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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上岸作乱了。 至于那些能报得上号的大小头目,他们还会在另一处头上纹,只不过,据我看来,你还不够格,应该轮不上吧。”慕绍堂的目光在他的胯间逗留了三五息。 闻言,犯人傻了眼,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夹紧了双腿。 将他一系列的反应看在眼里,慕绍台挑眉,继续说:“你是自个说,还是我让人来剃光你的头发?据我所知,被俘海寇一旦被剃,就视同背叛,不仅再也做不成海寇,家里的父母妻子还会被欺凌和侮辱,你最好想好了再选。” 犯人拼命咽口水,却一句话也不说。 慕绍台不急,只要是个活的,没有他问不出来的。 地牢冷寂,连灯火也似乎失了热度,一缕缕黑烟直冲而上。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更不知晨昏时辰,但隔了一夜,又拖延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人来救他,这个犯人心里早就不安了,当慕绍台识破他的身份,讲出很多只有海寇才知道的秘密,他更慌了。 进是死,退亦是死,然而此刻,没了自我了断的毒药,他连死都是奢望! 仿佛是熬鹰,慕绍台有时间,有耐心,他啜了口茶,静静等待。 又累又渴,又疼又怕,犯人终于垂下脑袋,嗫喃道:“你给我松绑,我就说。” 苏瑾挥挥手,两个衙役解了他身上的绳索。 “你们什么也休想得到!”犯人猛地扬起手。 一抹寒光直奔他的颈部要害处! 梁满仓毫不犹豫,挥刀一斩,顿时鲜血喷涌,几根手指混夹着一根银针掉在污泥里! “啊!”十指连心,饶是一心求死的犯人也熬不过这种痛苦。 几个衙役后知后觉,一起扑上去,将那犯人压住,重新捆绑起来。 梁满仓小心拈起那根沾满灰尘的针,仵作立时接过检验。 “叫狱医来给他止血,千万别死了!”苏瑾黑了脸,转身对慕绍台道:“都是下官思虑不周,差点酿成大祸!” “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他除了牙齿里的毒,身上还有其他东西。”慕绍台眉头紧锁。 若他不出现,这犯人早就咬毒自杀了,怎么可能还留着这么多余的一根针? 隔了会儿,仵作来报,针上有剧烈蛇毒,只要刺破一点皮肤,三五息就会要了人命。 犯人宁死也不肯招供,慕绍台只得让人将犯人后脑勺的头发剃掉,显露出几个字符,按安南语念出来,叫阮仲六,显然就是他的名字。 “将他单独关在暗牢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接近半步!”苏瑾深知此人是个极危险的角色,半点不敢大意。 “是!”衙役答应了一声,将敷了伤药的阮仲六推搡走了。 “你既是慕家军中人,念着旧时袍泽之谊,用你的腰牌送我出去吧。”慕绍台别有深意地看了梁满仓一眼。 苏瑾连声道:“梁捕头,你送送慕将军。” 梁满仓躬身前面引路,慕绍台错后半步,跟在他身侧。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牢房外的阳光下,慕绍台瞧着周围没人,低声问:“梁满兜是你什么人?” 梁满仓作揖,垂首道:“那是在下的嫡亲哥哥。” “你果然是那个在征南大军中四处申述的人,虽我不信梁满兜会叛国,但众口铄金,当时情形对你哥哥十分不利,我是慕家军领军人,若不强制压下来,只怕上头降下罪来,要害你连坐,即使抵上军功,也无法全身而退。”慕绍台放在身侧的大掌,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有你 想起那时,征南大军的统帅大将军裴应都,为此事专门把他找了去,痛骂了一顿,他为了保全梁满仓性命才违心压了他的申述。 “谢慕将军的信任,我哥地下有知,定能得些许安慰,只是我哥死的蹊跷,不能身背这样的千古骂名,我得为他讨个公道!”梁满仓单膝跪地道。 “你既有心要查,还得细细寻访,若有需要,可到幕府找薛宁,只是如今,我已不再掌管军务,恐帮不上你什么忙。”慕绍台伸手扶起他。 “有慕将军这句信任,我便知足了,其他的,实在不敢叨扰。”梁满仓再次行礼。 “阮仲六的毒针来得不寻常,你私下里要多加留意。”慕绍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在下知道怎么做。”梁满仓挺起胸膛,肃然道。 远远见有人往这边来,慕绍台甩了甩衣袖,朗声道:“谢梁捕头相送。” 梁满仓立在原地行礼,看着他离开。 出了县衙,慕绍台急奔回府,薛宁当年可是最熟知海寇的谋士之一,他得将今日之事与他好好研判一下。 苏瑾加派了地牢的守卫,并增设了两道暗牢关卡,这让县衙大牢宛如铜墙铁壁,等闲人等根本没法闯进去。 而在衙门后院,一个无人发觉的僻静角落,一只鸟扑楞着翅膀,飞越繁茂的枝丫,直冲远处。 顾青竹完全不知道,经过昨夜,多少风起云涌波澜诡谲都在暗暗的酝酿中。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她惦记慕锦成的伤,一歇了工,就回来看他。 “你这会子感觉怎样?”顾青竹洗了手,在他头上靠了靠。 “疼!”慕锦成觑着眼睛看她,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顾青竹扒拉他的里衣:“谭先生来过,怎么没让春莺给你换药?” “爷嫌我们粗苯,只要少夫人服侍!”春莺交手站在一旁,打趣道。 顾青竹不好发作,只得横了他一眼,对春莺说:“等会儿吃饭,先给他上药。” 春莺很快就药膏拿了来,转身出去了。 顾青竹帮慕锦成褪下里衣,慢慢揭开细棉布,入眼,只见血已止住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他如玉的肌肤红肿滚烫。她轻手轻脚地给他抹药膏,害怕他疼,不停地给他吹气。 温暖的热气喷在伤处,像小刷子似的,撩得慕锦成心里酥酥麻麻的,连痛也减了几分。 药膏湿漉漉的,绑上三层细棉布,一时穿不上衣裳,只得半敞着,露出半边结实的胸膛,顾青竹见此,面上起热,拉了被子将他盖住。 慕锦成盯着她红透的耳后笑。 顾青竹回眸,正瞧见他的坏笑,狠瞪了他一眼:“我看你也不是很疼,今儿就自己吃饭吧。” 慕锦成瞬间垮下脸,皱着鼻子道:“不不不,我其实很疼,刚才的样子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顾青竹也没真要他自个吃,见他如此,转身偷笑。 因着慕锦成伤着,人来人往不方便,遂用几个屏风将厢房隔成里外两小间,春莺和右玉将饭菜摆在外间,顾青竹端了一些合慕锦成胃口清淡的菜到里间喂他。 慕锦成心安理得地接受媳妇的服侍,待吃了三五成饱,开始嫌这嫌那,顾青竹舍不得浪费,少不得与他一起吃了,待把这个磨人精喂好,顾青竹不知不觉也吃饱了。 伸手帮他穿上里衣,慕锦成拉着她的衣摆:“瞧你这黑眼圈,昨儿定是没睡,这会儿赶快躺躺。” “你伤着呢,我在桌边打个瞌睡就好,免得碰着你。”顾青竹拍拍他的手。 慕锦成拉着不放:“床这么大,你睡觉十分老实,哪里就能磕碰了?” “嗯?”顾青竹狐疑地看他。 她一直认为自个睡觉是个老实的,可慕锦成总说她夜里乱动,还会钻他的被窝,以至于她都差点信了,可这会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锦成眼看说漏了嘴,遮掩道:“我是说,现在只剩半个时辰休息时间了,你若再僵持下去,就白白浪费了,这样吧,你睡,我不睡,保管不让你碰着。” 顾青竹打了个哈欠,昨儿后半夜提心吊胆,半分也没敢合眼,今儿又忙了一早上,这会儿困意袭上来,她脑袋沉重,实在没精力想慕锦成话中哪里不对。 “那我睡了。”顾青竹脱了外裳,蜷在床边躺下。 不过三五息,坐在旁边的慕锦成就听见顾青竹的呼吸变得平缓,他的右手抬不起来,只用目光慢慢描摹她的侧颜。 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弯弯的柳眉,挺翘的鼻尖上,几点俏皮的小雀斑,红唇微抿,像一弯起晕的新月。 在慕锦成眼里,半个时辰好似只是那么短短一瞬,外间却已经响起三三两两交谈的说话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茶工们开始干活了。 顾青竹也在这个时候醒了,她翻身起来,急急地穿衣裳,嘟囔道:“我怎么一下子睡着了,是不是迟了?” 慕锦成安慰她:“没有迟,你别急,茶工们都做了五六天了,就是你不去盯着,他们也知道怎么做的。” 春莺听见说话声,送热水进来,替她抿了抿头发,顾青竹洗了脸,抹了点面膏便匆匆出去了。 这一忙便到了傍晚,慕锦成午后迷瞪了会儿,睡不着,只得瞪着窗外的天色发呆,好似过了漫长的时光,才将刺眼的光亮熬成薄雾般的昏黄。 “青竹怎么还没回来?”春莺进来点灯,慕锦成抱怨道。 春莺拿着火折子,点了桌上的灯,笑着说:“照平日的惯例,这个时辰该过秤入库,爷稍安勿躁,少夫人左右就在这会儿回了。” “嗳……”慕锦成深深叹了口气。 顾青竹正进门,听见这一声犹如闺中妇人的幽怨叹息,不由得问:“这是怎么了?” 春莺抿唇不说话,快步出去了。 “……”顾青竹用大眼睛问他。 “我饿了!”慕锦成慌忙打岔。 两人依旧在床边吃饭,慕锦成想起慕绍台说的话,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顾青竹。 “竟然有这种事?”顾青竹讶然道,“难道不是钱家为难我们?” 慕锦成摇摇头:“这也不好说,从根上论起来,钱家在南苍县算是无根之萍,不知何年何月来的,短短十几年,风头就要越过在南苍县扎根百年的慕家,而他到底是什么来路,谁也不知道。” 顾青竹喂了他一口鸡丝羹,有些担忧道:“今儿丁永道到炒茶房督查,我见他一个劲儿盯着杀青茶工的动作,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他还问起你,被我和爹搪塞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他将三个步骤都看去了?”慕锦成囫囵吞下羹,急急地问。 顾青竹淡淡一笑:“哪能那么容易叫他偷学了去!我挡在他面前说话,揉捻和烘干,他没看清。” 慕锦成挠挠头,气愤道:“约莫钱家买通了他,我瞧着,他要再来几趟,就得偷学个七七八八了。” 顾青竹倒是不太赞同他的话,慢慢说道: “今儿是因为出了意外,他才有借口来,如今离谷雨不过还有四日,眼见就到了交货的日子,我想他不会来了,毕竟他是官,我是商,来往密切,难免引人遐想,相较于钱家给的好处,总大不过他的仕途,他有今日在茶房所见,已足以应付钱家。” 慕锦成颇为担心道:“那钱家岂不是离炒青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按了悟师父的话练习炒青,几乎用了一季秋茶,后来有了正经的抄本,详细的炒茶法子,我才最终成功,试想,像这种经他人之口传授的,又怎能得炒青的关键所在? 就算钱涨如我一般拼命练习,今年昌隆也难在炒青上与三生抗衡,三生炒青入选贡茶,别家见着这般大的好处,总会削尖了脑袋去钻营,明年是什么行情,恐怕谁也预料不到。 再有,说句爹不爱听的话,商人逐利,将来炒青必然普及,会占去蒸青一大部分需求,这在你的时代就得到了印证,所以,就算钱家掌握了炒青技艺,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忧的,能够不断开拓新的制茶方法,这才是长盛不衰的为商之道。” 慕锦成被她的话鼓舞,有些憧憬道:“对,除了炒青,我还知道很多茶,每一样,都够他们跟着学好一阵子了。” 顾青竹惊讶地望着他:“真的吗?每一样你都会啊?” 被媳妇一脸崇拜地看着,慕锦成尴尬了:“我见过喝过,也大抵知道其中制法,就是……,不过我有你啊,你最擅于实践,咱们将来珠联璧合,一定能行!” “你这个假把式,差点被你骗!”顾青竹笑着唾了一口。 两人边说边吃,不一会儿就将碗筷收拾出去了,顾青竹给他擦洗换药,又喂了汤药。 晚上,顾青竹执意不肯睡床,只让春莺搬了个窄榻来,挨着床边放,铺上被褥凑合着休息,这样既能夜里照顾慕锦成,也不会压着他的伤。 窗外夜色深沉,有晚风穿过窗棂缝隙吹进来,油灯的火苗跳了跳。 顾青竹给慕锦成掖掖被角,在他唇上亲了亲:“你要是疼就叫我。” “好。”慕锦成老老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是心疼媳妇的人,才不会半夜吵她睡觉。慕锦成这样想着,合上眼假寐。 顾青竹难得见他如此,多盯他看了会儿,见他果真闭眼睡觉,这才在榻上躺下。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不是想赖账吧 连日来的辛劳,让顾青竹头刚挨着枕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床上的慕锦成却睁开了眼。 今夜的风很大,刮得树枝乱撞,发出沙沙的声响,枝丫晃动的影子映在窗幔上,仿佛成群鬼魅张牙舞爪。 慕锦成怔怔盯着不断起伏的窗幔一角,好似一闪神,就真的有邪祟闯进来。 钱家是劲敌,因着炒青,几乎已经不屑与慕家周旋,也再不肯在表面上维持太平,而柳家、邓家、谢家、杜家、王家,甚至有一个刑部侍郎庶女做大儿媳妇的宗家,他们又是什么态度? 除了南苍县,慕家在其他州县各处茶铺收购鲜叶的价钱,一日日蹭蹭地涨,已经很好地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家家羡慕嫉妒恨,只是,他们是各自为政,还是联手对敌,就不好说了,偏他这会儿伤了,要不然还可找不管家族事务的王老八和柳十二套套话。 慕锦成思前想后,精神亢奋,半点睡意也没有,他越想越烦躁,连带着伤处也更疼了。 他一直保持一种睡姿,引得各处不舒服,他企图换个侧身位,却不想一下子拉到伤处,痛得长嘶了一声。 “怎么了?”窄榻上的顾青竹一下子惊醒了。 “无事,只是想动一下。”慕锦成头上的汗一下子下来了。 “是不是碰着伤处了?你怎么不叫我?”顾青竹赶忙起身。 她跪在床上,胳膊小心绕过他的右肩,将慕锦成上身微微抱起挪了挪,这时候的他们,几乎比任何一次都亲密,慕锦成靠在她怀里,鼻尖全是她身上的草木清气。 她较之前长开了,这会子只穿着里衣,又与他贴着这般近,妙曼身姿不仅目之可见,更唾手可得,只可惜他伤着,也就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你是现在喝药,还是过会儿喝?”顾青竹拧了热帕子给他擦汗。 “端来我喝了吧,省得过会儿你惦记着再起来。”慕锦成的疼劲儿过去了,笑着说。 药汁焐在暖焐子里,顾青竹试了试,温度刚好,她挨着床边坐下,正要用小勺喂,却被慕锦成接过了碗。 “你去拿个桃干来。”慕锦成瞅了眼桌上盛着蜜饯的盘子。 待她转身回来,慕锦成已经像喝酒似的, 一口闷了药,苦得咧嘴。 “快吃。”顾青竹赶忙拈了一块,塞到他嘴里。 却不知被慕锦成连手指一起含住了。 顾青竹一时傻了:“你咬着我的手了!” 慕锦成恶意地用舌头裹了裹她的手指,那上面沾染着浓郁的茶香。 “快松开!”顾青竹纵然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可这般暧昧,她还是羞红了脸。 牙齿在她指上轻轻磕了一下,慕锦成吐口,将她的手指放了出来。 “你是属小狗的呀。”顾青竹看着手指上的牙印,虽然不疼,但实在太怪异了。 慕锦成心情愉悦,逗她道:“嗯,专欺负你的小狗,汪汪汪!” “你……”顾青竹哭笑不得,只得骂一句,“小狗赶快睡觉!” 慕锦成突然很正经地讲:“青竹,自打你赢了斗茶大会,我们出了多少事,如今还冒出了海寇,我觉着这些也不是一个钱家能干出来的。” 顾青竹被他前后判如两人,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沉吟了会儿才道:“你是想说,除了钱家,还有旁人在暗处捣鬼?” 慕锦成偏过头来说:“我睡不着,也只是这么一猜,上次柳青莫名其妙冲撞了你的马车,后来,他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邓泽玉最是个小气鬼,她居然没来找你茬,莫不是她大哥在背地里为她出气?” “旁人的心思,我们哪里能猜透,炒青的好处,谁都想要,只是有人光明磊落,有人心思龌龊,更兼着,我们站在明面上,当下,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啥其他应对法子。”顾青竹给他掖掖被子,宽慰道。 “我心里急得很,外头还不知怎么传我们昨儿的事呢。”慕锦成拢着眉头,担忧道。 顾青竹抚了抚他的额头:“你若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明儿,我让熊吉叫青山哥来一趟,面馆可是个好地方,上到皇上,下到乞丐,啥话都能听到。” 慕锦成觉得自个有点过虑了,心里打了退堂鼓:“算了吧,他那么忙,若当真有啥不利你的消息,他早跑来告诉我们了。” 顾青竹倒是比他心大,她打了个哈欠:“就是嘛。” “快睡吧,约莫二更天了。”慕锦成瞅了眼窗户。 这会儿,外间的风好似住了,枝枝丫丫像花窗的棱子,将窗幔的花纹分隔开来,倒显出几点美来。 顾青竹吹了灯,摸黑上榻,摸摸他的手,嘟囔道:“我睡了,你疼要叫我。” “嗯。”慕锦成反握了她一下,心里温妥得一塌糊涂。 她就是这般困,也还一心记挂着他呢。 一夜无梦到天亮,顾青竹一醒,就探手试了试慕锦成的额头,凉凉的,令她安心。 “青竹!”慕锦成没有完全醒,仿佛梦呓似地唤。 他拉她的手在唇上亲了下,倒是没像昨晚那般无赖。 顾青竹早已习惯他这般早晚的亲昵,退下床道:“你退热了,再好生养上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我巴望着赶快好呢,二哥上次伤着,足养了一个多月,我可等不及。”慕锦成慵懒地睁开凤眼。 “你有什么了不得事,等不及伤好。”顾青竹背着他穿外裳,顺嘴道。 闻言,慕锦成一下子急了:“顾青竹,你不是想赖账吧!” 这话说得顾青竹一头雾水,她扭头问:“赖账?我曾答应你什么了吗?” “你……”慕锦成挣扎着要坐起来,一下子扯着伤处,疼得哇哇叫。 “你做什么,要是再把伤口撕开了,可怎么得了!”顾青竹冲上去,一把扶住他。 “你当真忘了你的话了?”慕锦成单手撑着坐起来,一脸焦急。 顾青竹摇头,但怕他再弄伤自己,只得说:“你提醒我一下?” “你前不久在床上说的!”慕锦成有些憋屈,偏不肯直说。 “我……”顾青竹偏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应了给你绾发更衣?” “不是!”慕锦成眼皮耷拉着。 “我答应……的晚安吻?”顾青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是!”慕锦成垂下嘴角。 “那是……许你抱我睡?”顾青竹越说越小声。 “不是!”慕锦成脸色愈发难看。 “那是啥嘛?”顾青竹心虚。 自打他们开始参与慕家经营管理,一天里,也就晚上吃饭睡觉的时候,有时间见面说话,这些日子,杂七杂八说的话没有几千句,也有八九百句,这家伙,也不知记下什么了,非要她现下说出个子卯寅丑,她哪里记的嘛。 慕锦成扭头不看她。 因着他伤了,难免闹小脾气,顾青竹只得凑上去,也不知说啥是好,只得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哄道:“你告诉我呗,我保管不食言。” “你也太潦草了!”被她这么哄,慕锦成早没气了,只是被她软软的唇引得心痒。 “这样?”顾青竹伸舌头舔了舔唇,俯身印上他的。 她的样子又惶恐又诱人,慕锦成加深了这个吻,缠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我先收点利息,你一日想不起,天天利滚利!”慕锦成瞧着她面上红的不像话,只得松开她。 “你莫不是诳我吧。”顾青竹满脑子还在想她到底说了什么话。 “等我好了,再和你算账!”慕锦成敲敲她的额头。 “你越来越嚣张了!”顾青竹捂着脑袋,气恼地只拿眼瞪他,却是没辙的。 “少夫人,你起了吗?”春莺在窗外低声问。 顾青竹拢了拢衣裳,吸了口气道:“怎么了?” “宝应刚得了新的风雅集,想着给爷解闷。”春莺依旧轻轻地说。 屋里低碎的声音,她虽听不清讲什么,但还是知道他们醒了,故而才有刚才一问,见她语调平常,才放了心。 “拿进来给我瞧瞧,我正想呢。”慕锦成心情极好道。 春莺和左云送进了饭食,顾青竹在外间接了册子,转身入内递给慕锦成。 早上被他一闹耽搁了,时间有些迟, 春莺给她绾了头发,顾青竹极快地吃了碗粥,三个汤包,又被逼着喝了半盏牛乳,匆匆去了炒茶房。 有了谭家茶的支援,炒青和蒸青都铆足劲儿干,及到晚间,今日比前几日的分量都要多,韩守义噼啪吧啦敲了遍算盘珠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们能按时完成吧?”顾青竹瞧了眼算盘,有些兴奋地说。 “照这个进度,咱们不仅能保证贡茶,还能有个十来斤的结余,到时是卖还是留在府里喝,都是上好的雨前炒青茶呢。”韩守义心情好,一扫前几日的焦虑。 顾青竹脸上泛着温和的光:“统共就这么一点,卖是不会卖的,公爹约莫是要送人的,谭先生,茶马司总不能少,韩叔最近辛苦,也该得一些尝尝。” 韩守义连连摆手:“我哪敢奢侈喝精品炒青,那些选下来的残次干茶,我瞧着有一两百斤,等贡茶完工,怎么也得有两百来斤,等在那里面选出个二三等可卖的,剩下的干茶末也不会少于十多斤,到时,我与其他掌柜喝上这个,就足够旁家掌柜羡慕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被媳妇训 顾青竹笑盈盈道:“韩叔,这话可说得不对,各家铺子都是慕家的脸面,人人都知我们做了炒青,若见着你们喝的是茶叶末子,该如何想炒青,想慕家呢。” 韩守义有些讪讪然:“是在下思虑不周,只想着节省了。” 顾青竹接着说:“韩叔想的本没有错,春茶最好的,莫过于明前,雨前,过了这两节气,茶芽一夜一个样,我想着等忙完了这批贡茶,茶山上雀舌和硬片也该上了,咱们多制点炒青,若是卖,定能卖出好价,若是待客,也十分有面子。” 韩守义微微颔首:“少夫人说的是,我冷眼瞧着今年东市上,蒸青茶饼几乎无人问津,一些认识多年的外地茶商,都上门来打听过好几次,只等着咱家的炒青上货呢。” 闻言,顾青竹欣喜道:“如此正好,炒青不需拿到外头卖,也免得入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 韩守义笑了笑:“他们也不是白等的,这些老狐狸哪个是吃素的?茶税是按斤两计的,每斤三文,他们自然是要买价钱高的划算。” 顾青竹听了,直点头:“原来如此,等雀舌炒青上时,该定多少价,我可就不太在行了,还得韩叔掂量裁决。” 韩守义摆摆手道:“这个不急,等二爷回来,我们一起和老爷商量不迟。” “嗯。”顾青竹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左云急匆匆跑来:“少夫人,爷找你呢。” 顾青竹一下子被吓着了,赶忙问:“怎了?他疼得厉害?有没有去找谭先生?” “不……不是。”左云偷瞥了眼韩守义。 “少夫人也累了一天,这会儿天就要黑了,快回去休息吧。”韩守义站起来收拾账本和算盘。 “那……我便回去了。”顾青竹说了一声,急急地往门口走。 左云朝韩守义矮身行了礼,脚下小跑着跟上顾青竹。 “他到底怎么了?”顾青竹瞥了眼错后半步的人。 “爷见你总不回来,发了脾气,不喝药也不吃饭。”左云小声嘀咕。 “这是仗着受伤要上天啊!”顾青竹气哼哼地说。 早上,她百般让他,看来都是错的,这家伙该吃教训了! 主仆两人刚跨进外间,就听慕锦成恼道:“拿出去,我不吃!” 顾青竹脚下不停地入内,左云则退到廊下去了。 “这会子,贡茶有多忙,你心里没数吗?你这样裹乱,和害我们的钱家有什么区别!”顾青竹沉着脸道。 “你回来啦!”慕锦成听见她的声音,本是高兴了,可一见她的脸色,立时像锯了嘴的葫芦,哑了。 “你为什么不喝药不吃饭?你若这样,我明儿就叫熊管家将你接回去,由着你在蕤华院闹!”顾青竹冷冷地看着他。 “不,我不回去!”慕锦成一口否认。 “那就喝药!”顾青竹接过春莺的药碗,往他面前一递。 慕锦成老老实实接过,一口灌了,连苦也不敢说。 春莺收回碗,低头行礼出去了。 顾青竹没给他蜜饯,而是板着脸坐在床边小杌子上说:“谭先生家的鲜叶送得及时,现下,离贡茶期限没几天了,茶房那边都在赶制蒸青和炒青,我今儿不过和韩掌柜多说了几句话,你就这么闹,若是以后晚间赶工,你还不得把房顶掀了!” “青竹,我以后不这样了!”慕锦成低眉顺目地小声道。 他的手指悄悄勾顾青竹的衣角,像做错的小孩,乞求原谅。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顾青竹肃着脸,威严地说。 “哦。”慕锦成捻她衣上的花纹,几如蚊吟。 见他消停了,顾青竹便让春莺摆饭,两人依旧在床边吃,顾青竹生气,今儿没服侍他,只将一个勺子塞到他的左手里。 慕锦成不敢像昨日那般要这要那的折腾,他本不惯用勺子吃饭,又是左手,一时间,饭菜吃的少,撒的多,幸亏,顾青竹给他预先铺了一大块布,才没有弄脏被褥。 “青竹……”慕锦成第三次将鸡肉丸子舀掉了,他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抱着碗。 被他的目光盯着,顾青竹终于心软,只得夺了碗来喂他。 两人吃了饭换了药,夜深休息,慕锦成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说,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这倒让顾青竹不适应了。 “我今儿和韩掌柜说炒青,谈了价钱的事,咱们完成了贡茶,还得为后面的夏茶和秋茶做准备。”顾青竹在窄榻上铺被褥,埋头说道。 “我晓得了,你为慕家,为三生尽心尽力,我今儿不该闹脾气,拖你后腿。”慕锦成瓮声瓮气地说。 “我知道你一人躺在屋里无聊,又担心我,说吧,风雅集上都说什么了?”顾青竹折身在他脸上亲了下,而后躺在榻上。 慕锦成心里酥麻,比任何一次被亲都激动,他甚至有点没出息地想要哭了。 顾青竹就有这点好,她是爱憎分明的人,你若真做错了,她该怎么说还怎么说,但她也会为对方着想,比如现在,她其实很累了,但还是愿意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小心灵。 “那上面将斗茶大会上的你夸得好似神女下凡,不仅美貌无人能敌,茶艺更是世上无双,是集实力和好运为一体的天命之女,慕家有你相助,必然要开百年繁盛之景。” 慕锦成一人在屋里,早将那册子翻看了很多遍,心里高兴,几乎把赞美之词都背了下来。 慕锦成顿了下,接着说:“还有啊,那册子上说的和你昨日说的差不多,也认为炒青将来会占据茶业的半壁江山,慕家早于别家得了先机,将来一定赚的盆满钵溢。” “这么捧杀,秦沛这是嫌我们树敌不够多吗?”顾青竹合眼躺着,带着淡淡睡意低语。 “我倒觉得他这一番言论对慕家不无好处,试想,慕家借着炒青的东风,飞黄腾达本是必然,若是有朝一日出点什么意外,看过册子的人必然会猜测是有人看不得慕家好,市井流言可杀人,但还有一句空穴来风,总不全是捕风捉影。” 慕锦成说完停下,却不见顾青竹回应,他侧耳听听,榻上之人呼吸绵长平缓,显然是睡着了。 慕锦成的心里更内疚了。 此后几日,制茶十分顺利,鲜叶供应及时充足,蒸青茶饼很快就达到了一千斤,因着市场行情不景气,只接着做了少量,剩下的全制炒青,因着杀青工只有十名,要想抢着多制茶,制好茶,顾青竹时不时亲自上阵,她越发忙碌,有时还要开夜工赶制。 库房一日日充盈起来,茶架密密匝匝,茶香流溢。 慕绍堂临到最后的日子,越发有些患得患失,每日总要来几趟,验茶,看登记册子,只怕哪里出什么岔子。 然而,这几日却太平得很,不知是西府府兵守得好,还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觉得失了先机,没了胜算,一夜之间竟然偃旗息鼓,就连收鲜叶的铺子也消停了,收购价再没涨过。 但一百文一斤的收购价已经是近几年的天价,今年风调雨顺,价钱又高,这一茬茶卖下来。茶农们终于有了点笑脸,顾家坳人自然也不例外,因着顾青竹不在家,顾世同又不会伺候茶园,顾世福帮着代管,也帮着卖茶,倒比他外出行医挣得还多。 只他是个痴人,在家里种了几日菜,便又十里八乡地去行医,他虽挣的还不够贴补穷苦人的,倒是有一样好,但凡他开口,家里有茶山茶园的,都愿意将茶卖到三生,这也算是一种报答。 顾青竹不知道她老爹还为她默默做了这些,眼见着明日就是谷雨,她心里异常兴奋,这些日子的苦和累,似乎都熬到了头,见着天光了。 这天晚上,慕明成风尘仆仆从山庄上回来,他回府给祖母和母亲请了安,便赶到了三生。 他一见着躺在床上的慕锦成,眉头就没松过:“三弟,你这苦吃得大了!” 想那时,他腿上不过是被银簪子扎了几个洞,而他可是被生生砍了一刀,这得多疼啊。 “我没事,过几日就会好。”慕锦成现在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你可别逞强,总要将养一两个月才行。”慕明成劝阻道。 两兄弟说着话,慕绍堂走了进来:“你俩在正好,我刚从茶马司回来,等会儿将贡茶的几件事定一定。” “叫青竹来听听吧,她辛苦一场,总有权利参与。”慕锦成赶忙道。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不仅要叫上她,还得喊上守义,人多主意多。”慕绍堂点点头。 及到晚间,众人吃了饭,都聚到慕锦成和顾青竹的临时居所。 慕绍堂微咳了一声:“明儿就是谷雨,茶马司要来验货收茶,咱们蒸青和炒青都有些富余,就是挑出些小毛病,也有法子补救。我今儿听丁副使的意思,他想要我们也出些人跟着去献贡茶,这个你们怎么看?” “丁永道好似和钱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上次他来督查,明显是想偷艺,他这次又是打着什么主意?”顾青竹本能的不喜丁永道,心里对他没好感。 慕绍堂呡了口茶道:“你说的,我也有所考虑,若是只由茶马司押送,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咱慕家就算不被治罪,也会名声扫地,如此,还不如派人跟着去,私学里有好几个功夫好的教习,让他们乔装跟着,我更觉稳妥些,现下,就是派谁去的问题。”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交茶 “东家,不如我去吧,我是三生茶行的掌柜,于情于理都合适。”韩守义站起来道。 慕锦成在茶行里出了这么大事,慕绍堂竟然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他,他心里自然想着法儿赎罪。 “韩叔,你年纪大了,此去燕安城,没有千里之遥,也得七八百里路,你身子吃不消,我若是……”慕锦成丧气地说不下去。 明儿就要启程,他这会儿还伤着,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这些茶,都我盯着制的,对此最清楚不过了,若是允许女子面官……” 顾青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声打断:“不行!” “你不能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行坐都不方便!”慕锦成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三爷说的是,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再说,茶行也缺不得少夫人。”韩守义附和道。 “就算路上太平,茶行顺遂,我也不可能让一个妇人送贡茶,难道慕家没男丁了!”慕绍堂眼皮微掀,冷冷地说。 “爹,这次还是我去吧。”慕明成看了眼慕绍堂,端起茶盏道,“我虽没亲眼看见炒茶,但已经亲口尝过,炒青沏的茶,颜色碧绿,茶汤青透,味道鲜香,微苦回甘,果然妙不可言。” “二哥,你伤势刚好,又在茶山上操劳了这些日子,如何再长途跋涉几百里路去燕安城。”慕锦成有些担心道。 慕明成露出春风般的招牌笑容:“我如今已经大好,早不碍事了,此去一路和茶马司的差人同行,住有官家的驿馆,吃则由沿途的三生钱庄分号负责,至于行,马和马车都准备上,这样想来半点也不累,倒似游山玩水一般。” “东家,我陪二爷去吧,炒茶上的事务,我还是知道些的,另外,一路上与二爷也有个照应。”韩守义接口道。 慕绍堂抚着眉心,想了想说:“如此也好,明成到底年轻,有守义跟着,我便放心了。” 慕锦成伤得自顾不暇,只得听从这个安排。 “爹既然同意了,我今儿晚上就叫长宁着手准备。”慕明成面上的笑容像一道光,照得他眼睛熠熠生辉。 慕绍堂点头:“我明日一早亲自去私学一趟,你虽有长宁,但到底人少力单,我再找彭冲安排几个武艺高强之人混在仆人中间陪你们一起去,他们属于慕家私下请的护院家丁,不像西府那些府兵,原是有军籍的,无故不能入京城。” “谢谢爹,我定不辱使命!”慕明成站起来,神情严肃道。 慕绍堂拍拍他的肩膀:“实在太辛苦你了,不过,熬过今夜,明儿巳时交接了茶,封条一贴,入了茶马司的库,咱就安心了。” “爹说的对,我今儿也在这儿守着。”慕明成坐下喝茶。 慕锦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爹和二哥都回去休息吧,西府府兵和县衙捕快早将这里围了几层,而且今日是最后一天,大家都打着精神防范,那贼人断不敢来的。” “那好,咱们就走吧,你累了几日,好好睡一觉,锦成伤成这样,不宜现身,他媳妇又是个女子,到底不方便,明日少不得还是你和守义负责清点交接。”慕绍堂站了起来,对慕明成说。 他看了眼慕锦成,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又折身道:“明日若是有人问起你,我自然是没有好话说的,这次为了慕家,只能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这些年,我确实混得不像话,爹你多骂几句,我心里舒坦。”慕锦成眼睛一下子红了。 慕绍堂一时有些发愣,说起来,慕锦成是他唯一的嫡亲儿子,可他这个儿子一直是扎在他嗓子眼里的一根刺,咳不出,咽不下,每每打他,就像自己抠那根刺,血水不知往肚里流了多少。 难道他儿媳当真是福旺财旺的旺夫命?这会子刚成亲几个月,那根梗了他二十年的刺,居然就软了化了,变成了他心头最软的肉。 “爹……”慕明成见他怔怔的,遂低声唤了一声。 “哦……走吧。”慕绍堂一扬手,径直走了,慕明成跟在他身后。 “青竹……”慕锦成转头望向身旁的女子。 “怎么了?”顾青竹收拾桌上的茶盏,拿出药膏。 慕锦成挪了个位置,背对她坐在床边,低声问:“你说爹是不是对我有所改观?” “我也看出爹改变了对你的态度,这是好事啊,二爷马上要出远门,家里铺子少不得人照料,你若能早些好了,帮爹分忧,还怕不得爹欢喜吗?”顾青竹轻轻给他抹药,慢慢开解道。 “韩叔和二哥一起出门,你是不是得天天到茶行去?”慕锦成低头说着,看不出情绪。 他东一句,西一句的,顾青竹有些跟不上,默了会儿道:“春茶期间是必然的,韩叔之前提过,有几个相熟的茶商等着三生出炒茶,再说了,没有谁眼见着钱不挣的,更何况是这种没有人争,独一份的钱。” “你这个财迷!”慕锦成小声嘀咕了一声,尾音却是笑的。 顾青竹手上重了一下,算是警告,慕锦成缩了缩肩膀,不敢说了,谁让他这会儿还得求人伺候,不能轻易得罪,他可不想自个用勺子吃饭! 对他的老实,顾青竹无声地笑,又继续抹药,他伤口一日日见好,不然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青竹照顾他洗漱躺下,又将自个拾掇妥当,就听见外头更夫敲梆子吆喝的声音。 “快来睡!”慕锦成偏头叫她。 “瞧着时候不早了,你既没睡,就把药喝了吧。”顾青竹从暖焐子里倒出药。 慕锦成现在喝药都喝出了酒的豪气,咕咚咕咚一口见底,半点磕绊都不打,他倒不是喜欢喝药,而是太怕舌头尝那个苦味,若是顾青竹恼了,不给他蜜饯,他睡一晚上,苦味都消不掉,并且这种可怕的记忆会直接影响下次喝药的心情,只要看到药碗,不等张嘴,就已满嘴苦味了。 这次顾青竹倒是没跟他计较,照旧给了梅干,但她没拿手指头给他拈,而是找了把冰凉的小银叉子。 慕锦成有些失望,觉得一个梅干根本压不住一日三遍累计下来的苦味。 “老实睡觉,把胳膊露外面做什么,这会子还是春日里,若是着了风寒,又得磨折人!”顾青竹一脸嫌弃地爬上床给他掖被子。 “哎呦,青竹,我眼睛眯着东西了!”慕锦成突然叫道。 “怎么会呢,这帐幔是新从库房拿来的。”顾青竹虽这么说,但还是急急地俯身扒拉他的眼睛。 此时,两人姿势十分暧昧,顾青竹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男人的雄浑气息和女子的草木清气交缠在一起,鼻中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慕锦成情难自抑,伸出左手将顾青竹脑袋摁向自己。 软唇上的甜,才是慕锦成唇舌间的苦的唯一解药! 顾青竹微微挣扎,但又怕碰着他的伤处,只得放弃了,任凭他索取,许是昨儿吃了教训,慕锦成今日倒是不大敢放肆,只温柔如水地吻她,缠缠绵绵,让人心尖上发颤。 第二日是雨生百谷,清净明洁的谷雨节气,更是慕家极重要的日子,不仅寇氏和卢氏来了,就连平日里交好的人家也来观礼,谭立德带了谭子衿,肖骏则是和金管家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大家。 顾青竹梳洗装扮了一番,她最近赶制炒青,睡眠不够,脸色不太好,但耐不住春莺和左云出神入化的化妆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她打扮得面如桃花,眼若星辰。 慕绍堂从私学回来,陪客人坐着喝茶闲聊,为了避免寇氏看见受伤的慕锦成,顾青竹则陪着寇氏和卢氏在另一处说话。 时间飞快地消逝,眼看快到中午了,慕绍堂心里升起不安,正着急的,就见丁永道和茶马司的差人姗姗来迟,慕绍堂迎上去和他寒暄,丁永道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匆匆指挥差人查数装箱。 “丁副使,这些茶要不要打开验货?”慕绍堂见差人们只登记数量,而没有检验茶叶品质,不由得问道。 “按说,是要查验的,但我和慕老爷都这么熟,又有慕家的金字招牌在这里摆着,查不查都一样!”丁永道喝了一口茶。 他许是喝到了一枚茶叶,细细嚼了嚼,而后朝外头一唾:“三生一直想要做贡茶,如今即将达成所愿,我信慕老爷不会做以次充好,投机取巧的事!” “那是自然,诚实守信,童叟无欺,一直是慕家遵循的经营之道,之前的蒸青茶饼,我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在南苍县,没有谁家能比,至于炒青,更是优中选优的精品,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慕绍堂只差拍着胸脯保证。 “有你这句话,可真省了我很多事,我刚从宁江城回来,知府林大人额外叮嘱说,咱们南苍县头回办皇差,可得思虑周全,尽心尽力。”丁永道说着,从怀里拿出厚厚几张纸递给慕绍堂。 “这是什么?”慕绍堂扫了一眼,疑惑地问。 丁永道收回纸,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一个空白处说: “办皇差就是这么麻烦,说白了,这个不过是走个过场,慕老爷只管在最后一页上签名就好了。” 说着,身边一个差人将毛笔递了上来。 “容我看看。”慕绍堂赔笑道。 “嗐,这有什么可看的!”丁永道极不耐烦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规矩 他的态度实在蛮横,慕绍堂有些尴尬:“这……” 他的话没说出口,今儿是三生的喜日子,他不想触霉头,少不得忍了忍。 “慕老爷,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皇差不是人人都能办的,办得好,有赏,金银珠宝皆大欢喜,办不好,也有赏,坐牢砍头家破人亡! 当然啦,至于这个好与不好,可由不得你申辩,就像这官文,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要我看啊,还是赶紧签了好,若你不签,今儿茶叶便不能封箱,这趟皇差可就算黄了,上头要是怪罪下来,恕本官护不住你!”丁永道接过毛笔,强塞到他手里,一副嫌恶模样。 旁边的差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俱都停了手中的活,等着丁永道示意。 顾青竹一直在帮慕明成和韩守义,听见声儿,他们一起望过来,正瞧见慕绍堂躬身赔笑的样子,顾青竹心中一窒,平添了疑惑和不安。 慕明成掸了掸长袍,笑着走上前:“丁副使公务繁忙,还要为三生贡茶的事奔走,必然操心不少,待会儿过了数封了箱,我请大家到三生酒楼喝酒吃饭可好?” 丁永道瞥了眼慕明成,清了清嗓子道:“我虽只是茶马司副使,可正使大人远在燕安城,他老人家既然放心将茶马司交给我管,我自然少不得多费些心思,再者,我拿了朝廷俸禄,吃苦受累原本是该的,喝酒吃饭,我就算了,只我这帮兄弟,日后还要为三生押送贡茶,二爷自当好好款待。” 慕明成拱手笑道:“丁副使说的是,您今儿当给三生一个感谢的机会,一会儿千万别推辞。” 谭立德领着其他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赶过来圆场:“是呀是呀,丁副使一同去吧,咱们也沾沾喜气!” 丁永道环顾了四周,突然问慕明成:“我上次来就没见着你三弟,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来的?要论喝酒,你们都不行,唯有和三少爷对饮,才得劲儿。” 慕明成脸上浮出一点愧色,压低声音道:“丁副使,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弟弟天生顽劣,偏又得家里老祖宗疼爱,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前几日,全家上下为贡茶忙得焦头烂额,他倒好,跑去旁的州县斗鸡遛狗,还被人讨债追到家里来,这不,不堪被我爹责罚,赌气跑出去几日了,到今儿还没找着呢。” 丁永道咧了咧嘴,嘲讽道:“三爷可真是逍遥快活命,有慕老爷和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慕明成连连作揖:“莫说他了吧,慕家往后还要仰仗丁副使多多关照。” 这边闲扯了几句闲话,慕绍堂抓紧草草翻看了那几张纸,大抵都是之乎者也的官话,一时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丁永道忽然转身问:“慕老爷,你看也看了,时候不早了,你再不签,这贡茶还收不收库了?” 一屋子制好的茶饼炒青,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加之,贡茶之名仿若魔咒,已容不得慕绍堂犹豫,他深吸了口气,提笔签名,三个字,一挥而就,只用了短短三息。 丁永道接过纸,吹了吹墨迹未干的字,将笔扔给旁边的差人,大手一挥道:“继续装箱!” 差人们立时行动起来,紧锣密鼓地搬运,慕明成和韩守义陪着清点,盯着装箱贴封条。 丁永道坐在大榆树下临时搭的桌案前,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道:“慕老爷,明儿一早茶马司就要出发了,慕家打算派谁一同前往?” “锦成不争气,自然是明成,这次为了稳妥起见,韩掌柜也会跟着去,一路上还请丁副使照顾包涵。”慕绍堂拱手道。 春日正午的阳光透过新萌的树叶投下来,丁永道取了帕子在额头上擦了擦汗:“想来你也知道,宁江城的茶马司不比川地的,他们的茶主要用于边境易马,而我们除了官茶还有商茶,最近,正逢春茶旺市,司里有事走不开,押送贡茶的事,我交给了陆丰铭陆掌事,你放心,他是个十分认真谨慎的人。” 他说着,遥手一指正在和慕明成核对数目贴封条的一个差人,慕绍堂望过去,瞧着约莫二十来岁,脸型方正,眉目清晰,看着不像奸佞酷吏。 “多谢丁副使告知。”慕绍堂挥了挥手,庆丰送上来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三生有今日贡茶之选,都是慕老爷多年操持的功劳,我何当重谢!”丁永道微微推了推。 慕绍堂谦逊地说:“丁副使客气了,三生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您提点。”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丁永道用长袖盖住木盒,藏在袖袋中,而后感慨道,“我来任上快一年了,也得了慕家不少支持,日后,咱们还得相互关照才好。” “是是是,丁副使说的极是!”慕绍堂连连点头。 两人说话间,那边已经完成了交接,陆丰铭和慕明成一起拿了册子过来给丁永道签押。 丁永道拿起册子翻看了一遍,随口道:“陆掌事,可都清点清楚了?” “是,卑职和慕二爷一起清点的, 并无半点错处。”陆丰铭抱拳回道。 “既是你办的,就由你签字画押,这趟差事既然派给你了,从头至尾都该是你操办,将来若是办得好,得了封赏,有这些记录在,也可堵住那些眼高手低之人的悠悠之口。”丁永道将册子还给陆丰铭,挑眉道。 “可这个,好似不符司中规矩!”陆丰铭有些忐忑地说。 “陆掌事,你办差做事样样都好,就这人情练达上还缺些火候,押送贡茶明摆着是立功得赏的好事,慕家更不是小气之人,旁人打破头都想争,你倒还和我讲什么劳什子死规矩。”丁永道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睑,端盏喝茶。 被他一顿呛,陆丰铭犹豫道:“那……我就签了?” 丁永道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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