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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拉进怀里,附在她耳边无耻低语:“以后多亲几次,习惯就好了。” “你……”顾青竹又羞又恼,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可他肌骨结实,根本掐不动,反倒像温柔的抚摸。 “晚上咱们再闹,我肯定让你随便摸。”慕锦成声音低沉,暧昧地朝她眨眼。 闻言,顾青竹像被蜂子蜇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整理衣裳头发,把碗里剩的粥吃了,慕锦成三下两下也喝了,顺手拿了两块松子蒸糕,一路走一路吃。 书房里,慕绍堂正和坐在轮车上的慕明成低声说话,他因中毒和失血,导致面色苍白,身形也瘦了些,藏蓝的衣袍穿在身上,直显得空落落的,只是精神很好,眼眸清亮。 慕锦成夫妇经庆丰通报,进来行礼问安,慕绍堂摆摆手,让他们坐,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倒了茶,无声地退出去了。 “眼下斗茶大会迫在眉睫,金家的事暂且放一放。”慕绍堂望了眼小儿子,转头对顾青竹道,“我听永年说,你愿意参加斗茶大会,勇气着实可嘉,我亦感到很欣慰,但烹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你此时现学,虽能得其形,却难获其魂。” 顾青竹站起曲身行礼:“爹,事情我都听说了,二爷尚在养伤,茶马司又卡住不允换人,若事有回旋,父亲就不会亲自到顾家坳去,我虽拙笨,但愿意竭力一试,若成,皆大欢喜,若不成,还望爹勿怪。” 慕绍堂有些沮丧,捏捏额角道:“这个时候,不说成与不成,只要将斗茶大会撑下来就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慕明成的目光在他鬓角的银发上逗留片刻:“爹切莫气馁,弟妹并不是一窍不通之人,她虽不会烹茶,但家里是种茶的,对制茶又极有天赋,我想她对茶的色泽,香气,口感的理解必然要比寻常人来得敏锐,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进步神速,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的把握。” “对对对,二哥说的极是,青竹肯吃苦,现在差的不过是一个好的教导先生。”慕锦成连声附和道。 “先生?这会儿到哪儿找一个懂茶的女西席?”慕绍堂摩挲茶盏,抬头望面前的三人。 慕锦成抬手一指慕明成:“爹何需另找,眼巴前不是有二哥嘛,他年年都参加斗茶大会,堪称茶艺一绝,茶汁清澈,茶味甘醇,茶香悠远,连风雅集都这样赞过。” 慕明成见他这般说,偏头看他,他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探究,之前,他不过单纯好意送一个旧的算盘给顾青竹练珠算,为此,慕锦成还巴巴地出去寻摸个新的,执意将旧的还他。 这会儿,倒不忌讳顾青竹跟他学茶艺了? “这……”慕绍堂犹豫了会儿,旋即道,“事急从权,眼下一时难以找到旁人,先这么办吧。” 他们仿佛一起把宋允湘给忘了。 慕锦成感觉到兄长审视的目光,淡然笑道:“只是不知二哥身子可否允许?” “让三弟笑话了,我不过伤了腿,再有几日就恢复了,手还是能动的。”慕明成嘴角微扬,笑答。 顾青竹矮身福了福:“劳烦二爷了!” “既如此,你们抓紧时间,我出去看看茶行工坊,今儿头批莲心蒸青茶饼该成了,也不知品质如何,斗茶大会上等着用,可不能有任何闪失。”慕绍堂看了眼屋角水钟,急急站起来道。 “是。”三人俱都应道。 慕锦成很自然地上前推着慕明成的轮车,三人往他的玉兰院去。 此时,院外的白玉兰,花谢叶生,茂盛葳蕤,大片新生的叶子油润光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三人在书房中落座,安溪搬来茶桌,一应物件依次摆好。 慕明成从最简单的茶盏茶匙说起,他为了实现慕绍堂的愿望,在茶道里浸淫多年,几乎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能说出真知灼见来。 顾青竹用心聆听,就连惯是懒散的慕锦成也正襟危坐,将慕明成说的话细细记下。 说完一件件茶具用品,慕明成准备碾茶,因他用的是去岁的秋茶茶饼,故而需要在小火上炙烤,去除水分,激发茶香。 他极有耐心地慢慢两面翻烤,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慕明成指着炭火道:“烤茶烹茶的炭极讲究,茶枝最好,其次是桑、槐、桐,最忌松柏等含油脂的炭料,那样的,烟大味重,极容易坏了茶的香气。” 顾青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弟妹莫要紧张,这是去岁你家的茶,搁了一冬天,难免受了潮气,待到斗茶大会,必定用今春新茶,那时可以不烤的。”慕明成的话虽是对顾青竹说的,眼睛却看向慕锦成。 慕锦成面含微笑,淡然道:“这倒巧了,我这几日在顾家坳喝的也是去年的茶,今儿,倒要看二哥烹出什么神仙美味来。” 慕明成心里颇有些纳闷,那个目中无人,任性胡为,恣意怪诞的慕锦成,竟然几夕之间长成沉稳理性的大人了! 他微笑不语,低头敲茶碾茶。 茶叶在茶碾中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声音,转眼间,片片齑粉,而后,他又拿出茶箩,细细筛动,只留下粉状的茶末。 慕明成挑了一点在手指上,轻轻捻动: “这个一定要细,否则会导致茶汤浑浊,饮时口感不佳,很影响评分。” 顾青竹盯着他指尖一点深绿,无声地点头。 旁边的风炉上,陶罐冒出袅袅的轻烟,三人静默片刻,只觉屋中茶香渐盈。 慕明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道:“这煮茶的水十分讲究,纯净的山泉水最佳,其次是流动的江河水,万般不得已才用井水,总之活水为上。” 在他说话的时候,罐中渐沸,咕咕的水珠如同鱼目,慕明成挑了些许盐入内,炉中炭火旺,二沸紧跟而来,慕明成先舀出一茶盏水,再用竹夹在罐中搅绕,而后将茶末倒入,待到再次沸腾,倒入二沸之水止沸,至此,茶汤即成。 屋中水汽漂浮,茶香蒸腾,闻之让人心情愉悦。 慕明成用抹布包了罐柄,将茶汤倒出,分在三个茶盏内。 他低声道:“这叫分茶,一般分三盏或五盏,若是人多,亦不可多分,只能轮着品。” 他端起一盏茶,双手送慕锦成面前:“此为敬茶。” 他又递了一杯给顾青竹,而后,自端一杯,说道:“品茶也分几个步骤,闻其香,观其色,品其味。” 他一边说,一边做着相应的动作,顾青竹依样画葫芦抿了一口,唇舌之间,茶香萦绕。 三人坐在满是茶香的书房里,慢慢品茶,阳光照进来,橙色的茶汤清亮,轻烟袅袅而上。 “二哥,你忙活了好一阵,只得这小小的三盏,也不够喝呀。”慕锦成一口已将茶喝了大半,瞪着茶盏道。 慕明成轻笑:“斗茶,本是文人雅士的一种消遣,讲究茶、水,器、艺四项,若做解渴,倒不如山野大锅煮茶来得粗犷实用。” “二爷,我可否试试?”顾青竹俏笑,轻问。 “自然可以。”慕明成点头,唤了门外的小丫头将用具拿出去清洗,接着说,“这张茶桌是爹传下来的,年年斗茶大会都是用它,弟妹若是不嫌弃,可先拿它试用,韩掌柜已经在外头为你觅新的了。” “不必买新的了, 我觉得这个就很好。”顾青竹摩挲了下桌面,因着长时间的使用和茶汁浸润,整个茶桌古朴温润,像一位宽厚的老者。 慕锦成点头道:“对,我也觉得这个好,这桌子往斗茶大会上一摆,足以显示咱慕家一脉相承,在气势上就占了优势。” “若当真这样,晚间,我让安溪着人送到蕤华院去。”慕明成目光温和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顾青竹初试 说话间,小丫头将用品送了回来。 顾青竹动手烹茶,慕明成在一旁极认真的指点,顾青竹虽有些手脚慌乱,茶末,汤水四溅,最近却也勉强分出了三盏茶。 慕锦成抢着喝了一口:“唔……还……还行。” 他将含着的一口茶,连吞了两次,才咽了下去。 “这么难喝?”顾青竹见他的样子,低头呡了一点,懊恼道:“哎呀,刚才手抖,盐搁多了!” “都是我不好,刚才应该叫你少挑一点的。”慕明成看了眼茶汤,“不过茶色还不错的,清亮明媚。” 慕明成总是这种让人感觉温暖的人,无论事情做得多么糟糕,他都会从中找出一点值得赞美的地方。 “谢二爷,容我再来一次吧。”顾青竹汗颜。 慕明成想了想道:“斗茶大会的规则是在一个时辰内,三局两胜,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去年品茶人是五人,茶艺功底深厚的参赛者,能根据喝茶人的多少,熟练掌握盐与茶的配比,这对你来说,因着时间不够,难度有些大,你不如直接练习分五盏茶的,今年若是品茶人少,就分与观战者喝,这也是一种敬意。” “这主意好,礼多人不怪嘛,就照二哥说的,咱走走捷径。”慕锦成修长的手指叩着桌子道。 三人正说着,安溪领着茯苓进来,她曲身行礼道:“这会子到了饭点,朝晖院里备下了午饭,夫人叫奴婢请三位主子过去。” “三弟,你们去吧,我腿脚不便,又有饮食忌口,就不前往了,还请在母亲面前代为致谢。”慕明成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 慕锦成点头道:“好吧,我们也叨扰你半日了,你只怕也乏了,且歇会儿,我们吃了饭再来。” “好,我等你们。”慕明成微微颔首。 慕锦成携了顾青竹去朝晖院。 安溪进来服侍,将慕明成扶到卧房软塌上靠着。 “爷,你的伤怎样了?”安溪看见慕明成鬓角的汗,小心地问。 慕锦成声音低沉道:“无妨,已经大好了,不过还有些疼痛,你叫长宁进来就是了。” 他的话,尾音低颤,明显是强忍着,他的伤在肚腹和大腿上,都是隐秘之所,故而,他不要丫头们换药,每次都是叫自个的长随长宁帮忙。 安溪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出去了,这位爷打小就洁身自好,过了十岁,连洗澡都不要人伺候,这些年,就是管事大丫头安溪,夜间也不能随意进出他的卧房。 安溪遣了院里的小丫头,自个避到厢房,长宁很快进来,直接进了慕明成的卧房。 “我的伤还有多久才能好?”慕明成敞开衣裳,低声问换药的长宁。 长宁极轻地抹药,担忧道:“现虽已开始结痂,但仍需好好休养,今儿,爷坐得久,扯着伤口,很疼吧。” 伤处传来一阵阵的抽痛,慕明成咬牙忍着:“这伤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我知道这会儿,定有人想要在斗茶大会上看慕家的笑话,若搁以前,或许他就得逞了,可这回有了顾青竹,这胜败可就不好说了。” “可少夫人是山里来的,恐怕只会煮大叶子茶,茶艺这种高雅的事儿,她恐怕见都没见过,纵使她能跟爷学得了一些表面功夫,但在明眼人眼里,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长宁叹了口气,接着说,“小的斗胆劝爷一句,您的身子这次伤得重,再经不起折腾。” “这次比赛,我是不行了,但你也太不了解她了。”慕明成眯了眯眼,“蒸青茶饼,两家面馆,彻查风园,入私学,拜师父,凡此种种,只要她想做的,我瞧着,还没落空过,最重要的是,你瞧瞧三爷最近的变化,就晓得她并非寻常山野农女,昨日她能不计前嫌,为慕家折返,将来必是胸中有丘壑,心有大智慧的人。” “爷好似很欣赏她。”长宁为他掩上衣裳,垂首道。 慕明成浅笑:“这样的女子,有胆识,有气魄,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得她,慕家之幸,锦成之幸!” “我仍觉得谭大小姐好。”长宁嘟囔了一声。 “嗯,她也很好。”慕明成嘴角弯起,薄唇完美得像一轮新月。 安溪端了饭食进来,长宁扶他起来用餐,不过是些简单的菜肴和米饭。 朝晖院里,卢氏不停地给慕锦成搛菜,又心疼儿子晒黑了,直把杏仁牛乳端到他面前。 “娘给的,你快吃。”慕锦成将碗转到顾青竹手边。 卢氏又将蒸鲑鱼递过来,慕锦成照样传给身旁的顾青竹。 眼见母亲面色不善,慕锦成转头对自个媳妇严肃道:“你最近好好吃饭,注重保养,过几日就得上台打擂,慕家一门荣耀可都系在你一人身上,若是有个差池,谁担得起责任!” 顾青竹抬眸看了他一眼,婆母坐在一旁,她表现得很温婉,轻声细语地应了一声:“哦。” “别嘴上答应得好听,把这个吃了,还有那个。”慕锦成霸道地指挥,几乎将顾青竹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卢氏停了筷子,刚想说什么,慕锦成就将一碗燕窝鸡丝羹端到她面前,献媚道:“娘吃这个,春日里风大,你最近头疼的毛病没犯吧,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青竹做,她年轻劲头足。” 卢氏哪里听不出他的话,不由得睨了他一眼,这小子私心里疼媳妇,还要顾着老娘颜面,他几时变得这般周到了? 到底舍不得儿子为难,卢氏喝了羹,又吃了一点其他菜肴,就要了热水和帕子漱口擦手:“你们慢慢吃,前儿,王家主母递了帖子来,说她家园子里茶花开得好,邀我今儿午后去逛园子赏花。” “王老八家?”慕锦成转头问,“他家在邻县呢,坐车得走一多个时辰。” “正是呢,可平日里,我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总不好拂了她的美意,我收拾下,就得走了。”卢氏站起来,由茯苓陪着进里屋去了。 顾青竹起身行礼,目送婆母离开,低声道:“我们也该走了。” “急什么,把这些都吃了才能走。”慕锦成将她拉坐下,递上筷子。 顾青竹没接,有些着急道:“我们快点去吧,别让二爷等。” 慕锦成强势地将筷子塞到她手里:“二哥伤还没好,他就是个铁打的,陪我们坐了一早上,也乏累了,你总得让他躺会儿歇歇,缓一缓,这般急赶着,直显得我们不讲人情。” 顾青竹一时哑了,无话可说,只得与碗碟里的美食奋战,慕锦成见她如此,甚是高兴,他拈了块白斩鸡脯,一点点撕了吃。 “早上爹说金家的事先放一放,金家可是又出什么事了?”顾青竹呡了口芙蓉蛋问。 “不是啥坏事,就是肖骏外祖家过几日要从燕安城来,咱们不是帮过聚宝嘛,说是要登门当面感谢云云。”慕锦成简略地说了说。 “燕安城来的?”顾青竹有些惊讶,着重问了一句。 聚宝之前差点被存户挤兑关门,若不是慕家出手,这会儿,恐怕连招牌都保不住了,这外祖家也忒靠不住了。 “嗯,肖骏的外祖是大黎国赫赫有名的金家,爹说,等他们来人时,我们也需到场作陪,意思是要与他们结交。”慕锦成正用热帕子擦手上的油腻,随口道。 “与宋家有生意的那个金家?你……早知道这事了?”顾青竹抬头看他,蹙眉问。 “是呀,知……知道啊。”慕锦成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赶忙丢了帕子解释,“不是我故意瞒你,我只怕你觉得我是为了一个目的才去的顾家坳,我虽答应爹要将你带回来见人,但若你一直不肯原谅接纳我,我宁愿陪你在顾家坳伺候茶园,也断不会说出这件事情,勉强你回来的。” 顾青竹心中一暖,情意涌动,抚上他的手道:“我吃好了,咱们去别处转转吧。” 见她如此,慕锦成有些讶然,他多少次拉她的手,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今儿却这般主动,他一时高兴地抓着不放。 出了朝晖院,两人慢慢往玉兰院去,这会儿正是饭后时光,各院主子大多歇了晌,丫头婆子趁机躲懒,府里各处并不见下人走动,慕锦成勾着顾青竹的手,在开满迎春花的小径上漫步,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穿着广袖衣裳,风调皮的将两人的衣袖翻来裹去,纠缠在一起。 “青竹。”走到游廊深处的小亭,慕锦成轻唤。 “嗯?”顾青竹不解地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我们会这样一辈子吧。”慕锦成似乎还不能从顾青竹转变的惊喜里回过神来。 顾青竹半倚在美人靠上,伏在栏杆上看亭外两棵高大葱郁的香樟树:“那两棵树有好些年了吧。” 慕锦成坐在她身旁:“祖母说,那是两位曾祖亲手植的。” “香樟头几年长得快,其后会越长越慢,岁月太过漫长,你确定?”顾青竹回眸看他,极认真地问。 阳光照进来,打在顾青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清辉,慕锦成看着她的眉眼,舍不得挪开目光:“我总之是不变的,不会纳妾更不会有外室,岁月再长,只愿与你厮守。” “你会回去吗?”顾青竹突然有些害怕,紧盯他问。 “二十年我都没走成,老天爷不会开这种玩笑的。”慕锦成笑着抱她,调侃道,“若有这一天,我一定带你一起离开!” “谁要跟你走!”顾青竹跳起来,一下子跑出了亭子,银铃般的笑声洒在阳光里。 怀里突然空了,慕锦成追出去:“别跑,让人瞧见,又要告到母亲那里!” 顾青竹负手站住不远处,偏头等慕锦成一步步靠近,牵起她的手。 第三百一十五章 湖心亭 朝晖院离玉兰院有些距离,两人又着意多走走消食,故而绕了些路,待他们来时,慕明成刚刚小憩起来。 顾青竹依旧烹茶,慕明成在一旁指点,一下午煮了三遍茶,每次都比前一次好些。 能有如此飞速的进步,连慕明成都有些意外,点评从鼓励慢慢变成了挑刺。 在他又一次讲茶桌要保持滴水不漏后,慕锦成有些护短道:“二哥要求也太多了!” 慕明成呡茶,笑而不语。 顾青竹忙说:“二爷说得对,人人知我是初学者,若是连表面功夫都没做好,还谈什么其他。” 慕锦成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茶虽好,喝多了,也会醉。”慕明成搁下茶盏,“我能教你的就是这些,其他的还要你慢慢悟,还有就是比赛那日的衣裳首饰,已经吩咐了外头的铺子,明日下午会来量体挑衣料,珍宝行也会把当季最好的首饰拿进来给弟妹选,至于胭脂水粉,弟妹可以按自个的喜好,但最好不要味道过浓,以免热气蒸腾,将脂粉气混杂了茶的清香。” “谢谢二爷指点。”顾青竹点头,起身致谢,“今日给二爷添乱了,还请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弟妹客气了,你为慕家临危受命,我自当竭尽所能从旁协助,哪里当得起感谢二字。”慕明成坐在轮车上,拱手道。 两人告辞回去,隔了会儿,安溪就将茶桌和一应物件都送了来,安置在书房中。 喝了一肚子茶,晚上两人睡不着,洗漱后,坐在屋里聊起斗茶大会,顾青竹没见识过,往年,慕锦成倒是去凑过几次热闹,他不会烹茶,倒是对参赛的人了解得很。 茶马司的衙门虽设在南苍县的地界上,但它却管着整个宁江城辖下的茶市,故而能参加斗茶大会的商户,家里起码得有上千亩茶山,要不然,若真选上了贡茶,到时没有茶送进宫,那可就是杀头的罪过了。 光这一条就卡住了很多小茶行,像宋家和谭家,一个主打金银玉器,一个以药行绣坊为营生,他们两家都有几百亩茶山,但却没有参加斗茶大会的资格,在南苍县,除了以茶为祖业的慕家,就剩钱家了。 至于其他十几个外县,有的连一个名额都摊不上,除南苍县外,也就还有五六家大户勉强够格,慕锦成多多少少与他们子弟相熟,斗鸡玩蛐蛐,游湖听曲儿,没少在一起胡闹,虽正经事没干过,但各家底细倒是知道一些。 比如常和慕锦成玩的柳十二,他家里的大哥柳青茶艺十分了得,慕明成有几次都败在他手里,但他家的茶叶品种不行,春茶红叶太多,以至于制成的蒸青茶饼颜色不够好。 至于宗彬,他大嫂是京中刑部侍郎的庶女徐萍,在宁江城,无论衣着、妆容、首饰都是典范的人物,她的茶艺算不得多好,在慕锦成看来,还不及宋允湘,但她花式多,人又妩媚,看着就赏心悦目,常能博得好评。 再有王老八,他家的茶山其实不多,但他家和他二叔家一直没分家,对外宣传有千亩茶山,但在慕锦成看来,他家也是就是茶马司为着凑人头,看着好看而已,贡茶基本与他家无缘。 还有便是杜观渔,慕锦成与他在花间乐坊吃过一次酒,酒量不好,酒品不错,至于茶艺,他没喝过他烹的茶,但可以肯定,没有他二哥慕明成的好。 邓泽玉,是邓家幺女,十四五岁的年纪,很得家中长辈宠爱,高傲得像一只插了孔雀羽毛的鸡,她最看不上纨绔慕锦成,但也没拦住他九哥邓泽海和慕锦成称兄道弟,胡作非为。 要说慕锦成最不了解的人,当数谢莹了, 谢家是这两年才进的名单,不知是低调还是不屑,慕锦成从来没和谢家人打过交道,王老八为此还特损的说,谢家没男丁,但这话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因为每次出战的都是谢家大小姐,谢莹,一个长得不算漂亮的老姑娘。 顾青竹听他介绍了一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论茶艺,论美貌,论噱头,她好似一样也拿不出手。 见她趴在桌子上,情绪有些低落,慕锦成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怎么,吓着了?” “居然都是这么厉害的人,换做你,不怕呀?”顾青竹托着腮帮子,瞥了他一眼。 “厉害不厉害的, 咱们不正分析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慕锦成在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剥开,塞到她手里,“王老八家年年垫底,他堂哥王湛跟玩似的,根本不把这个当个正经事干,再有,邓泽玉也算不上对手,她喜怒无常,说好听点的叫性情中人,说难听的,就是没有自制力,茶艺最不稳定,还有,我前些日子听宗彬说,她嫂子有了身孕吐得凶,这次只怕不会参加,至于杜观渔,我从没见他排到前三名,也不足为虑。” “就算去掉他们四个,想争第一也很难。”顾青竹吃了一瓣橘子,忧心道。 “你这么想要第一?”慕锦成偏头看她,“爹不说,只要撑过斗茶大会就行了吗?” “要做,自然要做最好的!”顾青竹扬了扬柳眉。 “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慕锦成在她手上取了一个橘瓣吃,“柳青是强敌无疑,谢莹茶艺水平是否有突破,也不好说,最重要的还是钱家,钱涨不容小觑。” “真的没法子吗?”顾青竹咬了咬唇角。 慕绍堂嘴上说,只要撑过斗茶大会,但长眼睛的都看出他要的不止这些,骨子里要强的顾青竹又怎会不知。 “也不是完全没有,你想啊,撇开那四人,论样貌,谢莹不及你,论茶叶,柳家茶比不过慕家茶,唯一就是钱涨,他的茶艺赢过你,茶叶也不差,咱们得出新招奇招,才能绝地求胜。” “新招?奇招?”顾青竹垂眸低喃。 慕锦成拧了热帕子给她擦手:“算了,不说了,天色已晚,快些睡吧,明天还得练习烹茶呢。” 顾青竹望了眼外面,果然黑黢黢的,廊下的灯笼也不甚明亮,夜里巡夜的婆子正叮嘱院里的小丫头仔细火烛。 纱幔下,慕锦成与顾青竹耳鬓厮磨,腻歪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手,顾青竹刚刚开始接纳他,斗茶大会又迫在眉睫,慕锦成少不得再委屈自个几日。 春夜好眠,隐约听见几声猫叫。 第二日,慕锦成照旧起早练功,与顾青竹吃早饭的时候,兴趣盎然道:“风园里的春梅约莫开了,咱们去园子里烹茶如何?” “这主意倒是极好的,我听说表小姐常到梅亭去品茶,雅致得很呢。”左云端来一盘水晶蒸饺,笑着说。 “算了,不去了!”慕锦成有些扫兴道。 “为何不去?”顾青竹好笑地看他。 慕锦成挺了挺胸:“要去?那就去湖心亭,春日苇草新发,新绿可人,另外,还能观湖中万红争游,心胸开阔,或许能想出什么法子来也不一定。” 顾青竹给他搛了一块酱鸭舌,揶揄道:“只你嘴最能说!”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左云喜滋滋下去了。 两人说笑着吃了饭,右玉小心收拾了茶具风炉等一应物件,让小丫头们仔细拿着,又怕她们服侍得不周到,把春莺和左云都派了去。 春日的风园,一派生机,湖岸边的杨柳爆了新芽,蒙蒙的一层绿意,三两树垂枝海棠开得正好,红艳艳的颜色惹人喜爱,临水处,萌着一丛从低矮的新绿。 两人沿着九曲回廊走到湖心,湖心亭是个八角的亭子,上盖深色琉璃瓦,四根廊柱,内里宽敞,有石桌石凳,小丫头们摆上茶具,铺好软垫,都退到一旁,只有春莺和左云在廊上听吩咐。 点着风炉烤茶,顾青竹照慕明成教的一步步做,昨日还困于会不会烹茶,今日则想着要怎样仪态端庄,姿势优雅,在这一点上,慕锦成倒是可以指点她一二的。 分了五盏茶,顾青竹递给春莺和左云尝尝,慕锦成慢慢啜着茶,歪在亭栏杆上投喂锦鲤,不一会儿,湖中水波涌动,成千上万条各色锦鲤,奔游到湖心亭,其中尤以大红色为多,故而,远远看去,红色水波荡漾,仿佛一片红云托着八角亭,这景致,慕锦成曾取名叫红云渡水。 “今日的鱼好似少了些。”慕锦成拍拍手中的碎屑,拧眉道。 看着鱼群翻涌抢食,顾青竹站在栏杆边说:“还嫌不够,这分明已经足够壮观了。” “我瞧着,这里只有去年的大半,那条大尾红鲤就没来,或许是因为天气还没完全转暖的缘故。”慕锦成随口猜测。 两人正闲话,岸边忽然骚动起来,隐约传来小丫头惊恐的叫声。 湖心亭离岸边有些距离,慕锦成极目望过去,一时看不清,遂吩咐道:“左云,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隔了一会儿,左云回来说:“有个小丫头在岸边待不住,偷跑到假山后去玩,被园子里的猫抓着了,这会子已经送回蕤华院,让右玉请大夫来瞧了。” 慕锦成有些不解:“园子里的猫都是有人专门喂的,平日里只会躺着晒肚皮,几时这般凶悍了?” 顾青竹拧眉道:“我掌家时,因园子里偷卖果实,断了风园今年的补给银子,只让张婆子花婆子拿出钱来用,难道,她们为此,连猫粮都苛刻了?” 慕锦成摇摇头:“应该不敢吧,你上次大力整改,娘又将陶嬷嬷安插进来,前几日还把不相干的人都清理了,她们长几个胆子,敢在风口浪尖上作妖?” 第三百一十六章 异象 顾青竹拧眉吩咐:“春莺,你去寻管这一片的婆子来问问,今儿是小丫头误闯吃了苦,他日,夫人老夫人进了园子,亦或是请别家的夫人来逛园子,若是出了这样的事,那还得了!” “是!”春莺应了一声,急急地去了。 慕锦成心疼她道: “咱们是来烹茶赏景的,有事打发人告诉娘去,你忙着断这公案做什么?” 顾青竹偏头看他,认真地说:“娘整日忙得很,最近又要张罗清明祭奠的事宜,我若是不知,便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哪有推开不管的。” 两人说话间,春莺领着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婆子走了进来。 “给三爷,少夫人请安。”老婆子惶惶地行礼。 “嬷嬷瞧着面生,园子里这一片都是你管的?”顾青竹抬眼看她。 老婆子许是没见过世面,说话有些颤音:“奴婢姓于,原本是在花圃里做培土浇水的粗活,月前才新近转到这里来的,专管这片湖。” 顾青竹接着又问:“这里的猫鱼禽鸟可都是你喂的?” “嗯嗯,辰时、午时、酉时,一日喂三遍,奴婢不敢懈怠。”于婆子连连点头。 “管事张嬷嬷给的食料可充足?”顾青竹见她十分老实,转而问道。 “够的够的,我刚来不久,张管事特意让人送了半月的食料,并不曾苛待。”于婆子交握着双手说。 顾青竹柳眉微挑,声音严厉道:“食料既然够的,你又按时喂养,那为何园子里的猫还抓了人!” “这……这……”于婆子似乎被吓着了,愣了会儿,小声嘀咕:“春日里,猫叫春是常有的,被搅了……自然……自然……难免伤人。” 左云上前就给她一个耳光:“放肆,你这个粗鄙的婆子,昏了头了,在少夫人面前说什么胡话!” 于婆子瘦如干柴,她歪在地上:“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少夫人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且问你,湖里的鱼最近少了吗?”慕锦成负手走过来说。 “鱼?”于婆子瞪着浑浊的眼珠,“没……没有啊!” 慕锦成微微一笑:“你最好老老实实说,不然,我即刻去找张婆子,说你说话冲撞了人,立时将你赶出去!” “三爷,不要啊!”于婆子跪在地上哀求,“打我来第一天起,这湖里每天早上都有几条死鱼,我怕被张管事责罚,就将死鱼给猫和鹭鸟吃了,但每顿的食料都不曾少给,三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慕锦成回眸看了眼顾青竹,后者也有些讶然,按理,春日里并不闷,这么大的湖面怎么可能天天死鱼呢。 隔了会儿,顾青竹问:“你起来吧,这里之前是谁在管?” “回少夫人,是花婆子家的女儿,听说最近犯春癣,所以才让我顶了这个差事。”于婆子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道。 “你以后仍旧精心喂养,至于死鱼,你每日记个数,别给猫和鹭鸟吃了,都埋在树下花下做肥料吧。”顾青竹挥挥手。 于婆子抹了把汗,慌忙行礼,春莺将她带了出去。 “我说湖里的鱼怎么少了呢!”慕锦成拧眉道。 “花婆子的女儿约莫也发现湖里每天死鱼,她怕回禀了担责任,才托病不干了,于婆子还以为拣了个好差事,却不知是个被拉来顶罪的。”顾青竹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 “可,谁没事,毒鱼做什么?”慕锦成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咱们日后留意些便是。”顾青竹也想不明白,只得摇摇头。 “瞧这事闹的,坏人兴致,咱们还烹茶不?”慕锦成转头看石桌上的茶盏。 “你想喝,我就烹。”顾青竹朝他粲然一笑。 慕锦成挨着她坐下,嘻笑道:“这会儿,日头正好,喝着媳妇煮的茶,再和媳妇聊聊天,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吗?” “贫嘴,该打!”顾青竹轻骂了一句,低头碾茶。 慕锦成托着腮帮子,他的眼睛几乎挂在顾青竹身上,从眉眼到纤指,怎么看都不够。 “嗯嗯,这回的味道好!”慕锦成呷了一口新分的茶,连连称赞。 顾青竹低头闻香:“我才不信你的话呢,你连我烹的第一杯都敢说好,分明都是假话。” 慕锦成翘着二郎腿,自夸道:“我之前是不屑学品茶,可跟二哥喝了一天茶,怎么也懂点吧。” 两人正笑闹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嘲讽道:“我当风园怎么这般热闹,瞧这阵仗比夫人来了还排场,却不知是你们俩。” 慕锦成立时冷下脸道:“宋允湘,你少在这里夹枪带棒的,只许你霸着梅亭装风雅,倒不让我们喝茶赏湖景了?” 宋允湘看着茶桌上的茶汤道:“三表哥这话可真是冤枉死人了,我听说三表嫂要参加斗茶大会,特意过来喝喝她烹的茶,说不定以后做了贡茶,想喝一次都难呢。” “既是来喝茶的,就请坐吧。”顾青竹双手奉上描海水纹的茶盏。 宋允湘观色闻香品茶,而后却不说话了。 “你有没有礼貌?喝了我们的茶,连句谢都不说的吗?”慕锦成瞪她。 “我不信是她烹的茶!”宋允湘语气里有深深的疑惑。 “你们都在?可否赏我一杯喝喝?”长宁推着慕明成进了湖心亭。 顾青竹笑意盈盈:“二爷稍待,湖上风大,茶有些凉了,容我新烹一次。” 重新从烤茶做起,顾青竹已然娴熟淡然了许多,十指纤纤,姿态柔美,每一步都力求做得完美,转眼,便分出了五盏茶。 “二爷,表小姐请品尝。”顾青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这味道……”慕明成啜了一口,含在嘴里,口舌生津。 慕锦成着急地问:“如何?” “与我教的,差得远了。”慕明成摇头。 “怎么可能呢?”慕锦成端起茶盏凑到慕明成眼前,“你瞧,多好的颜色,多香的茶味,二哥怎么能说差!” 慕明成淡然一笑:“三弟误会了,烹茶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同样的茶,同样的水,遇着不同的人,茶汤的味道也是千差万别,我的茶,恭谨温和,规矩有礼,而弟妹的茶,观之,色如胭脂,闻之,淡香似兰,尝之,茶味充盈,甘甜醇香,我虽浸淫茶道十多年,今日却要甘拜下风了。” “呵,二哥这是说青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呗!”慕锦成眉飞色舞道。 顾青竹一把拉住他:“你别乱说。”转而又对慕明成行礼,“二爷谬赞,我怎么可能一夜胜过你去。” 慕明成摆手,坦然道:“若是平常闺阁女子,定是无法在一两日内有这般突破的,而你与茶打交道的时日并不比我少吧,烹茶不过是将经过火蒸炭烤的茶叶,在水中复活而已,你与烹茶之间缺的不过是一点点法门,其他的都是顺理成章。” “这么说,我们能赢了!”慕锦成大喜过望,手舞足蹈道。 “这……我可不敢说,毕竟我从来没赢过。”慕明成笑,眼底如此时阳光,暖意一片。 慕锦成与有荣焉,几次想拉顾青竹的手,却又怕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只得说:“青竹,你瞧二哥都觉得你可以!” “二爷只是谦词,你却当了真,呆瓜!”顾青竹偏头睨了他一眼,尾音极低地嗔道。 慕明成看着他俩小小的亲密,笑道:“谢谢弟妹,好茶喝过了,我也得回去了。” “我也和二表哥一起走吧。”宋允湘搁下只喝了一口的茶盏。 “也好。”慕明成颔首。 长宁推着轮车走到梅亭,慕明成突然道:“允湘,我们不如在这里坐坐吧。” “啊?”宋允湘一愣,他们一路什么话也没说,这会儿,他会同她说什么,宋允湘心头狂跳。 慕明成见她如此,低声问:“你有事,赶着回去?” “没,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绣花烹茶罢了。”宋允湘急忙摇头。 换了芯子,穿书来的宋允湘喜欢慕明成,有这样大好的机会接近心目中的男神,任谁也不会错过呀。 长宁将慕明成扶进亭子,站在亭外不远处等候。 “二表哥,你看三表哥的得意劲儿,顾青竹的茶怎么能胜过你呢。”宋允湘低声抱怨。 慕明成肃着脸道:“允湘,你该正经称呼她一声三表嫂,你将来出嫁,她可是你的娘家人,至于她的茶,你也是研习茶艺多年的,难道还需我讲吗?” 宋允湘有些吃不住慕明成的威压,憋着火气道:“我并未品出什么非凡来!” 慕明成叹息一声:“你是极聪明的人,如何糊涂了,我们与茶,是欣赏者与被欣赏者的关系,是永远隔着一层的观望,我们局限于前人定下的规矩,还想极力达到前人所描述的感悟,却常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她的茶里,豁达、自然、纯粹,就如她的人,见真,见暖,见心,若我是斗茶大会的品茶人,必定会给她高分!” “我看未必吧!”宋允湘恼怒地站起来,“二表哥若是为了在我面前夸她如何好,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眼见着她要走,慕明成淡淡地说:“我希望你和槿华院的人在斗茶大会结束前不要出府!” 第三百一十七章 茶糕 “二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真将我当贼人吗?舅舅尚且没有对我这般苛刻!”宋允湘回头,眼中水雾氤氲。 慕明成低头抚摸广袖上的花纹:“我是为你好,自打上次事情之后,府里一直是外松内紧,你最好不要乱闯,以免生出事端,反倒说不清。” “上次的事与我无关,再说,我能到哪里去?难道二表哥疑我给宋家送信?可宋允蟠也得有资格参赛啊!”宋允湘说着,不禁滚下串串热泪。 慕明成脸色淡漠:“我什么都没说,倒是你一直在胡言乱语,你记着我的话便是了,若是让旁人逮住,瓜田李下,只怕百口莫辩。” “谢二表哥提醒!”宋允湘咬唇行礼,仿佛受了极大的折辱,飞跑着离开了梅亭。 “爷,你这是……”长宁进来搀扶慕明成。 “顾青竹的茶艺水平,现下是慕家最高机密,照眼下的情形,她再练两日,在斗茶大会上,或可一鸣惊人,夺得头名,这个谁也不能透出半点风声去,你这几日盯着槿华院,一个苍蝇也别放出去!”慕明成坐上轮车,沉声道。 “是!”长宁拱手,接着问:“可明日是清明,外头人多手杂,难免内外勾连,传递消息,那时怎么办?” 慕明成拍拍扶手道:“我们只需防住内里,外头自有有熊永年和薛宁,好在清明过后,就要开始比赛,对手就算明日晚上知道了内情,只怕也没想不出什么招数应对。” “爷病中尚要如此操劳,今年老天爷总该开眼了。”长宁推着轮车,低声道。 不说他们主仆回玉兰院,且说风园湖心亭中两人。 “青竹,茶我喝了四盏,为啥这么饿啊?”慕锦成揉揉肚子,苦着脸看顾青竹。 “饿?”正品茶的顾青竹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道:“你上次说,你知道用茶做的吃食,我们不如做一些,到时和茶一起呈上去,是不是够别致,算不算是你说的新招?” 慕锦成两眼冒光道:“那还等什么,咱回去试试!” 两人命人收拾了一应茶具用品,打道回府,茶蛋茶干倒是好做,加上佐料和茶末,不过费些时候在锅里焖着,只是茶糕,顾青竹试了几次都不十分满意,用茶粉混合面粉,蒸出来的太干,混合糯米粉又过黏。 顾青竹想起村里人过年蒸米糕,有的人家买不起糯米,只得用粳米,那样的米糕,手上力气大了,一捏就碎,吃在嘴里也是松散的,吃时常要用手兜着碎屑,不然都糟蹋了。 她想到这里,又让厨娘磨了些粳米粉,试了几次粳米和糯米混合的量,蒸出不同的米糕,有一种终于让慕锦成尝出了最合适的口感。 “就是这个!”慕锦成吃到久违的味道,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顾青竹拈了一块深碧色的糕点:“我尝尝。” 入口软糯,茶的微苦遇上米粉的甘甜,清新淡爽,唇齿留香。 “咱们给娘和老祖宗送点尝尝吧。”慕锦成连吃了两块,喜滋滋地说。 “嗯。”顾青竹点头,让春莺找出两个食盒,各装了一碟。 这会儿,已到了午饭的时间,寇氏正对着一桌子菜索然无味,见着慕锦成夫妇来了,立时笑开了颜,拉着两人入座吃饭。 “祖母,你最近没什么胃口吗?”慕锦成看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各色菜肴问。 寇氏拍着慕锦成的手,慈爱地说:“人老了,不中用喽,春日里烦困得很,懒怠饮食,你放心,已经请谭先生来看过,无甚大事,莫要挂怀。” 慕锦成笑道:“今儿青竹做了道稀罕的点心,祖母可愿尝尝?” 寇氏茶饭不思好些日子,但又不好拂了慕锦成的孝心,只得佯装欢喜道:“是啥呀,叫我老婆子瞧瞧。” 顾青竹从食盒里端出茶糕,柔声道:“还热着,祖母请用。” 见惯雪白米糕的寇氏,见到如此碧绿的,有些疑惑道:“这是什么做的?” “祖母吃一块便知。”慕锦成搛一块放在寇氏面前的小碟中。 “……茶做的?”寇氏吃了松软的茶糕,欣喜道。 慕锦成偏头笑:“正是呢,祖母要不要再来一块?” 顾青竹赶忙拦住他:“茶糕里有糯米粉,祖母不宜多吃的。” “好吃,好吃,我留着下午小憩后起来吃,现在吃饭吧。”茶糕甜而不腻,清香的口感,让人食欲大开,寇氏似乎感觉到了饿,搛了片蘑菇吃。 两人在松芝院吃了饭, 陪着寇氏说了会儿话,方才起身到朝晖院来。 路上,顾青竹轻扯慕锦成袖子道:“你一会儿别将今日风园的事告诉母亲,一则,目前没出啥大事,且我们已经问清楚了,二则,若是有事,我们没凭没据的,徒惹母亲烦忧,不如咱们不声张,先不要打草惊蛇,只在背地里慢慢查,到时也能有个具体的说法。” “好,都听媳妇的。”慕锦成眉眼飞扬,攥着顾青竹的手,半刻也不松开。 两人例行请安,卢氏这几日都忙着清明祭奠的事,很是疲乏,见着他俩来,强撑着坐下。 “明日便是清明,你公爹指着你参加斗茶大会,你就安心准备吧,今年的清明祭奠,就不指望你张罗了,只是以后这等事情,还得你来主持。”卢氏看了眼低眉顺眼的顾青竹。 顾青竹连忙表态:“谢母亲体恤,我一定不负所望。” 慕锦成在一旁帮腔:“娘就放心吧,青竹的茶艺,连二哥都自愧不如呢。” 卢氏笑着嗔怪:“尽说胡话,你二哥在茶艺上的造诣,岂是别人一朝一夕便能比的?他不过一句谦词,你倒傻憨憨地当了真!” 卢氏对慕明成的感情很矛盾,虽不喜他是浣娘所生,但却很欣赏他的努力和勤奋,私心里总想慕锦成也如他一般。 慕锦成不服,赌气道:“哎呀,娘为什么不信我的话,待后日青竹拔得头筹,你只管欢喜吧。” 卢氏淡淡一笑:“若当真拔了头筹,慕家女主子的位子,我便让她来坐,我也能安心地和你祖母似的颐养天年了。” 顾青竹吓得赶紧起身福了福:“母亲说哪里话,您正当壮年,家里自然还是您做主。” 卢氏看了眼诚惶诚恐的顾青竹,挑眉道:“怕什么!你好好做,慕家女主子迟早是你的。” “娘,你就不要吓青竹了。”慕锦成拈了块茶糕递给卢氏。 “这个味道,倒是头一回吃到,还蛮清新独特的,又是秋月斋的新品?”卢氏吃了一口问。 “是青竹做的,特意送来孝敬您。”慕锦成十分得意地说。 卢氏将半片糕搁在盘中:“是不错,不过,你该拿出更多的时间练习茶艺才是,而不该在这三不着两上花心思。” “儿媳记下了,这就回去练习。”顾青竹再次行礼。 走出朝晖院,慕锦成安慰顾青竹:“约莫这几日,爹为斗茶大会的事着急上火,给娘脸色看了,她这才心情不佳,你刚才大可解释,做茶糕是为了斗茶大会。” “娘说得不无道理,茶好才是第一位的,茶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彩头,若是没有好的茶汤滋润,任何食物都黯然失色。”顾青竹摇摇头。 “我对你有信心,后日肯定能赢!”慕锦成心疼地捏捏她的手。 两人回到蕤华院,成衣店的师傅带着各色上等衣料已经在等着了,这些有慕锦成帮忙,很快就定下了丁香色的彩云绫,飘逸轻灵,很合顾青竹淡然出尘的气质。 成衣店的师傅刚走,珍宝行的掌柜温如礼就亲自来了,成套上好的首饰装了几大盒,一字排开,放在顾青竹的面前,任由她选。 顾青竹本对这些不懂,一时更是看花了眼,觉着每样都是差不多的,她只得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慕锦成。 “就要那套珍珠攒宝头面。”慕锦成指了指。 温如礼笑着颔首:“三爷的眼光毒得很,整个南苍县只此这一套,也只有少夫人这般的,才配得上。” “这话我爱听,只是那对白珍珠耳坠,颜色有些素淡了,若换做南海赤金珠,或者红宝便更好了。”慕锦成挑眉道。 “三爷说得有理,赤金珠难得,红宝倒的有一些的,容我半日,必定做一对出来。”温如礼拱手行礼。 “谢温先生,那就这么定了。”慕锦成回礼。 见他难得礼数周全,温如礼笑着告辞离开。 “选这些是不是比烹茶还难?可还有胭脂水粉之类没有选。”慕锦成笑着握顾青竹的手。 顾青竹微微蹙眉,纠结道:“二爷说,不要让茶香染上脂粉气,我就不抹那些了吧。” “虽然你肌肤很好,做日常打扮时,天然去雕饰很美,但盛装之下,若没有些许胭脂做底,难免让人觉得气色不佳,眉眼无神,到时,比赛中的气场就弱了。”慕锦成摸摸她的脸,耐心劝道。 “可这到哪里去寻没有浓郁香气的脂粉?”顾青竹有些为难。 慕锦成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你别急,我明日去南苍县各家胭脂铺子寻寻,若是没有,我便到宁江城去,偌大的留都,就不信淘买不到。” “爷,少夫人,你们瞧,谁来了?”右玉兴冲冲地进来说。 慕锦成和顾青竹齐齐转身,只见门口进来一位袅娜娉婷的姑娘,眉如远黛,眸似秋水,楚腰蛴领,冰肌雪肤,端是世间少有的好颜色。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春帖 “谭大小姐!”顾青竹惊喜道。 “二嫂!”慕锦成嘻笑着起身。 谭子衿被他叫得面上微红,奈何慕锦成一直这样叫,无论她怎么纠正,他都不改,时间一长,她也就随他了,毕竟她将来是肯定要嫁给慕明成的,做他二嫂是迟早的事。 顾青竹赶忙让座,右玉送了茶。 “二嫂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难道是因为我二哥在家养伤,你在外头见不着,想他了?”慕锦成坐在她旁边,打趣道。 “你呀!”谭子衿又好气又好笑,看他如同看爱玩闹的小孩,“我是为你夫人来的!” “为我?”顾青竹有些讶然。 谭子衿微微点头:“我听说,茶马司指定你来参加斗茶大会,旁的,我约莫都帮不上忙,但有一样,你肯定是需要的,当是我预祝成功的礼物吧。” 说完,谭子衿朝门外道:“萱儿,把东西拿进来。” 萱儿送进来一个珐琅彩的圆形盒子,整个盒子以天空蓝为底色,绘有几支翠绿点金的孔雀羽毛,轻盈细腻,纤毫毕现,一看就不是等闲凡品。 “这是什么?”顾青竹转头看谭子衿。 “笨!这是方便携带的妆奁,可以带在身上出门用的,你打来看看,里面一应俱全。”慕锦成宠溺地在她头上弹了一下。 顾青竹摸摸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拧开盖子,内里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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