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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肖老板出事的那天,我在县衙领的赏赐,图挨着近,我就存了,肖老板喜欢我那两个装金银的箱子,还用十两银子买了呢。”眼见着,要损失钱了,顾青竹心里不乐意,但肖家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她同情心站了上风。 “金银?箱子?我在地下钱库什么也没见到啊!”惊讶的金福失声说道。 顾青竹一听急了,忙从荷包里拿出那叠银票:“我这里确实有肖老板给的银票,还没有动用过呢。” “不错,是聚宝出的票。”金福仔细验证过,沉思道,“坊间都传聚宝丢了金银,难道不是蛊惑旁人挤兑的噱头,难道确有其事?” “我是请衙门的梁捕头陪我来存钱的,你不信我,总得信他吧。”顾青竹本不想提梁满仓,他毕竟是衙门里的人,她担心金福误会,可这会儿,为了有个人证,她只得说了。 金福连连拱手:“少夫人,我不是不信你,账册被毁,聚宝近一个月的进出账都没法查看,我们钱庄虽小,还是讲信用的,但凡有一点能力,都会偿还,如今再添损失两万多两,我得记下来,免得忘了。” 顾青竹看着他佝偻着后背去大案后提笔记录,一时于心不忍,咬唇看向慕锦成。 慕锦成在袍袖下握了握她的手,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自责。 在里间迷瞪了一会儿的肖骏,突然又出来了,许是睡了片刻,他的精神好些了,不似刚才那般无助崩溃。 金福小声地和他说顾青竹金银的事,肖骏脸上青白一片。 “锦成兄,嫂夫人的钱,你容我些时日,我定会还上的!”肖骏愧疚地抱拳作揖道。 “如今既然发现金银不在,你该立刻报官才是。”慕锦成扶住他欲要弯下去的手臂。 肖骏叹息道:“兄长不知,我如今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外头那些抓着银票的人,就是被坊间谣传吸引来的,若我报官,坐实了传闻,那聚宝钱庄只消一天就会从南苍县彻底消失!” 慕锦成摇头:“那你拖也不是办法,别说等到夏天秋天,那些借款的人,卖货变现后还钱,只要十日,你照样会被提空,毕竟,你只有二十多万两现银!” “眼下,我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吗?”肖骏苦笑,“我不是没有想过向其他钱庄拆借度过难关,可三十万两,谁家有这个储备? 再说,我爹不在了,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人走茶凉,也就是你来看过我两次,那些个平日里与我家走动频繁的叔伯们,全都不见我,只让管事的出来说话,讲点良心的,给个千儿八百打发叫花子,若是个心狠的,连门都不让进,如此,哪怕我想多找几家凑,也凑不出来啊!” 肖骏悲愤难抑,颌下胡须乌青一片,更显神色苍凉。 一旁的顾青竹心思急转,开口道:“肖大爷,或许有个更好的法子,也不一定。” 第二百六十九章 银票入股 “青竹!”慕锦成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聚宝钱庄是肖添寿半辈子谋划经营出来的,金福瞧着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样的人必定是跟着东家鞍前马后,经过大风浪的,连他都束手无措没辙的事,你一个十来岁姑娘能有啥办法! 听了她的话,肖骏呆愣当场,迷茫地看着她,而此时的金福,病急乱投医,只要是个机会都不会放过,若是平时,这个比他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若敢说出这样不知高低的话来,他定是不听的,可这会儿,他半点不敢小瞧顾青竹,谦卑地拱手问:“少夫人有何高见?” 顾青竹曲身行礼:“高见不敢当,只我师父说,天下难事必作于易,聚宝钱庄眼下的困境,并不是资金周转不灵,而是外头那些听信谣言,疯狂兑现的人,如果我们能有什么法子让谣言不攻自破,自然就解了围了。” 她的话,仿佛迷雾中的一缕阳光,暗海上的一盏灯火,金福是何等精明的人,不待肖骏明白过来,他已经长揖到地:“少夫人师承何处?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顾青竹赶忙偏过身,不敢受他如此大礼,坦然相告道:“我师父是妙机道人。” “我的天!”金福睁大了眼皮松垂的眼睛,惊呼道,“这几日肖府忙乱,只听说妙机仙人时隔十多年云游归来收了弟子,却不知,原来是少夫人。” 金福转而向四处拜拜:“菩萨保佑,肖家今日得遇贵人,自不当亡。” 肖骏两道好看的剑眉拧在一处问:“福伯,少夫人说的是何意?” 金福拍着手,有些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少爷,我们一直被那个居心叵测的人牵着鼻子走,却没想到反其道而行之,少夫人这招釜底抽薪,妙啊!” 肖骏连连摇头:“可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怎么证明谣言是假,就算是骗,也骗不过去啊,这分明是个死扣,哪里能解当下危机!” 顾青竹知他伤心过度,无法思考,遂细说心中所想:“我们不叫骗,而是缓兵之计,就比如你的拖,你的拖是用钱吊着,而我的拖则是一句话,一个暗示,只要挨过清明,昌隆还上钱,你就不用担心了。” “一句话?哪有这样一句轻巧的话!”肖骏对她说的,毫无信心,颓然地坐在大案后的椅子上。 慕锦成隐约有些明白顾青竹的话,他自然是向着媳妇说话:“怎么没有?戏文里诸葛孔明唱的那场空城计,岂不是一曲退万兵。” “锦成兄,那戏台子的玩意儿如何当得了真!”肖骏苦笑。 他们经常一处玩闹,喝茶看戏逛园子,喝酒听曲游淮河,那时那日的风流恍若前尘往事,此时如何拿出来言说。 金福拱手道:“少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你那一万一千两就不要要了……” 慕锦成一听这话,当场急了:“不不不,我们正给你们想办法,金伯你怎么能不还钱呢!” “在南苍县能救聚宝的,除了三生就是昌隆,而昌隆占着我们的二十万两不还,其心昭然若揭,只怕暗地里早巴望着我们关门倒闭,而今只有也唯有三生可以救肖家,救聚宝!”金福突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慕锦成一下懵了,急忙搀扶他,而金福坚持跪着,还转头对肖骏说:“少爷,咱肖家保不保得住,就看三爷和少夫人了,你赶快来求一求!” 肖骏虽一头雾水,但如今父亲不在了,只有这个老管家像长辈一样护着他,他的话,他自然是要听的。 慕锦成哪里能真让肖骏跪,他一弯腰,就被他死死拉住。 “金伯,你快起来,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慕锦成急切地说,接着又补了一句,“就是不能全给,给个整数总好吧,这可是皇家赏赐!” 金福俯身磕头道:“三爷误会了,我不是想赖账,只是想让少夫人凭银票入股聚宝钱庄,当然现下聚宝钱庄是一个烂摊子,一万一千两,翻倍按十一万算股,您只当日行一善,救我家少爷一命!” “行行行,我答应你,快起来说话。”慕锦成拧眉道。 “这……也太多了,是不是不太好!”顾青竹瞥了眼他,小声道。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帮他们摆脱困境,没想到,倒让自己的钱涨了十倍,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金伯愿意给,你就拿着,不过是分红时按十一万来算,本钱还是原来的。”慕锦成赶忙解释。 这丫头虽是个财迷,但有一点好,那就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贪。 “哦。”顾青竹明了地点点头。 金福起身在大案前研磨:“既如此,我们写个契约,都怪小老儿无能,若按常理,三生若能参股聚宝,理该白送几万股份,但钱庄如今朝不保夕,只能暂且将就,等日后情形好转,小老儿自当按市价补齐分红。” 说话间,金福刷刷几笔,写了一个简单的契约,他向肖骏招手道:“少爷,你快来签字。” 浑浑噩噩的肖骏提笔的手发颤,迟迟落不下笔,倒有一团墨滴了下来,晕染了两层纸。 慕锦成沉声道:“阿骏,我晓得,你舍不得你爹一手创立下的聚宝,被别人分出去一部分,你放心,我绝没有这种想法,金伯提议银票转股份,只是想靠三生的名头渡过眼前的难关,我本也可以空头答应,但到底没这个像,我答应你,等危机解除,诸事妥当,我们就来拿回本金,至于分红,有无都无所谓。” 闻言,肖骏的笔终于落下,他的手抖得不行,写得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慕锦成在顾青竹的后背推了推,轻声道:“是你的钱,自当你去签契约。” 顾青竹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顾青竹”三个字,清隽秀美。 一式两份,金福收了一份,顾青竹拿出银票,换了一张纸,她心里有些许不踏实。 “谢谢,小老儿送两位出去,还麻烦三爷陪我演一场戏。”金福拱手行礼。 肖骏走过来,一把抱住慕锦成,哽咽道:“阿骏无兄长,蒙你不弃,愿认你为兄,日后若有用的着阿骏的,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是兄弟,何须说这些,我们走了,得空再来看你。”慕锦成张着手臂,片刻后,拍拍他的背道。 金福送两人出去,走到大门前,他恭敬地说:“东家放心,我们定将这里快快处置好。” “你可得加紧点,我爹特意让我来盯着,三生既然入股了聚宝,可不能再像过去一样了!”慕锦成面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看那些被衙役挡住的人,回头一挥手扬声道,“等这里扩建修葺一新,那些个三两五两的小散户,已经收的,没法子退,以后就不要收了,钱没有多少,保管起来忒费劲!” “是是是,小老儿知道了。”金福躬着身子,神色谦卑地连连点头。 门口,早有肖家仆人辟出一条道,慕锦成和顾青竹大摇大摆走了。 “爷, 你终于出来了!”宝应一见他,苦着脸,指指头顶上的太阳。 顾青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一棵大榆树的影子,约莫快午时了。 慕锦成在他额上,弹了一个爆栗:“还不快去赶车,爷是办正经事,又不是胡闹瞎玩的。” 宝应捂着头,嘟嘟囔囔去解马缰绳。 “这能成吗?要不要留人下来看着?”顾青竹回望,低声问道。 慕锦成扯了她就走:“谁也不留,有消息,外头自然有风声,成不成的,一看金伯的三寸不烂之舌,二看肖家运道如何,我们能帮的,也就这些了,尽人事听天命!” 顾青竹只得随他走了。 再说金福,他假装一脸虔诚地翘首目送慕锦成夫妇离开,实则心里如重锤擂鼓。 眼见着马车离开,他再不好站在院子,只得低头,一步步往回走,他步子迈得很小,停顿时间延长,幸而,他须发皆白,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故而蹒跚而行,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当他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有一个人忍不住问:“喂,老头儿,三生入股聚宝了?” 金福脚下一顿,只觉背脊上一溜冷汗下来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甚至调整了下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一丝笑容,转身道:“这位小哥,问得好生奇怪,三生自然是入股了聚宝,要不然,三爷来做什么?” “你们以后真不收小散户了?”另一个穿短打的男子,皱眉问。 在南苍县,像三生和昌隆这样的大钱庄,大户的钱都收不完,小户根本不敢踏进半步,而且那里钱财保管费高,不像聚宝为了招揽客户,不管多小的钱都能存,而且费用只有大钱庄一半,故而能吸引一批小商小贩来存钱。 但他们这些人挣的都是血汗钱,一有风吹草动,立时如惊弓之鸟,生怕损失了一分一毫。 金福脸上的褶子拧在眼角:“嗯,三生来了,自然是按他们的规矩,但你们之前存的,三爷也说了,不会损害你们的利益,以后就不行了。 当然,我也给大家争取了原来低费用的福利,以后只能劳烦诸位多攒些钱来存,大家是熟客,我卖卖老脸,各位以后有了钱,只管找我,五十两起步,给大家开单子存钱。” “嘶!”有不少人吸气。 第二百七十章 聚宝暂时脱困 “你们也知道,三生和昌隆最低五百两起存,再少,我没法交代啊!”金福拍拍手,状似无奈道。 先前问话的那个男人思前想后,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取了,取出来,别处不收,搁家里,又要日日防贼,下次要等五十两才能开单,这要凑到猴年马月去,罢了,罢了,不取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旁边的人见他如此,也有所松动,他们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到现在还没轮上,耐心早已耗尽,原本情绪有些焦虑暴躁,这会儿反倒庆幸没能兑现,故而也不愿意待了。 那些围堵叫嚷兑换的人,就像一面厚重的墙,一时走了七八人,一时又走了十来个,墙中的砖渐渐被掏空,最后还剩那么几个犹豫不决的人,金福大方地请他们进来兑换。 那些人手中的凭据加起来不过百两,金福站在大堂,一直看着伙计结算账目,支付钱款。 金福再出来,院外,已然空无一人,此刻,压在肖骏和金福心中厚重的墙,终于轰然倒塌,主仆两人心下都是一松。 “少爷,外面已经没人了,你吃了饭,睡会儿吧,慕家少夫人不愧是妙机仙人的弟子,一下子就解决这个大麻烦,我过了晌午去拜会拜会慕老爷。 咱们借这次机会攀上了三生,也算是因祸得福,少爷你不要钻牛角尖,千万想开些,聚宝钱庄归肖家独有固然好,可今时不同往日,老爷遭人迫害,账册被毁,你……你又不擅经管,若再来一场风波,定然是支撑不住的。 我必须尽快坐实三生入股的事情,给肖家找个靠山,咱们有了喘气翻盘的机会,才能找出凶手,为老爷报仇啊!”金福垂手立在大案旁,苦口婆心地劝。 良久的沉默后,肖骏哑着嗓子,咬牙道:“我听福伯安排,三生虽入股,不过一万多两银子,大东家还是肖家,明日起,我跟你学习管理钱庄,另外派人出去细细寻访,我就不信,葛五那厮真能上天入地不成!” “少爷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了。”仆人送来简单的饭菜,肖骏将案上账册推了推,腾出一片地方,转身端上饭菜。 肖骏接过筷子,半点不挑剔,埋头便吃,金福许是老了,眼神不济,看不见他低垂眼眸里的赤红火焰,那火焰熊熊燃烧,是恨,是杀气,是他扛下去的依仗! 金福退了下去,金盛在门口候着他:“爹,慕家三爷可真厉害,他一来,那帮人就走了。” “慕家将来厉害的,只怕是那位少夫人,当初三爷成亲的时候,有多少人不看好这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又有多少人背地里笑话慕家娶了个上不了台面的媳妇,可架不住人家是福旺财旺的旺夫命,据我看来,不出一两年,她的锋芒就会狠狠抽那些人的嘴巴子。”金福重重舒了口气,仰头看看天,春日的天空,澄碧如洗,柳条儿爆了芽儿,桃花裂了朵儿,处处一派生机盎然。 “就她?”金盛有些不信地挠挠头。 那位夫人,清丽淡雅,生得倒是极好,可细细条条的,哪里有他爹说的夺人气势? “你这个傻小子,长脑袋光是吃饭的呀!”金福举手照儿子面上拍了一下,“你不想想,慕家二爷是怎样缜密细致的人,机缘尚且不够,唯有她的命好,入了妙机仙人青眼,得以真传,慕家将来不可限量!” “那……那……”金盛揉脸,嘟囔着不知说什么。 金福推推儿子:“与你说了也不懂,还是去吃饭吧,我过一会儿出去,你也赶快回趟肖府,告诉夫人这里的情形,也好请她放心,再就是,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找个面生的伙计去请德兴的谭先生来一趟,少爷的病,总要请他看过才好放心。” “嗯嗯嗯。”金盛一叠声地应着。 这边父子吃饭,再说慕锦成和顾青竹回家。 “今儿这事,咱们该和父亲二哥说下。”两人坐在马车里,顾青竹绞着丝帕道。 慕锦成不以为然道:“是你的银子入股,与他们又没啥关系,不用说了吧。” 顾青竹轻轻摇头:“你若不是三生的三爷,谁会看上我区区一万多两银子,还上赶着要我们入股,聚宝钱庄再落魄,一二十万两的家底还是有的。 你我都知道金伯不过是图三生的名头过关,若是真有有心人,当面问询父亲和二哥,到时露了馅,可就真救不了肖公子了,我们岂不是有了大罪过?” “可……”慕锦成十万分地不想见老爹,含糊道,“我晓得了,我有机会会说的。” 马车及到慕府门前,一群丫头婆子围上来,因着他们一早就离了私学,叶禀泉派来送信的人都回去一两个时辰了,寇氏卢氏婆媳久等他们不来,只得各自派了院里的人在大门处候着。 相较于慕锦成和顾青竹被一群人拥着,慕明成回来就只有一个长宁跟着,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落在宝应手里那捆书上,略停留了三五息,便撇开了。 “锦成,弟妹,你们回来啦。”慕明成的脸上挂着永远的三春笑容。 “二爷。”顾青竹矮身行礼。 这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在背人处,扯了下身边男人的袖子。 “二哥,你也刚回来啊,我正有件事和你说呢。”慕锦成挤过搬东西的婆子丫头,硬着头皮说。 “哦?那到玉兰院来吧。”慕明成并无意外,和煦地说。 慕锦成望了眼顾青竹,跟着他走了。 玉兰院外的玉兰林,除了一些后植的刚刚鼓起花苞外,其他大多数的玉兰花已经进入全盛时期,清风徐来,大片的洁白花瓣蹁跹飘落,林中已经散落了一层,原本傲立枝头,如玉似兰的花瓣,此刻萎失了生机,沾上了泥土灰尘,变得焦黄丑陋,即将与尘埃同腐。 “三弟出去十多日,错过花期了。”一片花瓣自眼前落下,慕明成伸手接住,有些惋惜道,“往年,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慕锦成也拾取了一片新落的花瓣,拈在手里玩,嘻笑道:“这有什么,花开连连有,错过今朝,还有来年,二哥是文雅细腻的人,独享这片花香,依我看,你实不该做满身铜臭的商人,而是做吟诗作对的文人才好。” “三弟又笑我的蠢笨,二哥哪里做得了锦绣文章,倒是你的诗词,在歌姬那里传唱的颇有名声,再说,三生你不肯出来帮忙,我只能做个重利轻离别的商人。”慕明成似乎心情不错,一边煮茶一边与慕锦成闲话。 “‘商人重利轻离别,前月浮梁买茶去。’二哥最近去听了谁的曲儿?”慕锦成促狭地笑。 慕明成一下子红了脸:“哪里有闲工夫去听曲儿,不过是那日与其他几人应酬茶马司丁副使,叫了花间乐坊歌姬朝云助兴,她的琵琶弹得十分好,引得丁副使多问了几句,我方才知道是你写的词。” 慕锦成拈了块豆沙卷,眨了眨眼睛道:“朝云长得不错,可却是卖艺不卖身的,二哥,倘若你以后娶了子佩姐,是不是就不出门应酬了?” “喝茶,哪里有这些话!”慕明成分了一盏茶给他,转而问,“你适才想说什么来着?” “嗯……爹和你总说我不管事,我们今儿回来时,做了一笔生意。”慕锦成三两下吞了豆沙卷道。 慕明成啜了口茶,有些惊讶道:“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慕锦成吹吹杯中的茶水,轻描淡写道:“我们拿青竹的赏赐入股了聚宝钱庄。” “什么?糊涂!”慕明成手中的杯中一倾,热热的茶水溅到他另一只手上,他丝毫顾不上擦。 “青竹让我告诉你和爹,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慕锦成一脸不满地嘟囔。 慕明成放下杯子,也不去管手背上烫出来的红,站起来急急地说:“我得去和爹讲一声,你这一掺和,钱是小事,整个南苍县的钱庄都得震一震了。” “不过一万一千两,哪里撬得动整个南苍县的钱庄?”慕锦成不明所以。 慕明成叹息一声:“聚宝钱庄天降横祸,那些兑换出来的钱总要再找地方存,这就改变了原先各家钱庄在南苍县的客户分布,若不出我所料,已经有几家虎视眈眈,想要分食聚宝流出的客源。 可被你这么一插手,像捂住了沸腾的油锅,三生不接也得接,当初肖添寿在时,爹都看不上,如今,肖骏一窍不通,聚宝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接管聚宝,于我们来说,赔钱是小,惹恨是真!” 慕明成说完,不待他说话,急匆匆走了。 慕锦成垂头丧气地回到蕤华院,顾青竹已经重新绾了头发,换了衣裳,只等他回来收拾妥当,一起去请安。 顾青竹见他神色不对,遂问道:“二爷怎么说?” “他说我们做的事,不仅会赔钱,还会引起别家对三生的记恨。”慕锦成恹恹地说。 顾青竹不解道:“怎么会呢,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聚宝倒闭关门吗?” 慕锦成哪里晓得怎么办,只看着顾青竹发愣,顾青竹在心里又盘算了一遍,如果金福没有说谎话,如果昌隆能在清明还上钱,如果失窃的金银能追到,如果那些散户没发现这个假象,如此,聚宝钱庄就不会倒闭,三生更不会亏钱。 可她的推断,大多建立在一切顺利良好的情况下,那么多的如果,只要少一件,聚宝就会像坠崖一样毁得一塌糊涂,到最后,还有搭上他们亲手捆绑上的三生,若想保全三生,就得抽刀断臂,到时必然元气大伤! 顾青竹想到这里,冷汗涔涔!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二十万两历练费 慕锦成见她变了脸色,有点担心地低问:“青竹……” 正在这时,右玉站在门外道:“爷,少夫人,琳琅姐姐来请了。” “请她进你们屋喝杯茶,我们马上就来。”顾青竹应了一声,转身帮慕锦成找出外裳。 那些事情尚未发生,也许并不会发生,这会儿担心未免太早,顾青竹想到这里,不由得定了定心神。 慕锦成一边扣衣裳,一边轻声道:“二哥急匆匆去告诉爹了,他们会不会撤销契约?” 顾青竹用篦子帮他抿了抿头发,望着镜子里那张白净如瓷的脸说:“咱们安安生生陪祖母和母亲吃了饭,旁的事,也急不在这一时,等会儿回来说。” 慕锦成回头,见她低垂眉眼,遂道:“爹若是责罚,你只管推在我身上,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打!” 顾青竹瞥了他一眼:“乱说。” 两人收拾妥当,带着春莺和右玉随琳琅去松芝院。 眼瞧着不远了,走过三岔路拐角一处蓬蓬的竹子,斜刺里突然跑出一个人,直直地往顾青竹身上撞来! 走在她前面半步的慕锦成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她侥幸闪过,倒苦了身后的春莺,一下子被那人带倒,两人滚在地上,跌在一处。 琳琅拧眉低喝一声:“哪来的野丫头,在府里瞎跑什么!” 她是老夫人跟前的管事大丫头,比别的院的大丫头都高一等,在府里说话有些分量的。 右玉将春莺扶起来,只见她衣裳上满是灰尘,手掌破了,裙子膝盖的地方也磨出了洞,而撞她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破了一块,渗出丝丝的血水,她不敢擦,翻身跪在地上不出声。 顾青竹狐疑地问:“你是哪个院的,我瞧你这般眼生?” 穿一身水粉色细棉襦裙的丫头,战战兢兢道:“我……我不是贵府上的,是……是跟我们医女来的。” “你既跟你家主子进了慕府,就该守慕家的规矩,适才你这般乱跑,差点撞了我家少夫人,倘若有事,你有几条命赔!”琳琅厉声喝问。 “奴婢不敢了,再不敢了!”那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狠狠摔了一跤,已经很疼,再听这样的话,更加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顾青竹无心与一个小丫头计较,遂挥手道:“算了,你起来吧,以后注意些,府里比不得外头,别乱跑乱撞。” “谢少夫人!”小丫头麻溜地起来,本想跑,一时又记得顾青竹的话,终究一瘸一拐地走了。 “春莺,你怎样?”顾青竹转身关切地问。 “奴婢没事。”春莺忍痛道。 顾青竹看见她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吩咐道:“别逞强,右玉,你扶她回去上药,我们自己去。” 春莺一身狼狈,总不好这般去老夫人跟前,只得和右玉回蕤华院去。 “琳琅姐姐,慕府上下,之前不论谁病了,不都是请德兴的大夫吗?几时有了医女?”三人继续走,顾青竹问。 琳琅淡笑一声:“还不是那院里闹幺蛾子,说什么妇人怀身子,不好看男大夫,非闹着请个女医在她院里,大老爷被磨烦了,便答应了,这几日神叨叨的,不知搞什么,今儿是刚巧遇见这个毛躁的丫头,至于那个女医,我连长什么样貌都没见过。” 顾青竹有些心疼卢氏,低声道:“我不过出去十多日,怎多了这些变故。” 琳琅指指头顶:“每天的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但谁又敢说,它不是新的呢,变故是常有的,有些事总是要来,就连夫人也懒得花力气管。” 两人说着话,便进了松枝院,卢氏正陪着寇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们回来晚,慕锦成又在玉兰院耽搁了时间,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点了,慕锦成愧疚自个让祖母母亲饿着肚子等,进屋便要跪下行礼。 “免了,免了,好生生回来就行,饿坏了吧,咱们吃饭。”寇氏拉着他的手,笑眯了眼道。 “请祖母、母亲安。”顾青竹矮身行礼。 “你也别拘着了,我都饿了。”寇氏又拉她的手。 慕锦成和顾青竹扶着寇氏到东暖阁,卢氏跟着过来。 四人坐下,小丫头们鱼贯上菜,琳琅在一旁布菜盛汤。 “今儿,怎么又不带丫头出门?”卢氏看了眼顾青竹。 慕锦成喝了口鱼翅羹说:“娘,我和她一起来的,大白日的,要丫头做什么!” 卢氏瞪了他一眼,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自个不过才说一句,他就护上了。 “娘,您身子比之前好多了。”顾青竹讨好道。 “可不是,你娘就是操劳命,你替她管家时,她总不见好,你们去上学,她忙起来,反倒不治而愈了。”寇氏给两人搛了烤鸭,笑着说。 “娘,风园里还好吧。”顾青竹锲而不舍地巴结婆婆。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卢氏瞧她一脸笑,自然晓得她的意思,转而说起正经事:“说起风园,我正有一件事同你讲,府里管火烛、桐油、炭柴、帐幔等杂物的位置空着,我让你院里的陶婆子顶了,你没意见吧。” 顾青竹哪里敢有什么想法,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陶嬷嬷最讲究规矩,让她管这些,正合适。” 陶婆子原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又伺候过少夫人,再经当家夫人举荐做管事婆子,任谁也不敢有意见,就是风园总管,查实了魏婆子的张婆子,她一直垂涎那个位置,现下也是毫无办法。 当初,陶婆子连少夫人都能下狠手管教,底下的人知她是个厉害的,半点不敢怠慢,她虽从没做过管理发放物件的事,但熟悉了几日,便清楚了,收支一笔笔记录在册,婆子们见此,根本没空子钻,再没法糊弄,皆都死了心,只老老实实干活。 四人吃了饭,漱口擦手,闲坐喝茶说话。 而另一处,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一个锦衣男子正对跪在地上的一个男人大声喝骂:“蠢货,你长的是猪脑子么!人家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你们打发了?” “慕三爷确实在场,还带着他媳妇,这怎么能是假的呢。”跪着的男人小声辩解。 锦衣男子气得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将他踢翻在地:“我说你蠢,你还不信,最近,慕锦成和他媳妇正在三生上学,慕家就算想掺和聚宝的事,也不可能派这个纨绔来! 再说,同行是冤家,在南苍县,除了三生和昌隆,还有三四家小钱庄,我听说,当年肖添寿就找过慕绍堂,想和他联营,被慕绍堂一口回绝了,那时的聚宝还是鼎盛时期,如今肖家败落,慕绍堂更不会接手这个烂摊子,这分明是慕锦成为了哥们义气,空手套白狼做的障眼法,也就能骗骗你们这帮草包!” 被踢翻的男人伏在地上,颤颤地说:“爷,那小的再去召集人手。” “还不快去!”锦衣男子喝了一声,又说,“在我爹回来之前,我不想再听见肖家的一言一语!” “是!”男人爬起来,捂着胸口后退。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束光照进来,只见屋里的男子穿着一件深青色暗纹锦衣,他的肤色偏黑,颌下留着半寸长,修剪精致的胡须,仿佛那光惊扰了他,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很不喜地眯了眯。 于此同时在另一处,三生钱庄内堂。 聚宝肖家的金管家突然造访,慕绍堂心里有些惊讶,他早在肖添寿失踪那日,就让唐孝廉把他们之间往来结算清楚了,还特意嘱咐多给了一些利钱,算是一点心意。 待慕明成匆匆赶到的时候,金福已经把事情都说了,正与慕绍堂告辞。 “明成,你来的正好,替我送送金管家。”慕绍堂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挥手道。 “不用,不用,小老儿怎敢劳动二爷,我自个走就行。”金福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慕绍堂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锦成与我说了银票入股的事,我到底来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爹,锦成心善,必是架不住别人的哀求,你别怪他。”慕明成懊恼道。 “你都知道了?”慕绍堂抬眸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怪他了?” “爹,您有意入主聚宝?”慕明成有些不相信地问。 慕绍堂站起来,睨了他一眼:“那个兔崽子给我出了这么大个难题,想不想的,还由得了我吗?” “那契约上必定没有加盖您的印鉴,咱们是可以不认的呀!”慕明成着急地说。 慕绍堂掸了掸烟色暗纹长袍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开始搞事情了,他之前除了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可做过其他的?如今,他既有意,不过是区区二十万两,由着他折腾去,成,得经验,不成,当长教训也好。 慕家家业大行当多,单靠你一人怎么能行?再说,日后东府有你管,西府还要他们自己做主,现如今,他愿意在我手上翻腾,总好过日后被别人骗得家业败落来得强。” 慕明成面色一顿,心里泛起苦涩,明面上,慕绍堂对慕锦成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全身上下都是挑不尽的毛病,可临到这会儿,却愿意拿二十万两出来给他练手。 二十万两啊,三生一年能挣出多少个二十万两! 他从十二岁做成第一笔买卖算起,大大小小的生意从来都是赚钱的,亏钱,且亏这么大数额的钱,实在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瞎琢磨啥呢,我虽说要让他历练,但咱们还是得回去问问那小子,他哪来的胆子这般胡闹!”慕绍堂负手跨出了门,慕明成紧跟着走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起受罚 待到父子两人回到慕府,刚进松芝院的门,就听慕锦成不知说了什么笑话,引得寇氏和卢氏一阵笑,浅浅的欢愉声音穿过半开的窗户,像春风一般暖暖地迎面扑来,慕绍堂的脚步快了几许。 站在门外的璎珞赶忙回禀:“老太太,大老爷和二爷来了。” 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寇氏低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慕绍堂走进屋里,向寇氏请安,卢氏则对他欠身福了福。 随后~进来的慕明成,也向两位女长辈行礼问安。 原本刚刚还眉飞色舞的慕锦成,一见他爹,仿佛被锯了嘴的葫芦,喏喏地站着,顾青竹偷偷拉他的袖子,两人一起行礼。 慕绍堂父子坐下,琳琅进来换了新茶,一时无话,屋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听见水钟的滴答声。 “锦成……”慕绍堂啜了口茶,缓缓开口道。 “啊!”慕锦成吓得一激灵,惶恐地应。 慕绍堂觑眼瞧了瞧他,他生得分明英武雄健,可此刻怎像个无助可怜的孩子? 他心里恼怒的火苗蹭蹭地长,可他来不是为发脾气的,故而,他喝了一大口茶,方才堪堪压住。 “妙机道人离开私学了?”慕绍堂为了缓和气氛,明知故问道。 “是的,爹,师父走了七八日了。”顾青竹点头回答。 慕绍堂挑眉,在慕家,可没人敢在他面前抢话,这丫头是胆大,还是没规矩? “咳咳,你师父教你的东西,要好生领悟,必定受益终身。”她既已开口,慕绍堂只得顺势说了一句。 顾青竹眨着一双水润的杏眼:“是,儿媳知道了,叶先生也给了我不少书,师父不在私学,我也不便常去,打算就在家里学了。” “你呢?”慕绍堂转眸看慕锦成,威严道。 “我……我……也在家里……学!”慕锦成没想到,慕绍堂又突然转回来问自个,立时结结巴巴道。 慕绍堂沉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窝在家里看书,犹如闭门造车,不如出去亲自上手做做,成败得失,方能成为你自个的经验。” 慕锦成一时傻了眼,从小到大,慕绍堂一向看不上他做事,在他眼里,他做什么错什么,桩桩件件都不如他的意,至于生意上,也从来没叫他插手过,这会儿,听意思是要他去管铺子。 “我不……”慕锦成本能地想拒绝。 一旁的卢氏飞快地接口道:“你不懂,大可以向你爹请教,再不济,还可以问各家掌柜的。” 慕锦成看过去,哭的心都有了,在他爹手下管铺子,少不得要经受各种捶打,他娘怎么能这么狠心,是亲生的吗? 慕绍堂冷哼了一声:“你既敢接聚宝,还签了入股契约,自然是你去管,难道还要我派人去吗?谁给你背这个黑锅!” “锦成!你……”闻言卢氏变了脸色。 她虽是个内宅妇人,但掌家多年,外头大户人家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些的,从肖添寿离奇失踪到聚宝钱庄被疯狂挤兑,她有所耳闻,也思量过,这会儿听了这话,自然吓了一跳。 慕锦成垂头低语:“我只是不忍阿骏家破人亡,家业被毁,想要帮帮他。” “帮他?”慕绍堂冷嗤一声,“这天下穷苦人那么多,你帮的过来吗?南苍县哪年冬天不冻死人,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有今日,难道不是因为他平日不求上进,混吃等死该得的结果么!” 慕绍堂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慕锦成心上,痛得抽搐:“爹,你何必指桑骂槐,我只是用青竹的钱帮他渡过难关,并没有动用慕家分毫!” “哼,好一句,没有动用慕家分毫,你的脸,你的名字,哪一个不是打着慕家三生的标记,去掉这一身皮囊,你当你是谁!”慕绍堂厉声道。 顾青竹起身跪在地上:“爹,这不关锦成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刚跟师父学了点皮毛,就想四处卖弄,不想闯了天大的祸,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听顾青竹称他锦成,慕锦成心里又酸又涩,她从未这般亲密地叫过他,刚才在来时,他还让顾青竹将责任推给他,这会儿,她倒抢着领罚。 慕锦成挨着顾青竹跪下:“青竹是一介女流,她说什么,旁人怎会信,爹说得对,我是慕家人,错都在我,要打要罚,我一人承担。” 看他们两人并肩跪着,一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模样,在场的人无不感慨,一时倒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就在慕锦成顾青竹的腿都跪麻了的时候,寇氏开口道:“绍堂,聚宝钱家的变故来得突然,肖老板在时,经营还是不错的,他儿子也就是刚刚接手,约莫是周转不灵,倒也不至于烂到根上。 正所谓,救急不救穷,你当初不肯对宋家卖赝品赔钱施与援手,我也不怪你,毕竟你小妹不在了,他们欠着我们大笔的旧账还不上,可聚宝不同,锦成既然已经插手,咱三生担不起出尔反尔的名声,你总可以想想法子。” 慕绍台面上端着,低声道:“娘,法子自然是有的,也早与明成说了,只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罚不行!” 这话里藏着点点老父不易表露的宠爱,慕锦成听不出来,慕明成却是百感交集,自个到底是个庶出! 寇氏拈着丝帕,掩住嘴角道:“罚,该罚,这么大的事都敢擅自做主,这以后还得了,今日就罚他们跪断腿,不许吃饭!” 慕绍堂眼皮跳了跳,自个分明没这么说啊。 他看了眼卢氏,只见她想求又不敢求,只得说:“咳,两个孽障,还不起来跟我去书房,商讨接下来怎么办!” “谢谢爹!”慕锦成和顾青竹答应着,双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 两人跪得太久,膝盖冰凉,一时站不起,琳琅和璎珞将两人扶到椅子坐,给他们慢慢揉揉。 慕绍堂有片刻不忍,撇开了目光。 寇氏看了他一眼问:“蔡氏这一胎怎么样?我瞧着最近阵仗不小,当初你媳妇怀锦成的时候,也没她这么能折腾!” 慕绍堂面上一窘:“听说是个男胎,蔡氏年纪不小了,照顾好点,将来生产时不遭罪。” 卢氏手里的丝帕抽紧,勒得手指泛白,却丝毫未觉。 见她如此,寇氏眼光一闪,幽幽地说:“我倒是没什么,孙子孙女都有了,我只盼着再过一两年,锦成媳妇给我添几个重孙,以后,明成和子佩也有了孩子,我就知足了。” 老太太无疑是在表明一个态度,她偏宠慕锦成是毋庸置疑的,慕明成虽说是二爷,但实际上就是长孙,他不论是嫡还是庶,单凭他经商的本事,在慕家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至于那个妾室生的孩子,无论男女,她都不在乎。 她这种态度是对卢氏当家主母的支持,也是对蔡氏的一种警告,她揣着孩子尽管蹦跶,等生下孩子,记在嫡母名下,还有什么可神气的,倒不如现在安稳点,以后才有日子过。 慕绍堂自然听得懂她言外之意,低头道:“儿子心里有数。” 卢氏手中一松,丝帕松散地垂下来,可以看见丝帕一角上绣的一簇海棠。 他们说话的工夫,慕锦成和顾青竹的膝盖渐渐缓了过来,已然能够站立了。 “娘,我先带他们下去了。”慕绍堂行礼。 “去吧。”寇氏挥挥手。 父子几个去了慕绍堂的书房,外头伺候的丫头进来上了茶,掩门出去了,庆丰在门口守着。 “你们各自坐吧。”慕绍堂坐在书案大椅子上,他的身后依旧挂着那张浅嗔薄怒的美人图。 慕明成常来的,他很自然地坐在左边一张椅子上,抬眼就可看见那张图,而慕锦成则坐在右边,顾青竹坐在他一旁,她记得陶婆子教的规矩,老老实实坐着。 “今儿过了晌午,肖家金管家拿着你们签的契约找上门来,你们说怎么办吧。”慕绍堂呷了口茶问。 慕锦成捻了捻袖边暗纹:“他既然能来,必然是我们的话起了效果,那些人放弃兑换,这事不就解决了么。” “你这个不过是一时的小聪明,唬得了一时,撑不了长久。”慕明成在一旁轻声道,“肖家的祸事,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虽然我们不知道他所为何事,但明摆着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不出明日,还会有人堵门,甚至比今日还要人多。” “这……”顾青竹看了眼慕锦成,慕锦成同样回望她。 他们到底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会儿知道怕了!”慕绍堂哼了一声,“你们哪是做生意,分明是败家!” 顾青竹低垂着脑袋,小声辩解道:“爹,我在私学听韩掌柜讲咱们三生的经营祖训是,信、义、利,利本是商人最看重的东西,但在咱们三生却排在诚信和仁义之后,诚信不用说,自是经商的根本,而仁义讲的是道德天理,在旁人落难时帮一把,我们帮聚宝,虽然思虑不周,但也是遵循了祖训。” 慕绍堂瞪了眼慕锦成:“若不是看你们还占这么点理,以为这事还有的商量?” 顾青竹和慕锦成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不知其意。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什么时候明白我的心 慕锦成硬着头皮道:“爹,这事是我惹的,现下也只好求您拨点银子,让我了结此事,等秋天聚宝收回本金,我立时催阿骏还了我们,这事就算完了。” “你是慕家三爷,哪能说话不算话,既签了入股的契约,自当按入股的办。”慕绍堂曲着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 慕锦成有点懵,先前还说他败家,这会儿怎又要入股? 慕明成看出他的疑惑,摩挲着茶盏上精致的海水纹,轻声解释道:“三生钱庄一直做的是大户生意,聚宝则是做底层小户的,我们两家之前既没有交集,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若不是这次机缘巧合,三生根本不会考虑入股。 可事已至此,只能往好的一面做,入股聚宝,刚好能弥补三生客源分布的问题,若是能够平稳度过这场风波,以后在南苍县,三生钱庄就是最大的一家,涵盖上上下下各种人等,这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只是,插手聚宝本不在我们计划之内,事出突然,就算三生紧急调配资金,最早也要到明天下午,其他钱庄的钱才能送来,若是明儿一早就有人蜂拥兑现,只怕有些来不及。” 慕绍堂叩叩书案道:“这样,明成,你一会儿把准备购茶的现银,拣零散的倒腾些出来,看能不能准备个十万两,多装几个箱子,先让他们应付着,挨过明儿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上次各家铺子为了银钱好运输,都换了银锭来的,碎银没这么多,不过不妨事,我过会儿把各家铺子的零散银子凑一凑,约莫就有了。”慕明成想了想道。 慕绍堂点点头,又对慕锦成说:“明儿,你大张旗鼓地拉了现银去聚宝钱庄,对外只说是二十万两,若当真有人坚持要兑换,一百两以下的,你直接给现银,一百两以上的,给他开三生银票,只说是……入股庆典优惠,但是保管费半点不能少。另外,明成,你知会下唐掌柜,咱们三生总店明天也配合搞一下这个活动,一百两起存。” 顾青竹看着慕绍堂思虑周全,有条不紊地吩咐,心里十分钦佩。 一旁的慕明成微微拧眉:“爹,你真要这么做吗?我们之前都是五百两起存,这突然一改,只怕昌隆会以为我们在公然抢客源。” “这不过是暂时的,而且眼下刚开春,小商小贩手上有闲钱的不多,三生百两起存,不过是表达一种同气连枝的架势,和整箱抬去的现银一样,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三生确确实实入股了聚宝。 至于会不会转存,能吸引多少人到三生来,这不重要,也不必在意,依我看,并不会有太多人,因为但凡是个会算计的,都知道三生的保管费比聚宝贵一倍,谁也不是傻子,自然会做正确的选择。 你担忧的昌隆钱家,也大可不必顾忌,他们在我们背上搞的事情还少吗?咱们不玩阴的,光明正大地搞活动,他们有本事就降费吸引人,看谁斗得过谁!”慕绍堂眸光冰凉,冷冷地说。 慕明成还想劝:“爹,咱们之前一直对昌隆多有忍让,这回……” 慕绍堂不耐地打断他:“钱家的野心,人人皆知,锦成今儿一插手聚宝,就已经踩着他们的尾巴了,我们忍,他们就能让了吗? 一山不容二虎,三生和昌隆将来终有一天会公然翻脸,今年的贡茶之争,还不知鹿死谁手,之前,你和韩掌柜在南边访茶,遭的那些事,谁知道有没有他们的手笔。 我算是看透了,他们就是一群吃不饱的财狼,我们一味妥协,他们只当是嘴边肉,口边食,想怎么吃,想什么时候吃,只凭高兴,这样的人家,我们何须忍!” 慕明成缄默不语,钱家在南苍县确实一天比一天嚣张霸道,昌隆的商铺几乎涵盖南苍县所有的行当,从钱庄到赌场,从酒楼到茶行,从万花楼到棺材铺,无论活人死人,只要有钱赚,统统来者不拒。 钱家二子一女,分管这些产业,钱涨阴险狡诈,钱溢笑里藏刀,钱漫蛮横跋扈,钱有财明面上不出来主事,背地里掌控全局,不知出了多少坏点子。 慕绍堂平素里儒雅温和,最是能忍,就算别人骂到门上,都能笑脸相迎,这会儿倒不想忍了,慕明成猜不透,他到底是忍不了了,还是为了慕锦成能早日独当一面,宁愿出头得罪人。 正当他低头思量,慕绍堂又语出惊人,对顾青竹说:“明儿,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顾青竹有些愕然。 她自是想去的,毕竟这事是她出的主意,若是不得善终,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她正在琢磨怎么找个由头,却不知被公爹直接点名,多少有些诧异。 “爹!”比顾青竹更惊讶的是慕明成,他顿了下,意识到自个失态,遂压了压拔高的嗓音道,“弟妹……她抛头露面,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可的,在咱们慕家,前有你们姑母,现有西府二夫人,她们都是女子,聪慧机敏胜过万千污浊男子,三生以才能用人,并不会因是女子就轻视践踏,以后子佩嫁进来,若她有心想管理铺子,我也不会阻拦的!”慕绍堂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继而,他又问顾青竹:“你既是妙机道人亲选的弟子,所学不同于旁人,注定做不了平凡的内宅女子,婉成和允湘识文断字,只做闺房消遣,你却要为慕家做更多的事,担更大的责任,你可愿意?” “儿媳愿意!”顾青竹连连点头。 她本是山野姑娘,生性自由自在,早不想困于内院高墙之内,周旋于小女子纷争之间,见公爹这般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慕绍堂见她一脸喜色,并不似作假,心里颇为受用,遂点头道:“那明日起,你先与锦成把聚宝的事处理得当,以后就跟着我和你二哥学习管铺子。” 慕锦成一听,媳妇要跟自个分开,急急地问:“爹,那我呢?” “三生入股聚宝,若还是你们手上那点钱,派不派人都无所谓,折了也损不了三生半点皮毛,可明天一二十万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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