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哼,就是说了,也不是真心!”当真是打蛇顺棍上,慕锦成还矫情上了。 顾青竹翻了个白眼,拉着顾青英就走,抛下一句话:“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嗳,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来!”没见过这样不会哄人的,慕锦成傻眼了,只得跳脚道。 “你咋的嘛?你对小翠她们多好呀,还有你蕤华院的那些个丫头们,个个都能对你指手画脚,也没见你生气,怎偏每次见着顾姑娘,就跟见着八辈子仇人似的。”苏暮春半倚在墙角,微微蹙眉问。 “暮春,我病了。”慕锦成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第八十六章 三爷入股织坊 “你怎的了?”苏暮春有些慌乱地上前扶他,“谭先生就在外面,我请他来给你看看吧。” 慕锦成缓缓地摆摆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说苏暮春说,他身体没毛病,就是心里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一会儿飞入云端,一会儿没入深渊,没见着顾青竹,老担心她这样那样,这见着了吧,本是欢喜的,可说不上几句话,就不欢而散,他那颗心啊,只差要常备速效救心丸了。 “那咱们也到前院坐着吧,一会儿该开席了。”苏暮春见他不肯,只得作罢,但瞧着他精神萎靡,遂不放心地说。 正说着,小人儿顾青英端着一个盘子走了来说:“我姐让我给你的。” 盘子里整齐码着十来块不同的糕点,咸甜酥脆样样有,顾青英踮着脚尖,将盘子举到慕锦成面前。 “我就知道她不会不管我!”慕锦成喜滋滋接了,抓着就往嘴里塞。 “你昨儿也被罚不给吃饭吗?”顾青英见他狼吞虎咽,仰头看他,舔了下小嘴。 “谁敢罚你们?我揍她!”慕锦成拿了块红豆卷给顾青英,凶巴巴地说。 顾青英低头一点点吃,口齿不清地说:“不是我们,是彭姐姐和贾姐姐。” “你可机灵着点,你姐那臭脾气,死犟死犟的,说不定哪天就吃亏了。”慕锦成见她吃得高兴,又拿一块莲子酥给她。 青英不敢接,连连摇头:“阿姐不让吃,说吃多了,晚上肚子痛!” 慕锦成想起这些糕点大多是糯米掺油做的,虽是小小一块,可小孩子还是要少吃些,以免克化不了,只得转手一口塞到自个嘴里。 “喝点水吧。”苏暮春倒了两杯茶来。 慕锦成接过杯子,一气灌了,顾青英正吃豆卷,两只小手都是油腻腻的,苏暮春只得将杯子递到她嘴边,青英像个小兽似的,很乖地就着杯子吧唧吧唧喝了两口,苏暮春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酥软。 “青英!”不远处传来顾青竹低低地呼唤声。 “来了!”青英一下子将吃剩的豆卷扔在盘子里,小手在嘴上胡乱抹了两把,一溜烟跑了。 “这……”慕锦成愣了下,旋即又释怀了。 瞧把小孩儿吓的,顾青竹对自个妹妹竟这么凶,对他那样,似乎也不为过,想到这里,他不禁傻笑起来。 “你们在这干什么!”一个穿鹅黄色绣花襦裙,扎着双螺髻的女孩,皱眉叉腰,站在大堂后门处。 “谭子佩,你做啥,想吓死人啊,谭家二小姐,你能不能学学你大姐,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儿,别跟个市井婆娘似的,横眉瞪眼的,行不露足,笑不露齿,懂不懂!”慕锦成拧眉回怼,看样子比她还凶。 谭子佩今年十四岁,与谭子衿是同胞姐妹,可惜这两人的性子却是南辕北辙,相差太多,如果说谭子衿是温婉恬静的大家闺秀典范,那谭子佩则是人人不敢惹的小辣椒,搞不好就弄得你哭个满脸花。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这小辣椒见着慕锦成,就像是菜椒遇见黄金椒,辣的程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可她偏是小孩儿心性,总想有一天把慕锦成打败,可不就每次见着都要唇枪舌战一番。 这会儿,眼见着又是惨败收场,谭子佩气呼呼怒目:“你……” 慕锦成才不管她面红耳赤,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将手中吃剩的盘子塞到瞠目结舌的她的手中,昂首推开门进去了。 苏暮春随在他后面,赔笑着把两个茶杯摞在谭子佩双手托着的盘子上,趁她还没来得及发火,急急地跟着走了。 “啊!”谭子佩气得跺脚大叫。 “你真不吃饭了?”苏暮春跟在慕锦成身后问。 “惹了谭二小姐,还想赖在这里吃饭?再说,这里也没啥好吃了,还是晚上三生酒楼见吧。”慕锦成说着,半刻也不停,直往门口走去。 因着中午都是亲朋故旧上门恭贺,午饭是在织坊摆的,而晚上有更多生意上往来的人,则安排在三生酒楼。 顾青竹拎着两壶茶从厨房过来,却见慕锦成和苏暮春一前一后急急地走了,不禁皱了下眉。 但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故而,她转身进大堂去了,正一头撞见端着盘子,气急败坏追进来的谭子佩,她赶忙让到一旁,目光却在那盘吃剩的糕点上流连了半息。 待慕锦成走到门口,恰遇见他老爹慕绍棠站在门口和谭立德父女说话,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走过去。 “外祖!”苏暮春也没料到这会儿撞见慕家人,只得躬身行礼。 “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慕绍棠无比和煦地问。 “没有呀,就是……就是到处看看。”苏暮春偷瞄慕锦成,见他直摇头,只得东张西望地搪塞。 “到底是谭兄教女有方,办这么大的织坊,将德兴的行当又扩大了,我就不行哦。”慕绍棠早看穿他俩的小伎俩,叹口气道。 “慕兄说哪里话,年轻人,总要给他们机会,多多尝试,才能有可能成功的嘛。”谭立德呵呵笑道。 “对啊,爹,您不如给我一万两入股子衿姐的织坊吧,我肯定好好干!”慕锦成心中一跳,转转眼珠道。 “人家前头建房子,找人,吃了多少苦,你这会儿轻飘飘一万两,就想掠夺人家的功劳!”慕绍棠横瞪了眼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这话要是被旁人听了,必定要笑话的。 慕家的店铺遍布整个南苍县,行当更是占了十之八九,唯独没有纺丝织布,绣品铺子,他之所以不办这个,一来是支持世交谭家,支持未来大媳妇谭子衿,二来,他和慕明成对这些完全不在行,又都是女人家做的事,慕家的三女儿慕婉成尚幼,支撑不了一个行当,故而,他们便没有涉猎。 如今慕锦成一说,自然被慕绍棠鄙夷。 “我瞧着锦成这主意不错,有三生入股,德兴织坊就不那么被人唱衰,这既能锻炼人,又能帮到子衿,多好的事,我想都想不到呢。”谭立德乐呵呵地说。 不过区区一万两,慕绍棠咬咬了牙,要真能让这个败家子转性,就算亏得一文没有了,倒也值的。 “既然谭兄都帮这臭小子说话,咱也就别见外了,一万两,明儿我就着人拿来!”慕绍棠干脆地说。 “这事让小辈们说去,咱们还是里头坐着喝茶吧。”谭立德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谦让了一番,说说笑笑,进屋去了。 “你又怎地了,想入股织坊?我可事先说好,缫丝织布,我也是头一遭,可不包赚钱的!”谭子衿侧头看着慕锦成。 “我打明儿起,天天来看着,就不信不赚钱了!”慕锦成挑眉道。 “噗呲”谭子衿掩唇一笑,他是什么性子,她自小就清楚,既然未来的公爹都想借织坊让慕锦成迷途知返,她这将来的嫂嫂哪能拂他这一股子新鲜劲儿呢。 “好,我刚巧有绣品铺子要照管,这里你要常来,就指望你了。”谭子衿微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放心吧,我一准把织坊帮你管得妥妥帖帖的。”慕锦成眯着眼睛,心中雀跃不已。 既说到这个份上,慕锦成再没有半道离开的理由,只得又和苏暮春返回来,陪着两个长辈,中规中矩地说着说话。 顾青竹倒了一圈茶,回来就见这慕锦成像换了个人似的,挺腰收腹笔直地坐着,且只坐了半张椅子,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与人说话,这人本生得好,面如冠玉,风流俊逸,这样看着简直跟个画中谪仙似的。 可这样的他,偏少了灵气,真的跟个死物似的,一副任人摆布,随便宰割的模样。 顾青竹莫名窒了下,但很快转头离开,他与她,是云泥之别,他这样的富家子,还轮不到她来同情。 到了吉时,外头放了很久的鞭炮,织坊开张的午膳就在喜庆的噼啪声中开始了。 顾青竹她们愈发忙碌,她们虽不能进去伺候,但要把厨房里的菜传到大堂门外,所以十几个姑娘全都忙着端菜。 她们当中数彭珍珠年纪最长,十八岁正是花开的最好的时候,穿上新衣,勾勒出前鼓后突的身形,妙曼婀娜,而贾敏不过十五岁,也不知吃了啥仙家灵药,柳腰桃臀半点不输她,两人走起路来,丰姿冶丽,引得其他女孩子或自惭形秽,或避让厌弃。 只有顾青竹规规矩矩做事,她身量苗条,修长挺拔,宛如一杆新竹,自有淡雅俊秀之美。 外头的女孩子正憋着劲儿争奇斗艳,唯独杨大妞和顾二妮留在厨房窝囊地烧火。 杨大妞瘦得骇人,郭嬷嬷早说过不要她到前头露面,而顾二妮是彭珍珠伙着其他人一致不让她端菜,说是怕她过了病气给客人,万一客人吃了她端的饭菜,也跟她似的跑肚拉稀,可不就闯大祸了嘛。 “瞧她们得意的,我今儿都好了,凭啥我不让我到前头去!”顾二妮撒气似的用火叉猛捶灶膛。 “烧火不是挺好嘛,万一摔了碗碟,又没的饭吃!”杨大妞低声劝她。 “你道是人人都跟你一般蠢笨,洗个盘子都能打了!”顾二妮夺过她手里的柴禾,一把扔进熊熊燃烧的灶眼里。 第八十七章 顾二妮的反抗 “那盘子滑不溜丢的,比我的脸还光洁,我也是第一碰,哪知道……哪知道……”杨大妞被她一顿抢白,张嘴结舌说不下去,只得窝着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蠢死你算了,我为啥要和你在一起做事!”顾二妮见她如此,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拿了柴禾棍在地上乱戳,好像那是顾青竹和彭珍珠的脸似的。 顾青竹一早得了郭嬷嬷青眼,对她根本连正眼都不看一下,至于彭珍珠,自恃脸蛋身材好,风骚入骨,明面上不敢提换房间的事,暗地里处处打压她,还在众人跟前嘲讽她贪吃。 顾二妮自然气得不轻,但外头出风头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待菜齐酒满,郭嬷嬷就把女孩子们关在后院,厨房婆子们将剩下的菜囫囵做了几样,就把她们的午饭打发了。 前院觥筹交错,人声喧闹,添菜加酒自有小元小吉等府里的丫头,郭嬷嬷也在前头照应,一时半会儿管不了后院,女孩子们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或是说笑玩闹,或是偷空做做绣活。 顾青竹乐得躲这一会儿的清闲,坐在自个屋里歇歇,顾大丫和郑招娣她们结伴而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家坳年节里也没有今儿这般热闹,她们自是稀罕。 “大丫,昨儿太忙,我都忘了问上次你们为啥来迟的事了。”顾青竹给她们倒了水,想起来问。 “我们来迟,都是因为满仓哥那天早上突然回顾家坳了。”顾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满仓哥回去了?他不是才走没几天吗?”顾青竹有些讶然。 “嗯,对呀,你竟然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找他回去的呢,我爹是头天下午回来的,满仓哥是第二天早上到的,他那日可真威风!”顾大丫托着腮帮子,一脸崇拜地说。 “他刚到县衙做事,我怎好给他添麻烦,你快点说吧,别卖关子了!”顾青竹心里急,作势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你二叔头天就被方奎哥打得直讨饶,杨大发也被痛扁了一顿,赶出村子了,可满仓哥回来,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既不打也不骂,直接一刀把他家的门给劈成了两半,你说厉害不厉害!”顾大丫一边说,一边跳起来,挥舞着巾帕子做砍劈状。 “他还撂下了一句话,若有下次,如同此门!你阿奶吓得呦,直接瘫在地上起不来了。”郑招娣咯咯地笑。 “还有,还有,他们上次抢了你家的米面油,满仓哥都叫你阿奶签字画押,折算成三个月口粮了,你说解气不解气!”方玲也跟着说了一句。 “满仓哥怎么知道这个事的?”顾青竹有些奇怪。 “不知道,我瞧着,他好似专门为你的事回来的,他一到村里就找我哥问了情况,然后就把你二叔一家子收拾了,前后也就一个时辰吧,而后又匆匆骑马走了,临走,还……还穿了新衣裳呢。”顾大丫说着说着,扭捏起来。 那衣裳的来龙去脉,只有顾青竹和顾大丫知道,这会儿,她不好直说,只猛朝顾青竹眨眼。 顾青竹了然地点点头,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作罢。 直过了午时,前头的宴席才终于散了,待酒足饭饱的宾客们离开,顾青竹她们才开始帮着收拾碗筷杯碟,在水井边清洗。 作为奖励,郭嬷嬷将宴席上没吃完的瓜果点心都给她们分了分,又放她们半日假,可以休息,也可以到县城里逛逛。 出来做工的女孩子大多囊中羞涩,就是出去逛也是只看不买,所以大多数人都呆在织坊里,没有出门。 午后,谭府里客人更多,郭嬷嬷今儿难得没有小憩,直接带着小来她们几个回去了,织坊里的女孩子们一下子没了管束,自在嬉戏,怡然其乐。 “你这个贪吃鬼,连我几个果子都不放过,老实说,你还偷了啥!”后院里刚消停了一会儿,就听彭珍珠大呼小叫。 “我没有,我分明只吃了我的桃!”顾二妮气愤地说。 “那我的到哪里去了,难道它自个长脚走了!”彭珍珠咄咄逼人。 听着声儿,各个屋子的人都探头出来张望,顾二妮贪吃肥肉,把肚子吃坏了,早给人留下了坏印象,这会儿,大家都偏信彭珍珠的话。 “青竹,这叫啥来着,现世报,该!”顾大丫咬牙说道。 “咱出去看看吗?”招娣瞥了眼门外。 “是不是该管管,她到底是咱顾家坳的,被人这么说,也是坏我们名声的。”顾小花皱眉道。 “甭去了,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彭珍珠挤兑顾二妮,无外乎是想方设法赶她走,可她还真小瞧了顾二妮,那日,她用自个百多斤的份量引得大黄满地追着她跑,最后还能毫发无损地回家,这种胆识若是拿出来对付彭珍珠,只怕十个彭珍珠也不是她的对手,哪消我们帮衬!”顾青竹冷冷地摇摇头。 “说的对,咱们别管了。”方玲扯了扯顾小花的衣袖。 顾二妮眼见着院里回廊下的人越来越多,彭珍珠说话半点不让,冷嘲热讽,只差将她骂成江洋大盗,而顾青竹她们两间屋子房门紧闭,仿佛睡着了,连出来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我这儿有两颗杏,要不你拿去赔她吧?”杨大妞松开手,将两个捂得发热的黄灿灿杏子托到顾二妮面前,怯怯地说。 “我没偷,为什么要赔!”顾二妮气得脸色通红。 “彭姑娘,不过是几个果子,你若不嫌弃,就拿我的吃,别吵吵,叫人看着多寒掺呢,一会儿郭嬷嬷回来了,又该罚人了。”杨大妞说不过顾二妮,就来劝彭珍珠。 杨大妞本是好意,可却是捅了马蜂窝,彭珍珠一下子跳起来推搡她:“关你什么事,你去告状呀,让嬷嬷来做主,看到时谁去刷茅厕!” 杨大妞两头不得好,一时懵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丢脸丢到家了,以后别说是和我一屋住的!”贾敏冷哼,她正倚靠在墙上嗑瓜子,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杨大妞被她这样说,只得咬牙跺脚,低头走了。 “快点赔!”彭珍珠得意地叫嚷。 “好,我赔你!”顾二妮忽然像一头恶狼似的,红着眼睛猛冲过去,将彭珍珠床上的被褥枕头全掀翻在地上,又将她的包裹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抖落在桌子上。 只见两个桃子不知从哪里骨碌碌滚出来,停在愕然的彭珍珠脚边。 “你发什么疯!”彭珍珠没料到顾二妮这般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她想都不想,就冲过去打人。 顾二妮家里从来不缺能吵会打的人,她母亲的一双手,跟野猫爪子似的,连挠带抓,若是遇见手软点的男人,都能被弄出满脸花来,更不要说女人了。 从来没亮过利爪的顾二妮,自打进来就屡屡被彭珍珠欺负,这会儿她满腔怒火都变成了十指上的锋芒,彭珍珠刚伸手想打她,她已经一个耳光抡了过去,又对着她举起的胳膊深深一抓,五道长长的血痕顷刻隆起。 “啊!”彭珍珠捂着脸,抱住胳膊惨叫! 顾二妮将指缝里的肉末碎屑弹到她脸上,阴恻恻地说:“滋味如何?要不要在这里再开五道试试?” “你……”此时的顾二妮,满脸戾气,彭珍珠如见鬼魅,连连后退。 “说!谁偷你的桃子了?”顾二妮逼近问。 “没有,没有!”彭珍珠当真吓着了,恨不能立时逃离这个房间。 情形突然逆转,围观的人亲眼目睹顾二妮狼一样的狠,心头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本想看热闹的,都缩回自个屋里去了,看来,日后对待顾二妮,恐怕又该是另一种态度了。 “滚!”顾二妮望向贾敏,后者刚才惊得瓜子都忘记嗑了。 “啊!”贾敏尖叫着落荒而逃,差点被地上的瓜子壳滑倒。 “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日后若想不挨打,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休要想什么坏心思!”顾二妮一脚将彭珍珠面前的桃子踩得稀巴烂! “哦。”彭珍珠胆战心惊地低声答应。 “听不见,大点声!”顾二妮恶狠狠地训斥。 “我知道了!”彭珍珠如同被逼吃了苍蝇,委屈地大声说。 一直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顾大丫,回到桌边说:“青竹,你真了不得,料事如神呢。” “顾二妮收拾了彭珍珠,说不定还会勾搭上贾敏,还有那个实心眼的杨大妞跟着,咱们以后都小心些,免得出啥岔子。”顾青竹有些忧心道。 自打她看见顾二妮来报名,她就知道,在这打工,必然不太平。 “她也就是欺负那些个绣花枕头有用,到我跟前试试,一拳打她两个!”顾大丫不屑地说。 “我觉得青竹说的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们单个的不可怕,只怕那些人搞在一起,正经事没有,专搞阴谋诡计,你就是有拳头,也不知往哪里打呀。”郑招娣感慨道。 “旁的也莫要多想,明儿织坊就要正式开机,我们跟郭嬷嬷学缫丝都用点心,争取早点通过考核,这才是我们来这儿的本来目的。”顾青竹站起来拍拍她们的手臂道。 “嗯。”其他人俱都点头。 顾二妮教训了彭珍珠,后院渐渐归于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仿佛风雨欲来,闷得像心口压着大石头,让人喘不上气来。 第八十八章 织坊开工 这日傍晚时分,终于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哗哗的流水带走了夏日的闷热,让夜里多了一丝清凉,微风吹拂着翕动的窗幔,一夜好眠,无梦到天亮。 今儿就要学习缫丝,女孩子们一个个兴奋得早早起了,洗漱浣衣,天井里一片忙碌。 郭嬷嬷见她们如此,自然十分高兴,吃了早饭,择了吉时,打开工坊大门,按礼焚香祭拜了嫘祖娘娘。 直到这会儿,顾青竹才真正见到缫丝工坊的内在情形,这是个很宽敞的房子,一台脚踩式缫丝机配一个三尺的锅,每个机子之间又间隔三尺,她默数了下,足有二十台机子。 女孩子们虽是懵懂,但见郭嬷嬷神色严肃地叩拜祈祷,遂也不敢造次,只跟着一一做了,庄严的仪式之后,郭嬷嬷就开始教授缫丝技艺。 因着这次只招了十八个女孩子,小元和小吉就被留在这里做工,虽然她们心里百般不愿意,但总拗不过郭嬷嬷的责罚,只得忍气吞声吃这份苦。 缫丝锅是由专门的婆子照管的,锅里的水要保持常温,既不能太烫,也不能变冷,这样蚕茧才能迅速软化,更容易抽出丝头来。 郭嬷嬷坐在缫丝车前,在锅中捞起一个蚕茧,手指轻推,很快就把表层的乱丝剥掉,抽出了一根白莹莹的线头,如法炮制,三根线头在她手里一捻,便变成了一股丝。 缫好的蚕丝可分细、中、粗三种,细丝由三根丝绞合而成,可以织薄如蝉翼的夏日衣料,而中丝是五根,春秋常服多是这种丝织面料做的,而粗丝选用的丝更多些,是十根,可织冬衣或做绣线。 丝越多,对缫丝技艺要求也更高,故而郭嬷嬷从最基本的细丝教起。 三根并做一股的丝线,要穿过缫丝机的钱眼,绕过锁星,再通过添梯,最后缠到丝轫上,然后用脚踩动踏板,就能带动丝轫旋转,将三个蚕茧的丝快速抽出绞合缠绕成线团。 郭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她说着容易,可眼神不济,丝线在她手里穿了几次,都没法通过钱眼,面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旁人都被郭嬷嬷这几日骂怕了,只围着看,全不敢吭声,唯有顾青英一下子跳出来说:“嬷嬷,我来帮你!” “好,你试试。”郭嬷嬷松了口气,将丝线递给顾青英。 “我最会穿针了,阿姐绣花的时候,都是我帮她穿的。”顾青英一边说着, 一边熟练地将手指头在舌头上沾了些口水,捻了捻线头,眼睛一眯,对着钱眼一送,而后,在另一头就接到线头了。 按郭嬷嬷指点,顾青英小手灵活地将丝线在锁星、添梯间绕过,缠在丝轫上。 一个婆子端了一个炭盆放在缫丝车下,这样抽出的丝经过炭盆的热气烘,出水就干了。 “嗯,真不错,到底没白疼你,以后我就指着你帮我穿了!”郭嬷嬷踩动踏板,笑着说。 “阿姐!”顾青英被夸得不好意思,一头扎到顾青竹怀里。 顾大丫从旁边伸出手来,笑着揉揉她细软的头发。 顾二妮嘴角扯了下,一脸厌恶地瞥了眼顾青竹,心中暗忖,谁还不会穿线,就你最得瑟,见旁人不好意思上前,就拿小孩子邀宠! 彭珍珠站在她旁边,偷看她暗沉的脸色,又瞅了眼顾青竹姐妹,她们分明是一个村子的,却跟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似的,面对面都没有半句话说,这其中必有大缘故。 正当她七想八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郭嬷嬷已经在丝轫上绕了十来圈丝线,却见锅里一个蚕茧突然不翻滚了,丝由三根变成二根了,显然是断了。 蚕养得好坏,直接影响蚕茧大小和出丝长短,故而,每个蚕茧的丝都不一样长,更有甚者,一个蚕茧从头到尾,不是完整的一根,其中还有断丝的,还有断好几截的,这当然很少见,但今儿恰巧就遇上了。 接丝当真是个极细致的活,郭嬷嬷先退线,找到断丝的地方,再将那个蚕茧的另一个线头找出来,这会儿是万万不能打结的,只要将新线头和断了的那截丝对上,添在线窝里就好了。 这活十分耗眼力和时间,郭嬷嬷这样的熟手都得耗费一盏茶的工夫方才能接上。 后面续丝也是同样的道理,三根丝依次添上新茧子的丝,继续踩踏板就是了,脚踩式缫丝机就有这样的好处,可以手脚并用,理丝,接丝、续丝、绕丝两不误,省工又省力。 郭嬷嬷一边讲解,一边手脚不停,如此反复几次,直到丝轫上绕出足够大的丝锭,才换上另一个丝轫。 不愧是做了七八年的,郭嬷嬷绕出的丝锭细、圆、匀、紧,丝线自始自终保持了一般粗细,既没有疙瘩也没有接头,白莹莹的,是线中上品。 按郭嬷嬷说的,一人一天能做出五斤丝线就是极好的,她们刚刚开始做,只要一天能做两斤,就算通过考核,可按十文一斤算工钱。 这一番话让女孩子们十分欢喜,个个跃跃欲试,得了郭嬷嬷允许,每人找了台机子试练。 缫丝的活,看着简单,听着也没啥难的,可在没有完全掌握熟练的时候,手脚其实很难配合一致,不是丝线缠不紧,就是断丝没发现,返工是件特别麻烦的事,半个时辰过去,可能还找不到断头在哪里。 故而,工坊里一时间如同咕咚咕咚沸腾的粥锅,人声吵嚷,身影乱窜,郭嬷嬷刚教会这个理线头,那个丝线又绕反了,大呼小叫,惊惊乍乍,闹得人脑壳疼。 慕锦成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脚踏进了乱咋咋的工坊。 今儿是开工第一天,他特意起了个早,还挑了件颇为喜庆的晚霞色雪绢长衫,这是今年苏杭新出的面料,透气又凉爽。 满屋子一水的浅海棠色,让人以为掉进了温柔花海,慕锦成在那些或慌乱,或紧张的面孔里,细细寻找顾青竹。 目光层层扫过,直到最后一排,他才看见顾青竹正坐在缫丝机前,蹙眉端详那台机子,她不似旁人那般急于剥丝绕线,而是踩着空机,看它如何运转,练习掌握快慢节奏。 既寻到要找的人,慕锦成心下安定,遂大大咧咧坐在宝应搬来的椅子上。 郭嬷嬷昨儿已经知道三生慕家入股了织坊,今见三爷亲自来了,忙撇下众人,走到他跟前矮身问安。 “嬷嬷不必客气,你仍和刚才一样去教导她们吧,我既答应子衿姐照看织坊,必不拿自个当客人的。”慕锦成挥挥手道。 他话虽说得这般漂亮,可郭嬷嬷怎么会当真,急忙叫小来去准备茶水点心。 慕锦成生得好,芝兰玉树一般,往哪儿一坐,无需太多言语,恣意随性里俱是富贵风流。 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怎会不吸引人的目光呢? 小元小吉在谭家内院,关于南苍县的豪门显贵的故事可没有少听,最多的就是这个混世魔王慕家三少,各种荒诞不羁,离奇古怪的事足听过一箩筐,今日一见,只觉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其他的女孩子大多是羞愧的,不要说家境出身不能相提并论,就单相貌肌肤都比不过他,一个个惊艳之后,只是能更谨慎的做事,生怕出了错,引他看过来,那才真是无地自容呢。 当然也有个别对自个有莫名信心的,比如彭珍珠和贾敏之流,变着法儿想让慕锦成看她们一眼,只盼着借这一眼,就可飞上枝头,改变命运。 “嬷嬷,我这个线头总也接不好!”贾敏扭着水蛇腰,袅娜绰约地走到郭嬷嬷面前,嗲声嗲气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绕线不要太松,容易滑出来!”郭嬷嬷正在指点别人,有些不耐烦地说。 “哎呀,嬷嬷,我刚才按您说的做了,可还是不行,您再教我一次呗。”贾敏眼光飞快地瞄了眼慕锦成,见他的目光果然扫过来,不禁得意地继续说。 “你是头猪啊,这点事还要教几遍!”郭嬷嬷半点不给她情面,觉得她让她在慕锦成面前丢了脸,忍不住破口大骂。 “哈哈。”慕锦成突然笑了一声。 他笑的是顾青竹低头加炭,不小心将灰尘蹭到鼻尖上,盖住了那些小雀斑,成了一个黑鼻头,看着又呆又滑稽。 贾敏见他笑,以为是笑自个蠢笨,不禁又偷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含微笑,半点未恼,似乎觉得她这个样子还很可爱。 深觉自个是被这个富家子弟看上的贾敏愈发作起来,她拉着郭嬷嬷的衣袖道:“嬷嬷,我真的不会嘛。” “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没事发什么癔症!”郭嬷嬷死瞪了她一眼。 旁边的人觉得她实在太笨了,这点人人都会的小事还要几次三番纠缠嬷嬷,遂一下子哄笑起来。 贾敏被笑得没了主张,她又抬头看慕锦成,见他还在看向自个,只他目光的落脚处却是越过她,往最后面去了,她循着望过去,心如坠深渊,不由得愤恨不已。 顾青竹,凭什么天下好事都被你一个人占了! 可怜埋头钻研缫丝机的顾青竹就这样被人嫉恨上了,她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却不知人在机前坐,祸从那边来。 而此时给她招灾惹祸的某人,全然不知自个此刻不经意流露出的欢喜表情,会让顾青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饿狼环伺,步步难行。 第八十九章 茶水泡饭 折腾了一上午,没有人能顺利完成缫丝,这样的结果本在郭嬷嬷的预料之中,她也不生气,只打发女孩子们去吃饭。 郭嬷嬷虽是谭子衿指派的管事,但慕锦成到底是主子,他来了,郭嬷嬷便不好在里间吃饭,而是客气地将地儿让给了他,还让厨房的婆子做了一桌子鸡鸭鱼肉。 慕锦成看着那些油腻腻的菜就不想吃,扒了两口白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爷,你没胃口啊?”宝应在一旁小心地问。 “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粥或小菜之类。”慕锦成挥挥手。 过了会儿,宝应端了碟咸萝卜条来,慕锦成尝了一口,就全吐出来了,这哪是萝卜条,分明就是一根盐疙瘩,齁死人了。 “昨儿的糕点可还有?我吃点那个吧。”慕锦成用茶水漱了口,拧眉问。 慕锦成对饭食不满意,又没有他想吃的,厨房的婆子哪里担待得起,赶忙去找郭嬷嬷。 郭嬷嬷踩着小碎步,急急地进来道:“三爷见谅,昨儿用的糕点都是丰之斋的,天儿这么热,剩下的全派给丫头们分了,你要吃,我这就叫人买去。” 慕锦成的胃口刁钻是有底气的,慕家外有南苍县数一数二的三生酒楼,府内的菜肴更是精益求精,至于老太太和夫人的小厨房就更不要说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龙肝凤髓,只要想得出,便能吃得到。 织坊里几个粗鄙婆子做的菜,寻常人吃着觉得味道还过得去,可遇着他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公子,简直如同猪食一般无法下咽。 “算了,太麻烦了。”慕锦成抿唇拒绝了。 郭嬷嬷只得无奈地退了出去。 慕锦成有些想念顾青竹做的菜,无论是在昌隆吃的鸡笋菜,还是她专为他做的面条和蛇宴,乃至在老君山被迫吃的窝头咸菜,这会儿想起来,都是回味无穷。 “爷,你不吃饭可不行,下午熬不住!”宝应见他痴痴呆呆地发愣,着急地说。 “谁说不吃了,把那现煮的茶拿来。”慕锦成指指矮几上的茶壶。 他倒了些茶水泡饭,囫囵吃了一碗,桌上的菜,他都打发宝应吃了,免得郭嬷嬷见了又要唠叨。 慕锦成是临时来的,这会儿大中午的也没处安置他,郭嬷嬷磨磨蹭蹭进来问:“三爷,您这会儿回府里去吗?” “算了,一来一回怪折腾人的,我就待在这儿吧。”慕锦成想都没想地说。 “那……那老婆子给你腾屋子去。”他的回答让郭嬷嬷很意外。 坊间盛传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今儿看着不像啊。 “我瞧着院里空房子挺多的,随便给我找一间屋就好,别叨扰你了。”慕锦成站起来说。 “那就西边第一间,那里敞亮通风。”郭嬷嬷说着,转身找贴身丫头:“小来,快帮三爷收拾房间。” “嬷嬷,我哪敢麻烦你的丫头,还是让她早些伺候你歇着吧,下午还有的忙呢,我在外头随便找个人做事就行。”慕锦成说着转身出屋。 “青竹,青竹,你别走,你给三爷把屋子收拾收拾。”跟在后头的郭嬷嬷扫了眼外头的女孩子,叫住了正要带着妹妹离开的顾青竹。 郭嬷嬷在内院里见识过太多不择手段上位的人,这些女孩子中,她最信任顾青竹,像彭珍珠贾敏之流,天生就是偷爬男主子床的贱婢,她是不会让她们有丝毫靠近慕锦成机会的,免得到时万一出了什么丑事,丢了大小姐和德兴的体面。 而顾青竹本是想早些避出去的,可现如今偏不能如愿,只得低声应下。 饭厅里的女孩子全都看着顾青竹,有羡慕,有嫉妒,更有眼刀恨不能将她凌迟。 唯有慕锦成一瞬间心花怒放。 每个房间的被褥都是事先置办好的,顾青竹将崭新的被褥枕头,摊晒在天井正午暴烈的阳光下,又打了水将简单的家具擦拭了一遍。 “顾青竹,你昨儿见着我,跟见了鬼似的,瞎跑什么?”慕锦成舒服地瘫在椅子上问。 顾青竹仿佛没听见,只埋头干活。 “顾青竹,你可真狠心,昨儿只打发青英送一碟糕点,连壶茶都没有,差点没噎死我!”慕锦成坐起来,幽怨地说。 顾青竹找了扫把来扫地,依然不搭理他。 “顾青竹,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慕锦成腾地站起来,面有愠色地堵在顾青竹面前嚷嚷。 “你的救命之恩,我说过谢谢了,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别在外面说我们认识。”顾青竹拄着扫把,冷冷地说。 “你……你够冷血,我……堂堂七尺……不,八尺男儿,就这么让你觉得丢人么!”慕锦成脖颈处,青筋爆起,突突地跳。 “对,你这个幼稚鬼,就是让人瞧不上!”说完,顾青竹提着扫把就走。 “顾青竹,你……”慕锦成一时语塞,他几何时被人这样藐视过! 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宝应,急忙扶住慕锦成,敢这么和他家三爷叫板的,除了当家老爷,顾青竹可是头一个,偏爷好似除了自个生气,真拿她这个丫头无甚办法,真真是冤孽啊。 被褥和枕头孤零零飘荡在夏日的热风里,慕锦成蜷在椅子上打盹,宝应为了让他睡得舒服点,给他拼了两张椅子,可也很委屈他八尺的大个子。 午后,郭嬷嬷照旧带着女孩子们练习缫丝,踩了一早上空机的顾青竹从抽丝开始,穿钱眼,绕锁星,过添梯,缠丝轫,每一步都力求完美,直到她踩动踏板,那根细如发丝的丝线十分听话地缠绕到了丝轫上。 顾青竹抑制住一次成功的喜悦,脚上保持蹬踏的力道,眼睛看着丝线缠绕的松紧,手上还要准备剥另三个蚕茧的线头。 “青竹,你成了!”顾大丫就在她身旁,一转眼就看见顾青竹的丝轫上缠了薄薄一层丝线,闪着如同月华一般的莹光。 顾大丫的惊呼,吸引了满屋子的目光,郭嬷嬷急忙跑过去看:“对对,就是这样的,保持住,不能松劲儿!” “哎呀,她怎么就默不作声地搞起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这会儿连缠丝都做不好呢。” “看样子,她是要第一个通过考核,拿工钱的了。”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透着沮丧,嫉妒,艳慕,顾二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旁的彭珍珠讨好地说:“瞧把她得意的,若不是恰巧断了丝,我瞧你一点不比她差,说不定刚才就是你拔了头筹!” “有这废话的工夫,还是把你自个的丝线理清楚再说吧!”顾二妮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瞪了她一眼道。 彭珍珠撇撇嘴,低头理那一团乱丝去了。 锦衣玉食二十年的慕锦成何时受过这个罪,睡得他脖子都僵硬了,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脖子,走进到工坊。 “这是咋的了?”他一眼看见很多人围着顾青竹,心里本能的反应,就是她又摊上坏事了。 “哎呦,还是三爷来得好,把福气运气都带给这帮丫头们,这不,青竹已经能缫丝了。”郭嬷嬷喜滋滋地走过来说。 “哦。”慕锦成仍对中午的事耿耿于怀,面上淡淡地应了一声。 喜怒无常是慕家三爷的本性,郭嬷嬷半点不疑,见他没什么事,就转身去教导那些女孩子,她自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笨,瞧瞧人家青竹! 这无形中又给顾青竹招了不少仇恨。 “嬷嬷,府里来人叫你回去呢,说是二小姐有些不舒服。”小来急急忙忙地进来说。 “哎呀,这是怎的了?定是昨儿吃了桃了,她不能吃桃的,跟着她的馨儿呢!”郭嬷嬷一时慌乱起来。 谭子佩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孩子打小就十分金贵,吃穿用度上都要百般小心,一不注意,轻则满身起疹子,重的时候,直接喘不上气,得亏是生在医药之家,否则当真是难以养活这么大的。 她每吃一样新食物都是拿性命在赌,故而郭嬷嬷对谭子佩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了如指掌,对她的贴身丫头馨儿也是这样教导的,昨儿人太多,她才半会儿没顾得上,这就出了岔子。 “馨儿这会儿光会哭,估计是吓着了,啥也没说。”小来绞着帕子回答。 “三爷,织坊你帮我盯着会儿,我去去就来。”郭嬷嬷挂念谭子佩,又不放心织坊,遂有些为难地说。 “行,你去吧,二小姐要紧。”慕锦成摆摆手。 郭嬷嬷屈身行了礼,带着小来匆匆走了。 一时间,女孩子们俱都茫然地站了下来,对于突然的变故,她们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慕锦成转头看了眼宝应。 “大家好好学,晚上加菜!”宝应向前走了三步,咳了几声,亮了嗓子说道。 “哦!”女孩子们一下子欢呼起来。 宝应转头看自个的爷,却见他翻了个白眼。 难道说错了?宝应心里没底,又补了一句:“你们学不会,郭嬷嬷明儿肯定拿针扎你们!” “嘶!”满屋子都是吸气的声音。 看着女孩子们都老实回去练习,宝应一时觉得自个实在太聪明了,他转身回到慕锦成身旁,挺了挺腰杆,感觉自个没给慕家,以及自个的爷丢脸。 慕锦成无精打采地歪在椅子上,目光空洞,不知看着哪里,神思不属。 他惯是这样的,宝应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将茶水备好,又拿出扇子给他扇风纳凉。 第九十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正当宝应以为慕锦成又要眯瞪睡着时,他却站起来负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查看每台缫丝机上的情况。 顾大丫和郑招娣以及顾小花与方玲,在顾青竹手把手教导下,也学会了缫丝,只是她们还有些磕绊,还要多多练习才行。 而其他几个女孩子很自然把顾青竹当做临时教习,时不时来向她请教。 杨大妞也想去问顾青竹,却被顾二妮一把拉住,她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能马马虎虎完成缫丝,她为了巩固自个的小圈子,不惜将自个悟到的法子教给杨大妞,这让傻大妞对她感激涕零,只差为她做牛做马了。 彭珍珠和贾敏也不是特别蠢笨的,失败了很多次,终于能摸着点缫丝的门道。 慕锦成其实完全不懂,可他啥话也不说,只瞪着眼瞅瞅这里,看看那里,一副我懒得说你的嫌弃模样,让这样一个如兰似玉的美男子如此不满意,那些个女孩子不由得满心羞愧,一个个乖乖埋头苦练。 如此一来,这半日倒是好挨,慕锦成打发宝应到丰之斋买了几样糕点,他半倚在桌边,拄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玩。 及到晚饭时间,郭嬷嬷还没有回来,慕锦成既答应了,便不好提前离开,只得又在这里吃了一碗茶水泡饭,而将那些肉食都赏了外头的女孩子们。 夏日日头长,慕锦成心情不佳,撇了宝应,在前院溜达了一圈,直到蚊子叫嚣着扑向他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他才不得不折回后院,入眼,一直晾在天井里扎眼的被褥枕头不见了,待他回到屋里,就见床榻已经妥帖地铺好了,宝应正满屋子和一只蚊子较劲。 慕锦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丫头到底还是不忍不管他的。 心情瞬间变好的慕锦成,装作闲逛,却到处找不到顾青竹。 他眼光无意中一瞥,却见工坊的大门微开了一条缝,慕锦成有些惊讶,刚才因为找不到锁,他特意嘱咐宝应将门关好才去吃饭的。 这会儿怎么开了,莫不是进了贼? 想到这儿,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门边竖耳听了听,里面隐约传来缫丝机踩动的声音。 谁这会子还在这儿?慕锦成好奇,推门而入。 大门吱呀一响,顾青竹抬头,就见朦胧夜色里进来一个晚霞般的身影,像一簇跳跃不熄的火焰,慢慢向她走来。 “晚上收了工,郭嬷嬷不让到工坊来,你忘记规矩了?”慕锦成见是她,便不觉得惊讶。 “嬷嬷这会儿又不在。”顾青竹不看他,自顾抽丝。 “就算嬷嬷不在,这会儿,蚊子已经闹腾上了,女孩子不可以有疤的。”慕锦成低声劝她。 蕤华院里的丫头,不管大小,到了夏天,人人都有一个避蚊的香囊,天擦黑了,点上熏香,就都在屋里待着,做针黹也好,玩闹也好,反正是不出屋子的,若实在有事,也是支使宝应跑腿。 故而,在慕家,丫头们都盼着到蕤华院当差,不图别的,只为了有个怜香惜玉好说话的主子。 “不碍事,我来时抹了药膏。”顾青竹对他说的话,不甚在意。 在山里,上山砍柴,下地锄草,伺候茶园桑园,谁还少得了小伤小痛,至于疤痕,时间长了,自然会淡的,要说被蚊子叮一下,她根本不在意,这有啥大不了的,又不是被野蜂叮。 顾青竹有多犟,慕锦成不是没见识过,她既不肯听,他就在旁边的一台缫丝机上坐下了。 绕了一股线,又接上另一股,顾青竹瞥了眼旁边的人,只见他不停挠痒,慕锦成养尊处优惯的,身上又没有什么驱蚊的东西,故而,细皮嫩肉的他特别招蚊子。 外头已经传来宝应不安的呼唤声,顾青竹不得不开口说:“你快走吧,赖在这里做什么!” “好呀。”慕锦成已经将手腕上抓破了,起身就走。 难得见他这般如她意的爽快,顾青竹一时抬头看他,只见他往大门去,可使了吃奶的劲儿,却百般拉不开门。 “我刚才是走了的,可门打不开,不赖我!”慕锦成折了回来,两手一摊,极其无奈地说。 “随你便!”顾青竹气的不行,低头忙自个的事,懒得理他。 她要争取早点通过考核,尽早拿到工钱,她一出来就是两个月,夏茶是完全没指望了,之前和了然师傅说好,要试着炒茶的,这事也被耽搁了。 可阿弟的笔墨费,明年到县里考试和上学的束脩,还有阿奶的口粮却是等不得的,样样都得要钱,她一天也不敢耗费掉。 最后的天光终于被黑暗取代,一轮圆月慢悠悠爬上树梢,将清辉遍洒,工坊也沉浸其间。 隐约的月光,依稀的炭火,给顾青竹照亮,缫丝锅里十来个茧子全都剥完了,丝轫上已缠着小半个丝锭,在暗色中散发着温柔的光,如霜似雪,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顾青竹灭了火,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这才发现慕锦成还在这里,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满身汗水窝着睡着了。 这会子外间已经听不见人声,静谧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顾青竹只得轻轻推他:“醒醒,回屋睡去!” “嗯?你弄好了?”慕锦成半眯着朦胧睡眼问。 他大概是睡迷糊了,忘记自个是坐在缫丝机的窄凳上,一翻身,整个人往下跌倒,顾青竹正站在他身旁,一惊,想都没想,伸手扶他,慕锦成正本能的想要抓住什么,结果,他下跌的力道,直接把她也拉倒在地。 顾青竹狼狈地扑在他身上,一头撞上他的胸口,鼻子一阵阵发酸,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从人肉软垫上爬起来,却恰巧慌乱的慕锦成屈身想要扶她,两人的脸好巧不巧地一下子碰到一起,瞬间像一片羽毛般软弹微凉的触感,滑过慕锦成的唇角,令他如被雷击,心底酥麻一片。 “昏了头了,我为啥要管你!”顾青竹直起身,抹了下唇,懊恼地低咒。 自个向来遇见他就没好事,适才为什么要自找倒霉的叫醒他,定是被那如雪的丝光蛊惑了! 顾青竹又气又羞地拔脚就走,直出了工坊的门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仿佛要把刚才发生的事都抖落干净,却没想自个是怎么开的门。 此刻已经完全醒了的慕锦成,安安静静,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月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脸上,明灭转换,他闭着眼,嘴角噙着笑,那一触即逝的甜美,是他两世都没体验过的,还有刚才顾青竹凌乱的气息,以及为了从他身上爬起来,双手到处乱摸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鼻端身上。 “我的爷,你怎么在这儿!” 还没等慕锦成笑够,宝应就提着灯,慌慌张张一头闯了进来。 “哎呀,这是咋的了,三爷,你没事吧,都是老婆子来迟了,该死,该死!”跟在后头的郭嬷嬷一见慕锦成诡异的笑容,还以为他撞了邪,吓着捂着胸口道。 “没事,郭嬷嬷,你既来了,我便回去了。”慕锦成从地上起来,拍拍手道。 “好好好,三爷,你若是累着了,明儿就歇歇,别赶着来了。”郭嬷嬷一路陪着小心道。 这位三爷在旁人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可却是慕家老太太和夫人的眼珠子心头肉,倘若在她这里招了鬼怪邪祟,生了啥说不清的病,日后,大小姐嫁过去,必定没有好日子过,为此,她不敢让他再来了。 “我好着呢,明儿一准来。”慕锦成扬扬手,自顾走了。 宝应久寻不到他,急得不行,刚才那一幕,更将他吓得魂儿都飞了,这会子,见他出了院子,打算回家,赶忙紧跑了几步,给他前头照亮,外面的马车已经候了一天,待慕锦成上了车,车夫拉着马嗒嗒地走了。 郭嬷嬷一直站在门口,恨不能跟着去,给老太太夫人跪一夜赔不是。 “嬷嬷?”小来在后面,犹豫地唤了一声。 “关门,叫婆子们好生守着。”郭嬷嬷转头看了看夜色里几处房屋,月光将它们的阴影拖出老长,一处覆盖着一处,像藏着蛰伏的野兽。 郭嬷嬷心里不免犯嘀咕,这处地偏是偏了点,可当初牙行里的人是打了包票说没问题的,可今儿看来,似有不顺,谭子佩刚吃了药,稍稍好转了些,慕锦成又是这般吓人模样。 她有心想让谭子衿请慈恩寺的师父来做几天法事,去去晦气,可又怕外头那些个不看好织坊的人趁机造谣。 昨儿,谭老爷倒是想派几个家丁过来帮着守门,可后院那几个不安分的丫头,一个不留神,就能给她折腾出幺蛾子来,这要出点啥事,她一辈子的清名就得折里头。 郭嬷嬷左右为难,少不得又亲自去各处看看,检查火烛门栓。 第二日,慕锦成果然如他所言,一早就来了,不过他脸上被蚊子叮的红包藏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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