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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正当她睡得迷迷瞪瞪,只听外间异常吵杂,她撩开帐幔问:“春莺,怎么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躲不过 春莺听见声儿,快步进来,气愤道:“蔡姨娘如今越来越没分寸了,她这会儿遣了小丫头来,说她肚子疼,要少夫人给她瞧瞧!” 顾青竹散着满头青丝,眯着眼睛道:“她肚子疼,找我有何用,你去告诉小丫头,叫她赶快去找大夫,若是没了小主子,她就得陪葬,你看她还敢不敢在这里纠缠!” 果然不出顾青竹所料,小丫头听了春莺的话,脸上煞白地跑了。 隔了会儿,慕锦成裹挟着一身冷意进来,见床上帐幔低垂,只当顾青竹睡了,自顾去洗漱。 “你回来的时候,可听见浣纱院有动静?”待慕锦成折返,顾青竹低声问。 慕锦成擦着头发,疑惑道:“怎么了?今儿府里安静得很,连猫狗都不叫。” “哦,没事,睡觉吧。”顾青竹翻了个身。 今儿劳心劳力的,顾青竹说的话,慕锦成没放在心上,吹了灯,睡在软塌上。 第二日,慕锦成还想跟着去朝晖院,顾青竹死活不依,他只得带着宝应去了私学,他总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上,夫子和教习拿他也没法子,之前还想帮他补补拉下的课,后来见他自个不上心,也就随他了,如今他是碰着什么课上什么课,一知半解囫囵吞枣地学一些,也不指望有多大用。 今儿,偌大的禀事屋子里,只有顾青竹一人坐着,底下的婆子比昨日老实多了,仿佛云纹缠枝铜盆里的炭烧得不够旺,一个个勾着脑袋,缩着肩膀,十分怕冷似地挤做一团。 “少夫人,我今儿一早就让人清点库房了,约莫今天就能把大物件清算完。”张婆子头一个站出来说话,她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顾青竹微微一笑道:“你的人可靠吗?别一会儿点少了,魏嬷嬷不认,大家面上难看,到时,可就说不清了。” 张婆子拍得肥硕的胸口乱颤,夸海口道:“少夫人放心,每样物件我都是安排两个人过数,而且,过数的时候,都是让魏婆子四人看着的,她们想不认都不行!” 顾青竹想要张婆子老老实实的做事,遂抛了一个香甜的诱饵:“我昨儿把差事交给你办,晚间与母亲说起,她是点了头的,还称赞你办事向来稳当妥帖,你可不要辜负了她对你长长久久的信任。” 张婆子喜出望外,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是是是,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做事,绝不让夫人少夫人失望!” 这简直是因祸得福,因着魏婆子的贪墨,她和花婆子偷卖果子的事,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如今让她做清点盘存的活,不是明摆着是要她接管这份差事么。 待到将来,整个风园都是她在管,今年赔出去的钱,何愁赚不回了! 旁边的婆子见她如此,嫉妒的有之,嗤笑的有之,众人神态都被顾青竹看在眼里。 “张嬷嬷,二巧的花房,你赶快给她造起来,还有,园子里的假山……”顾青竹说着,看向赵婆子,昨儿走了一路,也没听她讲哪座假山山石脱落。 赵婆子低头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奴婢昨儿又去挨个查了一遍,把一些碎石清理了,这会儿不用修了。” 顾青竹眉眼微扬,淡笑道:“虽说今年园子里的开销,全由张嬷嬷管,该修的还得修,别因为你们两家是儿女亲家,就为她省钱,不要说府里哪个主子,就是随便个丫头婆子,若是在园子里出了意外,大家可都担待不起。” 见顾青竹一下子说穿了她们的关系,赵婆子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还是张婆子机警,她连声道:“修修修,一定要修!”说完,她白了一眼蠢笨亲家赵婆子。 钱是靠省的?得去挣! 其他婆子回了些无关紧要的事,顾青竹一一处置了,众人一会儿就散了。 时候还早,顾青竹进里间陪着卢氏说话,见着茯苓送茶,笑道:“茯苓姐姐告诉我的那些事,还真管用了,今儿,赵婆子脸都白了。” 卢氏今儿好了些,歪在大靠枕上,冷哼一声:“也就是你能这么直愣愣地说,还当自个了不起!” 顾青竹早已习惯卢氏这种面冷心热的性子,无论她怎么对她冷嘲热讽,她都以笑对之,搞得卢氏也不好一直板着脸,之后说话虽少不了夹枪带棒,但好歹又教了她一些管家的窍门。 “我没错过饭点吧。”慕锦成一阵风似地卷进来,正在说话的卢氏和顾青竹俱都转头看他。 难得见婆媳两个相谈甚欢,慕锦成疑惑地眯起眼睛。 卢氏挥挥手:“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还不快去洗手,茯苓一会儿就在屋里摆饭,我吃的清淡,又不合你胃口,为何不在私学里吃,那里伙食又不差的。” 慕锦成洗了手,大咧咧地坐在床边哄道:“娘病着,我不能伺疾,还要吃香喝辣的,岂不是太不孝了!” 卢氏笑着,用手指戳他的额头:“你这百多斤,也就一张嘴好使,想要孝还不容易,赶快给我生个孙子!” 顾青竹一听,头一下子埋到胸口,慕锦成倒是没羞没臊地说:“这还不是迟早的事嘛!” 母子两个其乐融融,却听外间传来慕绍堂的说话声:“夫人呢?” 茯苓正传菜,笑着说:“夫人好些了,三爷和少夫人在屋里陪着说话呢。” 入室,慕绍堂板着脸,慕锦成和顾青竹站起来行礼。 “你没事就好好将养身子,别折腾内院里的那点破事!”慕绍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语气十分生硬。 卢氏隐了笑容,肃着脸问:“是魏家人告状,还是蔡氏抱怨?” 慕绍堂有些疲惫地说:“安安生生不好吗?” 卢氏突然咆哮道:“不好,非常不好!我凭什么要看一个下人和贱婢的脸色,知道内情的,说我贤惠顾大局,是忍她在外头做事的丈夫儿子,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当家主母是个软柿子,以至于谁都想要动手捏一捏!” 慕绍堂看她突然发怒,额头青筋直爆,他仿佛不认识似的,一脸绝望地摇头。 顾青竹终于知道,卢氏说的外头的压力是什么。 她鼓起勇气说:“父亲,罚花婆子,捆魏婆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母亲病着,不干她的事!” 慕绍堂对顾青竹印象不坏,这会儿根本不信她的话,只当她是为卢氏掩盖,遂拧眉道:“做好你的身份,好好在后院绣花烹茶不行么,做什么搅合在这些事情里头!” 顾青竹咬了咬下唇,辩解道:“父亲,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若是任由花婆子魏婆子等人胡作非为,咱们慕家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些个蛀虫啃噬,总有一天要支撑不住的。” 慕绍堂气恼地一巴掌拍在桌上:“翻了天了,慕家的事几时由你做主!” 他的力道很大,桌上的茶盏一跳,发出混乱的碰撞声,茯苓正带着小丫头上菜,见此情形,立时又退了出去。 “娘管内宅,如何处置事情,是她的权利,再说,我媳妇只是说了句真话,你这般吓她做什么!”慕锦成平日里根本不想挨近慕绍堂,可这会儿见母亲和顾青竹都被骂了,一时气愤,也顾不上害怕了。 “兔崽子,青天白日不上私学,混吃等死,要你何用!”慕绍堂见他竟敢违拗他,顺手操起茶盏,朝他面上砸去。 上好的白瓷应声而碎,慕锦成的额头蜿蜒出一条血线,像一条赤红的小蛇从乌黑的头发中游了出来。 “你……”卢氏一见,心疼不已,颤着声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你索性连我也一并打死,便再没人碍你眼了!” 卢氏剧烈咳嗽,胸中气血翻涌,顾青竹来不及细想,她说的一个儿是什么意思,她这会儿只顾得上一把抱住她,帮她顺背,连声道:“母亲,身子要紧,莫要动气!” 可终究还是没有用,卢氏一口血喷了出来,她嘴角挂着带血的粘液,凄惨一笑:“待我们母子俩都死了,你就和那贱婢一起过吧,可不就如了你的意了!” 说完,卢氏两眼上翻,往后一倒,一下子昏死过去! “娘!”慕锦成红了眼,他只觉他两世的母亲都是遇人不淑,内心不免激荡,头脑一时发热,什么都不顾地向慕绍堂冲去。 顾青竹见他似要发疯,她猛扑过去,死死抱住他,大声叫:“慕锦成,不可以!” 他头上的血线变成了好几条,被他一抹,半张脸血迹斑斑,他在顾青竹怀里低声嘶吼,像一只困兽。 “简直不可理喻!”慕绍堂见屋里闹得实在不像话,恨恨地起身离开。 见他走了,顾青竹冲外面大嚷:“茯苓,快去请谭先生!” “啊!”茯苓应了一声。 外间的花盆似乎被碰到了,哗啦一下,传来土陶罐子破碎的声音。 等谭立德匆匆来的时候,慕锦成坐在桌边,正用帕子捂着头,而卢氏虽然被顾青竹掐醒,却像个木头人似的躺在床上,脸色灰败,没有一点生气。 “这又是怎么了?”谭立德跨过地上的碎瓷,皱眉道。 顾青竹垂头丧气道:“都……都是我闯的祸!” 若不是她考虑不周,打破原本的平静,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卢氏原本涣散的眼神,转过来看着顾青竹:“与你何干?无论我怎样委曲求全,今日迟早要来,又岂是能躲得过的!” 第二百四十章 风园烹茶 谭立德给她诊了脉,叹了口气道:“嗳,你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明白的,为什么几次三番弄到这等地步,你这身子可再不能受气,若是自个不爱惜,日后,病入膏肓,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卢氏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指着不远处的慕锦成,痛心说:“若是依我自个的性子,活成这般,不如死了算了,只是舍不得这个孽障,他但凡有一点出息,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安心了。” “娘!”慕锦成第一次为自个做一条咸鱼,心生愧疚。 “俗话说,成家立业,你如今也确实该长进了!”说着,谭立德撩开他的头发,赫然发现一个半寸长的口子,所幸不深,这会儿已经止住了血,他给他上了些伤药,缠上几圈细棉布包上。 慕锦成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劝说无果,谭立德便不再说话,坐在桌边,拧眉写了两张方子,交给茯苓后就离开了。 被这么一闹,午饭耽搁了,茯苓让厨房将饭菜又热了一遍,三人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点,便作罢了。 又一次受气吐血,让卢氏精神头变得更差了,吃了饭就犯困,她挥挥手道:“我无事,你们也别在这儿熬着了,锦成回去多在床上睡睡,也能好得快些。” 顾青竹见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遂扶她躺下,临走,她悄悄嘱咐了茯苓几句,方才放心回去。 慕锦成头上缠着一圈棉布条,天蓝色锦衣的肩头前襟散撒着血滴子,府里婆子丫头见着他这般模样,俱都吓了一跳。 这个混世魔王,在外头,只有打破旁人头的,几时被揍得这么惨过! 回到蕤华院,右玉等人一见,也吓得不轻,只当今儿他在私学里吃了亏,刚想劝说几句,就听慕锦成闷闷地说:“是我爹用茶盏砸的!” “你何故又惹老爷生气?次次吃亏,就不能长点教训!”右玉帮他脱下脏污的外裳,又生气又心疼地埋怨。 “我惹不惹他,他都会生气,他哪里是我爹,简直就是我的仇人!也不知……”慕锦成赌气道。 顾青竹递上一盏茶,打断他的话道:“快喝茶,娘叫你多在床上睡睡,赶快去躺着吧。” “对对对!”右玉想起这个紧要的事,忙不迭地进屋铺床。 慕锦成拗不过,只得更衣睡下,屋角花架上,多了一蓬茂盛的茶花,红艳艳的花苞遍布其间,看着人心头一暖。 顾青竹掩了内室门,刚到院中,就见樱桃送了药来,他赶忙接过,半刻不敢耽搁地到厨房熬药,春莺在一旁打下手。 很快,药罐里咕咕地冒泡,顾青竹撤了些火炭,瞧见房檐下开得恣意的海棠,低声问身边的丫头:“二巧来过了?” 春莺点头:“嗯,吃午饭的时候来的,除了送屋里的茶花,还送了些其他的,都被右玉姐姐安排摆在院里了。” “她倒是手巧,花草伺候得这般好。”顾青竹轻轻赞叹了一句。 “各人有各人的苦,我刚见她眼睛红红的,后来,问了陶嬷嬷,才知道,今儿一大早,她父兄将她与大栓的婚事退了!”春莺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这……”顾青竹愣住了。 因着她闹了风园,引得慕绍堂大发雷霆,这会儿又连累二巧断了姻缘,顾青竹心里十分难受。 “你在这里盯着熬药,我出去下!”顾青竹掸了掸衣襟上的水珠,急急地走了。 “少夫人……”春莺想跟着她去,可又不能不管风炉上的药,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一犹豫愣神的工夫,顾青竹已然离开蕤华院,直奔风园。 此时,刚过午后,初春的阳光正好,几日暖阳催发了枝头的玉兰,大朵大朵如玉似蜡的花开得赏心悦目,坡道小径上披垂的迎春花,一串串黄色的花朵集中爆绽,仿佛是连绵的金色雨帘。 顾青竹走得急,待到花圃前,她额上微微浸出了汗。 她瞧见竹条篱笆门上的锁,有些不确定地问:“二巧,你在吗?” 正在侍弄兰花的二巧见顾青竹一个人来了,有些意外,赶忙跑来开门,将她请了进来。 “我这里只有粗茶,少夫人要不要喝一碗?”二巧指着烧炭炉子上吊的一个粗陶罐,里面褐色的汤汁翻滚。 顾家坳人常这样煮茶待客,顾青竹一见十分亲切,遂应道:“好,我正渴了。” 二巧用大勺给她舀了一碗,顾青竹吹开浮沫,轻啜了一口道:“夏至茶,味道不错。” “少夫人是怎么知道的?”二巧惊诧道。 顾青竹浅笑:“我原本就是山里种茶的,自然一尝便知。” 二巧大多时间都在花圃忙碌,府里娶少夫人,用了很多花装点各处,而她却是在得了赏钱后才知道的,至于少夫人是哪里人,娘家家世如何,她都一概不知,也没心思到处打听,故而,顾青竹今儿说自个是种茶的,她十分惊诧。 见顾青竹喝了半碗茶,只是和她闲聊花草茶叶,二巧有些不安地问:“少夫人,您今儿到我这里来,是……” 顾青竹咬了咬嘴角道:“因着昨儿的事,害得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故而来看看你。” “嗐,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少夫人跑这么一趟。”二巧突然笑了,“是我哀父亲去退婚的,我是长得黑,可不想嫁个心黑的人家!” “这到底怎么回事呀?”顾青竹见她说的和春莺说的,完全相反,不由地惊讶道。 “我父兄都在外头跟着府里的老爷二爷做事,我打小生得黑,及笄后,说了几门亲事都没成,我父兄就觉得是旁人嫌弃我长得丑,故而,这次张嬷嬷做媒,将我说给花嬷嬷家的大栓,我父兄一口就答应了,不仅没要彩礼,还恨不得连三媒六聘都省了,快快将我嫁出去。 昨儿风园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父兄在外头也风闻了一些,晚间问起,我便求他们退婚,说实话,我看不上大栓,更瞧不上花嬷嬷的所作所为,我虽是个种花草的,不过皮肤黑点,大不了做个老姑娘,也没必要将就这样的人家,被人背后唾骂。”二巧拈了几根黑炭投到炉子中。 “你真这样想?”顾青竹偏头瞧了她一眼,二巧确实比寻常姑娘黑了些,壮了些,可眉眼还算周正,个子又高,并不显臃肿。 二巧撅着嘴,有些不满道:“他就是个在二门里跑腿回事的,花嬷嬷还指望我爹,以后有机会带他出去做事,我瞧他呆呆的,不甚聪明的样子,就算跟着,也怕是个拖累。” 顾青竹见她是个有主意的,不由得扑哧一下乐了:“往后我留意着,遇着好的,帮你说合说合。” “少夫人……”二巧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羞赧地低头揉搓衣角。 顾青竹又坐了会儿, 二巧给她剪了一把月季,红的,粉的,黄的,橙的,满满一捧,看着十分喜庆。 离了花圃,顾青竹心情好了不少,鲜花满怀,连走路都松快了。 顾青竹远远看见梅林旁的梅亭里,宋允湘和慕婉成相对而坐,闻着有淡淡的茶香,想来是在烹茶,她无意上前,别开目光,捧着花就想从旁边的小径离开。 “三嫂,进来喝茶!”宋允湘眼尖,极其热情地说邀请。 顾青竹没辙,只得走过去,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表小姐和四小姐好雅兴,在这里煮茶品茗。” 宋允湘酸溜溜地说:“我们不过是慕家的闲人,不似三嫂这般忙,也就找些事做做,打发时间罢了。” 既然一定要这样说话,顾青竹不惧披挂上阵,她话里藏针:“表小姐将来是要嫁富贵人家的,慕家的事自然不能劳烦你的。” 宋允湘柳眉蹙起,怨恨道:“我早就提醒你不要无知闯祸,如今害得园子里人心惶惶,到处乱糟糟的,这以后还不得让大舅母收拾?三嫂,你这样做,到底是孝还是不孝!” “我自然是孝的,而且我觉得园子里现下挺好,以后会更好,你瞧,这花不就开得很艳吗?”顾青竹抽了一支红色的月季花,递到她面前。 宋允湘用力一拂,一下子将花朵打掉了:“你别跟我耍乡下人那套厚颜无耻的伎俩!” 顾青竹捡起花朵,叹了口气:“好好一朵花,偏偏红颜薄命!” “你说谁!”宋允湘最忌讳人家说她的身世,心中怒意翻滚。 顾青竹无奈道:“我只是说花而已,难道我敢说你红颜薄命吗?” “你……”宋允湘腾得站起来,指着顾青竹,隔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我明儿告诉外祖母去!” “四小姐,你为我作证,我啥也没说,表小姐为何这般生气,还要去告状,我好怕呀!”顾青竹急急地说,一副怕极了模样。 “好了,表姐,咱们不是说好来尝尝雪水烹茶的嘛,做什么说起这些扫兴的话,来来来,茶好了,三嫂,表姐,咱们一起喝茶吧。”慕婉成到底小,两边不好说,只得劝和。 她们两个面前各有一个描红梅茶盏,与茶具是一套的,清亮透彻茶汁冒着袅袅青烟,香气扑鼻。 斟了两盏茶,慕婉成有些懊恼道:“啊呀,我今儿想着和表姐一起喝茶,只带了两个茶盏出来,三嫂稍等,我即刻叫翠烟回去拿。” 顾青竹正想离开,遂道:“四小姐别麻烦了,我在别处刚喝了茶,不渴的。” “婉成,何苦跑一遭,这不是有盛二回水的碗嘛,给三嫂满满倒一碗就是了。”宋允湘扁扁嘴,有些不耐烦的说。 第二百四十一章 偷亲 “这……”慕婉成讶然,她心中暗忖,宋允湘不会不知品茶宜用小盏,闻香、观色、尝味,风雅隽秀,如用大碗,与饮牛何异! 宋允湘见慕婉成迟迟不倒茶,遂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陶罐,满满倒了一碗道:“婉成何必这么小气,一碗雪水罢了,明年我与你多收两坛存着。” 顾青竹看着桌上成品字形摆放的茶,精致的描红梅茶盏与成人拳头差不多大,而她面前几乎满溢出来的一大碗,比她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多。 宋允湘纤纤细指捏起杯子,娇笑道:“三嫂,你别客气,这可是上好的白露茶,二哥在外头寻摸了六十张,只肯给我和婉成各五张,我们平日里都不舍得喝的。” 鼻尖的香气很熟悉,还有半块茶饼躺在茶箩里,顾青竹一瞧,分外眼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就叫好茶了吗?” “三嫂的口气不小,你难道喝过更好的?”宋允湘只当她虚张声势,有些不屑道。 “别说白露茶,就是莲心、旗枪、雀舌,我也是想喝就喝!”顾青竹淡淡一笑。 宋允湘半点不信她的话,嗤笑道:“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你当你是谁,莲心茶饼多难得,整个三生一季也收不到十斤,你还想喝就喝。” “她还真是想喝就喝!”此时,梅亭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三女回头,只见慕明成负手行来,他的脸上永远有冬日暖阳般的笑容。 “二爷。” “二哥。” “二表哥!” 三人俱都曲身行礼。 “怎么今儿有雅兴在这里烹茶?”慕明成踱进了亭子,看见桌上两小一大的茶具,眉头跳了一下。 宋允湘一见他,立时面色微红,抢着说:“今儿日头好,玉兰花开了,我和婉成想起上次在红梅上取的雪还窖藏着,就取了些,试试煮茶滋味如何。” 慕明成撩袍坐下,笑盈盈道:“既如此难得,我也讨一杯尝尝。” 见他这样说,慕婉成挥挥手,她的丫头翠烟飞跑着回去拿茶盏。 四人坐在梅亭中,宋允湘拿着茶匙把玩,不经意地说:“二表哥在外头不知喝过多少好茶,你都觉得这个白露茶难得的,三嫂还不稀罕呢。” 慕明成轻轻浅浅道:“你这茶,少见的是烹茶的水,而茶饼对你三嫂来说,还真只是寻常物,因为她就是制茶高手,不仅你们喝的这个白露茶是她制的,就是去年最好的明前茶中也有她的呢。” 宋允湘脸上青白交错,低哼一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将那一大碗茶汤横空夺走了。 因着太满,茶汁淋漓了一地,难免滴落在分做在两边的顾青竹和慕明成衣裳上。 “三表哥,你牛饮呢!”宋允湘气闷地跺脚。 这碗茶本是给顾青竹准备的,宋允湘倒得极满,若是想滴水不漏地喝,就得低头若牛马饮水一般,若是端起来喝,少不得弄湿衣裳,无论哪种行为都十分不雅。 宋允湘故意为之,不过是想看顾青竹出糗,煞煞她的傲气,可这会儿,先有慕明成夸赞她的茶,后有慕锦成一口狂饮,坏了她的好事,这简直是要气死她了! “舒服!”慕锦成抹了摸下巴上的水渍,打了个饱嗝道,“我刚好渴了,这碗茶晾得正好,怎么,只许你们这些文雅人喝,我这个粗人倒喝不得了?” “平白为何这么说,咱们好久没在一处聊天了,三哥若是喜欢,我再煮一壶就是。”慕婉成赶忙将陶罐灌了水,坐在火上烧。 “好,我也附庸回风雅。”慕锦成一屁股坐在慕明成和顾青竹中间的石凳上,他的腿很不老实地支着,挤得慕明成往旁边挪了挪。 盯着他头上的棉布看了一眼,慕明成微微皱眉问:“三弟,你的头怎么了?是不是在私学里……” 慕锦成中午没怎么吃,这会儿饿了,拈了一块核桃酥大嚼,他不待慕明成说完,便截住他的话说:“是被老头子打的!” “爹?为何?”慕明成眉峰拧得更紧。 慕锦成头都不抬,冷哼道:“他打我还需要理由么!” 见他话里满是一点就着的火星子,顾青竹在石桌底下踢了一下他的脚,意思叫他不要这样对着无辜的人冲头冲脑。 慕锦成突然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顾青竹的脸上亲了一下,带着浓重的惩戒,他凤眼飞挑,凑在她耳边,低声魅惑道:“怎么,在咱们自个院里腻歪不够,还想在这儿?” 顾青竹被他大胆的行为吓傻了,待她反应过来,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腾腾的几乎将她当场烧成灰! 慕锦成说话的声音不大,旁人未必听得清,但他的行为太过暧昧,又兼着顾青竹的脸,一时间像煮熟的螃蟹壳,故而,眼睛不瞎的都看出了他俩有猫腻。 慕婉成正是豆蔻年华,对男女之情懵懂未知,猛然见慕锦成这般,一时羞得低下头。 宋允湘咬牙,顾青竹果然是山里来的野丫头,愚昧野蛮,这会儿,当着他们的面就敢撩拨男人,简直是不知羞耻! 而慕明成的目光幽幽地瞥了眼石桌底下,顾青竹一脚正踢在慕锦成的腿上,而被踢的人面上纹丝不动,照旧往嘴里塞碟子里的糕点。 翠烟机灵,她回榴华院,将整套茶盏都拿了过来,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慕锦成并不是诚心想在这里喝茶,他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喝了苦药汤子,就想找顾青竹要点甜头,奈何她不在,他左等右等,总不见她回来,辗转反侧间,恐她独自去了风园,被哪个婆子缠上,又怕遇着什么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如此,他越想越怕,急急出来寻。 他一走进风园,就闻到茶香,遂绕过来瞧瞧,这一看差点把他气死,自个对那个丫头百般担心,哪成想她这会儿正与慕明成,并肩坐在风园里谈笑风生! 慕锦成心情不佳地走来,正听见他们说喝茶的事,与其等着他们分一碗茶,还不如给他一人喝了,所以,他才一把抢了茶碗一气灌了,还鬼使神差亲了她。 顾青竹哪里想的到,他胆大妄为掩盖下的别扭小心思,只当他是纨绔,瞎胡闹。 慕锦成喝了一盏新煮的茶,托着脑袋哼哼:“哎呀,我头好疼。” “你怎么样啊?”慕明成有些担忧道。 慕锦成觑着眼睛瞄顾青竹,佯装懊恼道:“我该听娘的话,多在床上躺躺的,这会儿天旋地转,坐不住!” 说起来,慕锦成被砸了脑袋,也是为她出头所致,卢氏特别宝贝这个儿子,若是有点意外,只怕于她身体雪上加霜,故而,顾青竹一时被他唬住了,急切得说:“那还逞什么强,赶快和我回去!” “嗯。”慕锦成乖乖地站着,半倚在顾青竹身上。 “锦成,要不要我送送你们?”慕明成紧跟着站起来。 慕锦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陪两位妹妹喝茶吧。” 顾青竹咬牙撑着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谢谢二爷,我带他回去就行。” 慕明成只得站住,拧眉看着一高一矮两人,一路搀扶着离开。 “二哥,你说这茶是三嫂制的,怎么没听你提过?”慕婉成又给他斟了一杯。 “我收她茶的时候,二叔还没回来,她和你二哥还没有半分瓜葛。”慕明成目光一暗。 这么说起来,当真是造化弄人,不过小半年,一个乡下卖茶女就做了他的弟妹,慕府的少夫人,这成亲还没有一个月,就打算把内院拆了重组。 内院起了波澜,外头自然激起浪涛,找慕绍堂告状诉苦的不少,不是摆功劳,就是谈辛劳,总之是为家人求情,免于责罚。 卢氏再次吐血,他已经知道了,突查风园到底是顾青竹年幼无知,还是卢氏故意放任,他无意知道,但有一点,他现在就很明确。 自此以后,慕家不太平了,起码明面上的太平已经维持不住! 再说离开的两人,慕锦成故意将半身重量都压在顾青竹身上,两人出了风园,顾青竹推开她,叉腰大喘气。 “哎呀,我头疼!”慕锦成靠在一棵大香樟树上叫唤。 顾青竹瞪了他一眼:“行了,这会儿没人,别装了!” 既然被拆穿了,慕锦成索性~交臂环胸,依在树干上:“你咋知道我是装的?你既然知道,为啥刚才不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试试你是不是装的。”顾青竹勾了勾嘴角。 每次都被他忽悠得团团转,今儿可算是扳回了一局。 “啊呀,我头又疼了!”慕锦成抱头蹲下。 “装,再装,你不走是吧,我自个走了。”顾青竹抬脚欲走。 慕锦成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隐忍道:“顾青竹,我真疼了!” “你就装吧,你咋不装晕过去呢!”顾青竹气哼哼地说。 扑通,她的话刚说完,慕锦成就歪倒在地上,顾青竹吓了一跳,赶忙飞跑过去看,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她用力摇了摇他,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不过是砸了额头,怎么会疼晕过去? 顾青竹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她跪在地上,将他半抱在怀里,掐虎口人中,隔了会儿,他才慢慢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啊?”顾青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这男人看上去挺康健的,这点小伤,怎么说倒就倒了? “无妨,我回去在床上睡睡就没事了。”慕锦成白着一张脸,借了顾青竹一点力,自个站起来。 这会儿正过来两个小丫头,顾青竹赶忙招手,让结实的一个留下帮忙,打发另一个飞跑去蕤华院报信。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中用不中用 得了消息的右玉,慌忙叫左云和春莺去迎,她则多给了些赏钱,小丫头自然心知肚明,没有声张。 慕锦成被丫头们伺候着躺到床上,顾青竹给他细细诊脉,可除了气息弱些外,并没有什么病症。 这会儿,恢复过来的慕锦成嬉皮笑脸:“我没事的,你每日让我跟着,再别叫我去念书,我啥都好好的。” 见他能这样说话,顾青竹自是知他没事了,遂翻了白眼道:“日日跟着我算什么,为一点芝麻小事拈酸吃醋,慕家三爷出息了。” “谁说我吃醋了?”慕锦成抵死不承认,可脖颈后漫上来的红潮,却半点不给他面子。 “不是?那你在园子里做哪些幼稚的事,是为了啥?”顾青竹干笑了一声,严肃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离开慕家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不会攀扯别人,更不会败坏慕家名声。” 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的重申,慕锦成顿觉自个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此刻无处可避,他只得翻身向里,耍赖叫唤:“啊呀,不听,不听,我一动脑子,头就疼!” 顾青竹忍笑:“那你睡吧。” 说着,她站起来将金钩上的帐幔放下来,刚放了半边,侧身躺着的男人低声说:“你别走,别出去。” “你真被砸傻了,这会儿都快傍晚了,我能上哪儿去,就在屋里坐着。”伴着她的话,帐幔落了下来。 慕锦成没吱声,躺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他便安然睡着了。 在窗下看账册的顾青竹,听见他呼吸轻浅,遂丢下账册到外间来。 夕阳落下,晚霞烧红了天际,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夹杂着药味儿,院中,右玉正低声叫小丫头们做事不要弄出大声儿。 “右玉,你来一下。”顾青竹唤了一声。 右玉担心慕锦成,急急走来问:“少夫人,怎么了?” 顾青竹回身坐在厅中桌旁,蹙眉问:“按说,三爷每日练拳舞剑,身子骨不该这么差,今儿不过是砸了额头,刚才竟然晕倒了,你服侍他时间最长,可知道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右玉想了想,摇摇头:“据奴婢所知,爷从小身子一直很好,若一定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他离不得那张床,无论伤风咳嗽还是磕破皮,只要吃了药,在那床上多躺躺,就会事半功倍,很快恢复。” 顾青竹听她这样说,想起他们成亲一个月了,床基本都是她在睡,这会是导致他身体变差了的原因? 右玉见她沉思,接着说:“我晓得这个说法太过荒诞,一般人都不信,可真的确有其事,我没有骗人。” 顾青竹点点头:“他与我说过床的事,是很神奇,既如此,就看这次能不能让他好得快一些。” “我们都巴望着他赶紧好起来,咱们这位爷,虽说在外头名声不好,又不爱读书,常被老爷训诫,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人,这些年,与我们这些下人都没红过脸。”右玉微微叹了口气。 顾青竹想起来说:“你叫厨房晚间熬点粥吧,他适才说话都头疼,喝粥省力气。” 右玉答应着去了,顾青竹坐了会儿,折身回里间,撩开帐幔看了看,慕锦成像个小孩儿似的熟睡。 她复在窗前看账册,光影一点点暗淡下去。 左云进来点灯,惊讶地说:“少夫人,你怎么这么坐着看东西,仔细伤了眼睛。” 顾青竹放下账册,抻了抻腰道:“无妨,不是有赤金珠嘛,屋里只点我案前一处即可,其他的先不点,免得扰了他睡觉。” 左云揭开描金灯罩,用火折子点着了蜡烛,屋里一下亮起来,昏黄的灯光,让人心神安定。 慕锦成足睡到一个时辰,方才醒转,他穿着中衣起床,就见屋中只燃着一盏灯,灯下人正全神贯注地看账册,她的手往点心碟子上搭去,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捞了一圈,什么都没碰到,才咦地一声,转头望过去。 突然看见一身月牙白中衣的慕锦成站在床边,她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真傻掉了?怎么不出声!” “现在几时了?”慕锦成扯了外裳穿上,走到她面前问。 顾青竹瞥了眼墙角的水钟道:“约莫酉时两刻了。” “怎么不叫我,看你饿的几乎把点心碟子都吃了。”慕锦成忍不住笑。 顾青竹毫不示弱地回:“我在等你睡醒,都是你的身子不中用,大男人也能晕倒。” “中用,不中用,咱晚上试试吧。”慕锦成又跨一步,将顾青竹困在墙与他的怀里,邪魅道。 “又人来疯!”顾青竹埋头踢他,“看来,我就不能对你好!” 她的个子在女孩子中算高的,可在慕锦成怀里,仍是很娇小,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发顶上荡着的一圈光华,忍不住低头吻了吻。 “慕锦成!”顾青竹感觉到头皮上的温热,急急地抬头。 一张俏脸泛着粉红,惊现眼前,慕锦成几乎想都不想,弯腰汲取美好。 “唔……”顾青竹挣扎不开,懊恼得头大。 “少夫人,饭菜都热了三遍了。”右玉在门外说。 顾青竹一把推开慕锦成,喘了口气,定定神道:“好,知道了。” “果然还是娘调教得好,晓得心疼夫婿。”慕锦成意犹未尽,在她小巧的肉嘟嘟的耳垂上噬咬一下,轻笑道。 顾青竹尴尬地推他:“夫婿个大头鬼!你吃不吃饭,我饿着呢。” 慕锦成尝了甜头,心情愉悦地说:“走,吃饭去。” “今儿晚上喝粥?”慕锦成瞪着一桌子清淡菜肴,没啥胃口。 “你不是头疼么,吃些不费牙口的,岂不是更好?”顾青竹给他盛了一碗鸡丝粥。 虽然百般嫌弃,他还是就着小菜,吃了两碗粥,顾青竹先前吃过点心,只喝了一碗。 因慕锦成伤着,两人早早洗漱了,他本想睡回软塌,却被顾青竹赶回了床上。 两盏半开的荷花灯,流泻下淡淡的光辉,两人隔着帐幔,有一搭没一搭闲说了几句,屋里暖烘烘的,顾青竹不一会就困了,慕锦成等不到回复,探头看了一眼,见她胳膊还搭在被子外头,遂起来帮她掖被角。 “丫头,你要是不走该多好。”慕锦成低喃,顺手将她的长发顺到枕头上。 睡到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号声传来,惊得人汗毛竖立,胆战心颤。 脚步声说话声交杂,外间乱做一团,慕锦成白日睡得多,这会儿被吵醒了,披衣起来看。 可还不待他走到窗前,就听里间的门被撞开了,一个婆子不顾右玉的拉扯,一头冲了进来。 “做什么的!”慕锦成毫不犹豫地当胸一脚踹了过去。 他和顾青竹分床睡,连右玉都不知道,若是被外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那婆子立时萎在地上,抱着肚子,疼得直抽气。 右玉难得见他发怒,慌忙跪下道:“都是奴婢无用,没有拦下周嬷嬷,惊扰了爷和少夫人。”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顾青竹也醒了,她散着头发,迷瞪着从软塌上坐起来。 右玉一下子惊呆了,这两位主子,才成亲一个月,居然分床睡的! 周婆子也看见了,可她这会儿顾不上这个,她连哭带叫地说:“我家姨娘夜里突然肚子痛,还请少夫人过去看看。” 她原是四小姐的乳母,因着嘴碎,卢氏不让她跟慕婉成搬到榴华院,只留在浣纱院做粗活,这次蔡氏有了身孕,刚巧需要一个婆子,她一下时来运转,得以提拔到蔡氏身边伺候,故而,做起事来十分卖力。 慕锦成恼怒得一脚又将她踢倒:“你巴结的主子还没生出来呢,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周婆子翻身跪在地上,连连咽口水道:“三爷言重了,老爷很在意这个孩子,已经派人去请谭先生了,只是这会儿,姨娘疼得厉害,老爷才打发我来,先请少夫人去瞧瞧。” “你少拿我爹来压我!”慕锦成作势又要踢,却被顾青竹拉住了,“蔡姨娘上次就闹幺蛾子,今儿,还扛上了父亲的大旗,看样子是非要见我不可了。” “你不想去,不去就是了,谁还能把你怎么样!”慕锦成不耐烦道。 顾青竹低声说:“我还是去一趟吧,父亲都派了人来,若一会儿胎儿无事便罢,若是有一丁点闪失,我可担不起害她失子的罪责。” “她定是为了魏婆子,借机找茬,别怕,我与你同去!”慕锦成握着她的手。 顾青竹点点头,对右玉说:“请嬷嬷外头稍等,让春莺和左云进来帮我们梳洗换衣。” 慕锦成梳了头发,换了件家常袍子,顾青竹也只是简单绾了发髻,用白玉簪子别着,身上穿了件狐毛袄裙。 两人匆匆赶到浣纱院,就见慕绍堂在大厅急得转圈,见他们两个来了,也不理慕锦成,只对顾青竹说:“快,快进去给姨娘瞧瞧,她半夜突然喊肚子疼。” 顾青竹矮身行礼:“爹,媳妇医术不精,也不擅长看妇女生子,姨娘若是真的不好,恐怕是指望不上我的。” 慕绍堂心急如焚,拧眉道:“这边已经去请谭先生了,只是一时赶不来,你先去看看,有事无事,都不会怨你。” 顾青竹点点头,随着小丫头进了内室,甫一进来,她忍不住皱眉,这屋里不知燃着什么香,味道重得呛人。 内室灯火通明,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大床,厚暗纹织缎做的帐幔,外罩烟霞流光的轻纱,帐门一边低垂,一边挂在金钩上。 躺在床上的蔡氏穿一身丝滑的水蓝色里衣,香肩半露,面上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最是那双媚眼,眼角飞挑,晕着点点绯红,像极了三月盛开的桃花。 顾青竹没料到,她睡觉还化着这么浓的妆,这样子分明太过勾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你怎么了 “你终于肯来了?”蔡氏嫣然一笑,半点不像腹痛难忍,生死一线的有孕妇人。 香苹挥退了小丫头,端了张绣凳放在床边,转身去摆弄高几上的香炉。 顾青竹侧身坐下,淡淡地说:“父亲遣人叫我,我自然是要来的。” 蔡氏懒洋洋伸出玉臂皓腕:“我当少夫人有多威风了不得,这会儿,不也要给我一个贱婢瞧病!” 顾青竹正襟危坐,搭上三指,细细诊脉,不大会儿,收回纤手拢在腿上,挑眉道:“姨娘无甚大碍,不过是吃多了,至于我给你看诊,都是父亲要求的,慢不说,姨娘怀着慕家血脉,就是父亲跟前的阿猫阿狗病了,我们做小辈的,也该想法儿为他分忧。” “你……”顾青竹将她比作猫狗,蔡氏脸上青白交加,再好的妆容也失了颜色,她伸着手指,只差戳到顾青竹的脸上。 顾青竹一把抓住她的手,摁在床边:“姨娘还是好生养着,千万不要动气,万一……,可不会再有这般风光。” 蔡氏直愣愣看着顾青竹,她反手抓住她的手,目光里掺杂着恐惧怨恨恶毒,她突然尖叫:“少夫人,你干什么!” 香苹正在支窗子,她听见声音,赶忙跑过去,大惊失色地跪在顾青竹的腿边,大声求饶:“少夫人,姨娘怀的可是慕家骨肉,你怎么能捶她肚子!” 顾青竹被她们主仆两人突然上演的双簧弄懵了,她极力想要抽回手,可却被香苹死死抓住手臂,表面看着,她是在救蔡氏,实则是不让顾青竹动弹。 外头守着的人听见屋里的动静,全都涌了进来,周婆子见状,扑到床边哭诉:“少夫人,你与三爷分床睡,咱们下人不敢言语半分,你自个没孩子,何苦见不得姨娘好,老婆子我被你们踹就踹了,这会儿,怎又要打姨娘,这不是要人性命么,我苦命的小主子,你可得好好的!” 慕绍堂匆匆进来,看见这一幕,眉头紧锁,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苹和周婆子闻声回头,一起跪在地上磕头,香苹抽噎道:“老爷,少夫人不知怎的,突然发疯似的捶打姨娘肚子!” 云鬓散乱的蔡氏犹如一条上岸的鱼,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脸色苍白地挪到床边,大张着嘴,声不可闻道:“老爷,救命!” 语毕,她脑袋一歪,耷拉下来,香苹和周婆子抱着她嚎哭。 此情此景,惨绝人寰! “快去看谭先生来没来!”慕绍堂赤红着眼睛吩咐下人,转而指着顾青竹诘责:“你竟然这般恶毒,谁叫你这么干的!” 屋里让人闷热的暖气被窗边支开的一条缝泄了出去,换进来清冽寒气,这让顾青竹原本有点发晕的头脑清醒了些。 “父亲,我若说我什么都没干,您信吗?”顾青竹仰头,迎着他杀人的目光问。 慕绍堂根本不想听她狡辩,不耐烦道:“你若没做,难道蔡氏自个发疯,她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自个的命!” “此时正是半夜,是父亲派人请我来给姨娘瞧病的,我先前就说自个医术不精,不擅妇人生子,分明已是推辞之语,若不是您坚持让我看,我根本不会踏进这个屋子半步!” “欲擒故纵,我见多了,你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说,谁让你害人的!” “就算我想怎样,也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当场捶击她的肚子,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难道,你还有更阴险的招数,是投毒还是下药?!” 正当慕绍堂咄咄逼人的时候,卢氏扶着茯苓走进来,冷声道:“老爷,你何必为难小辈,你不就想说,是我容不下蔡氏,见不得她再有孩子吗?” “难道不是吗?”慕绍堂冷哼反问。 “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在你心中只是一个妒妇毒妇,也真是可怜可悲!”卢氏目光冰冷地瞥了眼床上那个幽幽醒转的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一定要将她凌迟! “母亲怎么来了,您头疼病还没好,不能吹风的!”顾青竹上前搀扶她。 卢氏既生气又心疼,不由得骂道:“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当这儿是你们山里乡下,出门不带丫头,被那些个贱人恶人冤死害死也是活该!蕤华院里养着那么多人是摆设么,这个月,她们的月例全部革除!” “母亲……”顾青竹不想自个一时疏忽,竟然害右玉她们没了月例,她本能地想要求情,但转念一想,这会儿再说下去,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如隔几日,等卢氏火气下去了再说。 慕绍堂见卢氏骂顾青竹,顺带着连带他也骂了,他此时心神不宁,懒得和妇人争口舌之快,见蔡氏无碍,遂转身出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谭立德喘着粗气,疾行而来,慕绍堂迎上去,顾不上寒暄,将他请进屋里。 “夫人,少夫人,你们也在?”谭立德有些讶然。不过一个姨娘,竟然闹得阖府不安。 顾青竹曲身行礼:“谭先生。” 香苹提前放下了另外半幅帐幔,只将一只手露在外面,谭立德坐在床边凳子上诊脉,时而问上几句,不一会儿就转身坐在桌边写方子。 “可有什么问题?”慕绍堂关切地问。 谭立德头也不抬道:“虽说双身子的人胃口好,可也不能由着性子吃,肉食荤腥克化不了,自然是要闹肚子的,这两日吃点白粥,养养肠胃,我再开些消食的药,喝两日就好了。” “这样?还有……其他的……”慕绍堂很想问,腹中胎儿可有异样。 “其他的?没啥了。”谭立德奋笔疾书,转而又说,“另外,现下月份小,大人身子还没到那般笨重的地步,千万别整日躺在床上了,免得到生产时受苦。” 见他这样说,慕绍堂面上神色难看。 “没出息的东西,又不是饿死鬼投胎,有本事贪吃,别闹肚子,哪怕吃下一座山,慕家也供得起!这会子,害一家子半夜闹得鸡犬不宁,算怎么回事!”卢氏说着一甩袖子,转身离开,顾青竹赶紧跟上。 因慕锦成是外男,他只能立在外头等,见她们婆媳出来,立时迎上去。 “里面怎么说?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顾青竹,后者摇摇头。 “就是皇后娘娘怀龙子,也没她这样半夜瞎折腾的,你们甭管了,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卢氏叮嘱了一句,遂扶着茯苓走了。 此时已是下半夜,月亮早隐了身影,路边的灯笼三三两两的熄灭了,一段路时亮时暗,慕锦成和顾青竹两人慢慢走着。 “慕锦成!”在一片灯光暗处,顾青竹低唤了一声。 她许是被那浓郁的香味熏着了,抑或是被过热的暖气闷了下,先前在蔡氏房中,就觉得头重发晕,这会儿,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全身绵软无力。 她的声音魅惑腻人,慕锦成从没听她这样叫过自己,一时疑惑地转头望过来。 暗处看不分明,只觉一张粉面满含春~情,眸光潋滟,仿佛秋水盈波。 这样的顾青竹,他梦里盼望过,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顾青竹满身的血几乎都热得沸腾了,她软得走不动,本能的想要抓住一样东西。 慕锦成见她颤颤巍巍,几乎要瘫在地上,一把捞住她:“你到底怎么了?” 入手滚烫,腰肢柔若无骨,慕锦成心念一动。 而此时,顾青竹突然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整个身子紧紧挨着他,哼哼唧唧间,直把脑袋往他脖颈里蹭。 这不是顾青竹平日里的做派!慕锦成内心狂叫,但他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只得抱着她快步回去,若再耽搁,只怕她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蕤华院的门虚掩着,右玉不放心,亲自守门,见慕锦成抱着顾青竹回来,吓了一跳,低声问:“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慕锦成将顾青竹往上托了托:“无事,我来照顾她就行,你们歇着吧。” 右玉不好再打听,只得关了院门,自去安睡。 慕锦成将顾青竹抱进内室,用脚关上门,弯腰把她放在软塌上,刚想抽身,却被她死死抱住。 “顾青竹,你到底怎么了,是自愿的吗?”慕锦成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的眼神涣散迷离,整个脸上诡异的潮红,修长的手指更是不安分地扯他的衣裳。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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