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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的美味,至于全蛇宴,好吃是好吃,不过不是我的菜。” 顾青山和方奎闻言俱是一愣,听他的意思,他和顾青竹似乎很熟的样子,要不然也吃不到顾青竹独家秘制的菜肴,他说的这些个菜,就是他们,一年也难吃全,不说没那个闲钱买食材,就是有,可能也未必买得到,特别是虾籽酱,纯属可遇不可求。 两人对看一眼,一时不知拿什么态度对他。 饭厅里的人先以为他们摆了架势要打架,大多匆匆吃过,等在旁边准备看热闹,这会儿又见他们好似是熟人,说不定一会儿还要来个抱头认亲的戏码,一时觉得十分扫兴,纷纷甩手走了。 有那么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商户人家的子弟,瞅着慕锦成面熟,却是不敢叨扰,惯常来说,富家子弟之间的交往也讲究门当户对,商号家底不对等,就算人家勉强带你玩,也只能沦落为陪衬和被嘲弄的尴尬境地,鸡头凤尾,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更自在些。 “哥,怎么了?”顾大丫见饭厅里的客人突然都走光了,急的出来问。 方奎和顾青山身形高大,他俩站着,遮住了坐着的慕锦成,故而,大丫根本没看清里面坐的是谁。 “你居然也在这里!”慕锦成看见顾大丫,满眼放光。 大丫惊诧:“三爷,你怎么来这儿了?” 慕锦成不答反问:“顾青竹呢,让她出来!” 大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青竹不在这里,她回乡下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慕锦成只想验证心中所想,急切地问:“她几时走的?织坊那边说,你们早走了,怎会留在南苍县开面馆?”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原本是想早些一起回去的,可我家里突然出了事,急需用钱,又因机缘巧合,我们便做了这一行,青竹过了七夕,把这里安排好了才回去的。”大丫简单地说了下近况。 “那我那日吃的,果然是她做的。”慕锦成垂眸低叹。 终是缘分未到,哪怕在同一片夜空下,同一片灯火中,生生错,步步错。 “爷!”一声吼叫,宝应冲了进来,甫一见两个壮汉堵在自家主子跟前,他挺身护在慕锦成面前,“你们要干嘛?” “这是我们的店,这位爷要了馄饨又不吃,只想问我们要人,‘你们想干嘛?’这话该我们问吧,小哥!”顾青山见他母鸡护小鸡的架势,哭笑不得。 宝应环顾四周,皱眉问:“你们的店?丁家面馆原先不是丁大婶在做吗?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丁婶子回了乡下,将店让给我们经营了。”郑招娣也从厨房出来,站在大丫旁边道。 宝应气哼哼道:“她可是收了我们爷一百两赁金的,怎么能再转给你们,太不讲信誉了!” “竟然是你!”四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慕锦成,满是不相信。 耳朵震得嗡的一声响,慕锦成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你今儿要……打算……怎样?”垮了脸的大丫结结巴巴地问。 顾青山和方奎也捏着一把汗,丁家面馆借着七夕灯展,被顾青竹经营得十分红火,这会儿正主儿来了,但凡有点头脑的,见了这般情形,都会把面馆要回去自个做了赚钱。 可若如此,他们怎么办,那一百多两的窟窿何时才能填上?! “什么怎样,吃馄饨而已。”慕锦成瞥了眼桌上那一碗只吃了一颗的馄饨,这会儿已经涨成了满满一碗。 “你等着,我重新给你做!” 顾青山一把抢走了那碗馄饨,飞快地去了厨房。 招娣紧跟着去帮忙,方奎立时展开抹布,把先前滴下来的几滴汤,擦得干干净净。 毕竟面馆现下比不当吃不当喝的面子重要多了,如今耽误之急,是要极力保住能帮他们挣钱还债的面馆,其他的暂且顾不上。 “顾青竹啥时候再来?”慕锦成低声问顾大丫。 大丫只当他要跟顾青竹谈判,只得实话实说:“白露,青竹说,白露要来卖茶的。” “那好,我等她。”慕锦成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丫松了口气,这话说的好似还有余地,到时一定要让青竹争取一下。 正说着,顾青山和招娣各端了一碗馄饨出来,放在慕锦成主仆面前。 慕锦成吃了一颗,伸出两指举到面前比划了下:“你这个味道和口感,还差那么一点点。” 第一百四十章 茶市低迷,卖茶受阻 顾青山闻言,神色微动,他们四人煮面食唯有他煮的最像顾青竹做的,然而,这个像说到底,并非是,虽然过路客吃个新奇,好吃不好吃的,不过尝个鲜而已,可经年的老客还是能品出馄饨细枝末节的差别的,可肯当面拉下脸说不好吃的其实很少,大多下次直接不来罢了。 他想到这里,正色抱拳:“公子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我只会吃,至于怎么做,我全然不知道。”慕锦成舀起一颗馄饨细细端详,摇摇头说,“所谓美食,哪怕一碗粥,一碟咸菜,也要讲究个色香味形俱全,你瞧你这个,面皮烂,鲜味泄,入口如渣,除了一个色字尚可,其他的都不行。” 顾青山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说的虽是问题所在,却未免有些过了,他煮的馄饨哪有他说的那么糟! “我啥也没吃出来呀。”宝应狼吞虎咽,一下子就把自个那份都吃了。 可怜他一路跑来的,刚才又虚张声势一场,的确饿了,一碗下肚,还来不及辨别滋味,就没了。 “你这纯属孙猴子进蟠桃园,猪八戒吃人生果,哪里是尝滋味,分明是白糟蹋东西!”慕锦成弹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 宝应揉额头,盯着他面前那半碗:“爷快吃呀。” “赏你了。”慕锦成扬了扬下巴。 这馄饨在旁人眼里已是了不起的美味,可对万分挑剔的慕锦成而言,吃过顾青竹亲手做的饭食,其他的真还入不了他的眼。 宝应呼啦啦一气吃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笑眯了眼。 慕锦成站起来,拍拍顾青山的肩膀:“我今儿只吃了两颗,明日我再来,希望你能让我吃上半碗。 至于做生意,可不是靠一时的新奇,店铺是我出钱赁下的,你们想挣钱,我也不想空置着,由此可见,咱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等这股子新奇劲儿过了,你还拿不出更好的吃食,面食生意定然一落千丈,若是如此,我大不了雇人改行做其他的,比如胭脂水粉之类,可你们离了面馆,恐怕再无路可走了吧。 要想日后生意红火,打明儿起,馄饨每日限量二百碗,其他面食售完为止,剩下的工夫多琢磨琢磨,而不是为眼巴前一点半点小利损了长远的好处。” 听完他絮絮叨叨一堆话,顾青山和方奎面面相觑,他是个膏粱子弟,没想到,说出的话倒有那么几分道理。 “还傻愣着干啥呀,你们要么照我说的做,要么赶快叫顾青竹来把这些个破烂都搬走,小爷我好歹也是南苍县纨绔界的杠把子,到时你们关门倒闭是小,若被人知道,我是东家,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瞪起凤眼的慕锦成见他们不为所动,遂狠踢了一脚桌腿,桌子连同桌上的碗一阵晃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说的也是问题症结所在,这会儿且忍着他,反正离白露也没几日了,等青竹来了,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顾青山皱眉道:“我们听你的就是了。” “你们今儿好好琢磨,我明儿再来!”慕锦成挥挥手,一脸不耐烦地走了。 看来,他不适合讲道理,果然还是耍横好使。 “吃了三碗馄饨,不给钱的啊。”顾大丫收拾碗筷,一阵肉疼,小声嘀咕。 郑招娣捏捏大丫的脸:“你个财迷,他是东家嗳,你还敢问他要钱?” 大丫无比哀怨地看着招娣:“他不会打着这个由头,每天来蹭吃蹭喝吧。” 方奎摸着下巴,摇头道:“瞧他那一身衣裳料子,水腻光滑,在阳光底下直闪光,这么个有钱人,应该没时间和我们玩吧。” “算了,别琢磨他了,咱还是好好想想,馄饨到底哪里不行。”顾青山深呼了一口气,似把胸腔里的怨气都放空。 其他三人无言地点点头,跟着顾青山走进厨房。 慕锦成自此天天来,说完了馄饨,说包子,就连面汤上的葱花香菜碎没有整齐划一地切成一般大小,都被他挑刺。 顾青山等人苦不堪言,却不敢开腔,只日日盼着顾青竹赶快来,对付这尊白吃白喝,还鸡蛋里挑骨头的魔头。 慕锦成每日乐此不彼,仿佛是得了灵泉浇灌的枯木,忽然又活了过来,老太太喜不自禁,只当是菩萨显灵保佑,直叫熊管家派人到慈恩寺点了个大海灯,卢氏得了消息,也不要人接,辞了了悟大师,便匆匆回来了。 慕绍堂见老娘和妻子和乐,后院安稳,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之前他痛打慕锦成,事后不是不悔,又见他整日病怏怏不出门,更把那一星半点的火气早早凉透了。 如今他也死了巴望他成人成材的心,只当养个阿猫阿狗哄老娘高兴,遂不再计较慕锦成,对他每日不知所踪,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得太离谱,他全当不知道,图个眼前清静。 远在顾家坳的顾青竹哪里知道这些事,伺候了菜地和桑园,处暑将了未了之时,她已经开始忙着采茶制茶,秦氏最近没什么事,常来帮她采茶,如此,她便不用熬夜做茶饼。 顾青山和顾大丫都不在家,孙氏一个人又要采茶又要照顾家里,整日从鸡叫忙到狗叫,而顾世福的伤,一晃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外伤已然痊愈,他看着孙氏早出晚归,心里急,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幸好顾小花她娘徐氏偶尔得了一刻半会儿的工夫,会来给她搭把手,顾世根出山卖鲜叶,也顺便带上她家的,这才省了不少事。 翠屏镇秋茶鲜叶价格依旧很低,价钱徘徊在十文左右,好在秋茶胜在叶大量多,茶园大的人家,趁着最后一波收茶的机会,男女老幼齐上阵,多多少少有点赚头。 及到白露,顾青竹攒下了一百张茶饼,她做的茶饼都是很规整的二两左右一个,如此便有二十余斤,她一早将青英托付给秦氏,自个背着出山往南苍县去了。 秋茶是一年里茶市的最末了,它的价钱不仅反映了这一年茶市的走向,还预示来年的价钱高低,各家茶行在东市都扎了帐篷,与外地茶商一起紧张着茶价起伏。 三生茶行由慕明成带人亲自坐镇东市,而韩守义依旧守在西市的店铺中,顾青竹到的时候,已近中午,韩守义正指挥着伙计们,将新收的鲜叶送到后堂茶场去赶制。 “韩掌柜,你忙着呢。”顾青竹跨进铺子,笑着说。 韩守义回头:“咦,顾姑娘,是你呀,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嗯,夏茶卖了鲜叶,今儿,还劳烦你看看秋茶茶饼吧。”顾青竹卸下肩上的竹篓。 韩守义拍拍手上的灰尘,有些为难地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年的茶市一季不如一季,三生已经很少收外头制好的茶了。” 顾青竹心头一窒,勉强笑了笑:“我前些日子遇着二爷,听他说茶市不景气,却不知到了这般田地。” 韩守义叹口气道:“嗳,我知你的茶饼必是好的,春上还独独收过你的,可如今我也没法子,今年的茶市不知着了什么邪,价钱崩得见底,三生茶行现下几乎是靠东家贴钱运转,至于县里其他小茶行,关门倒闭的不知有多少家呢。” 顾青竹手心微凉,背起竹篓告辞:“既然如此,我到东市走走吧。” 心里没着落,顾青竹一路上疾行,只来得及在路上,啃了从她家里带出来的两个杂粮馒头,入眼,东市一如以往,搭起的帐篷连绵不绝,只留小径通行。 只是不同往常的是,卖茶的人大多愁眉苦脸,而收茶的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都派出伙计到大商户棚前转悠,紧盯着,只要价钱稍有波动,立马风声鹤唳,以致于茶价一直处于步步下滑的状态。 顾青竹连问了数家,收茶人看过她的茶饼,都赞一声好,但买者寥寥,他们更愿意买鲜茶叶,回自个的工坊去赶制。 连遭几次拒绝,顾青竹心中不免沮丧,她背着竹篓在帐篷间一直向前走,左右都是商户,她却不知该向哪一家问价了。 “顾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温润的男声,就像此时秋天的日头,让人心头莫名一暖。 顾青竹站定,四下张望,方才发现身后隔着两个摊子,站出一个眉目深邃的男人,正笑着向她招手。 “先生。”顾青竹走到他跟前,报以微笑。 她更愿意称呼他为先生,而不是慕二爷,在她眼里,他是温和儒雅的谦谦君子,更像个传道授业的夫子,而不似满身铜臭的商人。 “你不是去开面馆的,怎又卖茶了?”慕明成已经闻到日光下茶饼悠然的香气,还有面前女孩子身上清冽的草木气息。 顾青竹实不好与他细说种种,只轻轻浅浅地说:“我到底是山里人,卖茶才是我的本分,只不知才过了一季,价钱竟低贱如此,如今连茶饼也无人收了。” “旁人再怎样,你的茶,三生总是收的,你没去韩掌柜那里吗?”慕明成将她让进帐篷,给她倒了杯茶。 顾青竹抿了一口,润润干燥的嘴唇,低头黯然道:“韩掌柜都和我讲了,再说,我也在东市问了几家,现下大都不收茶饼了。” “这话倒也不假,如今茶市不景气,只怕外头的茶饼制得不好,大商户都宁愿自己做,只是旁人不晓得你的手艺,大可这般说,可韩掌柜不是不知道,他今儿怎地也犯糊涂了?”慕明成拧眉,有些意外地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赁金入股面馆 “韩掌柜不过是公事公办,我也不想他为难,既然三生不收,我再往别家走走就是,谢谢你留我喝茶。”说完,顾青竹提起背篓就要离开 慕明成猛然伸出修长的手臂拦住她的去路:“顾姑娘且等一等,我之前答应过的事,不能因着茶市低迷,就贸然反悔,让你蒙受损失,不如这样吧,于公于私,我都十分喜欢你的茶,既然三生的规矩不能破,我私人按行价买下你的茶,自己留着慢慢喝,这也不算违背当初的诺言。” 顾青竹弯起嘴角,淡淡地笑:“我这里有一百张茶饼,你自用哪需那么多,再说,秋茶远不如春茶,香气淡,味道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若是拿来招待客人,只怕显得小气,折损了二爷和三生的体面。” 难得一个乡下姑娘在生计难为的时候,还想着旁人,慕明成的目光里有欣赏,亦愈发温和:“你有所不知,我家里还有两个爱茶的妹妹,整日缠着我要好茶,这会子马上要到中秋了,你的茶刚好应景儿,分送她们一些,当是最好的节礼了。” “那卖你六十张吧,其他的我留着送人。”顾青竹点头道。 她心里很清楚,这位二爷仁义,碍于当初的承诺,一定要私人买她的茶,若按行价算起来,买下她所有的茶,不过一千多文钱,对他这样的豪商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人情这东西真不能一次就挥霍了,总要留下点念想才好。 “你既如此说,那便依你。”慕明成也不强求。 若当真论起来,秋茶真的不如春茶,送贵客,比如茶马司的丁永道,那是根本拿不出手的,也就自个喝着消遣,或赏底下的掌柜们。 顾青竹很快点出六十张茶饼,自有伙计拿去过秤,按慕明成说的五十文一斤的价钱,付给了顾青竹。 一切井然有序,半点不拖泥带水,顾青竹收好钱,行礼离开。 她背着剩下的四十张茶饼,打算到丁家面馆去看看大丫她们,她离开好些日子了,面馆生意也不知怎样了,茶市不景气,大概买吃食的也少,他们居然没有来摆摊。 她埋头边走边想,盘算着这点钱该怎么花,她走过一两个摊子,迎面撞上了一堵人墙! “顾青竹,我可逮着你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突兀地出现在顾青竹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说。 揉着酸疼的鼻子,顾青竹仰头看面前的人,没好气地骂:“你有毛病吧!” “你刚才居然对着慕二爷笑的像朵花似的,呸,是像花痴似的,你可知他是有婚约的人,你这样,被有心看见了,不知怎么编排,这让旁人怎么想他,又怎么想你!”慕锦成板着脸,语气不佳地说。 顾青竹一听,无名怒火腾腾直窜脑门,咬牙恨声道:“你胡说八道!我们正经做买卖,难道不用说话的,到你眼里都成什么人了!” 看着顾青竹铁青的脸,慕锦成悔得只差把舌头咬掉,他本是只是有些吃味儿顾青竹在慕明成面前谈笑风生,怎地一下子把话说岔了,惹得她火冒三丈。 他一阵心慌,却是不服输地辩解:“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对着男人那般笑,是个人都会想歪的!” 顾青竹几近绝望:“我是来卖茶的,对着主顾不笑,难道哭么!” 茶市如此萧条,她已经够烦闷的了,哪有好心情应付这个缺心眼的富家子。 “你可以卖给我呀,你家里有多少茶,我都要了!”慕锦成拍着胸脯道。 对于这个啥啥不懂,光晓得卖弄钱财的人,顾青竹懒得理他。 “好狗不挡道!”顾青竹翻了白眼,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大步流星走了。 慕锦成呆愣在原地,隔了会儿,忽然想起来,拔腿去追。 昨日,顾青山和大丫到东市卖馄饨,许是茶叶行情不好,令大家都没啥胃口,故而生意不好,今儿便没有出摊,慕锦成不信邪,非要亲自来看。 他负手转了几处,纵使不太懂茶市,但看着买卖人的脸色也知道生意不好,他想着去问问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好巧不巧,正看见顾青竹对着慕明成言笑晏晏,他心里嫉妒非常,她几时对他这般和颜悦色过。 等她一出来,他就赶上前兴师问罪,哪知嘴巴太快,直接把人得罪了。 走出东市,顾青竹见他还缀在后面,回身站定,竖起柳叶眉,叉腰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到铺子里去。”慕锦成扬手一指,“路就这么一条,你走得,我走不得?” “哼!”顾青竹无话可说,瞪了瞪杏眼,转身继续走。 慕锦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眼见就要到梨花巷,顾青竹真得忍不下去,折身回问:“你有完没完?这么闲的,上哪儿玩不好,非跟着我!” “我到铺子里去。”慕锦成还是这句话,凤眸微眨,一脸无辜。 顾青竹恨不得对这张俊俏的脸呼两个巴掌,她咬牙道:“你的铺子在哪里?你打头里走,我倒要见识见识!” 她就不信了,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还有啥正经铺子要管! 慕锦成当真越过她,走不多远,熟门熟路地往巷子里一拐,顾青竹愣了一息,此时的梨花巷,两边人家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引得雀儿娇~啼蜂儿嗡嗡,而那人却似常来的,半点没有停留观赏的意思。 顾青竹将信将疑往丁家面馆去,看着眼前的人影,心里陡然咯噔一下,这人已经知道她接手丁家面馆?这是要收回铺子? “喂!”顾青竹站下喊了一声。 慕锦成回身走向她,笑得嚣张:“我叫慕锦成,不叫喂!” “你……”顾青竹头疼地叹了口气。 慕锦成继续说:“你不想看看我的铺子?” “行了,别装了。”顾青竹打断了他的话,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筛下点点碎金,她的发顶仿佛带着银圈儿,闪着耀眼的光芒。 顾青竹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接着说,“丁婶子走的时候,找不到你交接,就把面馆暂借我经营,你如今既然知道了,大抵也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开面馆,你若说现下就还你铺子,大概一时半会儿是不行的,至于一百两赁金,我会想办法筹到给你,但时间会长一点。” 慕锦成微扬起下巴,凑到她面前,轻声道:“顾青竹,求人不是你这种姿态吧。” “你想怎么样?!”顾青竹咬唇,恨不能跳起来扇这个欠揍的人两个耳光。 看着顾青竹脸颊微红,明显是气的,慕锦成心里不忍,便不再逗她,直截了当地说:“铺子你们经营着,赁金也不要你还了,就当是我入股,年底给我分红利就行。” 不过是轻飘飘两句话,就解了顾青竹即将面临的难题,她微怔,有些不敢相信,她以为这事必要经过几番唇枪舌战才能谈妥。 “感动了啊?感动就对了,以后给小爷我多笑笑,别整日YY尽想打我!”慕锦成得寸进尺,嘻皮笑脸道。 顾青竹听不懂他说的后半句话,但一见他眉飞色舞的神情,就知不是好话,奈何她除了瞪他,也没啥别的招。 “好了,好了,一会儿回去,你别垮着张脸行不行,你想想,咱这是强强联合,你有美食,我有银子,合作打造南苍县第一摊,你信我,将来有大把的银子赚!”慕锦成说着说着,顺手就搭上了顾青竹的肩膀。 “我信你个大头鬼!”顾青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是你,我的我,别想在我面前画大饼!” 慕锦成摸着自个红了一片的手,瞟了眼顾青竹细细长长的青葱玉指,这丫头可真狠,打人从不知省力气。 见他这会儿安生了,顾青竹领头往丁家面馆去,头也不回地说一句:“走了。” 慕锦成笑,三步并作两步,与她并肩走在三尺巷中。 这会儿已过了饭点,饭厅里只有三两个食客在吃面,顾大丫坐在门槛上发呆。 “大丫!”顾青竹笑盈盈地唤。 “我的天,你终于来了!”顾大丫腾地站起来。 可当她看见顾青竹旁边的人,一时又大吃一惊,这两人是怎么一起来的? 碍着有客人,顾大丫不好当面问,只得硬憋着。 她给慕锦成让了座,又把早上煮好的茶,给他倒了一碗。 “怎么只有你一人,他们人呢?”顾青竹卸下背篓,环顾了下面馆。 顾大丫忙解释道:“我哥和奎哥买柴禾去了,招娣去还上次赊的面钱,他们去了有半晌了,只怕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顾青竹转身进后院洗手,顾大丫跟在后面,着急忙慌地絮叨:“你知道吧,三爷就是面馆的东家,最近,他都快把我们折磨死了,可我们碍着面馆的事,半点都不敢吱声,你们是咋遇上的?今儿只怕是非得有个说法了,偏我哥他们又不在。” 顾青竹打了井水洗手,甩甩手上的水珠,淡然道:“我在东市卖茶饼时遇上他的,路上,我们已经说好了,他用赁金入股丁家面馆,咱们好好做,争取年底多给他分红利就是了。” “哎呀,我们前几日还琢磨这事,无论是退房子还是付赁金,我们都是左右都难,现下这个法子倒是再好不过了。”顾大丫一听,脸上立时露出欢喜的笑容。 “最近面馆的生意可好?”顾青竹转而问道。 “好得很呢。”顾大丫兴奋地说,“自打你七夕卖了一晚馄饨,丁家面馆的馄饨可就出了名了,整日都有人慕名而来尝鲜。” 顾青竹目光扫过厨房,只见堆放馄饨的托盘里所剩无几,遂皱眉道:“可我瞧着,馄饨都快没有了呀。”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冤家同往面馆 顾大丫的目光飘到外间饭厅,压低了声音说:“三爷限定每日只准卖两百碗馄饨,其他面食也是卖完为止,他说我哥煮的面食没你做的味儿,叫我们多琢磨,可我们这么些日子也没琢磨出了个啥,想来想去,只能苦等你来了。” “怎么会呢?若真是这样,都怨我走得匆忙,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我瞧瞧他做的,到时再说。”顾青竹狐疑道。 不大会儿工夫,郑招娣回来了,她见着顾青竹亦是高兴得很,三姐妹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时而打闹,时而嘻笑。 慕锦成嘴角微微上扬,这会儿的顾青竹才是十五岁女孩子的模样,不似刚才像个亮出尖锐爪子的小野猫。 “停停停,就是这里了。”门外传来顾青山的声音。 一个老汉赶着一辆牛车停在门前,车架上满满当当堆着柴禾,另一个中年汉子挑着一担炭跟在后头。 “青山哥,奎哥呢。”三人一起迎出来,顾青竹笑着问。 “真难得,青竹你来啦,方奎半道去码头上了,前几日老周他们做夜活,赊欠了二十个包子,说好今儿发了工钱还,我想他约莫过会儿就该回来了。”顾青山一边帮着搬柴禾,一边说。 顾大丫引着中年汉子将炭倒腾到后院棚子的架子上,这两人看相貌,瞧着是父子,沉默的汉子放了挑子就去搬柴,来回几趟,一下子就把后院堆满了。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顾青竹端了热气腾腾的三碗馄饨出来。 顾大丫又去拿了七八个馒头,并两三样小菜放在桌上。 “谢谢东家,这怎么好意思。”老汉一身补丁衣裳,满是灰尘,花白的头发上还粘着些许草屑。 顾青山端起馄饨递给两人:“吃吧,贺师傅,你别见外,这是青竹,我们一个村的,都是她带我们干的这行,她平素不常来,现下想吃她做的,可不容易呢。 我们之前买过几家的柴禾,只你家的最好,炭烧着也没有烟,面馆以后少不得常买你家的,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呢,时间长了,就知道我们都是实诚人。” “这哪要等到以后,今儿我就看出来,我半辈子都是卖柴禾的,还没见谁正经给我们做一碗吃的,还是这么好的吃食。”老汉接过馄饨,感激地说。 “谢谢,谢谢。”中年汉子话少,因着常年烧炭的缘故,他满手乌黑,不好意思地在身上蹭了蹭,方才接过蓝花大碗,十分珍惜地喝了一口汤。 他们看着慕锦成锦衣华服地坐在不远处喝茶,自惭形秽,怎么也不肯坐,生怕弄脏了桌子板凳,只站着吃了。 到底是饿了,父子二人喝着馄饨,又各吃了两个大馒头,三两下就囫囵吞了,中年汉子寡言,老汉倒是个言语爽快的人,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言要赶着去拖粪桶,遂牵着牛车走了。 南苍县每日天麻麻亮,就会有人赶着载有大半人高粪桶的牛车,摇着铜铃走街串户,家家户户听见铃声,心照不宣拎出马桶,由收粪水的人踩着梯子上去倒,而收集的粪水大多折价五文一桶卖给乡下人做肥料。 贺老汉父子就兼做这个营生,早上到城里卖柴禾和炭,不管多晚,都会运粪桶回乡,加价一两文算做脚力钱。 顾青山虽也饿,但他还是细细品了顾青竹做的馄饨,果然和他做的有细微差别,只觉面皮更劲道,在咬开那一瞬间,肉馅的肉汁会完全爆在嘴里,给人很浓郁的肉香满足感。 “是不是不一样?”慕锦成直到两个卖柴禾的走了,方才走过来说,又生怕他不明白,接着又讲,“打个比方,她做的就像一个羞答答的姑娘家,所有的美好只有尝过才知道,因着神秘,那才叫一个勾人呢,而你做的,就似个生过孩子的婆娘,腿都并不拢,再妖艳也没趣味。” 他说这话时,眼神坦荡,义正言辞,没有半点亵渎之意,却还是把另几人说红了脸,顾青竹皱眉,咬牙切齿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说的是真嘛。”慕锦成不怕死地回嘴。 正说着,方奎一步跨进来,瞅瞅屋里的人,个个面色诡异,不禁问:“你们这是咋了?” “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馄饨去。”顾青山咳嗽了一声,转头去了厨房。 “我们也去。”大丫和招娣跟着跑了。 方奎摸摸后脑勺,不解地说:“搞什么鬼?” “青竹……”大丫在厨房叫。 “奎哥,咱们去厨房吧,瞧瞧你们到底那里做的不够好。”顾青竹偏头瞪了眼慕锦成,而后和方奎一起走了。 慕锦成闷闷地叹了口气,暗道,自个分明说得没错,只他们小气,不肯承认。 厨房里几人围在一起,顾青竹手把手指导,灶间火的大小,锅里水的多少,水沸腾到什么程度,馄饨翻滚几次都有讲究,她说的面面俱到,其他人用心记下。 至于其他面食也一一做了讲解,顾青山试着做了馄饨和几种面,果然比之前好多了。 闻着香味的慕锦成踱到厨房门口,探头张望,涎着脸道:“我要一碗鸡丝面。” “没有!只有三鲜面!”顾青竹没好气地说。 慕锦成小声嘟囔:“三鲜就三鲜吧,这般凶,我好歹也是入股的,吃碗面咋这么难嘛。” 除了慕锦成独占一碗,其他几人每样分吃了一些,便已经饱了。 “最近茶市不景气,鲜叶价钱低,我娘也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你的茶饼也不好卖吧。”顾青山瞥见顾青竹的背篓里还剩下不少。 顾青竹点点头,语气沉闷:“翠屏镇鲜叶价钱更低些,不过有根叔一家帮忙,你家里的茶叶都卖了,你们别担心,至于茶饼,春上价钱虽不高,但还勉强有人收,过了一个夏天,秋茶茶饼直接无人问津,我这个还是慕二爷私人买了六十张,照这样下去,明年还不知怎么样呢。” “我不是早说了嘛,你有多少,我都可以买的呀。”慕锦成一听慕明成是私人买的,心里不得劲儿,抢着说。 顾青竹丢了一个白眼给他:“你有钱了不起啊,你买得了我的,买得下整个南苍县的茶吗?纵使买得下,又卖去哪里挣钱,难道烂在仓库里?” 慕锦成闭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没想那么多,他向来认为自个不需要想那么多,这些都是该二哥操心的事,他只要做个富贵闲人就好了,再说,他不定哪天就跟他来似的,一眨眼就回现代去了,若是在这儿留下个烂摊子反倒是添乱了。 顾大丫眼见顾青竹几句话,就把这个日日来欺负他们的魔头给镇住了,忍不住掩嘴偷笑,换来的是慕锦成的呲牙,她撇过脸假装看不见。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方奎喝了口水问。 顾青竹抚了抚左手上的赤藤镯,盘算道:“眼下也没啥好法子,这四十张茶饼,我打算送二十张给谭先生,咱们还欠着他医药费呢,还有二十张留着中秋送柳先生,青松的节礼总不好少的。 另外,回去还要做些散茶,要给慈恩寺的了然师父送一些,再就是满仓哥马上要造房子了,茶总是要的,剩下的都卖鲜叶吧,只好暂且如此。” “你们可知道,茶有其他的喝法?”慕锦成又忍不住插嘴。 “咱乡下人不讲究,抓一把茶末子,煮一煮就能喝,我听说高门大户人家,还要到专门的茶楼子里喝,另外配上点心瓜子啥的,一喝半天呢。” 方奎常在饭厅跑堂,虽没见过,倒是没少听旁人吹嘘。 慕锦成连连摇头:“那是谈生意的人去的地方,我今儿说的不是这个。” 顾青竹只当他又要荤素不忌,说些没脸没皮的话,遂不理他,岔到别的话题上去了,急得慕锦成干瞪眼。 眼见日头偏了,顾青竹还要到德兴药行抓药,遂起身要走。 顾青山招呼她进屋,将这些日子挣下的钱交给她,一来要抓药,二来带回去攒着,积少成多。 因着事先已经将铜钱换成了碎银子,故而只用一个不大的荷包装着,顾青竹将荷包藏在茶饼下,顾大丫和郑招娣又给她包了二十多个包子,这才送她离开。 慕锦成见顾青竹要走,他自然也坐不住,跟着走了。 走出梨花巷,顾青竹瞧着慕锦成还跟在后面,遂皱眉不耐烦地问:“我到德兴去,你不会也要去吧。” 慕锦成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突然问:“秋茶采到什么时候?我记得是到寒露吧。” “嗯。”顾青竹被他贸贸然一问,愣了下,难得温和地应了一声。 慕锦成眉眼带笑:“我记得你春上答应暮春送他一根紫竹的,过了中秋,我们可是要去讨的。” 他的话东扯一句西拉一句,说得顾青竹云里雾里,她忍住动手打人的念头,敷衍着打发他:“我既答应了,便会做到,你们到时只管来好了。” “我还要吃好吃的,你也答应了的。”慕锦成笑嘻嘻地说。 “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啥好吃的没吃过,说这话不嫌丢人啊。”顾青竹蹙眉看向他。 这人也真是怪得很,寻常人被她这样几次三番不留情面的说,早就气得跑没影了,唯独他还要死皮赖脸地跟着。 “就这么说定了。”慕锦成并不回答她的问话,自顾说着,忽然转身走了。 他走得大步流星,半点没有迟疑,独留顾青竹呆站在原地,一片落叶飘飘忽忽从她头顶翩跹而下,躺在地上还被风带着滚了几滚。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遇见不想见的人 愣了三五息,顾青竹蓦然回神,他离开不是正好嘛,省得麻烦,她这样想着,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德兴药行,谭立德出门访友不在,章平津询问了顾世福的伤势,开了十来副药,又额外叮嘱了几句,顾青竹留下二十张茶饼托他转交,一连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请他有空到丁家面馆做客。 离了药行,顾青竹便往回赶,秋日,天高气爽,走在山间,只觉天更蓝云更白,远山色彩斑斓,红黄翠绿相间,连绵不绝地铺陈开来,仿佛天上织女用五彩祥云织就的丝缎落了凡尘,覆盖了八百里太华山脉,若不是肩上还有卖不掉的茶饼,她真想站下来,好好看看这卷如梦如幻的浩瀚秋景。 回到顾家坳,天色尚早,顾青竹直接背了竹篓去顾世福家里,将药交给孙氏,又把章平津叮嘱的话说给顾世福听,最后将荷包塞到顾世福的枕头下面。 “福叔,这是青山哥他们赚的钱,你好好收着。”顾青竹低声说。 顾世福捏了捏荷包里小如石子的碎银子,脸上微热:“嗳,我一个残废怎好保管这些!” “你是村长,自然还是你保管比较好,我家里,你知道的,阿奶和二叔不定啥时候就闯进来搜刮一番,米面油都保不住,更不要说钱财了。”顾青竹笑着摇摇头。 “他们在那里可好?挣这么些钱,可别苦坏了身子呀。”顾世福担心一双儿女,更担心被他拖累的招娣和方奎,毕竟他们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有个好歹,他真无颜见人了。 顾青竹给他揉腿,轻声说:“他们好着呢,咱们是做吃食的,再怎么样,总是管饱,最近馄饨生意好的不得了,大丫说,到了饭点,都有人排队等着呢。” “说起来,这都是你带他们一起做的呀,这到了最后,你反而回来了,我这心里……”顾世福一时感慨,哽住了喉咙,说不下去。 顾青竹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只憧憬着未来:“这有什么,大家这么努力,都是想过好日子,咱们熬过这段时间,还上债,日后到了年底有分红,日子可美着呢。” 孙氏在一旁听了直点头,两夫妻互看了一眼,满心欣慰。 青英和铁蛋青川两人,去山里疯玩了一天,摘了半篮子野柿子,嘴上更是吃得满是甜糊糊,三人追逐打闹着,一路嘻嘻哈哈回来,青英见着顾青竹,不顾一身的泥土灰尘,就往她身上拱,顾青竹将她抱在怀里,顺顺她乱蓬蓬的头发。 孙氏说什么也要留顾青竹吃饭,她们姐妹只得留下,在她家里吃了一碗南瓜粥,铁蛋也跟着吃了,刚好有带回来的包子,三个小的吃得格外高兴。 茶饼卖不出去,顾青竹只好改卖鲜叶,翠屏镇的价钱比南苍县要低三成,但是路太远了,来回折腾不仅浪费时间也累人,若是搭牛车还要多付竹篓的钱,想来想去,也只能卖到翠屏镇上,所幸三生价实秤准,掌柜和伙计都很和气,大家也没有别的什么奢望了。 顾青竹白日采茶卖茶,晚上常常拿出了然给她的那几颗茶叶,仔细端详,大概过了一个夏季的缘故,原本黑绿色的茶叶有些松软发黑,看着就像人到暮年。 光是看,也琢磨不出啥,顾青竹决定过些日子,再上慈恩寺,好好和了然师父谈谈,或许他有什么好的法子也不一定。 又过了几日便是八月十四,按惯例,中秋学塾里要放假的,这日,顾青竹特意起了个早,在锅里焖了苞谷粥,背上竹篓出门了。 青英知道阿哥要回来,高兴地睡不着,学着顾青竹的样子又扫院子,又喂鸡,就连铁蛋喊她出去玩,她也不去,只守在家里,隔一会儿就跑到路边张望,大黄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半步不离。 顾青竹在镇上买了三色点心糕点,连带二十张茶饼,一并送到学塾,柳元还在授课,顾青竹便去了厨房。 杨氏一个人正在灶间煮饭,见她来了,十分欢喜,拉着她絮絮地说话。 “明儿就中秋了,这是送柳先生的一点心意,他上次说秋茶对他胃口,我记着呢,若是觉得好,我下次再送一些来。”顾青竹将竹篓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你真是太客气,青松聪明又肯用功,我们都挺喜欢他的,你家里日子艰难,不要这样破费。”杨氏按着她的手摇摇头。 顾青竹极力劝道:“婶子,尊师重道,原是该的,柳先生对青松上心,春上还许我欠着束脩,我心里感激不尽,茶叶是我自个制的,还请不要嫌弃,这些糕点也不多,留着先生夜里读书时吃吧。” 杨氏见她说得诚恳,只得收下,她午饭时多做了两个菜,留顾青竹姐弟和他们一起吃。 因着明日就是中秋,学塾里的学生多是少年脾气,下午时分便坐不住,只盼着早些回家去,柳元说了几回,收效甚微,只得作罢,及到未时便下了学,放学生归家。 顾青竹早已给青松收拾了东西,姐弟两人辞了柳元夫妇,一起走出学塾。 日头还明晃晃挂在头顶上,姐弟俩逛了逛集市,顾青竹在粮铺里称了两斤糯米粉,因着明儿过节,下午的菜市还有小贩和来来往往采买的人,顾青竹挑了两条半大的鲫鱼,又买了些调料之类。 顾青松很久没回家了,将袍角掖在腰带上,一路上走得飞快,越过很多归家的山里人,那些个大婶大娘少不得艳慕地赞他一声,好俊的少年。 听了这话的顾青松,脸皮薄,愈发停不下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上鸡冠子山。 他本想坐在山顶上的大石头上歇歇,可那里坐着一个人,一个令他十分厌恶的人。 顾青竹随后而来,就看见自己弟弟全身绷紧,背对着她站着,她走过去,轻拍了他一下:“怎么了,坐下歇会儿呀。” 坐着的人缓缓站起来,朝地上唾了口唾沫:“真是晦气,怎么哪儿都能遇见你们!” 顾青竹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顾二妮,你还知道回来?这会子,等你的恐怕不是团圆饭,而是一顿爆炒肉的毒打吧,你最好乞求你带回来了足够的钱,要不然,你可没好果子吃!” “我用不着你管!”穿着一身崭新豆红色细棉襦裙的顾二妮,虚张声势地喝了一声,手紧紧攥着斜挎的包袱,生怕顾青竹扑上来抢。 顾青竹拉青松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谁乐意管你的破事,自求多福吧。” 顾二妮坐在这儿半晌了,倒不是什么近乡情怯,她正犹豫怎么回家说自个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她在德兴织坊两个月除了一身伤,一文钱都没挣上,后来和彭珍珠到了昌隆织坊做了一个半月,虽明面上说是五两银子一个月,管吃管住,可真进了织坊大院,那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但凡犯一点事都得扣钱,比如,每人每天都得做足八斤丝锭,才算合格,若是接线或者续丝有一丁点瑕疵,整个丝锭都不算分量。 这要求十分苛刻,哪怕像顾青竹这样的熟手,做单缴丝一天也就七八斤的样子,可织坊管事不会管你能不能完成,哪怕做到半夜,她只要分量,才不在乎人的死活。 再比如,吃饭慢了,喝水多了,哪怕去茅厕次数多了也要扣钱,再者,布告上虽说管吃管住,但每日用的水,洗澡的澡豆,洗衣服的皂角最后通通都算了钱。 这些加在一起,又剔除前三天是学徒没工资,后三天不干了,也不算工资,如此七扣八扣的,六两多银子拿到手只剩下四两八钱。 她出来三个多月了,若是净得六两多银子,只需推说学徒一个月不给工钱,尚能蒙混过关,可如今只这么点钱,又如何交代的过去? 顾大宝是男丁,她爹除了把他当传宗接代的命~根子外,剩下的就是赌钱了,其他的,无论是人还是物,在他眼里只分两种,一种能拿来赌钱,一种不能,对前一种,他会不惜一切手段,拿去赌钱,而对后一种,他只有一个字,打,往死里打! 她辛辛苦苦一个多月,挣得这点血汗钱,还不够她爹一晚上赌的,可若她敢不给,必定会被打死的。 思前想后,顾二妮不免有些后悔回来,她宁愿在织坊里被人压榨,也不想回家,她的爹娘只会把她当摇钱树,可织坊里最后一批秋蚕蚕茧都做完了,缫丝工已经没了活计,织坊又怎么会养闲人呢? 顾青竹不知她心里天人交战,她们姐弟坐了一会儿,喝了水,便沿山路说说笑笑回去了。 青英在家,早等急了,她远远看见顾青竹姐弟,立时飞奔而来,大黄跟在她旁边跑,全身的毛顺风抖动,耳朵都立了起来。 顾青松早早站定,半弯下腰,一把接住跳到他手上的小妹,瞬间举过头顶,又原地旋转了几圈,逗得小丫头咯咯笑个不停。 “好啦,一会儿呛了风,又要咳嗽!”顾青竹赶忙拦住两个疯玩的人。 顾青松抱着小妹,姐弟三人一起回家,大黄跟在顾青竹身旁,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出好长好长。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秋夜谈 这日晚些时候,平静安逸的顾家坳被朱氏高亢的嗓门炸得震天响,伴着这尖锐声音的是顾二妮低沉压抑的哭声和顾世贵不堪入耳的谩骂。 二房乱成了一锅粥,好久没热闹看的村人,连饭都吃不安生,纷纷端了碗,站在顾世贵家摇摇欲倒的院门外张望。 这一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村人不敢也不想上前劝解,只从他们一家子吵闹的话语里捕捉只言片语,而后和身旁人嘀嘀咕咕,交换认知。 听了半晌,村人终于明白,顾世贵嫌弃顾二妮三个月只挣了四两多银子,怀疑钱财都被她自个偷偷挥霍了,朱氏更指责她,钱挣得这么少,还胆敢擅自做主花一百文买了新衣,一定是另外藏了钱,立逼着她把新衣裳脱下来,她更亲自动手,将她全身搜了一遍,一无所获,不由得恶向胆边生,痛打了她两巴掌解气。 村人听到这里,心底冷飕飕的,这可是亲生的闺女,没见过哪个爹娘父母是这样的,虽说挣得少了点,可也辛辛苦苦在外头三个月了,旁人家心疼还来不及,哪像这夫妻二人,小孩子刚回家,一个不如意,先暴打一顿。 顾青竹自然是晓得内情,她懒得去凑热闹,青松自顾整理带回来的书和衣物,对外间的吵闹充耳不闻,而青英最怕朱氏尖细的声音,她躲在厨房里,帮大姐烧火做饭。 或是骂累了,打累了,直到入了夜才安生,顾家坳人的桌边床头,昏黄的灯光下,又添了多少谈资。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讲究个团团圆圆,总要月饼应景,然而,山里人没钱买糕点,便用糯米粉做成圆圆的饼,在锅里炕熟了吃。 饼里的馅一家一个风味,有甜的,芝麻馅、豆沙馅,有余钱的人家会多放糖,也有咸的,抓一把家里晒干的咸菜,细细的切碎煮熟,条件好的再放点肥肉丁一起熬,那味道别提多香了,而有的人家手头拮据,什么馅也没有,纯糯米的也很黏糯清香。 村里有交情的人家,不管好赖,总要互相送饼子,这是一种情意,顾青竹包的是芝麻糖馅的,她端了小竹匾出去送饼子,秦氏、顾世福、顾世根、郑家禄、方奎几家都是每年送惯的,也不在多,不过是互相尝个味道,等她回家的时候,竹匾依然还是满的,只不过都换了旁人回赠的。 青松和青英吃饼子的时候,一会儿吃出个豆沙馅,一会儿吃出了咸菜肉丁馅的,就是同样的芝麻馅,有的细腻,有的糖多,总是吃出不一样的来,他们最高兴的就是猜手上的饼子是谁家送的。 在山里人眼里,中秋是仅次于过年的团圆节,这一天在外的人,无论多晚,都要回家,及到下午,顾小花和方玲回来了,德兴织坊的缫丝活计完工了,她们惦记爹娘,辞了郭嬷嬷,结伴回家。 未时末,顾青山兄妹、郑招娣、方奎四人也出现在归家的山路上,年轻人都回来了,村里多出很多生气,一下子热闹起来,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一张张喜悦的笑脸。 顾青竹挎着篮子去地里摘菜,正遇见挖野菜的顾二妮,她昨日身上穿的那件簇新的襦裙不知哪去了,又换上了原先满是补丁的旧衣裳,头发胡乱绾着,脸上肿了半边,还残留着红通通的手指印。 顾二妮看见顾青竹,目光怨毒凌厉,她挺了挺腰,从她身边走过,顾青竹不爱搭理她,对她也没有同情,就像,没有人会去同情路边一条被冻死的毒蛇一般。 顾青竹在菜地割一把碧绿的韭菜,间一捧嫩嫩的鸡毛菜,摘几颗红艳艳的辣椒,拔几簇嫩花生,又在桑园田埂上折几杆毛豆,除了鸡毛菜是顾青竹新种的,其他的都是秦氏之前帮着照看种植的,这会儿正有的吃。 将菜放在家中枇杷树下,青松和青英搬了小杌子择菜,顾青竹转身去杀了一只最肥的公鸡,又把两条鱼洗干净,一起拿到厨房准备做菜。 还未到酉时,顾家坳的烟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冒烟,各家饭菜的香气萦绕在秋日的黄昏里,顾青竹做了红烧鸡、糖醋鱼、韭菜炒鸡杂、清炒红椒毛豆,鸡毛菜汤。 青英早早在桌边坐着,兴奋地看着一桌菜,浓油赤酱的鸡肉闪着油光,鱼上淋着用杨梅酱和糖熬的酸甜汁,闻着就很开胃,至于三道素菜,色彩清爽,散发淡淡清香。 外间已经暗下来,顾青竹已经出去看了好几次,梁满仓家里还是铁将军把门,她跨进门,解了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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