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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迸发的光彩让慕绍堂羞愧,自个最近是不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陪长辈吃了饭,慕锦成借口顾青竹身子还没大好,急急将她带回了蕤华院,强逼着她躺下休息。 “我睡不着。”顾青竹无奈道。 “那我上来陪你说说话。”慕锦成说着,举手就要解衣袢。 顾青竹一下羞红脸,朝里翻身背对着他:“大白日的,没脸没皮,我不和你说了。” “好了,好了,只说话,不闹你。”慕锦成忍笑,坐在床边小杌子上哄道。 顾青竹转过头来问:“你想说什么?” 慕锦成犹豫了下道:“刚才在朝晖院,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只是爹在,没凭没据的,我没敢说。” 顾青竹倒是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卖什么关子,快说!” “你还记得我上次去顾家坳找你那天,顾二妮说的话吗?”慕锦成神神秘秘地说。 “这……”顾青竹一愣。 那时,慕锦成就怀疑害慕明成和顾青竹的,除了宋家还有钱家,而今再想斗茶大会上,若不是顾青竹以不为人知的炒青险胜,这会儿,只怕第一名就是钱涨了。 这样好的既得利益,不得不让顾青竹将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这样看来,钱家确实心肠歹毒,先要一箭双雕害两人,污蔑慕家名声,这件事,虽被慕锦成以富祥掌柜顶罪躲过,但幕后之人一直没有查到。 如今,钱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次利用慕明成的伤做文章,想要趁机抢夺慕家在茶业上的地位,果然是阴险狡诈! “钱家!” 两人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 慕锦成肃着脸道:“你也这样想,就证明我推断的不错,钱家为了夺取四大家族之首的名号,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顾青竹心里一紧,低声说:“钱家两次失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多加提防。” 慕锦成握着她的手,不无担心道:“你手上掌握着独一无二的炒青技法,这以后只怕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好!”顾青竹突然翻身坐起,急急地说,“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怎么了?”慕锦成讶然地看着她。 “我忘了我二叔!他为了赌钱,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这会儿,钱家恐怕已经猜到我是在顾家坳炒的茶,他们一定会让我二叔偷炒茶技艺的!”顾青竹掀开被子下床。 她完全没想到,斗茶大会当天,她会突然茶醉,当时骑虎难下,她只能以炒青取巧,如今,炒青以这样突兀的方式高调现世,让整个南苍县,乃至宁江城都知道她是唯一一个会炒青的人,在这个蒸青茶饼日渐没落的时候,她无疑成了众矢之的。 倘若有心人追查她的来路,很容易查到顾家坳,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猜错,不是钱家,可其他茶业世家,对炒青技艺,哪个不眼红,谁不蠢蠢欲动! 见她穿上外裳,慕锦成走到廊下,对绣花的右玉道:“让春莺进来给少夫人梳妆,另外叫老冯准备马车,我们一会儿出去下。” “啊……这会儿?”右玉有些惊讶,但她还是很快转身去了。 因着赶时间,又是回顾家坳,顾青竹只做了简单打扮,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坐车,很快就离了慕府。 山路难行,骑马亦是颠簸的,但这会儿,顾青竹归心似箭,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春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山里的花花草草比上次更加繁茂,花树次第开放,在成片的碧绿里,间或夹杂着几株红粉白,十分惹人喜爱。 远远看见茶垄,依稀有人行走其间,慕锦成不用顾青竹催,立时夹了下马腹,如风小跑了起来。 村里的人都忙着采茶,顾青竹和慕锦成径直往顾大丫家走,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孙氏尖利的声音:“你炒了个啥,上好的旗枪都被你糟蹋了,你能有青竹的能耐?你这死丫头,白瞎多少钱!” 顾青竹望了眼慕锦成,心里莫名定了。 “我咋就不行!”顾大丫约莫被骂很了,哭天抹泪地从家里冲出来。 “大丫!”顾青竹一把拉住她。 “青竹,呜呜呜……”顾大丫伏在顾青竹的肩上哭得伤心。 孙氏听见外头的动静,出来一见他们夫妻,有些讪讪然道:“这丫头,主意大了,我说她两句就不爱听。” “孙婶,福叔在家吗?”慕锦成笑了笑道。 “你福叔在茶园里呢,我这就替他回来。”孙氏说着,背着竹篓匆匆去了。 顾青竹将顾大丫扶在院里小杌子上坐,低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顾大丫抽噎道:“我娘说我没你炒的好,害怕卖不上价,整日只想卖鲜叶赚钱。” 顾青竹安抚道:“走,给我瞧瞧你制的茶。” 三人进屋,顾大丫从自个屋里拿出一个罐子,倒出一些干茶给顾青竹看。 茶色不一,条索松散,整体看着不太整齐,顾青竹拈起一粒,捏了捏,倒是很干燥,一捏就碎了。 顾青竹试探地问:“你可将炒茶之法,教给旁人了?” 顾大丫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个还是半吊子呢,哪里能教人,且,这会儿是价钱最好的春茶,谁家舍得拿出来试炒,照我娘说的,只我一个憨憨,旁人只等我练熟了,再拿不值钱的夏茶向我学。” 顾青竹松了口气:“没教正好,我只怕你教了谁呢。” 顾大丫有些疑惑道:“你为这个专程回来的?难道我炒的茶当真不行吗?” “咱们是姐妹,我说话就不拐弯了,我本以为,我只要将技艺教给你,你便能炒出和我一样的茶,却忽略了熟能生巧的重要性,婶子的话没错,拿春茶练手,确实太浪费了。”顾青竹苦笑了下。 “青竹,这会儿,不中不晌的,你们怎么突然来了?”现下虽是春日,顾世福却走出了一头的汗。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与福叔说。”顾青竹面色沉静道。 “大丫,倒些茶来。”顾世福见此,抹了把脸,在桌边坐下。 顾青竹将斗茶大会的事说了一遍,又着重说了炒青的重要性,顾世福点了点头道:“难怪,这几日,我卖茶时,见有生人打听顾家坳,咱村子入口隐蔽,可总防不住村里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慕锦成望了眼顾青竹,心下暗道:“好险,今儿可是来对了!” “外人暂且不论,我二叔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顾青竹问了最关心的事。 “世贵?我没见着他,听二狗子说,他最近不知在哪儿发了一笔财,整日泡在赌场,人影子都不见,这几日,倒是看见你阿奶和你二婶,常到菜地菜园里去。”顾世福想了想道。 “她们没到我家炒茶房去?”顾青竹有些奇怪,难道她猜错了吗? “这时节,家家都忙得很,哪有工夫盯着她们。”顾世福摇摇头,接着拧眉道,“难不成,她们是要把你炒茶的技艺偷卖给别人?!” 顾大丫忍不住在一旁插言道:“爹,你还记得我昨日说的话不?我明明看见有人在屋外偷看我,你们还不信!” “作死了,顾家坳这是要出家贼了!”顾世福一拳砸在桌上,气恼道。 “她们瞧见多少?”慕锦成着急地问。 “我是背身炒茶的,挡住了大半,应该没看见啥,再说, 我是青竹手把手教的,尚还不能熟练炒出一样的茶,更别说她们根本不懂,再经她们转述,旁人还不知捣鼓出啥来呢。”顾大丫捂嘴笑。 顾青竹微微摇头,不赞成道:“话虽这么说,但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想知道这个秘密的,大都是茶业大家,虽没有完全掌握炒茶技艺,但总是见过尝过炒青,人不怕失败,只怕不敢试,更何况,这样的人家根本不差钱,更不差试炒的鲜叶,只要能摸着一点门道,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顾世福也觉察出事情不妙来,炒茶技艺竟成了烫手红薯:“反正大丫炒的也不行,青竹,炒茶屋是你的,你说吧,要怎么办?” “如今,为避祸事,还请福叔把炒茶灶砸了吧。”顾青竹忍痛道。 “可……”顾世福刚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去。 这样一来,顾家坳一条有希望的出路又被堵住了。 慕锦成凤眼微挑道:“福叔,你让婶子去砸吧,最好是在和大丫吵架的时候干,一气之下干的,这样朱氏婆媳才能传话,外头的人也就死了骚扰顾家坳的心。” “你……”顾大丫瞪着慕锦成,压着声音道,“你分明是为之前的事报复我!” “冤枉!”慕锦成叫屈。 第三百二十四章 虎视眈眈 “大丫,别胡说,他这是救你!若不如此,只怕外头的人,很快就要将你绑了去炒茶。”顾世福摸出烟杆,深吸了一口。 他想了想又说:“你娘一直对你炒茶颇有些怨言,待会儿她回来,你索性激她发火,让她好好数落你一顿,趁机把灶砸了,你千万记的,这事要闹大,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你根本没学会炒茶,咱家以后就改卖鲜叶了。” 手上烟锅子亮了一下,顾世福抬头又嘱咐了一句:“还有,这事,我就不提前和你娘说了,免得她一会儿演得不像,反倒让人生疑。” “好吧。”顾大丫看了眼顾青竹,委委屈屈地答应。 “大丫,你别伤心,我以后在山庄上垒炒茶灶,反正两处离着不远,你可以去那里练习。”顾青竹揽着她的肩膀安慰。 一旁的慕锦成感激道:“福叔,为了弥补你的损失,你家的茶,翠屏镇的三生茶行全收了, 价钱也会比旁家高三成。” 顾世福咳了一声说:“算了,这样做太明显,不仅外人觉着有问题,就是村里人也会看出不对劲,到时反倒引人非议。” 慕锦成觉得他思虑周全,便点头道:“那……那行,总之是三生欠您一个人情,你以后有啥需要的,只管说。” 顾世福抬头看了看他,黝黑的脸上,皱纹如刀刻的一般,他缓缓道:“我一个山里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里刨食,没啥旁的想法。 只是青竹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了,她手上攥着的炒茶技艺,是一门独活,在我看来,好也不好,好处,你心里自然晓得,不用我多说,可坏处,你想过没有?外头人心险恶,你可有万全的法子对付?” “福叔放心,青竹喜欢茶,我爹已经安排让她管茶行,这正合她心意,至于您担心的,也是我最担心的,我已经和家里的管家说了,以后青竹出门,明里暗里都会安排人手跟着的。” “这还差不多。”顾世福满意地点点头。 “谢谢福叔。”顾青竹心里一暖,顾世福为她想得深远。 顾世福摆摆手:“这有啥好谢的,你回家看看吧,你爹这几日回来都挺早的,这会儿,也不知到家没?” “那我们走了。”慕锦成拱手,和顾青竹离开。 院里,青英挥着扫把扫地,顾世同在喂猪,顾青竹疾走了两步,高兴地喊:“爹,青英,我们回来了!” 顾青英抬头一见,立时丢了扫把,飞跑向院门口。 “怎么这会儿来了?”顾世同拍拍手,看了看顾青竹的脸色。 顾青竹牵着青英走近,笑道:“为一点事回来找福叔的。” “在家里吃饭吧,我这就去做。”顾世同走在她身旁道。 顾世同鬓角的白发刺了顾青竹的眼,她道: “爹每日翻山越岭已经够累了,还是我来做吧,咱们今天吃面条,好不好?” “好,我最喜欢吃阿姐做的面条了。”顾青英笑得眉眼弯弯。 顾青竹挽了袖子进厨房,青英缠着慕锦成要骑马,他只好带她出去玩。 “丫头,你最近病了吗?瞧这脸色白的!”顾世同在灶间烧火,担心地问。 “没有,只是喝多了茶。”顾世同是医者,只要一把脉,什么都瞒不住,故而,顾青竹实话实说。 “嗐,是为了斗茶大会?我在翠屏镇上听人说了,你呀,性子太要强,难免身子要吃亏!”顾世同心疼,却拿她毫无办法。 “爹,我无事的,老夫人夫人和西府二夫人对我都很好,送了我好些补品补药,只是今儿回来得匆忙,没带回来些孝敬您。”顾青竹有些懊恼道。 顾世同叹了口气:“我倒不稀罕那些,大将军上次送的,还堆在屋里,我只怕你年轻不晓得爱惜身子,将来病痛加身,要后悔的!” “我晓得的,爹,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不行?”顾青竹傻笑着哄老爹。 “行不行的,我也不能时时跟着你,凡事还得靠你自个保养。”顾世同往灶膛里塞了一根柴禾道,有些赌气道。 顾青竹说了几箩筐好话,又哄又保证才将老爹安抚住。 这时,锅里的水沸了,顾青竹将擀好切细的面条,散开放进锅里,不大会儿,就翻滚起来,她又冲了些葱酱汁做调料。 “姐,不好了!” 顾青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顾青竹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这刚出去会儿,能有啥事,你大姐夫掉龙潭里了?” “我好好的!”慕锦成跟在后面进来,苦着一张脸。 这丫头啥不好说,偏说他掉水里了,她可知道,前世,除了篮球,游泳可是他最拿手的,就是如今,他也能在千亩风塘里游三四个来回,放眼整个南苍县也没人比过他吧。 顾青竹看了眼他憋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慕锦成顿时觉得屋里都亮了。 青英可不管他们如何,早在一旁手舞足蹈道:“爹,大丫姐和孙婶刚才吵得可凶了,孙婶还把大姐炒茶的灶台砸了个稀巴烂,说再也不让大丫姐炒茶了,还说她根本不会,尽是白糟蹋钱!今儿全村人都去了,大丫姐哭得好可怜啊!” 说着,顾青英还吸了吸鼻子。 “这……我去看看吧,别真出什么事!”顾世同一听,顿时急了。 “爹,你别急着去!”顾青竹拦住顾世同,转而问青英:“全村人都去了?阿奶和二婶在不在?” “在啊,她们还跑进炒茶房里去看热闹,被生气的大丫姐扔的竹篮打在脸上,竹刺划了二婶的脸,她刚捂着脸回去了,阿奶还想和大丫姐吵架,结果,被孙婶一顿噼里啪啦的话气走了!”青英忽闪着大眼睛说。 “行了,没事了,咱吃饭吧。”顾青竹笑着盛面条。 “真没事?”顾世同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试探着问。 “爹,赶快吃吧,面坨了不好吃,你想去,就去看看福叔,我今儿见他又咳了。”顾青竹将一碗面放在他面前。 顾青英将在屋里读书入迷的顾青松拉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姐,我刚才看书,没听见你们回来。” 顾青竹笑着道:“没关系,你用功是好事,坐下吃吧。” 接着,她又说:“县考在即,你今日就跟我去南苍县吧,省得到时还要爹送你。” “这……”顾青松回头看顾世同。 慕锦成激他:“都是要考童生的大小伙子了,看爹做什么,跟姐夫回家,还能少了你的吃喝不成?” 顾青松仰着头道:“谁说要住你家了,我要和青山哥他们住!” “小样!”慕锦成个子高,抬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要去南苍县,就得住我家,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县学里去!” 这句威胁,对爱读书的顾青松来说,根本只能算是好处,他摸着头道:“那你还是送我去县学吧。” 慕锦成无奈地转头看顾青竹。 “算了,就快考了,由他高兴,想住哪里就住哪里。”顾青竹倒十分宠溺这个弟弟。 大家族规矩大,比不得顾家坳随意,青松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到底是外男,若是碰见什么犯忌讳的事,惹了麻烦坏心情,还不如在顾家面馆自在。 慕锦成揉揉脸,叹气道:“小舅子赶考,不住在家里,旁人会说闲话的。” “你今儿怎么这般婆婆妈妈了!”顾青竹挑了面条吃,斜睨了他一眼。 慕锦成不说话了,老实吃饭。 “爹,青松去应试,青英独自在家,总不是事,你最近别出门了,行吗?”顾青竹偏头问。 “好,最近天气和暖,我正想着要种些菜,就不出去了,十里八乡,我都跑遍了,那些老病患家里都有药,十天半月的,不碍事。”顾世同咬了口萝卜干,点点头道。 顾青竹担心旁人因炒茶对常在外走动的顾世同不利,心里想着,只要挨过谷雨,最好的春茶就结束了,那些茶业大家也能暂时死了心。 顾世同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心里惦记着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不要缺医少药。 吃了饭,天色渐渐暗下来,顾世同催促道:“要走,就快些吧,晚了,山路难行。” 顾青竹帮顾青松收拾了几件衣裳,顾青松则拣几本重要的书带上。 山间雾霭笼上来,顾世同领着青英送到村口,直等着他们三人拐上了老君山才回去,他到底不放心,特意绕到顾世福家里坐了坐,劝解几句。 如风驮着行李,三人很快出了山,老冯一直等在翠屏镇,姐弟两人转坐马车回了南苍县。 顾家面馆的生意十分火爆,顾青山见顾青竹将青松送来,赶忙丢下手里的活,给青松安排住处,大丫回家了,招娣搬去和小花她们挤挤,给青松腾了间房。 “青山哥,我帮你打下手吧。”顾青松放下包袱道。 “不用,不用,这间屋子靠里,还算清净,你用心读书,一举考上童生秀才,给咱顾家坳争口气,我就高兴了。”顾青山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左不过还有两日就下场了,看书也好,休息也罢,你自个安排,也别太有负担。”顾青竹低头给他整理衣物。 顾青松有些讶然:“阿姐,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这会子,虽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姐还是认为,工夫在平时,你付出多少努力,就会有多少回报。”顾青淡淡一笑道。 “我记下了。”顾青山很认真地点头。 “那我们回了,到下场那日早上,我们再来接你。”顾青竹将书本堆在桌上。 顾青山送他们到门口,回头望了眼热闹的饭厅:“你在斗茶大会上夺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这几日生意好得不得了,就是有人拐着弯问你,我都以不知情搪塞了,这不会有事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上任 顾青竹摇了摇头:“无事,不过是些想知道炒青的人,你只管专心做生意,旁的不用搭理,对那些故意闹事的,千万不要接茬,直接叫外头巡街衙役来处理。” 顾青山眼中有深深的担忧:“这个我晓得,也知会过方奎,怎么做,我们心里有数,只是担心你在风口浪尖上,要格外注意些才好。” 慕锦成上前抱拳道:“你们别担心,我早做了打算,慕家若是连我媳妇都保不住,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四大家族之首!” “三爷如此说,那便是最好了!”顾青山拱手回礼。 两人辞了顾青山,回到蕤华院,顾青竹坐在桌前,研磨提笔,唰唰写了一封短信,递给慕锦成:“你明日让宝应送到山庄上给莫天林。” 慕锦成取了绿釉荷叶灯台上的蜡烛,滴了点蜡油封住信口:“你想让他保护顾家坳?” 暗影里的顾青竹凝重地点点头:“大丫今儿这么一闹,虽能糊弄住我二叔他们,但总得防着钱家狗急跳墙,在南苍县,他们不好明着对我怎样,而顾家坳偏远,我们鞭长莫及,只有他离着最近,也就只能指望他了。” “请人做事,哪有空手的?”慕锦成点头,继而转身问外间伺候的人:“右玉,我的体己银子还有多少?” 右玉不知内情,走进来急道:“爷可别难为我了,自打爷上次在外头留宿听曲儿,走丢了少夫人,夫人便不让我给你乱花钱了!” 慕锦成软语求她:“我这次是有正经事,好姐姐,快拿出来!” 顾青竹帮着解释:“放心,是要办件紧要的事,另外,将我的月例银子也一并算上。” 右玉见顾青竹这般说,方才信了,她到里屋,从锁着的箱子里拿出两个荷包,一个湛蓝色的,一个海棠色的。 慕锦成坐在桌边,迫不及待道:“青竹,你快数数。” 顾青竹拆开来一看,湛蓝色荷包里有一沓银票,一百两的居多,另有三张五百两的,一千两的只有一张,鼓囊囊的海棠色荷包里都是现银,大大小小加起来,最多不超过五百两。 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慕锦成嘀咕道:“统共还没有五千两,怎么才这么一点儿!” 一旁的右玉笑道:“阿弥陀佛,二十年了,爷几时晓得钱财多寡,之前不知流水似的花出去多少,这些还是少夫人几个月的月例和最近老夫人夫人赏的,近日才攒下一些,要搁以前,我手上可是水洗般的干净,分文没有呢。” 慕锦成想起自个之前,和那般狐朋狗友,斗鸡纵马,胡吃海喝,不仅到铺子里耍横拿钱,还时常要二哥贴补背锅,一时无话可说,可这会儿懊恼也为时已晚。 顾青竹盘算道:“暂且先给他三千两吧,也够用一阵子了,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挣。” 慕锦成叹了口气,第一次为钱发愁:“到哪儿挣呢,你现下虽出去管铺子,月例银子能涨点,可也是有定额的,三五百两顶了大天了,再说,你常要出门,四时衣裳,首饰胭脂总少不得花钱,能剩多少?” “我这会儿也没啥明确的主意,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莫急。”顾青竹倒是能沉得住气。 右玉见他们确实有事,便点出几张大面额,凑够了三千两,将剩下的又收了起来。 两人洗漱安歇,春夜好眠,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日,慕锦成早早起来练功,待他回到屋里,就见顾青竹已经收拾妥当,正在盛粥。 “你身子还没大好,怎么不多睡会儿?”慕锦成单手揽着她的腰。 现下是春日了,衣裳不似冬天厚重,顾青竹纤腰盈握,慕锦成更喜欢这般亲昵地环着她。 顾青竹偏头看了看他道:“你今儿要跟爹出去巡铺子,我一个人待着,闷得慌,不如早些去茶行看看,别误了茶事。” “好啊,那咱们中午的时候就能在一起吃饭了。”慕锦成低头在她唇上偷亲了一下,转身跑去洗浴。 顾青竹摸了下唇,她渐渐习惯他这样的出其不意,只是面上的红潮依旧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两人吃了饭,慕锦成悄悄唤了宝应,将信和钱给了他,又交代了几句话,而后一起走到府门口等,隔了不大会儿,慕绍堂带着庆丰走了出来,他见着顾青竹,面上一愣。 “爹!”两夫妻恭敬行礼。 “锦成媳妇,不是让你养几日的吗?”慕绍堂拧眉道。 顾青竹垂首回答:“爹,明前茶已经错过了,现下离谷雨还有十来日,正是旗枪大量上市的时候,我想着尽快熟悉茶行,不管咱家选不选得上贡茶,今年,炒青肯定是要作为慕家茶的新品精品上市的。” 闻言,慕绍堂不免心动,遂道:“炒青能赶上雨前茶,自然是最好,这样吧,你今儿和韩掌柜细细研究一下,明天议事厅议事,你也来,把你的打算说给各位掌柜的听听,也请教下他们的意见。” 顾青竹一听这话,赶忙行礼答应。 慕锦成在一旁朝自个媳妇竖了竖大拇指,慕家的议事厅早已有之,是家主和各个铺子掌柜议事的地方,历年来,在那里做出过很多英明的决定,挽救或发扬了慕家,是慕绍堂最为注重的地方。 顾青竹刚上任,就能入议事厅说话,可是件了不得的事,要知道,就是慕家商业天才慕明成,也是坐了一段时间旁听的冷板凳,才有机会发表自个的想法,而慕锦成二十年连门边都没靠近过,可见是慕绍堂对顾青竹青眼有加。 慕绍堂瞥了他一眼:“你明日也一并去!” “是!”慕锦成慌忙改手抱拳。 慕绍堂也不看他,转头就走,自顾上了自个的马车,慕锦成则和顾青竹同坐一辆。 离了嘉盛大街,最近的是三生粮铺,慕锦成在路边下车,陪慕绍堂入内巡查,顾青竹依旧坐着马车往茶行去。 顾青竹进来的时候,韩守义正在柜台里埋头算账,算盘珠拨得噼里啪啦响。 “这位夫人,你想买点什么茶?”店里的小伙计不认识她,客气地问。 “我是来找韩掌柜的。”顾青竹笑盈盈道。 听着声音耳熟,韩守义抬头瞄了一眼,立时笑着迎出来:“少夫人,快请,快请,小余儿刚来做学徒,眼拙不认识您,莫怪。” 顾青竹客气地摆摆手:“无妨,我日后也要常来和韩掌柜学习,自然就熟悉了。” “学习不敢当,老爷前两日刚与我说了,却不知道少夫人今儿就来了,快坐,快坐,待我手上的事情了一了,我带少夫人各处转转。”韩守义谦逊道。 小余儿约莫十四五岁,手脚勤快,又机灵,很快就端了茶来。 顾青竹浅呷了一口,是去岁的雀舌茶饼。 这是密集的烹茶品茶训练,给她的额外馈赠。 顾青竹有些不解,三生是南苍县最大的茶业大户,去岁的春茶还有积存?这看似不太可能,难道是留着自个喝的?可现在春茶已然上了,她好歹是慕家少夫人,又是头回来,小余儿看着不笨,怎么可能分不清新茶和陈茶? 不大会儿工夫,韩守义收了算盘,走出柜台,顾青竹推了茶盏,也站了起来。 韩守义看了眼剩下的茶汤,心下明了,却没有解释,只是对小余儿说:“你好生在前头看店,我带少夫到前厅后场转转。” “是,师父放心。”小余儿连连点头。 韩守义带着顾青竹将三间前厅看了一遍,撩开一处帘子,跨过一道门槛,又走了一段狭长的甬道,方才到了后场。 顾青竹早几年来过,在这里看茶工们怎么制茶饼,今儿故地重来,却已是翻天覆地,换了身份。 “这里是前年扩建的厢房,还没派上用场,暂时堆着杂物。”韩守义指着一排簇新的青砖瓦房道。 顾青透过窗纸的缝隙看了一眼,果然是些制茶的用具和其他烘茶的架子等物。 院里的茶工正在赶制蒸青茶饼,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韩守义向他们介绍了顾青竹,众人好奇地看了看这位传说中的少夫人。 茶工大多是粗汉,口拙舌笨,并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恭维话,也就是腼腆地笑笑,算是打招呼。 顾青竹并不介意,冲他们点头微笑,继续跟着韩守义各处看看。 两人走到深处几间房子,韩守义打开房门,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搁着很多木架子,上面分门别类摆着茶饼。 “这……”顾青竹有些讶然。 “少夫人聪慧,约莫刚才喝茶的时候就有所察觉吧。”韩守义苦笑道。 “这难道都是去年没卖掉的?”顾青竹拿起最近处的一块茶饼,隔着包裹的纸闻了闻,茶香悠然。 韩守义在木架子间穿行,指点道:“去岁茶市不景气,三生茶行整一年都是亏本的,春茶时蒸青茶饼就已滞销,除了莲心和旗枪行情好点,雀舌的价钱跌得不像话,二爷就做主留着自个待客。 至于后面的四茬硬片价钱更低,勉强能卖出人工钱,本以为夏茶和秋茶会有点起色,却不料只有夏至茶和白露茶好点,其他的都没啥销路,以至于都积压在这里。” 顾青竹四处摸摸看看,却几乎不见灰尘,显然屋里是常打扫通房的,越往里走,茶香越盛。 “今年的春茶已经上了,这些怎么办?”顾青竹拈起一块茶饼问。 “在春茶上之前,各家铺子都领了茶去待客,尤其三生酒楼用得多,所以,去岁春茶剩得不多,只有夏茶和秋茶,品质虽不差,但拿出去招待客人,未免丢了慕家茶业大家的脸面,故而只得一直积压着,暂时没找着啥好出路。”韩守义愁眉不展道。 顾青竹望了望满架子的茶饼,沉吟道:“韩掌柜,若我有法子,能将这些茶用掉,只是赚不到纯茶饼的钱,你说我爹会答应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去岁茶饼 “这……少夫人是有啥主意了吗?”韩守义有些惊喜道。 时日不等人,眼下春茶已经上了,库房里的茶饼眼见着就要变成陈茶,他和东家没少为这个操心,能想的门道也都试过了,却不知这位初来乍到的少夫人还能有啥新点子。 “我在斗茶大会上,用炒青险胜,韩掌柜大概已经知道了,可我还有三样配茶饮的茶食,外头可听见有人传?”顾青竹试探着问。 “到铺子里问炒青的多,至于茶食,倒也有不少人来打听,少夫人是想做这个?可三生卖吃食的,上有罗掌柜的酒楼,下有关掌柜的粮铺,再有就是周掌柜的杂货铺子,可我觉着哪家都不太适合。”韩守义倒是直爽,开门见山道。 顾青竹微微摇头道:“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打算在三生哪家行当里添做这个,茶食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类似于点心的消闲吃食,既上不得高档酒楼的席面,也不适合在粮食铺子里卖,至于杂货铺子就更不行了,相较于果脯蜜饯,茶食都是现做的,摆几日没人买,就会坏掉了。” “那你……”韩守义猜不透,眯了眯眼,静等着顾青竹的下文。 “您约莫知道的,我有两家小面馆,我打算在那里做,佐料锅灶齐全,人流量也大,可以搭配面食出售,也可也单独售卖,只是本小利薄,三生茶饼都是精品,恐怕给不了原有的价钱。”顾青竹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 这或许就是他们昨日一直想要的赚钱出路。 “价钱方面,我一时也做不了主,不如等到中午,老爷过来吃饭的时候,咱们再说吧。”这些积压的茶叶仿佛鸡肋,留着一时卖不掉,出手又怕亏太多,价钱能低到多少,韩守义也吃不准。 两人又到别处看了看,后场地方很大,前几年行情好,慕绍堂陆续买下隔壁两家的空地,扩了院子,但随着整个茶市下滑,日渐入不敷出,山庄和茶行的日常开销难以自给自足,要不是茶业是慕家祖业,有其他铺子挣的钱顶着,只怕早被拖垮了。 故而,整个后场有近一半的空地,为了不显得荒芜空寂,沿墙根下,都种上了些低矮的花草树木点缀,这会儿,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姹紫嫣红开得正好。 韩守义指着那一片道:“哎,老爷当初买下那两块地,是花了大价钱的,本打算扩建茶房,将茶饼的产量翻一番,可这会儿却只能植树种花,白可惜了。” “茶业的将来,恐怕不会是单一的蒸青茶饼,不说完全被炒青取代,但也会被占去半壁江山,我爹当初没有执着在蒸青茶饼上发展,是明智之举,至于空地,以后终归会有用处的。”顾青竹望着那些花木说。 阳光下,新生的花叶娇艳明媚,微风拂过,花翻叶涌,白闪闪的光晕仿佛粼粼水面,亮了人的眼睛。 韩守义垂头低叹一声道:“少夫人所言极是,如今正是旗枪上市的时候,每日几百斤的鲜叶送进后场,全做成了蒸青茶饼,然而,去岁价格不喜人,今年行情尚不可知,但想要重回之前的巅峰,料想是不可能了。 旁人看着三生茶行每天车来人往,十分热闹,却不知我心里整日惶惶,只怕重蹈覆辙,再次积压啊。” 顾青竹点头道:“您在茶叶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些年,您的担忧不无道理,炒青自去年起就已经开始冲击蒸青茶饼,南苍县茶市行情一路低迷,就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人们的喜好,我爹有意让我今日与您先谈谈炒青的事,待明日到议事厅再一起讨论。” “这自然的再好不过的事了,咱们去前厅说吧。”闻言,韩守义颇为高兴,躬身做了请的手势。 顾青竹谦让了一番,与他回到前厅,韩守义煮了壶旗枪茶饼,两人边喝边谈。 两人虽然年岁差着几乎可做父女,却谈得十分投机,对好些事情都是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了共识,一晃,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快给我喝一杯茶,渴死我了。”慕锦成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拿了顾青竹的杯子一饮而尽。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爹呢?”顾青竹见他衣襟上沾了茶汁,忙将帕子递给他。 “爹在门口遇见熟人,被拉住说话,我就先来了。”慕锦成随意掸掸,大大咧咧坐在顾青竹身旁。 韩守义起身拿了两个新杯子,回身正见他俩低头含笑小声说话,一副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模样,这让他的眸光闪了闪。 “师父,饭摆上了。”小余儿进来回禀。 “好,知道了,就来。”韩守义挥挥手。 正说着,慕绍堂大步走了进来:“人都在呢,快吃饭吧。” 因着三生茶行有百多名茶工,忙时为赶工,会提供一日三餐饭食,故而,慕绍堂和慕明成若是不回家,就来这里吃饭,形成了几十年的惯例。 饭菜简单,不过是些时鲜蔬菜和一点肉食,慕绍堂并不讲究,与他们三人一桌,就着蔬菜吃了半碗粳米饭,喝了一碗菊花脑蛋汤,便作罢了。 “锦成媳妇,你可与韩掌柜谈妥了?”慕绍堂一边擦手,一边问。 “已经说定了,只等明日上议事厅了。”顾青竹点头回答。 韩守义在一旁说:“少夫人看了去年的茶,说有法子处置,只是价钱……不太好,还请老爷定夺。” “哦?”慕绍堂有些惊讶,转头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慕家茶从来没像去年那般积压过,几乎将他愁白了头,他四处想法子,在年前拣好茶多少卖出去一些,可眼巴前春茶已经上了,谁还会买隔年的茶? “是这样的,爹,我想在面馆推广茶食,旁的都是寻常食材,只这茶叶难寻,我瞧见库房里的,一时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茶食本小利薄,没法按正价买茶饼。”顾青竹捻了捻袖边的花纹,有些忐忑道。 “这……”慕绍堂沉思。 去年的蒸青茶饼赔本已是定局,就是他冬日卖出的那些茶,说到底也是赔钱赚吆喝,心里舍不得好茶蒙尘罢了,至于价钱早就不能与当初市价相比了。 现下,库房里夏茶秋茶居多,再放下去,待到梅雨季节,恐怕只剩霉烂的下场,若是能派个正经用场,倒也不亏。 想到这里,慕绍堂道:“你是我慕家媳妇,用茶哪里还需花钱买,用多少只管拿了去就是了。” 闻言,顾青竹愣住了,她转头望了望慕锦成:“这……” “谢谢爹成全!”慕锦成聪明得很,立时欢喜道,“面馆虽说是青竹的,但茶食,我们会注上三生的标识,打包的油纸上也会印的。” 慕绍堂有些意外这个儿子的机智,他分明只是单纯不想浪费茶,三生名头足够响,也根本无需这种不起眼的宣传,而他这样做,奠定了三生对茶食的所有权,而茶食和炒青同时出现,也间接证明正宗炒青出自慕家。 当下,茶食比炒青更容易做,也能更早地渗入到人们的寻常生活中去,久而久之,人们会牢牢锁定对炒青出处的认知,名声远比暂时的获益更重要。 明面上,这批陈茶分文不赚,却背后的好处却不可估量。 “这回双赢的算盘打得不错,这小子何时这般长进了?”慕绍堂心中暗喜,面上却沉静无波。 “对对对,茶不能白得,利钱我会和韩掌柜在商量的。”顾青竹补充道。 “算了,一家人谈什么利钱,你那点小买卖一年能挣下多少,还供着那些人的开销,三瓜两枣的,也就顶个房租钱,自个留着花吧。”慕绍堂呷了口茶,摆摆手道。 慕家家大业大,不怪慕绍堂看不上,就算面馆一年能挣出几千两银子,他也没眼看的。 “谢谢爹,我下午就会送一些茶叶过去,茶食明日就能上市。”顾青竹起身福了福。 她自然知道慕绍堂不为钱,只是被慕锦成说的三生标识打动了,她得赶紧的。 “嗯,这事你自个做主,三生的生意足够大,门当也多,若你还想忙点自个的,自顾忙去,只要不耽搁正事,全当给你练手,我不会阻拦苛责,但若经营不善,关门歇业,我也不会插手管的。”慕绍堂淡淡地说。 “像面馆这种小吃食店最容易做了,只要味道好,诚信无欺,可能赚不到什么大钱,赔本亏钱却是不会的。”顾青竹颇有些信心道。 “诚信无欺!”慕绍堂抬眼看了看她。心中暗道,这媳妇倒没白跟妙机学,胆识见识都不低。 父子两人略坐了坐,说了些别的话,便又去了旁的铺子,顾青竹拿了五十张秋茶茶饼用布包着,与韩守义告辞,直往鱼市街的顾家面馆去。 这会儿,正是午间歇晌的时候,街市上人不多,鱼市街没法和西市比,自然更冷清些。 顾青竹到的时候,虽然没啥客人,但顾青山他们正在忙,青山青水两人剁馅,方奎擀面,三个姑娘调馅,包包子。 这里生意一日日好起来,加之地方宽敞,又有马车往来,故而梨花巷那边已经不单独蒸包子了,只在这里拿现成的过去在蒸灶上热着卖,省了很多事。 眼见顾青竹背着好大一个包袱进门,郑招娣赶忙迎上前接住。 包袱看着很大,入手却并没有多少分量,招娣好奇地问:“这都是什么呀?” 顾青竹刚想说话,却见顾青山放下菜刀走过来,笑道:“人可真经不起念叨,我们刚刚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顾青竹偏头问。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险况 “自从你赢了斗茶大会,外头那些人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竟连你与我们的关系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前几日有不少人来问炒青,被我们一口回绝了,这些天,又来了拨人询茶食,得亏你不在,要不然,可有的烦了。”顾青山摇摇头道。 “原来是这事啊,那可太巧了,我带来了三生茶饼,咱们今儿就可以做茶食,明天上新开卖!”顾青竹喜笑颜开,挨桌子坐下,轻轻拍了拍包袱。 “三生茶饼那可都是上好的菜饼,你拿来做茶食?这得卖多少钱一个才够回本?”顾青山一听,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急白了脸色。 “茶饼不要钱!”顾青竹笑嘻嘻拆开包袱,拿出一个递给他闻了闻。 “不……不要钱?”厨房里的其他人也被这话惊得跑了出来,齐齐站在她面前,好似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硕大馅饼。 顾青竹见他们这般,赶忙道:“钱是不要的,但有一样,茶食要打三生的招牌,还有零卖的油纸上也要印上三生标识。” “就这些?”顾青山紧拈着茶饼,尤然不信。 “这些还不够吗?”顾青竹仰头看他们,“茶食是你们做的,却要挂三生的招牌,你们不委屈?” 顾青山搓了搓手道:“嗐,啥委屈不委屈的,你是慕家的媳妇,说到底,哪样不是三生的,如今,慕家老爷还容你在外头自由开面馆,给我们挣钱的机会,就已算是大人大量了,再说慕家这次还免费提供了茶,给茶食冠三生的名,原也是名正言顺,该的。” “既如此,那咱们就干吧,店里鸡蛋、豆干和米粉有吗?”顾青竹挥挥手臂道。 这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顾青竹原本怕他们想不通,见如此,倒放心了。 “鸡蛋是常备的,豆干不多了,米粉不常用,要出去现买。”顾青山扳着手指道。 “我去买,你们在店里先准备着。”说话间,方奎已经擀好了面皮,拍拍手去套马车。 “明日先试试行情,暂且少买点,豆干五斤,糯米粉十斤,粳米粉四斤。”顾青竹追出门,又缀了一句,“记得到卖油纸的铺子印标识,要加急的!” “晓得了。”方奎答应着,一扬鞭子,马车欢快地跑起来。 馄饨馅很快就剁好了,包子也上了蒸笼,青水照顾着灶膛,三个女孩子帮着生炉子煮鸡蛋,顾青竹细细碾茶末,众人忙碌着,心里多了期盼,干活更欢快了。 “这些佐料够不够?”顾青山将厨房里的各种佐料都拿出来给顾青竹看。 “够的,要是有大酱就好了,增鲜提味还上色。”顾青竹望了一眼道。 “这会儿,恐怕一时难寻,对了,我听外头食客说,对面街上新开了家调料铺子,里面有一种叫酱汁的调味料,和我们山里人自个晒的大酱差不多,只是它是水样的,据说味道非常鲜美,要不然,咱们打一小罐来试试?”顾青山想了想道。 “行,要是真有这么好,买来用倒是方便。”顾青竹点点头 。 顾青山兴冲冲提着罐子出去,不大会儿,他和方奎一前一后回来了。 此时,顾青竹已碾好了茶,她用手指蘸了点酱汁尝尝,味道确实不错,并不比大酱差。 鸡蛋已经煮熟,顾青竹教他们磕破外壳,浸没在调好的调料汁中慢炖,茶干也是同样的,相较于这两种茶食比较耗时间,茶糕制作起来就比较快,没有慕锦成那套精美小巧的模具,顾青竹就暂且做成团子状。 “青山哥,我一会儿画几个花样子,你找木匠师傅做两套模具。”顾青竹手上搓着团子道。 “好。”顾青山将蒸好的包子倒腾到竹匾里,空出锅灶蒸茶糕。 这些茶食做起来并不复杂,三个姑娘很快就跟顾青竹学会了,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做团子,招娣突发奇想,把团子捏成小猪小兔子的样子,惹得其他人笑个不停。 顾青竹洗手画花样,她特地和顾青山比划了模具大小,斗茶大会上的茶糕讲究精致,而在面馆,食客们除了口味外,最在乎的还是价钱实惠,要是在面馆还做那么小的,就有些华而不实了。 这样一番忙碌之后,夕阳西下,出去买笔墨的顾青松回来了,姐弟俩说了几句话,老冯在门口露脸张望了下, 顾青竹知他怕回去晚了,府里人担心,故而,她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出了院门。 “少夫人,您没别处去了吧?”待顾青竹上了车,老冯殷勤地问道。 “嗯,没有了,回家。”顾青竹低声道。 “好嘞。”老冯一扬马鞭,高声应道。 鱼市街只有纵横交错的两条街市,这会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街面上有三五公子相邀去饭馆喝酒,也有挑担子卖菜的小贩,老冯熟练地驾车,避让行人摊贩。 行到十字路口,他轻带缰绳,让两匹辕马拐弯,这本是寻常的一件小事,却不料迎面街巷突然冲出一匹发狂的黄骠马,直愣愣向顾青竹的马车冲来! “吁!” 老冯一眼望见,紧急操纵缰绳,往旁边避让。 坐在车厢里的顾青竹,被突然的变故从座位上甩到车厢壁上,而后又跌坐在地,多亏她及时用力抓住座位扶手,才没有掉出车外。 而那匹惊奔的黄骠马上,坐着一个人,他也看见了马车,本能得也想让,奈何惊马完全不受他的掌控! “啊!”他惊叫出声。 老冯饶是最好的车把手,可他驾着两匹马,又有庞大的车厢,已经避无可避,眼见就要马死车毁! 眼见惨祸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街市上飞奔来一匹白马,快如闪电,而屋顶飞檐处也跃下一个黑影,惊若奔雷,两人齐齐向这里赶来! 黑影仿佛一只矫健的苍鹰,飞跃到两匹马的马背上,双手用力抓住辔头,激得两匹马前蹄高高扬起,丝丝嘶鸣! 而白马上之人在靠近黄骠马时,半点没有减速,迅速松开脚蹬,飞掠到黄骠马上,抢过马上人的缰绳,硬生生扭转方向! 如此,马车和狂马方才堪堪避开,可街市上却被冲得一片狼藉,马蹄将小贩的菜篮踩得稀巴烂,路边商家摆在外面的小摊也被掀翻了,万幸的是,没有伤着人。 “哎呀,我的马呀。”老冯跳下来,看着两匹马嘴角流下的血,心疼地直跺脚。 “这是怎么了?”顾青竹揉着被撞疼的额角,撩开车帘问。 “青竹,你没事吧。”飞马救人的人扑到马车旁,急切地问。 “没事。”顾青竹听见慕锦成的声音,从车上出来。 慕锦成赶忙伸手搀扶,见她额角红肿一片,心疼不已。 “见过三爷,三夫人!”徒手制服两匹马的黑影抱拳道。 声音清丽,竟然是个女子! 顾青竹好奇地望过去,只见那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修长,浅麦色的肌肤,样貌干净,她穿着一身玄衣,清爽干练。 “你……”慕锦成的目光在她脸上睃巡,迟疑道,“你是熊吉?” “是!”女子似乎话很少,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你几时从缥缈峰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慕锦成走到她面前,负手笑道,“以前的小黑泥鳅,现在变了样,叫我不敢认。” “我昨儿刚回来的,爷和少夫人回来得迟,自然没见过我。”熊吉并不似旁的丫头自称奴婢,态度也不是特别谦卑。 顾青竹瞪着迷惑的眼睛看慕锦成,后者感觉到她的目光,赶忙解释:“你不认识,她是熊管家的女儿,很小就被送去缥缈峰学艺,大概有十多年没见过了,这次恐怕是为了你才被他爹唤回来的。”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顾青竹冲她笑了笑。 熊吉见到她如此,许是有些吃惊,明显呆了呆,赶忙拱手行礼,却没有说什么。 这边说着话,而另一边驾驭疯马的男子则不好过,摊贩和店主们都围着他索赔,他自知理亏,连连行礼,并不讨价还价,掏了银子赔钱,这才平息了众人的怨气。 老冯心疼马,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男子与他说了几句,就朝慕锦成夫妻走过来。 “慕三爷,慕少夫人,在下惊扰了车驾,实在抱歉。”男子理了理衣裳,拱手行礼。 顾青竹适才只看见他的背影,这会儿见着面,发现竟然是认识的人,遂矮身福了福:“柳家大爷。” 慕锦成可没这般客气了,他拧眉道:“柳青,你若不会骑马,就坐马车,你这样横冲直撞,伤了人怎么办?你柳大爷可不似我和老十二,惯是纨绔子弟,声名狼藉,不怕市井谩骂,你可得像鸟儿爱惜羽毛一般爱惜名声啊!” “慕三爷教训得是。”柳青并不辩解,只又揖一礼,腰比刚才弯得更低。 “这会儿正是晚间客流大的时候,依柳大爷沉稳的性子,怎么可能这般莽撞,定是出了意外。”顾青竹拉了拉慕锦成,意叫他不要这般得理不饶人。 闻言,柳青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 他们不是亲眷,也并不熟悉,男子紧盯着一个女子看,是很不礼貌的,故而,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三二息。 顾青竹忙解释道:“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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