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份交情,他心里细细思量,酒意渐渐翻涌上来,黑暗袭来,他伸手自然一揽,安然睡去。 两人一觉睡到下午,顾青竹被热醒了,这种天气一人霸着一张凉床才舒服,可这会儿,她的腰上搭着慕锦成的胳膊,而他整个人,衣衫不整地偎在她身边,一张俊脸更是搁在她头顶,呼吸的热气直喷在她额头上,不热才怪呢。 因着之前为他挠痒,衣裳未系,这会儿,敞开的衣襟怎么也遮不住又白又滑牛乳般的肌肤,月白里衣下,半身完美线条隐约可见,这让顾青竹的目光无处安放。 顾青竹试图慢慢退出他的怀抱,奈何他纵使睡着了,也紧紧抱着,她一动,他就收拢手臂。 “青竹,我痒……”他的语气像极了孩子,又委屈,又无助。 见他无意识地想背手去挠,顾青竹只得一把捉住他的手握着,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慢慢抚摸。 许是舒服了,睡梦中的人哼哼唧唧了几声,往前一趴,整个伏在顾青竹身上。 顾青竹彻底起不来了,又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叫醒,只得给他轻轻挠痒。 慕锦成在做一场梦,繁花似锦的山野里,他正和顾青竹奔跑嬉戏。 只是梦里的人,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青竹!”慕锦成低唤了一声。 “怎么了?”顾青竹眨了眨眼,抬眸望他。 “好想永远这样抱你。”慕锦成没有睁眼,只是张开双臂,将瘦瘦的顾青竹抱了个满怀。 他低声呢喃,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顾青竹却一时羞红了脸。 “没脸没皮的家伙!”顾青竹低语,似怒还嗔。 慕锦成仿佛听到了这一句,微撑开眼皮,睡意朦胧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说谁呢?” “你刚才说什么了?”顾青竹瞪了他一眼。 慕锦成已经不记得那个梦,但哄顾青竹已经是本能反应,自是信手拈来:“我肯定是说媳妇好,发誓一辈子爱媳妇!” “尽油嘴滑舌,你既然醒了,快挪到旁边,你压着我,热了一身汗。”顾青竹拍拍他的背。 “哦哦哦。”慕锦成立时往后退,顾青竹没了束缚,翻身起床。 看她洗漱后,坐在铜镜前梳妆,慕锦成半撑着脑袋说:“晚间咱们送张拜帖到林家去,燕铁衣说得没错,若我们只是看看人,尚书令的面子就足够了。” “好,我马上来写。”顾青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了一根青玉簪,清新淡雅。 她在大案上铺开信笺,慕锦成跳下床,动手研墨,顾青竹一抬头,正瞧见他结实小腹上勾勒出的线条,她伸手夺了墨锭:“去把衣裳穿好,袒胸露背的,叫人瞧见,成何体统!” “这天气这般热,我在屋里松敞点,有啥不行的,我瞧着脚力行和老鸦岭的人都打赤膊了,也没见你说一句。”慕锦成不满地嘟囔,却还是老老实实系了带子。 “你这会儿若是去看二爷,他定是穿得整整齐齐的!”顾青竹瞥了他一眼,强词夺理道。 慕锦成无话可说,仍来研墨,顾青竹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很快写成了拜帖。 两人去找熊永年,刚一出门,正看见步履匆匆的韩守义走在前面。 “韩叔,你做什么去?”慕锦成叫住他。 “三爷,少夫人。”韩守义回身,赶忙行礼,“二爷适才睡醒,吃了一点粥,这还没过一个时辰,又全吐了,我赶着到前头找谭先生去。” “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昨儿就不舒服了?”慕锦成想起昨日晚上,慕明成就没出来吃饭,心急道。 “不知道呀,都是我疏忽了!”韩守义后悔地直拍巴掌。 “你赶快去找谭叔,请他来看一下,看到底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我过会儿就来瞧他。”说完,慕锦成和顾青竹疾步而去。 熊永年正在屋里记账,见着他们立时起身行礼。 慕锦成将拜帖递过去:“熊叔,你将这个送到暮春外祖家去,若是见着庆余,你让他回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好,我这就去。”熊永年接了,收在袖袋里。 “二哥今日只吃了一顿粥吗?是早上剩的?”慕锦成又问。 熊永年有些疑惑道:“二爷怎么了?他今早上才睡,早饭没吃,后来又错过了午饭,我怕他临时要吃,一直让厨房里备着饭的,出什么事了?” 慕锦成拧眉说:“我来时听韩叔讲,二哥吃了粥,全吐了,你去厨房看看,天气这么热,咱们人又多,可别在吃食上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好好好,我先去看厨房,再去送帖。”熊永年拔腿急急出去了。 慕锦成和顾青竹匆匆赶到慕明成住的屋子,谭立德已经来了,正在里间把脉,慕锦成径直进去了,顾青竹则在外间,陪着心神不宁的谭子衿。 见慕锦成跟着谭立德出来,顾青竹迎上去问:“二爷怎么样?” “他在狱中情志抑郁,脾胃失和,昨儿熬了一宿,今日又贪凉喝了冷粥,身子自然吃不消。”谭立德坐在桌边写药方。 “可要紧?”慕锦成担心地问。 “呕吐不过是表象,吃两副药便可压着,哪怕是脾胃,也能慢慢调理好,只是他的郁结难以纾解,总是个祸根是,时不时的要闹病。”谭立德眉头紧拧,摇摇头道。 “我要怎么做?”慕锦成回头看顾青竹。 他之前就发现慕明成不太对劲,他们原本想着用卖茶的成就感,平复他心里的冤屈,可因为过于急于求成,反而引来了他一腔怒火,如今这一病,只怕还是上次惹的祸。 谭立德将药方递给韩守义:“身病好治,心病难医,要想恢复如初,医药收效甚微,最终还得靠他自己啊。” “爹!”谭子衿低低叫了一声。 那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伤感,有痛惜,还有坚定不变的决心。 “唉!”谭立德叹了一声,收拾药箱走了。 这是一个父亲对痴情女儿的无可奈何,充满了不想听之任之,又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长宁要近身伺候慕明成,熬药的事情,韩守义原本要做的,却被谭子衿抢着接下了。 慕明成吐得昏天黑地,最后只呕出一些黏水,他闻到外间的药香问:“谁在熬药?” 长宁早被耳提面命过了,只得遮掩道:“是韩掌柜,二爷要叫他吗?” 慕明成不答话,接了热帕子擦嘴,翻身躺下,冷声道:“我这腿废了,连身子也成了破烂,喝一碗粥,也能给所有人找麻烦。” 长宁低声劝:“二爷,你别这样想,三爷和少夫人都很担心你,特意叫厨房专为你现做吃食,过会儿,晚饭就该送来了。” “我什么都吃不下,大热天的,别瞎折腾了!”慕明成偏过头,将脸仰着,好似这样,眼泪就会倒流回去。 “二哥,厨房做的,你不想吃,青竹做的,你总得尝尝吧。”慕锦成跨进门来,跟在后面的顾青竹手里有一个食盒。 “你们……”慕明成抬手擦额头上的汗,顺便抹了下眼睛。 “快来尝尝,青竹最近只顾着忙茶,都很少做饭了,我如今一想起以前的味道啊,啧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今儿这顿,我可是沾了你的光!”慕锦成一边说着,一边端出食盒里的几样小菜,又捧出一个砂钵和三副碗筷小勺。 长宁伺候慕锦成净面洗手,待他坐在桌边,只见几个小碟里分别装着炒酸豆角、凉拌苦瓜,酱嫩黄瓜条,炒豆芽,砂钵里的粥不知放了什么,碧莹莹,软融融的,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顾青竹给他们兄弟各盛了一碗:“现下是天气太热了,出汗多,我熬了咸味粥,可能更合口味一点。” 慕明成没什么食欲,但顾青竹亲自熬的,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得舀了一口粥,鼻尖有淡淡的青菜味道,温度刚刚好,微咸的口感随着入口即化的粥遍布舌尖,让人忍不住还想吃一口。 “二哥,你快尝这个,好吃得不得了!”慕锦成搛了一块黄瓜条,脆脆地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地嚼。 见他吃得如此美味,慕明成不禁也伸出了筷子。 第四百五十一章拜访林家 就着几样小菜,慕明成居然慢慢吃了一碗粥,慕锦成则一口气吃了两碗。 顾青竹收拾食盒,慕锦成偏头看慕明成:“二哥,你快点好起来,我今儿给林家递了拜帖,若是林尚书令肯帮忙,过几日,我们或许就能去见二叔和姐夫了。” “去见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慕明成恹恹地起身,又去床上歪着。 “我知道二哥吃过很多苦,待见过二叔他们,咱们就启程回南苍县去。”慕锦成还想再劝,却被慕明成打断了,“你去吧,我这个样子,二叔他们见了,也没个好心情。” 见他如此说,慕锦成只得作罢:“那好吧,你好生养着,打这儿回去,还有千里路要走,又逢酷暑,没个身体可不行。” 两夫妻走了,外间天色暗下来,长宁进来点灯,慕明成说:“把榻上我那本没看完的书拿来。” 长宁犹豫着不肯拿,反而劝道:“二爷,你今夜可不能再晚了,待会儿我服侍你吃了药,早些睡。” “连你也开始管我了?”慕明成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寒冬的冰碴子。 长宁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他向来是个嘴笨的,见慕明成生气,更不敢说了,只得将书递给他,又在床边多点了盏灯。 慕明成看的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不过是本打发时间的鬼怪话本子,但他若不做点什么,就觉得太过烦闷,而这种糟糕的情绪,像春日疯长的野草,塞满他整个人,他不知该与何人说,又该从何说起。 夜渐渐深了,长宁进来了几次,服侍汤药,伺候洗浴,待他再次进来剪灯芯的时候,慕明成放下书道:“谭大小姐是不是一直在?” “没……没有啊。”长宁一慌,将整个灯芯都剪没了。 “你胆子大了,敢跟外头人一起哄骗我!今天谁熬的药,我还喝不出来吗!”慕明成猛地一拍床栏。 “谭……谭大小姐不让说,怕你不肯喝药。”长宁低头小声说。 “你让她快些回去,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与她名声有损。”慕明成吸了口气,又拿起书来看。 长宁转身出去了,隔了会儿,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慕明成不做声,只听谭子衿低低地说:“明成哥,你早些歇着,我立时就回去了。” 窗户上映着树枝的影子,被风一吹,全乱了,像极了慕明成此刻的心情。 他以为她走了,却不料又传来一句话:“你将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手的。” 随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渐不可闻。 慕明成愣愣地拿着书,连书角被烛火点燃了,也没有发现,直到闻到一股烟味,才赶忙扔到地上,拿鞋子用力拍掉火苗。 书看不成了,他只能仰躺在床上。 慕明成一闭眼,都是谭子衿的语笑嫣然。 那一日,顾青竹送他一枝山野里采的白玉兰,谭子衿喜欢,他便转送她了,她一低头轻嗅花枝的模样,娇俏妩媚,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顾青竹用两片竹叶吹了一首《百鸟朝凤》,吸引成百上千只鸟雀齐鸣,她在他面前描述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里的晶亮,嘴角的微笑,都流露出家人般的骄傲。 她不仅长得美,性情更是温婉,简直是这世上最完美无缺的女子,若他是慕家嫡长,未来的家主,若慕家还是当初鼎盛的慕家,他娶她,门当户对,是鲜花着锦,好上加好的完美。 可如今,他拿什么娶她? 用一纸泛黄的婚约吗? 慕明成做不到! 他做不到让一个喜欢的女人为他吃苦,为他粗衣布履,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私以为,他能做的,就是让她离开,去拥有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至于他,已然废了腿,满身伤,又何惧死一回心! 慕明成就这样昏昏沉沉,似睡又醒地迷瞪到天亮,长宁夜里来看过,他虽睡得不安稳,却没有再呕吐,这倒让他安心了些。 再说慕锦成和顾青竹回到自个屋内,熊永年来回说,庆余已经等在外面了。 “熊叔,你是一直跟着爹的,又在燕安城这么久,和我们一起去前厅谈谈吧。”慕锦成看了他一眼,领头走了。 庆余正站在前厅里,见着慕锦成,立时躬身行礼。 慕锦成在桌边坐下,摆摆手道:“天气怪热的,你坐下喝杯茶,再慢慢说。” 庆余当然不会坐,他站着喝了一杯茶道:“这几日,我私底下和几家将军的手下聚了聚,他们都挺同情二老爷的,可现下局势不明,他们也不敢建言,毕竟叛国通敌不是小事,万一惹怒皇上,判个连坐,可就家破人亡了。” 慕锦成了然地点点头:“现下,连七王爷都被关了,九公主只不过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被禁了足,如今,放眼整个燕安城,恐怕没有人敢贸然出这个头。” “都怪我无用,白忙一场。”庆余有些沮丧道。 顾青竹劝慰道:“也不算白忙,世人多喜锦上添花,又有几人肯雪中送炭,他们既然有这个态度就好,若事有转机,他们能顺水推舟帮衬一二,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庆余点点头:“这,他们倒是拍胸脯保证了,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都会帮忙的,毕竟同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男子汉大丈夫,没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死在朝堂争斗上,未免太憋屈了。” “暮春最近在林家如何?”慕锦成接着问。 “我瞧着,林老太爷和林老爷对苏公子很好,倒是林家主母,苏公子的舅母不太好相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十分势利,我听研墨说,林老太爷有意留苏公子在府里教导,可在我看来,他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庆余微叹了口气说。 慕锦成敲了下桌子:“林家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女儿早逝,女婿再娶,现下又进了大牢,单留下一个身子骨不强健的外孙。 作为林老太爷,不管是从名声上讲,还是从亲缘上说,他都会留下暮春,而不会让他跟我回南苍县,毕竟他与慕家是没有血亲的,且林家也担不起这个骂名。” 熊永年接着说:“依我看,苏公子留在这里,也不全是坏事,林家小辈中只有一个男丁,林老太爷大概不会想养废人,京中大儒多,给苏公子拜个师父,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将来若是有了出息,自然是要回报林家的,这怎么算,都不亏。” 慕锦成想了想说:“是这么个理,只是暮春打小就有心疾,我怕他受不住林家的严苛。” 熊永年无奈道:“这个,我们也插不上手,林家也不会听我们的,只盼着姑爷能早日放出来,那便好了。” 诸多事情,因这桩案子变得为难棘手起来,现下慕锦成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指望回南苍县后,去求求那位马守备。 又说了会儿话,慕锦成让熊永年送庆余,他们夫妻自回后院。 第二日一早,慕锦成就收到了林家回帖,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让熊永年从地下钱库里搬了出来。 两夫妻坐马车到林府大门,苏暮春已经和林家管家等在那里,他见着慕锦成登门拜访,格外高兴,沿路介绍各处风景。 见慕锦成夫妇的是苏暮春的舅舅,军器监少监林岸白,他已过了不惑之年,鬓边染霜。 “家父临时接旨进宫议事去了,还请慕公子不要见怪。”林岸白倒是十分客气。 是不是真进宫,慕锦成不得而知,反正林尚书令不见他,是在慕锦成的预料之中的,毕竟他的官职和年纪摆在那里,不可能巴巴出来见他这个毛头小子。 慕锦成含笑道:“林家舅舅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因为暮春才过来拜访,怎么能耽搁林尚书令的正事呢。” 他在称呼上耍了点小心眼,把他们的拜访,归结成亲戚走动。 林岸白果然笑起来,面上也松快了,招呼小丫头上茶。 宾主寒暄了几句闲话,慕锦成开门见山道:“林家舅舅,我来是想求一桩事,慕家的案子,你大概也听说了。 贡茶案现已平冤昭雪,只是我二叔和暮春爹还关在大理寺,别的也不敢麻烦,只想找个机会去见见他们,一别数月,家中长辈甚是担心,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两家根本搭不上边,甚至因为苏瑾再娶了慕家女,林家还十分不高兴,故而,无论他怎么婉转地提,林家都早已预料到他的目的。 既然如此,也无需兜兜转转,直言明说,倒显得坦荡些。 林岸白好似很欣赏他的直白,微微一笑道:“暮春也一直说要去见他爹,只是大理寺卿张为赫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事情不好办呢。” 慕锦成眉头微拧:“说句难听的话,我们不过是去探监,又不是劫狱,哪怕他们担着叛国通敌的罪名,可还未查实,怎就不给见了呢。” 林岸白依旧不急不躁:“慕公子有所不知,大理寺不同于其他衙门,关的都是各州各府重大人犯,还有就是犯了事的各级官员,若让人随便入内说话,岂不是要夹带私物或串供?” 此路不通,慕锦成提出了另一个想法:“我们若是私下使银子,不知会上头,仅让牢头网开一面,容我们见一下,林家舅舅可有可靠的人介绍?” 林岸白对慕锦成话未置可否,而是不疾不徐道:“这样吧,我们再想想法子,等有了消息,立时去通知你们。” 慕锦成无法,谁让自个求到人家门上,他既然这么说,慕锦成再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林岸白端起茶盏喝茶,管家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第四百五十二章 善变的脸 他面色不改地站起来道:“慕公子,真是抱歉,家里来了客人,我失陪一会儿。” “林家舅舅不必客气,我刚巧想和暮春说几句话。”慕锦成也跟着起身。 “暮春,代舅舅照顾好慕公子。”说完,他转身和管家匆匆离开。 “小娘舅,你去我院里坐会儿吧。”苏暮春眉眼带笑道。 “好。”慕锦成也正好想去看看。 在一个家里,特别是像这种高门大户人家,起居院落在哪里,屋里的铺成摆设如何,哪怕是使唤仆人的脸面俊丑,都在无声地体现一个人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地位。 舅甥两个穿花拂柳,走过几个大小不一的院落,从一片茂盛的竹林穿出来,两人便站在一个三进小院前。 “你住这里?”慕锦成有些心凉。 这处院子偏僻幽静,与前院隔着远,又被竹林遮蔽,恐怕是个极易被人遗忘的角落。 “还不错吧,这里原是外祖少时静心读书的地方,从这里出去,走半刻钟,就是外祖的院子的角门,他允我随时可以找他。”苏暮春倒是满脸欢喜,扬手一指。 慕锦成顺着看过去,果见林间有一条线一般的小道,拐了个弯,看不见了,不远处,树木掩映中,露出几道黑色的屋脊。 苏暮春推开院门,研墨正在扫院子,一抬头见着他们,立时迎了上来。 “怎么没见伺候的仆从,连个倒水的丫头也没有?”在屋里坐定,慕锦成有些讶然,整个院落只有他们三人。 “我刚来时,舅母倒是派了几个小丫头,可都是不安分的,有一个胆大的,还想……”苏暮春有些不好意思说,顿了下,撇过那一段,接着道,“我后来回了外祖,说我打算考功名,想要清净,这才将她们都打发出去了。” 慕锦成沉声警告道:“你如此说,可见你那舅母不是省油的灯,她约莫看你外祖格外看中你,想让你贪图美色,不思进取,从而令你外祖对你失望厌弃。” 苏暮春叹了口气道,“外祖不过是怜我孤苦,心疼我早逝的母亲,才这般对我,况且我身子不好,如今连个秀才都还没考上呢,表哥却已是举人了,她有什么可忌惮的。” “女人心海底针,女人为了儿女前程,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你切莫大意着了她的道。还有,你既然说了要考功名,就好好努力,你外祖贵为尚书令,给你找个好的西席,应该不是难事,另外,最重要的是,身体一定要保养好,只有有了这个,才能谈别的。”慕锦成像个老嬷嬷似的,碎碎念叮嘱。 “小娘舅,我晓得的。”苏暮春吸了下鼻子,连连点头。 他们舅甥说话,暂且不提,顾青竹此刻正在林岸白的院里,见他的夫人柳氏。 柳氏生得丰腴,却皮肤粗~黑,脸上敷着很厚的粉,白得像用石灰批过的墙面,而她脖子以下还是漆黑如炭,简直是黑白分明。 “林夫人,这是我们一点心意,还请收下。”顾青竹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黑檀盒子。 不论里面装着什么,光这两个油光可鉴的盒子,就是上好的古董,柳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柳氏出身不高,原只是京城知府千金,有一年上元节放花灯,不小心掉进河里,被当时路过的林岸白救了。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那时的柳氏虽黑,却是一颗圆润的黑珍珠,林岸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上岸,就说不清楚了,故而,林尚书令只得强令儿子将柳氏娶回家。 林岸白如他的名字一般,是个白皙俊俏的公子,他哪里晓得自个发了回善心,却被讹去了婚姻。 坊间皆传这是柳知府的设计,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林岸白整日跟吃了苍蝇似的,没个好脸色,待柳氏生下一个嫡子后,他就在几个美妾处轮流住,基本不回主院。 柳氏独守空房,如今已经熬出了一副尖酸刻薄,贪婪敛财的面相,她盯着盒子看了又看,但又顾忌林家当家主母的身份,不好叫人当面查看。 见她的眼珠子几乎都要黏在盒子上了,顾青竹走上前,打开盒子道:“这是一对碧玉如意,是家中祖母的陪嫁,林夫人见多识广,未必看上这两块碧玉料子,只是那上面镶嵌的两颗红珠却是极难找的。” 小丫头将敞开的盒子摆到柳氏面前,只见盒子里放着两枝如意,碧绿水润,头上镶着硕大的红珠,晶莹剔透,艳如晚霞。 柳氏满意地笑了笑。 顾青竹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做工极精致的珍珠镶宝头面,簪钗上的珍珠溜圆闪光,用各色宝石做成的花冠,巧夺天工。 柳氏几乎看傻了,不要说她娘家只是知府,就是尚书令府也没这等奢侈物件。 “慕少夫人客气了,咱们说起来也算是亲戚,来就来嘛,何必破费。”柳氏开口说话,可能有些激动,脸上的粉扑簌簌直掉。 “我家夫君与苏公子年纪相仿,虽因大姑姐的缘故,差着辈分,但却十分要好,今儿来,他还特意嘱我感谢柳夫人的照顾,林老太爷和林老爷都有公务在身,家中自然还是林夫人操劳。”顾青竹的话说得很漂亮。 这样恭维的话,听得柳氏十分舒坦,她虽不得林岸白的宠爱,但她是嫡妻,手上有掌家之权,更兼手段了得,几房妾室被她收拾得老老实实。 这些年,那些女人虽有雨露润泽,却硬是没一个敢生出一男半女来,所以,林家至今只有她生的一个嫡子。 苏暮春突然到来,让她感觉到家产要被分割的危险,之前,她欺苏暮春无依无靠,在林家白吃白住,本想使个美人计,将他赶出去,却没料到他竟敢到老太爷那里告状,且老太爷十分罕见地将她叫去训诫了一顿,她这才安生几日。 这会儿,顾青竹送了这么大的礼,话里话外都是让她照顾的意思。柳氏转转眼珠,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慕家虽垮了,但到底传承了百年,钱财或许不多,但像这样的好物件应该不少。 她眼角一夹,扯出一个假笑:“他如今一时落难,又在燕安城,我是他舅母,眼皮子底下,哪有不管的道理,慕少夫人放心吧,我肯定将他当自家孩子待。” “那我先谢谢了。”顾青竹矮身福了福。 “一家子亲戚,客气什么,坐坐坐,你家里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一点,真是怪可怜的,可那都是爷们的事,我们这些关在内宅的妇道人家,插不上话。”柳氏生怕顾青竹还要说出其他话来,一开口就将话头堵死了。 “谢谢林夫人的关心,我今日来就是认认门,和夫人说说话,旁的,自有男人们操心。”顾青竹说着,顺手将牡丹黄玉佩上的碧色流苏理了理。 “你这块……”柳氏眼尖地看见了。 那玉佩雕工精细,玉料油润,一眼就看出不是寻常物件,柳氏心思微动。 顾青竹将玉佩托在掌心,笑着说:“这是之前九公主赏的。” “你认得九公主?”柳氏暗暗咋舌。 顾青竹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一次意外,我救了九公主,她便将她随身带的玉佩送了我,除此之外,七王爷还送了我一对莲花灯当赏。” 柳氏嘴角抽了一下,慕家居然还有这层关系,七王爷九公主都是皇族,若不是因为卷进了之前的案子,这会儿,哪还会求到林家来。 她想到这里,脸上倨傲的表情都绷不住了,她儿子林斌中了举人,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既不想外放出去当个芝麻小官,又不愿在京中做书吏主薄这种苦差。 父子两个当家人,为了面子,还想让林斌考,可知子莫若母,依柳氏看来,林斌恐怕不是那块料,这若是攀上皇家的关系,在哪个衙门里谋个事少钱多的肥缺闲职,岂不是更好? “少夫人啊,你放心,慕家的事就是林家的事,我下午就与老太爷和老爷说去,无论如何也要相互帮忙啊。”柳氏将“相互”两个字咬得很重。 “对,相互帮忙。”顾青竹笑着重复了一下。 柳氏见她如此知情识意,立时高兴地笑起来,脸上的粉,像下雪似地飘飘扬扬。 她这脸变得太快,顾青竹又与她周旋了几句,见外间日头升高了,估摸着慕锦成那边也差不多了,遂起身告辞。 柳氏虚留了几次,见她执意要走,只得假意惋惜作罢。 小丫头送顾青竹出了林府,外间已近中午时分,路上比炉膛还烫,滚滚热浪直往人身上扑,顾青竹只走到停在巷子里的马车跟前,不过几步,后背就已经湿了。 坐在车辕上的熊吉,见她来了,立时跳下来,挥舞着手里的蒲扇,给顾青竹扇风。 “三爷还没来吗?”顾青竹用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爷也是刚出来的,他说这几日高温,怕二爷夜里睡不好,去前头冰铺订冰去了,叫咱们前去与他会合。”熊吉抬手指了指前面,忙不迭道。 “那走吧。”顾青竹提裙上了马车。 慕锦成在冰铺里软磨硬泡,又加了些钱,才买到半块冰,送冰的伙计有专门的马车,待顾青竹和熊吉到的时候,冰车已经早一步出发了。 慕锦成大掌里握着一块碎冰,一见顾青竹,就塞到她手里:“你也凉快凉快。” 两架马车跑得快,很快就赶了上来,与冰车一起停在药行门口。 谭立德招呼几个小伙计,帮着卸了冰,熊永年找来了几个大小不一冬日里腌菜的缸,将整块冰敲碎,分装在缸里。 “这个给二哥送去,这个放在莫天林屋里,谭叔,你拿这个……”慕锦成一一将缸分配了,因冰有限,只能先照顾病患和长辈。 第四百五十三章 见慕绍台 没享受到冰块降温的其他人,见慕锦成夫妇也没有,自然没什么话说。 慕锦成和顾青竹回到自个屋里,熊吉送来了厨房留的午饭,天气实在太热了,两人只用冬瓜汤泡了一碗饭,囫囵吃了。 慕锦成挨着桌边坐着,手拿蒲扇扇风,顾青竹与他对坐,刚好一人扇风,两人凉。 “你与林老爷谈得怎么样?”顾青竹抬手倒了两杯凉茶问。 慕锦成气哼哼道:“别提了,林岸白那个老狐狸,根本就是敷衍我,说什么张为赫不会通融,又不肯介绍大理寺的牢头,后来,他直接借口有客人,将我撇下自去了,直到我走的时候,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顾青竹慢慢啜了口茶:“林老太爷年纪大了,没几年就要致仕,而林岸白过了不惑之年,靠着老子的荫蔽,至今也不过才是个军器监少监,想来没啥大本事,至于林家第三代,听他夫人的意思,好像也不是什么栋梁之才。 面对这样日渐式微的家族,做为未来家主的林岸白,只想安稳度日,不愿为他人招灾惹祸,本是正常的事,可若是如此,他大可不理会我们的拜帖,何故接了,又搪塞呢?” “谁知道呢!”慕锦成没好气地摇摇头,转而问她,“他夫人和你如何说的?” “他们夫妻好似并没有事前说好怎么应付我们,林夫人几番改口,待见了我这块牡丹黄玉佩,知道九公主与我们的渊源,直接将事情应承下来了,由此可见,林家是有路子的,只是林岸白还在观望。 我猜他在观望皇上在安南海寇事情上的态度,顺水人情与忤逆龙鳞之间,林家赌不起,更输不起,所以,做为未来的当家人,他这样谨慎无可厚非。” “那他昨日肯接拜帖,是不是说明在安南海寇的事情上,主战派占了上风?他有意先示个好?毕竟林家也不想暮春爹获罪。”慕锦成想了想,又道,“我去的时候,林岸白说,林尚书令临时进宫去了,莫不是又有了变数,让他不敢答应了?” 顾青竹了然道:“你说的有道理,林老爷子临时被皇上召见,事情变得吉凶难料,林岸白怎么可能会给明确答复。” 慕锦成焦急道:“那可怎么办?眼下,除了林家,我们一时也找不到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人。” 顾青竹微叹了口气,摇摇头:“就是能找出旁人,保不齐是第二个林家,天子脚下,谁敢逆天而行?” 慕锦成有些泄气,连摇扇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顾青竹接过扇子,给他轻扇:“你也不要太急,那么久都等了,不在乎这几日,若是顺利,明儿就该有信儿了,倘若有变,只怕更难了。” 慕锦成一口气将凉茶喝了,抹抹嘴道:“也只好如此,二哥和莫天林的伤,尚未彻底恢复,趁这个时间,再养些时日,路上也能少些担心。”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后续的安排,一晃,日头就下去了。 因着是人口稠密,店铺林立的京城,纵使日落西山,城里仍然闷热难挡,吃了晚饭,慕锦成打了井水,浇了门前的砖地,与顾青竹坐在紫薇树下乘凉。 天上原本挂着丝丝缕缕的云,一弯新月悬在树梢,可隔了一会儿,深蓝的夜空就变得漆黑一片,乌云翻滚,夜风吹落了无数的花朵。 “要下雨了,咱们回去了。”顾青竹收拾茶盏竹椅。 后半夜果然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帘密集得像从天上垂下来的一卷无休无止的布,地上的水来不及流淌,在门前汇集成了一条宽宽的水面。 雨声轰鸣,仿佛住在山涧边一般,顾青竹披衣起来,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头漆黑一片,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顾青竹摸到桌边,想要点灯,去看看屋里的水钟,却听慕锦成含混道:“今日雨下得这般大,能有什么事,权且偷个懒吧。” 顾青竹想他这些日子挨了打,又带伤奔波,一日也没好好歇过,今日刚好有个借口,便没有点灯了,摸黑回到床上。 慕锦成习惯地将手臂搭在顾青竹的腰上,继续睡觉。 若不是肚子饿了,这个回笼觉,慕锦成能再睡半日,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赖了会儿,起来洗漱更衣。 此时,外间的雨渐小,顾青竹将窗户全打开,混杂着草木清香和泥土腥味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让人感觉十分凉爽,宛如秋日。 “三爷,三爷!”熊永年提着长衫一角,飞奔而来。 “怎么了?”慕锦成忙迎了上去。 “林家遣仆人送来了一封信,我怕是紧要的事,半刻也不敢耽搁。”熊永年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 “快给我瞧瞧,林家如何说的。”慕锦成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 里面是一张折着的素笺,展开,端庄大气的字迹映入眼帘,只有四个字,明日可见。 “青竹,青竹,明儿可以见二叔他们了!”慕锦成回头大声喊。 “哎呀,太好了,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谭先生去!”熊永年急急忙忙又走了。 顾青竹走出来,淡笑道:“看来,朝堂上就要见分晓了。” 慕锦成可管不了那么多,只管高兴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盼着天黑,盼着明朝早些到来。 第二日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慕锦成夫妻早早起了,很快吃了早饭,和谭立德和熊永年一起去了大理寺牢房,苏暮春正等在那里。 许是事先打点过,只有第一处的衙役问了几句简单的话,其他关口都很快放行了。 “二叔!”慕锦成一见慕绍台,声音顿时哽咽了。 其他人俱都行礼。 慕绍台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来,足愣了三五息,才反应过来,他一下扑在铁栅栏上,急切道:“锦成,你怎么来了?” 慕锦成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二哥的案子平冤昭雪,我们来看看你们,二叔放心,我们肯定想办法救你们!” “啊?真的?那怎么没见明成?”慕绍台极力探身,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慕锦成没有细说,只含混道:“二哥在牢里吃了太多的苦,现下正休养呢。” “嗯嗯嗯,他到底文弱点,身子骨扛不住。”慕绍台叹息道。 “二老爷,这是我们准备的一些衣物和吃食。”熊永年将一个包袱从栅栏间递了进去。 “谭先生,你与我哥关系匪浅,我也将你当大哥看,明成既然无事,听我一句话,明日就带着这些小辈回南苍县去,安生过日子,以后也不要到这里来了,生死不由人,我这案子不是寻常事,是杀是放,全凭圣意,旁人是左右不了的。”慕绍台抱拳道。 “绍堂兄已经不在了,你说这话,叫我将来如何交代!又让小辈们如何安心?”谭立德直言不讳道。 “不在是什么意思?大哥,他……难道……”慕绍台瞪大了眼睛,悲痛地说。 谭立德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大哥啊,大哥!”慕绍台低声饮泣。 他的声音压在喉咙里,比放声大哭,还让人伤心,外间的人也跟着流了一回眼泪。 隔了会儿,谭立德和熊永年一起上前劝说,他方才止住了。 “你二婶可好?”慕绍台终于忍不住问起最关心的人。 顾青竹上前道:“罗姨身体底子好,母子都很健康,二叔请放心,我们来时,我已经和我爹说妥了,他会隔三差五去山庄看看的。” “有世同在,我就放心了,可你们怎么住到山庄上去了?”慕绍台疑惑地问。 慕锦成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所幸害慕家的人已经被抓了,现下,祖母和母亲带着家里女眷,都住在山庄上,虽不如家里舒适,却安心踏实。” “那便好。”慕绍台定定地看了眼慕锦成,放心道,“如今的你终于长大了,你爹在天之灵也能欣慰放心了。” 慕锦成心里酸楚,若他能早点为家里分担,他爹也许就不会早逝。 他打起精神道:“二叔,你放心,你和姐夫的案子本就是无中生有,现如今,外头安南海寇正闹着凶,时局瞬息万变,转机很快到来也不一定,我们也会到处托人帮忙,你且安心等待。” 慕绍台勉力一笑:“我在这里早已想得很清楚,尽人事,听天命,万事不可强求,若我当真没了,锦成,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祖母、母亲和你二婶,以及你的小堂弟妹,你告诉你二婶,若有来生,我结草衔环,再与她平安过一生!” 他的话让所有的人黯然,时局迷雾重重,前途吉凶未卜,慕绍台这么说,显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给了慕锦成一个理由,为自己,为别人,好好活下去! “二叔!”慕锦成不想哭,却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慕绍台用力握住他的肩膀:“傻小子,我瞧你又强健了不少,往后,把我们教你的功夫练好,把你师父教你的道理悟透。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乱世可开太平,盛世则兴家业,慕家今日之劫难,百年未遇,你身上担子重呢。”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一壶茶一两银 “二叔……”慕锦成抱住他的胳膊,坚定地说,“你信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们,慕家已经没有爹了,再不能没有你!” 慕绍台没有回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看看你姐夫吧,前几日我听他咳得厉害,也不知好些了没有。” 苏暮春一听这话,眼圈瞬时泛红,慕锦成点了点头。 苏瑾的监房在拐角处,隐约能听见这边熟悉的说话声,他扒在铁栅栏上用力向外张望,看见儿子,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他伸出手用力挥舞。 “爹!”苏暮春扑到跟前,脚下踉跄,一下子跪下了。 苏瑾立时蹲下,探手想要拉他:“儿子,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苏暮春站起来,拍拍膝盖,努力挤出笑容:“爹,我没事,小娘和柔儿妹妹,跟着老祖宗住在山庄上,她们也好着呢。” 苏瑾抬手摸摸他的脸:“爹晓得,爹不担心,只你身子弱,看着又瘦了。” 苏暮春是男丁,苏瑾平日里很少将这种疼爱显露出来,此刻,他觉得十分内疚,这个儿子很小就没了母亲,又自胎里带了心疾,这会儿还要他为自个奔走,只想一想,便觉得心疼不已。 “我现下住在外祖家,外祖和舅舅待我很好,这次进来也是他们帮着想的法子,爹放心,你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了。”苏暮春用手背抹了下眼角,笑着说。 “我……”看着他眼角的晶莹,苏瑾将那些悲观的话咽下去了,咳了几声道,“嗯,你在外头多听长辈的话,你外祖学识渊博,阅历非凡,你多与他学习,将来必有裨益。” “爹,你病了!”苏暮春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回头对谭立德说,“谭先生,你快来给我爹瞧瞧。” “别慌,不过是往年的旧疾复发,牢头给我吃过药了,这几日好多了。”苏瑾又掩唇咳了数声。 谭立德给他细细把了脉,再三确定并无大碍,苏暮春方才松了口气。 跟在他们后面的衙役掩唇咳了三声,显然是在暗示探视的时间快到了。 慕锦成等人赶忙上前,与苏瑾说了几句话,不过是些明面上的话,其他的,有衙役在,并不敢多言。 几人离开大理寺的牢房,苏暮春跟慕锦成回了药行。 因着药行里只有谭立德一位坐诊大夫,这会儿大堂里还有不少病患在等着,谭立德换了衣裳,急匆匆忙去了。 药行后院住着十多口人,虽说没什么大事,但熊永年也没有半刻闲的,光一日三餐就够让他操心的了,他一回来,厨房的人就来说,柴禾不多了,他赶忙打发人去城门口找挑柴卖的农人。 慕锦成夫妇和苏暮春坐在前厅,小丫头进来上了茶和点心就出去了。 “暮春,我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这么快就能见到人,可见人容易,救人难,单靠你外祖恐怕是不行的,过几日,我们就打算回南苍县,走走别的门路,你有什么打算?”慕锦成轻啜了一口茶问。 苏暮春低着头道:“我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虽说他关在牢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我觉得离他近,心里踏实,再说,我外祖大概也不会让我跟小娘舅走,如此,我打算留在京城读书,另外,若我爹他们有什么消息,我也好赶快通知你们。” 慕锦成明白他的心意,安慰道:“你留在这里也好,京中大儒名医多,若你外祖当真在乎你,就会帮你把一切安排好,研墨年纪小,没经过事儿,我让庆余留在你身边,不管是保护你,还是传递消息,他都能派上用场。” “谢谢小娘舅!”苏暮春眼眶红红地看他。 “肖骏也在京城,你若是遇着难办的事,也可找他帮忙。”慕锦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暮春呡唇,点了点头。 三人又说了些关于传递消息的细节,慕锦成留他在后院吃了午饭,方才让熊永年送他回去。 歇了晌,慕锦成去见慕明成,他吃了药,好多了,只是没什么精神,就算听慕锦成说了慕绍台和苏瑾在牢里的情形,也只是极轻极淡地哦了一声。 好似他听到的只是晚上会吃哪些菜一般,既不惊诧,也不感慨,仿若死水一潭,沉寂得让人担心害怕。 面对这样的慕明成,慕锦成十分无助,他又说了好些话,可没有任何回应,他最后只得说:“二哥,过几日咱们就回南苍县。” “好。”慕明成的目光停留在书页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话虽说的十分潦草,却好歹答了。 慕锦成知他心不在焉,若是往日,他们兄弟说话,多半是慕明成长篇累牍地说,而他不耐烦听,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却只得他寥寥几字回复,他终于明白,当初慕明成是怎样的恨铁不成钢。 一脸挫败的慕锦成只得离开,顾青竹一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碰了钉子,慕明成在病中,自是不好责备,她少不得好言劝导安慰慕锦成。 及到第二日早饭后,肖骏过府来问昨日的事,慕锦成一一说了,还拜托他照顾苏暮春。 肖骏一口答应:“锦成兄放心,苏公子若来找我,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必不会推辞,另外,据我所知,林尚书令唯一的孙子林斌,不爱读书,自开蒙起,不知请了多少先生,二十多岁才勉强考了个举人,我看林尚书令有意培养苏公子,如此,定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但愿如此吧,如今案子不明,收留暮春,林家可以博一个慈爱长情的名声,若是案子对林家不利,我只怕他们会将暮春推出去挡罪。”人心难测,慕锦成经过这么多事,不得多想一点。 “现下主战派和主和派闹得不可开交,外头传什么的都有,坊间还有人为此设了赌局,但你们既然能去探监,应该不会沦落到最糟糕的地步。”肖骏啜了一口茶,想了想说。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时候不早了,你今儿在这里吃午饭吧,我让熊叔去聚仙楼点几个菜,过些日子若是还没有什么消息,我们就打算回去了,只怕到时忙乱,没法专门和你告别。”慕锦成邀请道。 “今日可真不巧,我一会儿还得陪舅舅和远道来的客商吃饭喝茶,最近燕掌柜也不知得了什么神仙茶品,一壶茶要一两银子,这么高的价钱,还有人抢着去喝,如今,老茶客要想品一口,都得要提前预约,现下,他的生意热闹得都要赶上聚仙楼了。”肖骏咋咋嘴道。 “真的?他做生意当真有一套,我可得跟他学学。”慕锦成眯着眼睛笑。 肖骏见他半点不惊讶,遂疑惑道:“天香楼的茶叶不会是买的慕锦成兄的吧?” “是我们偶然得的茯茶,你要喜欢,我送你一箱。”慕锦成豪爽道。 闻言,肖骏一脸喜色:“谢谢锦成兄,我可不客气了,这茶可要帮我的大忙了,那位客商是金家大户,这次带了夫人同来谈明年货品,但他夫人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腹胀难受,吃了汤药也不太管用,听旁人讲,喝茯茶有效,正打算去试试。” “既然这茶对你这般有用,只管拿去,金玉平越看重你,你才能越早些学到真本事。”慕锦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我前几日给我娘写了信,将京中事务与她说了,害他们的凶手就要伏法了,我想她定会高兴,待锦成兄回了南苍县,还请去看看我的母亲,就说我会在这里亲眼见证朝廷诛杀恶人,另外叫她放心,我顶多一年半载就会回到她的身边。”肖骏目光深远地望向外间。 “你母亲不易,又几次帮过慕家,我们回去必定前往探望,你好生在这里学本事,不用惦念家里。”慕锦成微叹,点头道。 眼看快到中午了,肖骏告辞,慕锦成也没有留他。 此后又过了几日,慕锦成背上的伤痊愈了,他出去四处打听消息,却每每一无所获,也难为他愈挫愈勇,依旧每日奔波。 莫天林休养多时,伤势大好,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整日不愿困在自个的屋里,可后院就那么大,老鸦岭的人太过熟悉,脚力行的人早听烦了他的故事,故而见着他就躲,梁满仓和老荆头不知忙什么,不怎么在后院。 怕他出去扯了伤口,顾青竹不让他出门,他便把主意打到慕明成头上,他是个话痨,偏慕明成是个连说半句都嫌多的人,如此,后院便出了件怪事。 莫天林天天到慕明成屋里蹭凉快,慕明成却把他当呱噪的知了,任他说得唾沫飞溅,他仍旧旁若无人地吃饭看书睡觉。 若是平日里,长宁早就撵人了,可现下,他天天盼着莫天林,还给他准备茶水和点心,热情得很,生怕他不来。 莫天林有时说一大堆话,连一句哦嗯啊都得不到,他就会非常生气,叫喳喳地说,再也不来了,可他是真的没处去,第二日还来。 慕锦成早出晚归,不太知道后院的事,而顾青竹自是晓得他闹腾,但她不想多管,经过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慕明成变了太多,从阳光温润,变成了阴郁惆怅,她想,或许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能温暖他那颗孤寂失落的心。 日子过得如水一般,偶尔泛起几点涟漪,这日,慕锦成在晚饭桌上,突然说:“谭叔,我打算回南苍县去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回南苍县 闻言,谭立德的筷子顿了顿,他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确定要走?” 慕锦成点点头:“是。我这几日一直在外打探消息,奈何各处都跟铁桶似的,半点风声也不透,按说,安南海寇滋扰生事,肆意掠夺,还妄图娶公主,在这样情形下,不论是战还是和,终归有个说法。 可如今却一下子没了声息,不言不语了,若是如此,二叔和姐夫几时才能洗刷冤屈,这样拖下去,我们怎么也耗不起,还是得回去另想办法。” “你既然想明白了,就去做吧,子衿和子佩先和你们回去,药行才开不久,前期也投了钱的,如今生意还不错,关了着实可惜,不如我暂且留在这里,多关注下外头的传闻。 如此,你纵使在南苍县,也能了解燕安城的消息,两边都不耽搁。”谭立德给他搛了块五花肉说。 “爹,
相关推荐:
顾家情事
斗罗:绝世翎光
我们如何成为孤岛(异国,NPH)
皮阳阳秦玉洁
愛上你
妙手医妻:穿成六零年代炮灰作精
好久是永远(gl,ABO)
重生之淫妇难改
清清
老师指导观看(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