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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使同效力过慕家军飞鹰营,如此说来,那些黑衣人打不过他,一点也不冤枉。 钱涨一时犹豫不决,若是梁满仓和丁永道在军中有些交情,哪怕只是相识,他这两次的为难,可就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顶愚蠢的,之前那些煞费苦心的巴结可就全泡了汤。 正当钱涨思前想后的时候,白夜说了件更让他吃惊的事,下午那个高高瘦瘦不起眼的女孩子,居然卖了三斤莲心茶饼给三生,难怪慕明成那般豪奢,一出手就是两斤,眼都不眨一下。 “你确定没弄错?我在翠屏镇收茶时,周边山里人因着天气原因,采到莲心芽茶的极少,她能卖出三斤茶饼,必然采了十多斤鲜叶,那么丁点大的芽尖,非得有万万枚不可,她家有多少茶园?”钱涨到底懂行,他疑惑地问。 “茶这东西我不懂,不过,她家好像只有两亩茶园。”白夜垂首立在一旁道。 “两亩?不可能!”钱涨断然否认。 两亩茶园,一天出万万枚莲心芽茶,根本不现实,就是到了谷雨,雀舌也不可能有这般繁盛。 “我打听到的就是这些。”白夜曲身拱手,他并不是钱家家奴,所以并没有那么怕钱涨。 “算了,你也辛苦了,下去烫两壶酒喝喝,歇着吧。”钱涨见问不出什么,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第四十六章 清明 钱涨想了一晚上,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第二日,明前茶的价钱又小跌了一回,但很快又回到九十的价钱上来,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督促帐篷里的伙计趁低价大量收茶。 他相信自个的判断,明前茶掉价,在往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今年定是外地茶商联合压低价钱,他对这种小把戏早就屡见不鲜,他要做的就是多多买进,囤货居奇,等价钱恢复了,好大赚一笔,如此,他一时忙得团团转,再无暇顾及其他。 回到顾家坳的顾青竹哪里料到茶市起了大波折,第二日是清明,后半夜就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幸好,她昨儿回来的时候,在镇上买了一摞黄表纸,还买了些豆腐百叶之类,清明除了上坟祭奠,也要吃些清淡的素食。 晨光熹微,小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顾青竹等不及,穿了蓑衣,带上斗笠,去菜地里割头茬韭菜,去年冬天种的豌豆经过几场春雨,又冒出不少嫩芽,她顺手掐了两把,而香菜长得肥壮,她挖了二十来棵就已有一捧。 前两年,在茶园和桑园旁边,顾青竹见缝插针种了十几棵香椿树,这几日云雾雨水滋润,油亮深紫的嫩芽又窜出一截,约有一指长了,顾青竹走去挨个掰了嫩头。 竹篮里一时间被碧绿嫩青深紫堆满,热热闹闹地挤挤挨挨,鼻端萦绕着新鲜菜蔬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顾青竹回到家,送了一把香椿头和十来个鸡蛋给梁满仓,昨儿大丫家里没有采茶,早早准备了清明的吃食,已经给他送了其他的菜。 院里的枇杷树已经结了指甲盖一般大的青果子,缠在竹篱笆上的野蔷薇发了嫩芽,红紫的叶子滚着晶莹的雨珠,鲜亮明艳,原先破了的瓦罐,顾青竹不舍得扔,装上土,放在鸡窝上,栽了十来棵小香葱,这会儿春雨浇灌,愈发长得鲜活碧绿,院中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今儿是清明,青松难得没有温书,顾青竹亦没有管他,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原该尽孝心的,顾青竹放下竹篮就去柴房搬柴,青松搬了小杌子,和青英一起择菜、折纸钱,又刻了白幡,小乌龟在他们跟前慢悠悠地爬来爬去,有几只胆大的鸡跑进来啄食菜叶。 将菜蔬清洗准备停当,青英在灶间烧火,一个锅里煮饭,另一个锅里放上油,豆腐改刀成小方块,入锅两面略煎到发黄,放小虾黄豆酱,淋热水烧开,改小火慢炖。 所谓千滚豆腐万滚鱼,豆腐本身虽是无味食材,却最容易吸附调料滋味,小虾酱是去年做的,烧豆腐最好,鲜香味浓,待汁水半干时,撒小葱末调色增香,装入瓦钵中保温。 嫩黄的百叶切条倒入油锅,翻炒三两下后装盘待用,韭菜孕育了一整个冬天,刚从土里钻出来,香气最浓,却又最嫩,热油一下就把韭菜~逼得变了色,沁出很多水,此时,快速倒入百叶翻炒,加盐调味,盐要略多些,不然韭菜会有土腥味。 豌豆苗比较好炒,烈火快锅,翻炒断生即可装盘,闻之,有清新之气。 也许种香椿最重要的意义就是为了早春这一碟美味,将洗净的香椿芽在锅中沸水中焯过,深紫转为淡青,待微凉,切碎装入大碗,打四五个新鲜鸡蛋,捻少许盐,充分搅拌。 灶膛改小火,锅中油热,倒入香椿蛋液,滋喇一声脆响,边缘迅速凝结,用锅铲将堆积在中心部位的蛋液摊匀,待稍显硬挺时,将蛋饼翻过来继续煎,直到两面金黄,而后用锅铲划成小块装盘。 锅中沸水煮豆干四五块,约莫般刻钟的时间,就可捞出沥水,继续下香菜焯,它不同于香椿芽,沸水中三两息,变色即可。 豆干切丁,香菜切末,香油、细盐微炼,晾凉倒入,少许糖,一勺酸杨梅酱,细细拌匀,酸甜脆软,口舌生津。 一钵小葱豆腐,一盘韭菜百叶,一碟豌豆苗,一碗香椿蛋饼,一小盆香菜豆干,五个菜,顾青竹一会儿就做好了,每样用小碗装上一些,又另装了米饭,用竹篮盛着。 这会儿刚巳时初,外间天色转亮,老天难得歇了雨,空气里全是泥土青草气息,三姐弟一起去了顾家坳的祖坟山。 青山提着竹篮,青英拿着折好的一兜纸钱,顾青竹则捆了一大把干笋壳带上,她肩扛铁锹,腰间别了把镰刀,一路走着,看见小溪边的大柳树,便停下来,用镰刀割上几枝,抓在手中。 坟山上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在烧纸叩拜,三姐弟一起拔了母亲坟上的杂草,顾青竹在旁边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圆形的新坟帽子换了上去,青松和青英将一张白幡穿在柳条上,插在坟帽子上。 青松和青英摆祭品,因着刚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顾青竹便将几张干笋壳垫在地上,倒出一些纸钱,用火折子点着,扑棱棱,火一下就烧旺了。 隔了会儿,火熄了,顾青竹摸摸弟妹的头发道:“去给娘磕个头,说说你们心里话吧。” “娘,您放心,我明年肯定能考上童生。”顾青松跪在笋壳上,郑重地磕头道。 “娘,您能保佑阿爹早些回来吗?我不想总被他们说成是没爹娘的孩子!”顾青英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祷告。 顾青竹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一下子泪湿了眼眶,无论她对小妹多好,但父母的疼爱,仍旧是她最渴望的亲情,可怜她出生就没了娘,还没满周岁就失了父爱,这让她更敏感,也更加渴望。 “谁这么说你?哥去揍他!”顾青松拧眉问道。 “大堂哥,二妮姐,还有别的人,阿哥,你怎么能打得过来呢,我只盼着阿爹能早些回来,他们就不敢说了。”顾青英苦着小脸,望向路的尽头,仿佛那里会突然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人似的。 “阿爹会回来的,若是见着咱们青英长得又高又漂亮,一定会欢喜的。”顾青竹蹲下来,将小妹抱在怀里安慰。 “嗯!”顾青英到底是个孩子,在顾青竹怀里揉了揉,撒了会儿娇就好了。 顾青竹无言地磕了头,她的愿望,就是去努力实现弟妹的愿望。 阿爷的坟就在不远处,往年总是大房和二房一起祭奠的,三姐弟等了又等,就是不见顾世贵一家来,眼见着天边乌云翻滚奔涌,下一场雨就要来了,坟山上已经没了旁人,顾青竹跺跺脚,这家人向来不靠谱,她也不等了,做主开始烧纸钱。 “你们这是啥意思,我这个长辈还没来,你就抢着烧纸钱,找我晦气呢!”顾世贵扛着铁锹,懒散散地走来,一见燃着的火堆,立时不高兴了。 乡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自家的坟被别人抢先上了,会倒霉晦气的,虽然顾青竹姐弟是嫡亲的孙子孙女,烧些纸钱原是应该的,可在顾世贵眼里,他才是唯一的正统。 “二叔这话说的可笑,我爹是长子,他出门未归,我代为尽孝,于情于理,都不为过,再说,我们姐弟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你这个长辈也太迟了些!”顾青竹站起身来,冷声说。 “可了不得了,当着这么多祖宗的面,你都敢顶嘴,真长本事了!”朱氏带着顾大宝和顾二妮跟在后头来了,恶声恶气地说,她赭红色裙摆上有一滩滩的灰白色,看着像沾了鸡屎。 “我说的只是事实而已,祖宗若有知,定能明辨是非。”顾青竹瞥了她一眼。 “你家里只种两亩茶,今儿又采不了,自然闲的,哪像我家除了茶园还要养鸡!”顾二妮挤过她,蹲在地上,将一碗生豆腐,几块豆干和三五个鸡蛋放在坟前,看着明显是凑数敷衍。 顾青竹懒怠理他们,等纸钱燃尽,带着弟妹准备离开。 顾世贵已经用锹挖了一个坟帽子端来,突然发现没有刻白幡,他一眼瞥见青松篮子里的物件,开口就要:“把你那白幡给我用!” “你这般嫌弃我们,我们的东西,你最好也不要肖想!”青松半点不愿地说。 “青松,你给了吧,这个带回去也无用,青英,你去把剩下的柳条也拿来一并给二叔用。”顾青竹一反常态地好说话。 青松和青英自然最听阿姐的话,见她这样说,只默默地照做。 三姐弟走出七八步,就听朱氏扯着嗓子,跳脚骂:“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这个扫把星,贱蹄子,说什么把柳条白幡给二叔用,啊呸,你这是咒我当寡妇呢!” “二婶说的什么话,这分明是二叔要的呀,我若不给,定要说我小气,这会子给了,你为何还是要恼火呢。”顾青竹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头道。 “你……你……”朱氏气闷,眼见着三姐弟离开,却无法反驳,将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哪有那些个废话,赶快磕头回去,那些个鸡淋了雨,正拉稀呢,要是都死了,我也没命活了,你只等着做寡妇吧。”顾世贵没好气地瞪了眼朱氏,觉得她分不清轻重,这会儿还在口舌上争高下。 “可……可那丫头着实气人!”朱氏一时间两边不是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且等着吧,等我把鸡养出来,有他们难过的时候!”顾世贵用力往地上唾了一口痰,闷声道。 “轰隆隆!”天边巨雷滚过,乌云压顶,白练闪烁,大雨倾倒而下! 第四十七章 雀舌价低 三姐弟比二房的四人幸运得多,青松背着青英,顾青竹拿着一应物件,一路飞跑回家,及进了家门,那雨方才追赶上来,大颗的雨点将院里的泥地打出一个个小坑,溅起朵朵水花。 雨打窗棂,屋檐织起雨帘,墙下流水潺潺,绕屋而出,三姐弟在厨房里吃着灶上温着的饭菜,这些天都忙着采茶,大多时候都是熬一锅粥,搭着咸菜将就,今儿大姐下厨,做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两个小的吃的一脸满足,嘴角都沾了油光。 这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转成了小雨,滴滴答答一直下到午后,顾青松已去温书,青英偎在阿姐身旁,不一会儿就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顾青竹抱了她去睡,怕打雷惊着她,便拿出针线,坐在床边绣帕子陪她。 “青竹?”院子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顾青竹站起来,隔着窗户,看见披着蓑衣的梁满仓立在竹篱笆外。 “满仓哥,啥事啊?”顾青竹戴着斗笠,小跑到他面前问。 “我刚才进山看捕兽夹子,见小溪里的水漫溢出来,好些鱼跳到草窠里,我就顺手捡回来了,青松读书费脑子,青英又小,你做了给他们吃吧。”梁满仓说着,将一大张芭蕉叶包裹的东西递给她。 “这个你留着自个吃,我一会儿出去捡。”顾青竹摇摇头。 “我只是碰巧遇上罢了,哪有鱼白等着你捡的。”梁满仓咧嘴笑,“再说,这鱼实在太小了,我吃不惯,怕被卡喉咙。” “那好吧,等我做了,送你一碗尝尝,保准又脆又香。”顾青竹见他如此说,便伸手接过。 打开芭蕉叶一看,果然都是些寸许长的小鱼,这种鱼生在山泉水中,长不大的,不过此时正是春天,尚算肥美。 “哎呦,到底是邻居,阿哥阿妹的,真要好呢,这会子拉拉扯扯的,让我瞧瞧是啥好东西?”正当他俩说着话,村里的老妪马老太挎着篮子走过来,眼光在芭蕉叶上打转。 顾青竹一把捂住芭蕉叶,板着脸道:“您一把年纪了,不要乱说话,我们几时拉拉扯扯了!” 这老婆子不知是上了岁数犯糊涂,还是头脑不好有疯病,平日里,不仅喜欢占别人的小便宜,还总爱在村里捕风捉影传旁人的闲话,常闹得人家夫妻吵架,婆媳反目,要真追究起来,她又一副无辜害怕的模样,村里人知道了她的品行,都离她远远的,不太和她说话。 “嘿嘿,我不过说说,有啥打紧的?”马老太毫不在意地嗤了一声。 “你若这样说,不如和我到村长那里评理去!”顾青竹见她这样,不由得生气。 “得了,得了,这么丁点大的事还要麻烦村长,难怪你二婶说你最刁钻。”马老太一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顾青竹平白被这老太气了一回,碍着她年纪大了,又不好与她争吵。 “算了,别和这老婆子一般见识。”梁满仓刚回来不久,并不知马老太的本性,遂安慰了顾青竹一句,转身回家了。 顾青竹回到厨房,慢慢收拾鱼,青英午睡醒了,见着一盆活鱼,十分高兴,自告奋勇地要给阿姐帮忙,但她大多时候都是帮倒忙,脸上手上都沾着鱼鳞,还把小乌龟抱了来,用小鱼儿逗它。 那一盆鱼足忙到傍晚才清洗干净,用盐稍微腌制一会儿,顾青竹去里屋舀了半瓢白面,放在敞口的陶盆里,将腌好的小鱼倒进去,挨个裹上薄薄一层面粉。 “阿姐,你做什么好吃的?”顾青英在灶间烧火,有些期待地探头问。 “咱们今儿炸鱼干,你想吃什么味道的?”顾青竹往锅里倒油,笑着问。 “我想吃香的,酸酸甜甜的。”顾青英吧唧了下嘴,憧憬道。 “好呀,姐今儿就做个酸甜脆香的油炸小鱼。”顾青竹点点头。 油锅热了,一条条面鱼儿滑进锅里,沸腾出大朵的油花,稍等片刻,待一面泛了黄,就翻转到另一面,锅铲在锅里慢慢拨动,直到面鱼炸至金黄。 顾青竹连炸了三锅,足装了两大海碗,她拣大个的挑了一些留着,其余的分装在五个盘子里中。 锅里放了些水,放糖和杨梅酱熬煮,慢慢搅动,灶间小火,让锅底咕噜出细小的气泡,顾青竹尝了一点黑红色的汁水,酸甜适宜,又熬了会儿,汁水越发浓稠,舀起从锅铲上滴落,如同一条连贯的油亮丝线一般。 将酸甜的酱汁一一淋在刚炸的鱼干上,分明还能听见轻微的滋滋声响。 “好香啊。”顾青英伸出小舌头舔了下嘴唇。 “洗了手,叫阿哥一起来吃。”顾青竹见她如此,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阿哥快来!”顾青英洗了手,一阵风似地去唤青松。 兄妹两人坐着拈鱼吃,酸甜可口的味道让人吃了还想吃,炸过的鱼骨变得酥软,满嘴嚼着又脆又香。 顾青竹对青松说:“这里还有四盘,你待会儿给满仓哥、青山哥,招娣和铁蛋他们送去尝尝。” “好,我这就去。”顾青松三口两口吃了鱼,用竹篮装了菜,上面用油布遮着,分别给他们送去。 青松到招娣家的时候,郑家禄父女正准备吃晚饭,桌上不过是一盆酸笋炒野雪菜,两碗野菜面汤,以及一箩窝头,见着还热乎的油炸鱼干,自是高兴,临走,招娣拿了几个窝头给他。 秦氏知道顾青竹最会做吃的,一些不起眼的食材到她手上都能变成美味,故而,她对这盘酸甜有味的油炸鱼干一点也不惊讶。 孙氏倒不觉得顾青竹菜做的多好吃,只是心疼那些炸鱼的面和油,再说,与其浪费工夫折腾那没肉刺多的鱼,还不如全喂了鸡,好歹还能换一两蛋。 而梁满仓是真没想到鱼还有这种吃法,少时,他家是猎户,肉食吃得多,鱼虾很少碰,而后在军中,伙头军大都烧一锅炖的菜,呼拉拉吃了了事,偶尔遇上执行特别任务,真要沦落到吃野味的份上,也大多会选择野鸡野兔之类烤了吃,鱼刺多肉腥,基本不会去捉。 顾青竹将中午剩的饭菜热了热,就着酸甜小鱼干,三姐弟高高兴兴吃了晚饭,剩下的那些大的,第二天放点干辣椒和黄豆酱一焖,又是道下饭菜。 清明一过,天气就好转了,茶园里的茶叶已经疯长出老高,两叶一心的雀舌冒出了寸许,整个茶树似乎都膨胀了一圈,外围全是鲜嫩油亮的嫩叶随风招展。 这会子的茶,哪怕只是两亩,两三个人一天也是采不完的,顾青竹拣那些完全展开的茶叶先采,制作雀舌茶饼,就要选用那种两叶全展一心紧包的嫩叶,这样的茶制出来像鸟雀微张的口舌,故而得名。 顾青竹每日忙忙碌碌,招娣偶尔来帮她,但大多时候,她都要去帮大丫家,梁满仓依旧背顾世福家的茶去卖,翠屏镇的价钱越来越低,好在雀舌胜在量大,每日倒也有不少进项。 每隔三四日,顾青竹都要背茶饼到南苍县的三生茶行去卖,为了赶时间,顾青竹终于舍得花一文钱搭车,这样她能在车上歇会儿,偷空打个盹。 雀舌茶饼的价钱从最初的八十文一路下滑,直到今天,已跌到了五十文,这个价相较于去年,已是硬片茶的价了,可如今离谷雨还有三天呢。 “韩掌柜,今年的茶饼价钱怎如此低廉?”顾青竹将今天刚卖得的三百多文钱装在荷包里,愁眉不展地问。 “嗐,别说你了,就是我们茶山上,也是愁得很,这茶不采,白可惜了,可采了,卖得的钱,除去采茶工的工钱,再应付山上的开支,就所剩无几了。”韩守义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上次听秋生说,说南边出了什么制茶新技艺……”顾青竹犹犹豫豫地问。 “这话当初是一个外地来的收茶商人说的,现在没啥后文了,也不知真假。”韩守义停下手里的活,微抬了眼皮,瞅了眼顾青竹,接着说,“不过呢,这大概也不是空穴来风,起码茶饼的价钱一直没有回弹,昌隆的钱大爷上次屯了好些明前茶,最后保本都销不出去,这会儿还砸在手里,那可是好几万的买卖呢。” “这么说来,雨前茶的价钱也不见得能有啥起色了。”闻言,顾青竹心里越发沉重。 “能保住目前这个价,就算是好的了。”韩守义说这话时,显得没什么底气。 顾青竹听着这话,着实有些丧气,雨前茶尚且如此,到了采四茬硬片时,岂不是连脚力钱都挣不到了? 顾青竹在县城买了些吃食,便折返了,一路走一路想,却没有什么头绪,不知不觉,她已经爬上了鸡冠子山,如今已是春日,白昼变长,这会儿,虽已是午后,可日头还明晃晃挂在头顶。 远眺莲花菁上慈恩寺的金顶黄墙,顾青竹摸着赤藤镯,在手腕上转了几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往顾家坳的入口去,而是拔腿走向野狼谷。 第四十八章 慈恩寺的茶 进山谷不远,右边山脚下有一条掩映在树木杂草间的山路直通慈恩寺,这是采买僧人常走的道,顾青竹拾级而上,守山门的小和尚慧觉认得她,笑嘻嘻地合掌道:“顾家阿姐好久不来了,今儿可是来找了然师叔的?” “只你最聪明!”顾青竹笑着赞他,从背篓里抓了一把小妹喜欢吃的饴糖给他。 慧觉是主持了悟大师外出云游时,在他乡收留的孤儿,他虽有十一二岁,但到底是个孩子,难得见回糖,便一屁股坐在山门石阶上,捧着大嚼。 “留着慢慢吃,仔细吃多了牙疼,到时吃不了饭,又要被大师罚背经书。”顾青竹见他如此,不禁打趣道。 “我再吃一颗。”慧觉嘴里还没吃完,手上却又剥了一粒,他含混地说,“还跟以前一样,你自个偷偷到后厨找我师叔去,他这几天整日把自个关在屋里,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呢。” “好,我去了。”顾青竹熟门熟路地从偏殿旁的甬道拐到寺里的厨房。 “了然师父……”顾青竹探头在厨房里找了几处,全都没见着人影。 一阵风吹过,有一丝茶味飘来,顾青竹嗅了嗅,这味儿不似茶饼或散茶烹煮的香气,反而……反而有股烧焦的味道? 顾青竹满心好奇,循着味儿去找,果然在一处屋子外,闻到了更浓的焦叶味。 “了然师父!”顾青竹担心那焦味是哪里着了火,她不管不顾地上前敲门。 “谁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穿着深蓝色纳衣,脸上、手上俱都沾着黑灰的中年僧人,探出头来问。 “了然师父,您没事吧?”见他如此,顾青竹更加确认,屋里定是失火了。 “没事,没事,青竹姑娘,你来得正好!”了然见是她,一脸惊喜,径直打开门,立时一股白烟裹着更浓的焦味扑鼻而来。 “咳咳咳,您真的没事?”顾青竹被呛得直咳嗽,挥手驱赶烟雾。 “我这几日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你,可巧你就来了。”了然没有回到顾青竹的话,自顾说着,把另两扇门也打开了。 屋里亮堂了许多,顾青竹往里一瞧,只见屋子中间架着一口锅,底下燃着柴禾,橘黄的火焰烧得正旺,锅里不知烧的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完全糊了。 “哎呀,完了,完了!”了然顺着顾青竹的眼光看过去,大叫着跑进屋,手忙脚乱地把燃着的柴禾撤了出来。 顾青竹赶忙把门口一个装着水的木桶拎进去,将那些燃着火苗的柴禾一股脑儿扔进水桶里,顿时浓烟四起,屋里一下子像起了大雾,朦朦胧胧的,顾青竹捂住口鼻,将水桶复又拎了出去,屋里方才好些。 “可惜了我的茶叶!”了然在锅里捞出一团黑乎乎的叶子,烫得他一把扔在旁边的桌上。 “您这是做啥呢?”顾青竹伸手拨拉了一下,桌上的叶子蜷缩着,除了形状还能勉强看出像旗枪的一叶一心,颜色已经完全不能辨认。 “我今儿在莲花菁北崖寻了几棵古茶树,采了一些鲜叶,这会儿全糟蹋了!”了然一屁股坐在桌旁,叹了口气。 “蒸青散茶不是您这个做法,您若想要,我可以送您些的,虽然我现下只有雀舌。”顾青竹站在旁边劝道。 “不,不,你去年卖给寺里的蒸青夏茶就很好,主持师兄每日诵经最喜喝它,县里富户捐的春茶茶饼,他反倒不爱喝,说是滋味寡淡。 只是前些日子,主持师兄到南边法济寺讲经,得了念空大师的一些馈赠,其中有两小罐茶,这茶在南边寺庙僧人间十分推崇,常用来招待贵客,师兄在那边一直喝这种茶,也赞它滋味醇正,就连坊间的名人雅士都慕名上山,为的就是讨一杯茶喝。”了然说着,起身从旁边放经书的橱里,拿出一个素白描梅花的小罐。 “这么稀罕吗?”顾青竹疑惑地问。 “可不是嘛,你别小瞧这一丁点,在咱们这里没啥,在南边可是有市无价,多少人花重金都难求呢。”了然揭开盖子,递给顾青竹瞧。 顾青竹探头一看,只见骨瓷雪白,内里的茶叶多为芽头,满披白毫,茶色内如黛外似雪,熠熠有光,茶形挺拔若针,条索清晰,闻之,有清雅之气。 “这茶比蒸青茶饼还要好?”一直以来,顾青竹做的都是蒸青茶饼,她忍不住抬头问道。 “此茶名唤绿雪针,不同于我们时下喝的蒸青茶,我给你泡一杯尝尝味儿,你就知道好坏了。”了然找出一个白瓷杯,用小炉子上的沸水烫过,从小罐里拈出三五根茶叶放在杯中,注满热水,白烟袅袅,茶香悠然。 “这就能喝了,不用煮的吗?”三五息后,顾青竹惊讶地看着那几根干瘪的茶叶一遇到水,如同活了一般,芽头逐渐舒展,一根根立在杯底。 “就是这样喝的,你尝尝。”了然点点头,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杯中茶色清亮透彻,微泛杏黄,顾青竹小心地抿了一口,茶香浓郁,入口微苦,而后迅速回甘,瞬间口舌生香。 “瞧着像是莲心芽茶做的,只是滋味更鲜浓,且这喝茶的法子也简便。”看着杯中如笋挺立的茶头,顾青竹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这茶不仅有你说的这些好处,还有一点,就是它的制茶技艺,完全是不同于蒸青茶饼。”了然将茶罐放回橱中说道。 “新的制茶技艺?!”顾青竹心里怦怦跳,她在韩守义那里没有解开的谜团,马上就要有答案了。 “对呀,主持师兄喜欢这茶,慢不说,价钱高下,只千里迢迢去南方采买这一条上,就是行不通的,他给了我这罐茶,可不是让我喝的,只盼着我能试着制出来。 可是念空大师只请他远远看过一次法济寺僧人炒茶,在一些细节上,他也说不清,只知是用铁锅炒的,分杀青、揉捻、复炒、烘焙几道工序,可火候怎样,手法如何,却全然不知道。”了然挠挠头,没头绪地说。 “所以,今儿就试出这个来?”顾青竹拈起一根焦黑的茶梗看了看。 “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失败也是常有的,我知道你对制茶极有天赋,正想着去找你,你就来了。”了然嘿嘿地笑道。 “我来,本是因为雀舌茶饼卖不上价,想着寺里会不会买一些,今儿看来是不能够了。”顾青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主持师兄虽喜欢南边的茶,但我一时半会儿也仿制不出来,寺里总不能断了供给,总归还是要买些春茶备着的,只是价钱高的,可能不太行。”了然安慰道。 “今年茶市不景气,这还没到谷雨,雀舌已经降到五十文一斤,往后硬片恐怕更不值钱了。”顾青竹微微叹了口气。 “这价钱果然跌得厉害,过几日,慈恩寺要做法会,镇上和县里有捐助的富商都要来,你先送五斤雀舌,硬片咱后面再说。”了然想起来说道。 “了然!”前头厨房传来寻人的声音。 “师兄,我在这里!”了然合掌迎了出去。 “我闻着焦糊味,你那茶制得如何了?” 来人年逾六旬,一身暗黄色的海青衣,宽袍大袖罩住了他清矍的身形。 “还是不成。”了然跟在他后头,小声说。 “早知如此,我该多向念空大师请教的。”了悟并没有责备他,反而自责起来。 两人说着话,跨进了屋子,顾青竹赶忙起身福了福。 “这位姑娘是哪里的,怎么到你后院来了?”了悟拧眉。 要知道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半分亵渎。 “她是山下顾家坳的茶农,来问要不要春茶的,去年我们喝的夏茶就是她家的。”了然赶忙在一旁介绍道。 “不管是做什么的,有事要经山门通报,不好这般偷溜进来私下见面,她卖茶心切,了然,你心中可还有规矩二字!”了悟威严地说。 “不关了然师父的事,都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慌乱的顾青竹低眉顺眼地躬身行礼。 “师兄,她是……”了然急了,附在了悟耳边说了句什么。 顾青竹隐约听见她父亲的名字。 “这次罢了,下不为例,你的茶是好茶,只是春茶价高,寺里善款都派了用场,只怕买不了了。”闻言,了悟顿了下,面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想要拒绝。 “师兄,今年的差价低,这会儿的雀舌只要五十文一斤,我订了五斤,过几日法会上总要用的。”了然忍不住帮顾青竹争取。 “既订了,那便买下吧。”了悟看了眼这个不靠谱的小师弟,微叹一声。 “师兄,这姑娘颇擅制茶,你不如再同她讲讲,咱们一起想法子,总好过我一个人瞎捣鼓,不知哪日才能有你想要的茶。”了然指着桌上黑炭似的茶叶道。 “我看到的都与你说了,你慢慢琢磨,专注做一件事,也是佛法修行的一种。”了悟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师兄!”了然有些羞愧地低唤了一声,显然,了悟比他更了解他。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师兄天生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而他本就是跳脱的性子,哪怕日日面对青灯古佛,也是达不到师兄心如止水的至高境界的。 第四十九章 柳先生登门 “了然师父,您不如告诉我新的制茶技艺是怎样的,我家里有鲜茶叶,刚好可以回去试,若真得了法子,我再来告诉您也不迟。”顾青竹想了想说。 “也好,北崖上的茶树老了,高处的够不着,每次采摘的有限,还不够我一次糟蹋的,这要有了你的帮忙,必定事半功倍。”了然点点头,遂将了悟告诉他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 顾青竹用心记下,又问了几个问题,了然除了确定了锅灶,对那些模棱两可的说法,自个也没弄明白,更别提给出什么准确的答复,看来,这个新法子只有个模糊的说法,到底怎么做,还得她自个从头摸索。 两人又说了会儿关于茶的话,了然十分舍不得地从小罐里倒了十来颗宝贝茶叶,顾青竹用棉帕子细细包了,打算带回去慢慢研究。 外间日影偏斜,顾青竹不敢浪费那杯宝贵的茶,一口喝了,方才起身告辞。 “我领你从后山走,穿过那片树林,就是顾家坳了。”了然带着顾青竹绕庙墙走了一段路,打开一道小门,指着脚下一大片杨树道。 山林的尽处,隐约可见一个小村落,落日余晖映照在龙潭上,水面泛着金色的波光,村庄上已有袅袅的炊烟,伴着山间烟岚慢慢升腾,如此这般居高临下,远远观之,一派静谧安好,宛如一张鲜活的画。 与了然告别,顾青竹顺山而下,这里久不走人,小径已被新萌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枝桠掩盖,幸好她带着行山杖,权且充当开山的镰刀。 她出了杨树林,眼前一片长着野草和稀疏野竹的开阔地,隔着几株高大的松树,不远处赫然就是她家的茶园,此时夕阳没入西山,霞光漫天,野地里新冒出许多红紫色的蕨菜藏在野草中,蜷缩的叶子像极了小儿紧握的拳头。 这种山珍要赶得巧,早了,尚未萌芽,晚了,“拳头”展开,便老了,顾青竹欣喜地弯腰采撷,粘稠的浆汁沾在她指尖上,不一会儿,两把新鲜水嫩的蕨菜,便安静地躺在她的竹篓里。 茶园旁的香椿芽又冒出一茬,顾青竹顺手掰了,槐树上垂下一串串胖嘟嘟的白花,她抬手就摘了七八串,有了这三样山野时鲜,今儿晚上的菜便有了着落。 “青竹,你可回来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招娣挎着竹篮从后面追上她。 “我……我想着香椿不吃要老了,就没回家,直接来的。”顾青竹心思转了一下,随口寻了个由头。 她想着,了然虽说了制茶的法子,但很多细节上还不清楚,尚不知能不能试出来,暂且先不要和好姐妹说了,免得她跟着操心。 “你赶快回去吧,镇上学塾的柳先生来了,在你家里候了大半天,我这就去你地里挖菜,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留他吃一顿饭才好。”招娣说着,便急急地去了。 顾青竹一听,赶忙小跑着回家,学塾先生柳元是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他这会儿正坐在院中,旁边一张小桌上摆着茶壶和几个茶碗,他笑眯眯地看青英喂鸡,耳朵却在听站在一旁的青松说读书的心得感悟。 “柳先生,抱歉,我回来晚了!”顾青竹略微平息了气喘,上前屈身行礼道。 “顾家阿姐不容易,出去一天肯定累坏了,快歇歇吧。”柳元温和地笑。 “不累,不累,都是我不好,到今儿还没挣上一年束脩,误了阿弟读书,现下还让您亲自跑十几里山路来,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顾青竹卸下竹篓,在小桌旁坐下。 “束脩暂且不论,只青松是读书的好材料,我刚才抽他的书,背得好,讲得也透,今年再加把劲,明年春上定能考个童生,切莫耽搁了。”柳元赞许地看看旁边最得意的学生。 “这会子正采春茶,我家里没人手,我不能跟您走!”顾青松低头说话,语气却是犟得很。 “青松,不可无礼,先生是爱惜你,才不嫌山高路陡进山来寻你,怎不知好歹!”顾青竹低喝了他一声,转而对柳元说,“先生,明天我就收拾东西,让他和您一起走。” “阿姐……”顾青松拖长声唤道。 “就这么说定了,纵使先生不来,我隔几日也该送你去的!”顾青竹站起身道。 “可……”顾青松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青竹一个眼光瞪了回去。 “你陪先生坐会儿,我去做饭。”顾青竹拿了背篓进了厨房。 招娣挖了菜,很快回来了,两人手脚麻利地把菜择洗干净。 “青竹,柳先生难得来,山里没啥好的,炖只野鸡给先生下酒。”梁满仓将一只肥野鸡送了来。 “满仓哥,这太麻烦了,你怎知道先生的?”顾青竹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问。 “我今儿晌午卖茶回来,正遇见先生,便将他带来了。”梁满仓笑着说。 “可不是,多亏这小伙子引路,要不然,我还真找不到呢。”柳先生喝了口茶,连连点头。 “过会儿,我去请福叔作陪,晚上,你也来吃饭吧。”如此,顾青竹也不推辞,接过野鸡道。 “你忙着,我去和福叔说一声,镇上学塾的先生来接咱村的孩子去上学,这说出去是多体面的事,他一准高兴。”梁满仓脸上洋溢着欢喜的光。 “哟,一会儿鱼,一会儿鸡的,啧啧,这好的,恨不得拆了篱笆墙,合一处住得了!”马老太跟个干瘪的鬼魂似的,冷不丁在渐暗的天色里冒出来。 “你这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说话不知轻重,这种坏人名声的话岂能乱说!”听了这话,梁满仓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我说错啥了,你难道没有给她鱼和鸡?那个老头儿不也看见了!”马老太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可仗着年纪大,小辈不敢拿她怎么样,遂指着院里的柳元,嘴里嘟嘟囔囔。 “我只瞧着他们邻里和睦,互帮互助,却没见你说的那些个龌蹉不堪。”柳元慢慢踱过来,淡淡地说。 柳元声音不高,也很和煦,只是他说的话跟一个巴掌似的,直拍在马老太的脸上。 “哼,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八成是要留在这里吃鸡,自然护着他们。”马老太哼了一声,但她不敢多待,说完就急急走了。 眼见着天快黑了,顾青竹赶忙去杀鸡做晚饭,梁满仓请来了村长,顾世福陪着柳元在堂屋说话,听见他夸奖青松,笑得十分爽朗,仿佛是自家孩子一般,柳元虽是学塾的先生,对农事竟也懂一些,尤其是茶,尤为钟爱,与顾世福相谈甚欢。 有招娣帮忙,晚饭很快做好了,红烧野鸡、酸笋炖干蘑,韭菜炒鸡杂,香椿鸡蛋饼、凉拌蕨菜,菠菜汤,槐花饭,一一端上了桌,顾青竹又去拿了去年秋天酿的葡萄酿。 纵然葡萄酿酸酸甜甜十分好喝,柳元也只浅饮了一杯,便不再续了,顾世福没什么酒量,也跟着作罢,梁满仓本是陪客,自然是主随客便,几人说着话,慢慢吃了晚饭。 夜里,柳元在梁满仓家里睡了一觉,第二天,顾青竹一早起来,开始给青松收拾随身物件。 “阿姐,我走了,家里怎么办?你白天采茶,夜里制茶,隔几日还要卖茶,你真当自个是铁打的么!”顾青松摁住包裹,满脸焦急地说。 “雀舌的价钱跌得厉害,哪怕雨前茶也未必能回调,我最多赶在谷雨前再卖一次茶饼,就打算直接在翠屏镇卖鲜叶,到时就没这么忙了。”顾青竹拍拍阿弟的肩膀道。 “真的?”顾青松有些不相信地问。 “自是真的,阿姐何时骗过你!”顾青竹一本正经地说。 “我隔些日子会偷摸问村里卖茶人的,若你瞒着我,我可不依,会立时收拾东西回来的。”顾青松虽然松开了包裹,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姐知道了,等我下次到镇上卖鲜茶,会悄悄去看你读书用不用功。”顾青竹笑着轻弹了下他的额头。 “我巴不得你来瞧我!”顾青松捂着额头,终于笑起来。 “姐弟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柳元从梁满仓家里过来,听见青松欢快的笑声,忍不住笑问。 “我们正说他上学的事,柳先生,这是我现下全部的家当,也就只够付半年的束脩。”顾青竹昨晚把所有的钱凑了凑,用一个荷包装着。 “今年要不了五两银子,青松有两个月没去学塾,这个是要扣下来的,我瞧着昨儿喝的茶挺好,你包些给我,也可抵做束脩。”柳元温和地说。 “这……您太照顾我们了,只那茶是去年的秋茶,不如等我明儿做了雨前茶送你些吧。”顾青竹有些感动道。 “对我这种老茶客来说,春茶虽好,只是太淡,唯有秋茶才最合晚间读书呢。”柳元负手而笑。 “您既然这样说,就先拿一些喝着,等夏茶上了,我再给您送。”顾青竹转身去包茶叶。 待一切收拾妥当,太阳已然升起,顾青松背着衣物和粮食就要和柳元走了。 “阿哥!”青英从昨晚知道青松要走,就有些恹恹的舍不得,这会儿更是软软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小妹!”顾青松心里一下子疼化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青英乖,阿哥只是去读书,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顾青竹弯腰将青英抱在怀里。 “阿姐,小妹,我走了。”分别总是难舍,顾青松咬住唇,低声说道。 “去吧,路上多照顾柳先生,在学塾里好好读书。”顾青竹朝他挥挥手。 青英紧紧搂着顾青竹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扒在她怀里,她没有回望,只有眼泪沾湿了阿姐的肩头。 第五十章 遇险 顾青松去镇上学塾读书,顾青竹愈发忙了,多亏有秦氏常帮着照应,不仅照顾青英,还帮着料理菜地。 雨前茶果然没能刹住春茶跌价的脚步,顾青竹的雀舌茶饼卖出了更低的价,只有三十文一斤。 “韩掌柜,这价太低了,制茶饼卖不出啥钱,还费人费力,我打算就在翠屏卖鲜叶算了。”顾青竹边收拾竹篓,边低声说道。 “茶市萧条,南苍县一些小茶行都顶不住关了门,三生茶行也是挪了其他行当赚的钱勉强支撑,如今茶价虽低,可茶马司对茶饼的要求却有增无减,为了防止良莠不齐,后面大概不会再收购外头的成品茶饼,你卖鲜叶的打算也不错,咱们三生在翠屏有门面,价实秤准,尽管放心。”韩守义面色深沉,点点头道。 “好的,我晓得了。”顾青竹答应了一声离开。 从冰雪刚融的初春到花开荼蘼的春末,顾青竹在南苍县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却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欣赏过这座城,也从来没有逛过胭脂成衣店。 这座城与她不亲近,顾青竹对它也没有依恋,哪怕此后要很久不来,她似乎也只是想早些回山里去,因为那里有对她很重要的人。 “咦,那不是上次与那个山里小子同来的卖茶姑娘吗?今儿怎么落单了?”福鼎酒楼二楼临街窗口,站着两个黑衣人,他俩正百无聊奈东张西望,恰巧看见顾青竹从街市经过。 “你盯着,我去告诉大爷。”一个黑衣人兴奋地说。 “好好,这姑娘虽说不太好看,可逮着给大爷泄泄邪火也好,最近茶市不景气,他赔了钱,咱们也跟着挨骂,没好日子过哦!”另一个黑衣人连连点头。 茶室雅间里,钱涨正陪一个年过而立,面色冷冽,宽肩窄腰的精壮男人喝茶,他们喝的并不是茶楼里的茶,而是钱涨带来的春茶。 “丁副使,尝尝今年的明前茶。”钱涨殷勤地将泥金腊梅的白瓷茶盏端给对面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茶马司副使丁有道,他慢悠悠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嗯,果然是好茶!” “那我的茶……”钱涨小心翼翼地问。 “茶好的,不止你一家,可要价最高的却是你。”丁有道没好气地说,他眼皮抬都没抬,只专注拿指腹摩挲茶盏上的腊梅花纹。 “我这是明前茶呢,价钱本就高出一截,这么算下来,可不是就比别家略贵点嘛,若是搁在往年,非一百五十文一斤不卖!”钱涨满脸堆笑,继续游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去年是什么价,我管不着,而今三生的茶价比你低一成,难道让我放着他家的不要,反要你的?这叫我如何对得起朝廷的器重!”丁有道眼角微抬,睨了一眼钱涨,目光如刃,泛着寒意。 “不是,不是,丁副使误会了……”钱涨勉强撑住笑脸,正当他打算继续说的时候,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 钱涨告了罪,走去开门,见是外面的黑衣人,便有些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黑衣人附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钱涨眼珠子转了几转,抬手做了个压了压的动作,黑衣人明了,退出去了。 “丁副使,我前几日遇见一位山里猎户,自称是慕家军飞鹰营的,却不知是不是您的故交?”钱涨回到桌前,又给丁永道斟了一盏茶。 “哦?这穷乡僻壤还有这等人物?只不知他姓甚名谁,我在飞鹰营也算得上是个老人了,除了新招募的,旁的人不说都能认全,起码也识得七八成。”丁永道啜了一口热茶,饶有兴趣地问。 “他叫梁满仓,还有个哥哥叫梁满兜,说是在危急时刻,临阵叛国,被当场处死了。”钱涨觑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 丁永道听到这两个名字,眉心突突地跳了一下,脸上更冷了几分,漠然道:“不认识!” “哎呀,都是我糊涂,丁副使是枪林箭雨里建功立业的人,我在您面前说提那些个贪生怕死软骨头的家伙,真是污了清听,再说,您与他们就好比云泥之别,怎么可能认识!”钱涨拍了下自个脑袋,佯作后悔道。 “你与他有过节?”丁有道扯了下嘴角。冷不丁地问,他阴沉的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 “嗐,这事说来话长,你知道的,我这人向来爱才,偶然遇见,看他长得身强体壮,却以打猎为生,深觉可惜了,便想收拢他做伙计,哪知这家伙脾气暴躁,一语不合,把我那帮人打了,前几日,他还在东市收茶帐篷里大闹一场,又打伤我十多人。”钱涨深深叹了口气。 “这都对付不了?也不是我认识的钱大爷呀。”丁有道抿茶,嗤笑了一声。 “平日里真要对付这种土鳖,我的法子多得是,这不,既然知道他是飞鹰营的,自然还是看您的面子,不与他计较,唯恐伤了你们的袍泽之情。”钱涨谄媚地说。 “军中纪律严谨,奖惩分明,凡事一码归一码,若他这般狂妄不羁,慢不说,我不认得他,纵使认识,也是帮理不帮亲,断不会包庇的。”丁有道倚靠在椅子上,拈了块酥饼,细细地吃。 “丁副使不愧是大杀四方,身经百战的将士,这气魄胸襟,在下实在佩服地很。”钱涨腆着脸,讨好道。 “时候不早了,你若无事,我便先告辞,茶马司的事还多呢。”丁有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屑,打算离开。 “莫急,莫急,衙门里的事永远做不完,你既来之则安之,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今儿专门叫了他家的油焖鸡,这道菜是他家一绝,在南苍县都是排得上名号的,据说,这菜选料精良,制作工序繁琐,要想吃一回,还得提前三天预定呢。”钱涨一把拉住他,极力挽留道。 “你们日日轮番吃请,我都长胖了。”丁有道摸摸肚子,一脸无奈地说。 “我听老于头说,你每天都要风雨无阻地练剑二个时辰,光这份恒心,旁人就比不了,又怎会胖呢。”钱涨看着他黑色长袍下虬结的肌肉,羡慕地恭维。 “钱大爷真是好手段,连我身边的人都买通了。”丁有道眼角飞扬,却并不惊讶。 “岂敢,岂敢,不过有次与老于头闲聊,恰巧说起来罢了。”闻言,钱涨连连摆手,额头上沁出了汗。 马屁拍得好,大家开心,若是拍得不好,被马蹄子一脚踹了,到时自个咋死的都不知道。 “你慌什么,于金斗跟了我十多年,就和我的手和脚一样,我不信你,还能不信他吗?”丁有道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是是是。”钱涨抹了把汗。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疯狂试探了,搞不好会把自个搭进去。 钱涨转身走去开门,对外间的黑衣人道:“快去找掌柜的催催菜!”嘴却往窗外努了努。 黑衣人心领神会,应了一声,蹬蹬地下楼去了。 另一个黑衣人跟着顾青竹一路到了丁家面馆,丁氏听顾青竹说,以后要好长时间不来,遂硬留她吃一碗面疙瘩,还特意多放了油和菜秧。 随后而来的黑衣人,沿着一路上的暗记,不费吹灰之力找了来,顾青竹吃饭的工夫给了黑衣人更多的准备时间,待她离开面馆时,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缀了上去。 身后亦步亦趋,不远不近跟着的脚步声,让顾青竹心里涌出不祥的预感,偏这会儿小巷里安静无人,她只得快速走着,希望能赶快到大街上。 黑衣人见顾青竹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赶,巷口的亮光越来越近,大街上来往的人影隐约可见,他俩互看了一眼,再没耐心尾随,拔足向前追赶。 “救命!”顾青竹用尽了所有力气,狂奔呼救。 不待她喊出第二声,一记手刀又准又狠地砍在她脖颈处,顾青竹立时软绵绵晕了回去,甚至连害她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宝应,你听见一个姑娘喊救命的声音了吗?”慕锦成挖挖耳朵,自个幻听了?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有吗?没听见呀。”宝应跟在他身后,往大街上望去,熙熙攘攘的人流,如同游动的鱼群,半点异常也没有。 “笨!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快跟我去那边的小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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