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向警方说的,和我向你说的,都一样。我保证,张小婷从入住凯恩医疗,顺产,搬入凯恩会所,一直到最后出月子离开会所,这两个月内,她都非常健康,没有产后抑郁症的迹象。” “你怎么保证?” “会所的监控视频、关于张小婷的所有生产记录、抑郁症自我评估文件,这些都可以证明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如果你想看,我全都可以给你。” “我现在就要看,你敢给吗?” 黑暗中,一时无声。 她将怀疑表达得如此彻骨,几乎葬送了两人数十年的同窗之谊。他的那点暧昧真心,在她那里无足轻重。 苏见曦立刻拨电话,交代下去:“刘嘉,警方带走的那些视频和资料,所有的备份,你马上整理好,全部送至桥银首席执行官办公室,不允许漏掉任何一份。” 电话收线,两人久久无语。 被心上人怀疑,他也不是不痛苦的:“魏应洲,我知道你怀疑我。但作为业内人士,我还是想对你说几句题外话。产后抑郁症不只会在生产结束后马上发生,它会潜伏两年甚至数年之久,家庭成员对其的影响更大。你想过调查我,就没有想过调查其他人吗?” 半晌,魏应洲冷淡回应:“张家托我把人交给你,你却让我对张家无法交代。现在,你还建议我去调查张家人。苏见曦,你让我怎么想你?” 他“呵”了一声,像是心里有很多想法,都在“喜欢她”的名义之下顺受惯了,最后往往就只剩下了一句“呵”,似哭非笑。 他看向她,问了一句真心:“当年,全世界都怀疑我,只有你信我。现在呢?” 魏应洲将自己从一切无关社交中抽离。 她交代黄婕:非商业必要邀约,全部取消,包括亲友来访。 黄婕赶紧问了一句:“那谢特助呢?” 魏应洲一视同仁地给了一句“不见”。 黄婕老实巴交地补充了一句:“好的,谢特助近期也都没有约魏总。” 魏应洲更不爽了。 她将自己扔进桥银这个巨大的工作机器中,尽最大努力平复心情。她需要足够的冷静,来为张小婷的意外讨一个真相。 两周后,魏应洲约方耀东吃晚饭。 方耀东的时间很难约,她约了三次才约上。方耀东风尘仆仆地赶来,嘴角一圈胡楂,一看就是熬了几个通宵。 他一屁股坐下,开门见山:“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也正准备找你。局里为了张小婷的案子调齐了骨干组成了专案组,连轴转了两星期,所有人都没回过家。” 魏应洲抬手给他倒茶:“为人民服务,辛苦。来,这杯满上。” 她倒个茶,倒出了茅台酒的气势。 方耀东很受用,喝杯龙井茶也是一口干。 方耀东好酒,却极度克制,尤其在有公务的日子里,他连下班后都滴酒不沾。但身为酒鬼,他的一颗心又总是蠢蠢欲动,魏应洲见准机会,以茶代酒,把方耀东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很好地熨烫了一遍。 方耀东放下茶杯:“说来也怪,这案子连媒体都盯得特别紧,我就纳闷了,全国那么多件案子,怎么就盯上这一件了?” 魏应洲聊得客气:“连警局的精英骨干都全体出动了,媒体能不上心吗?” 方耀东想了想:“也是。” 魏应洲干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来,那真是一点心虚都不带的。 方耀东打死也不会想到,那些倾巢出动的媒体,正是魏应洲在当中运作的结果。作为常年与媒体交手的人,魏应洲太清楚媒体的力量了:用得好,事半功倍;用不好,则引火上身。而这一次,魏应洲知道,只要有媒体的舆论监督,张小婷案件真相的浮出就慢不了。 服务员上了一盘红烧肉,魏应洲知道这是方耀东的心头好,遂将红烧肉往他面前移了下,方耀东果然一筷子就下去了。 人吃舒服了,喝舒服了,自然就有聊点什么的欲望了。 不等她问,方耀东就告诉了她:“快结案了。因为产后抑郁症而自杀,没跑了。张小婷的整个生产过程,都由凯恩负责。生产时在凯恩医疗,坐月子在凯恩会所。凯恩不愧是上东城顶尖级别的品牌,各项记录都很齐全,为我们查案提供了很大帮助。听说张小婷还是你介绍进去的?我们当时查案的时候就说嘛,凭张家的人脉关系不可能进得去凯恩,最后还是苏见曦自己说了,他是受你之托。” 魏应洲仍是怀疑:“如果说她离开凯恩会所时一直无恙,怎么回家后反而会重度抑郁?” 方耀东看了她一眼:“魏总,你没生过孩子吧?” 魏应洲:“……” 方耀东“嗐”了一声:“我就知道,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不会是你这个反应,她们懂生孩子以后的那些个苦。身体上的还算不得大事,家里那些个关系才要命。” 魏应洲:“怎么讲?” 方耀东:“我们查过,张小婷在凯恩会所被照顾得非常好,没有产后抑郁症的迹象。她是回家之后,才开始有抑郁症的。至于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婆媳关系、育儿理念、家长里短,唉,法律也难断家务事。” 越听下去,魏应洲脸色越不好。最后那类话题,长久以来都令她有轻微恶心之感。 中国女性自古被“贤德”二字以教导,身心尚未成熟之际已被“贤”字“德”字紧紧捆绑,而贤德却是没有定量标准的,以至于日后行事,稍不如旁人的意,轻而易举就被扣上一项罪名——“不够贤德”。魏应洲见惯了这类女性,她们温言细语,脸上总挂着和气的浅笑,来来往往都像是没有生气,即使心里有些想法,也顺受惯了,最后把一切不公和苦难都压在心底。张小婷曾经是这类女性中的佼佼者,但因有了孩子,魏应洲曾十分相信,她必定能将自己从昔日“贤德”的泥潭中拉出来,活出万丈光芒。 谁知,她竟料错了。 令她感觉暗无天日的,是她不仅料错了一个张小婷,她也许还料错了一整个时代。贤德女性长长久久的痛苦,并没有因时代的变迁而同样变迁。相反,它犹如古老的灵魂,越衰老,越顽固。 她想起张小婷跳楼那日,她火速赶往医院看望张广伦。在病房内,她对张广伦郑重承诺,一定为张小婷查清真相,还她公道。而张广伦却只是说,不怪别人,真的。 魏应洲犹如当头棒喝。 她想,怎么会这样,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女儿千辛万苦生下外孙女更不容易,如今死了,怎么会只有一句“不怪别人”?那怪谁?总有一个可以“怪罪”的理由吧。 张广伦没有给出这个理由,魏应洲私心里一直希望这个理由可以由警方查出来。然而生活不似连续剧,没有那么多惊涛骇浪,一句“家长里短”,竟将一条人命也草草了结了。 魏应洲心里不痛快,“砰”地放下筷子,力道有些重,震得一旁的方耀东吓一跳。 他觑她一眼。 这就是魏应洲的“力道”,这是一个人拿捏过无数主意、风浪里过了无数日子之后才练得成的力道。再困难的局面,只要这股力道在,她就是桥银首席执行官。 方耀东也不吃了,将话题一转:“对了,有机会的话,替我对苏见曦说声谢谢。他被调查了两周,被调查得够呛,老底都被我们翻了个天。如果没有这桩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在瑞士达沃斯论坛了。连我这个外行都知道,那可是个为国争光的场合。说起来,这个人也是惨。当医生的时候被误会,创业当董事会主席还是被误会。他真该去寺里拜一拜,看看是不是命不好。” 现代社会,高速发展,最不缺的就是新闻。 上东城依然车水马龙。 一个张小婷,突兀地出现,又迅速地销声匿迹。一周后,公众已全然忘记了中银大厦的这件悲剧。毕竟,生活在上东城,饭要吃,钱要赚,一天十二小时工作是常态,再除去八小时睡眠,每个人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很紧张,没有人有空长时间顾旁人。 倒是新媒体营销号借着这桩意外狠狠地冲了一下年底KPI。 女性、生育、抑郁症、婆媳关系、死亡,无论哪一个关键词,在缺乏正面引导的流量时代,都足以挑动大众神经。在新媒体红海中已经杀得刺刀见血的营销号们,在流量与道德的权衡中毫无意外地选择了前者,他们玩弄文字游戏,将一桩本就是悲剧的事件渲染成了女性尊严与社会地位的符号性事件。 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 纵然有司法机关出具的自杀定论,千万网民也抱着键盘不肯松手。自杀的原因成了探究的突破口。这一个突破口实在太好了,无论理由是什么,它都导致一个成年女性的死亡,足够具备引爆舆论的特征。换言之,自杀的原因究竟如何已不重要,旁观者从中满足窥视欲、辩论欲、流量欲,取而代之占据了上风。 这不啻为一种互联网时代的悲哀。 张家人遭受着二次伤害,想要平静度过伤痛的打算彻底被打破。如果说张家父母尚且有受害人的身份加以天然保护,那么,张家的亲家——刘家,就成了网民发泄愤怒的对象。一场关于“婆媳关系”的争辩与控诉,令刘家二老成了“恶婆婆”“恶公公”的代表,其本身究竟如何早已不重要,网民自动定义了二人在张小婷的悲剧中占据的主导地位,更有自称“知情者”的社交账号发言,说目睹过张小婷在自杀前曾和婆婆当街争吵的画面。一时间,群情激奋,“关于婆媳关系的封建糟粕思想还要害死多少女性”的大讨论占据热搜排行榜整整七天。 魏应洲是在走出凯恩会所的VIP套间时,刷到这条新闻的。 她拿着手机,上下刷评论,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套间的房门打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很快扶住了她的腰。 “别靠墙。”苏见曦扶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墙面冷,常贴着会受冻,对身体不好。” 说完,他放下手。 数周前两人的争吵仿佛全然不存在,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绅士模样,对她落落大方。 魏应洲放下手机:“医生讲话就是这么夸张。”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前车之鉴,就站在你面前。你不要学我,现在我从背到腰都不太好。” “哦?你是明知故犯?” “算不上,是一种习惯吧。以前做完手术,都会习惯站在手术室外靠一会儿。” 魏应洲看他一眼。 还是他自己打破沉默,没让这个话题延续:“后来不用做手术了,也好,这个习惯也渐渐改了,我的腰和背还是有救的。” 魏应洲点点头。她对一个人抱有同情和好感,又不予宣之口的时候,就会点点头。 男人接收到了她点头之下的同情和好感,微微一笑。他用了人生一半的时间研究她,总算学有所成,她的小动作、小习惯,他都看得懂。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你今年的驾照分都被扣光了吧?” “你送就送,补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哈。” 你来我往,难得打趣,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一辆稳重的宝马7系缓缓从地下停车场驶出,门口保安一见车牌,放行时恭敬地对车内人道别:“苏先生,慢走。” 驾车人摇下车窗,报以微笑点头:“王叔,辛苦了,晚上没什么事早点休息。” “好的,苏先生,谢谢。” 一声“嘀”,准予放行,黑色轿车稳稳离开。 车内,魏应洲抱臂看他:“你对下属不错。” 一旁的人不以为意:“你不是也一样?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后还是你在为他们善后。” 他说的是实情。 张小婷的悲剧发生得突然,张家二老完全被意外击倒——一个病倒,一个全无主心骨。更要命的是,刘家遭受舆论讨伐,竟在压力之下闭门谢客,概不出门。张家女婿牵挂父母,一咬牙一跺脚,回自己家去了,丢下了嘤嘤啼哭的四个月大婴儿。张广伦年过六旬,抱着外孙女六神无主。绝望之际,魏应洲推开了张家的大门。 她当机立断,将二老和婴儿带回凯恩会所。这里有上东城最好的婴儿护理师、产妇家属护理员,还配备有心理医生等多科室医生,无论对陡然失母的婴儿还是痛失女儿的张家父母来说,都是最好的避风港。 “张叔他们不会一直住你那儿的。”她放缓了语气,有谢他的意思,“就算是一个过渡期。等这件事过去,张叔、周姨缓过来了,我就接他们出来。到时候,小孩也稍微大一点、结实一点了,我给他们再安排一个保育员,也更好照顾。这段时间,他们在你那的费用算在我身上,我需要你给他们安排最好的护理师和心理医生。” 驾驶座上的人缓缓道:“你想跟我谈的,只有费用吗?” 前方路口,车子急打方向盘,魏应洲一个不防,整个人向左倾了下,与驾驶座上的男人险险擦过。 她手一撑,想要正襟危坐,却被他按住了手。 他开着车,并不看她。 他直视着前方:“之前错怪我,现在拜托我帮忙,你谢我的方式就是用费用?” 魏应洲自知有愧:“那我向你道歉,上次是我不对。” 他并不放过她:“我也不需要这个。” 于是魏应洲不说话了。她不是想要蒙混过关,她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魏应洲抽回手,准备下车。她拂了拂手背,明明上面什么也没有,可她就是想拂去些什么。 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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