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钱树。 “好个国公府。”她霍然起身,裙裾扫过满地碎瓷,“备车,去会会这位世子爷。” 紫莺忙捧来狐裘大氅:“那可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正巧。”沈嘉岁系紧披风绦带,“咱们侯府库房还存着去年吏部亏空的账本。” 她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半夏:“去把《西厢记》的戏票全数提价三成,就说四姑娘被恶霸强掳,今日这出《救风尘》可是实景上演。”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沿路已有人在传唱新编的小调。 沈嘉岁倚着织锦软枕盘算:五万现银囤丝,典当首饰再得四千,若能从国公府讹笔钱,岂不更妙? “大小姐,到了。”纪恩同勒马轻唤。 朱漆大门上金铜钉晃眼,石狮口中玉球足有蹴鞠大小。沈嘉岁扶了扶鬓边点翠步摇,由紫莺搀着下了车。 紫莺攥着车帘,指节发白:“小姐三思,国公府岂是好惹的地方?” “沈姑娘。”车辕上的纪恩同握紧马鞭,也跟着劝:“燕大人说过,不要轻易得罪勋贵。” “怕什么?既到了门前,断没有回头之理。”沈嘉岁眉梢一扬,抬脚往大门口走去。 秋阳将国公府门前的石狮照得发白,她理了理杏色披帛,“去递拜帖。” 话音未落,马蹄声裹着女子哭喊破空而来。 俞粤单臂挟着四喜策马狂奔,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四喜鬓发散乱,藕荷色裙裾撕开道裂口。 “大小姐救命!”四喜瞧见沈嘉岁,挣扎着要扑过来。 俞粤扬手将人抛给家丁:“洗干净送我院里。” 转头瞧见阶前倩影,三角眼顿时发亮,“这不是永定侯府的掌上明珠么?” 沈嘉岁广袖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四喜被拖进角门时,石榴红的绣鞋在青砖上蹭出道血痕。 “世子爷好兴致。”她抬眸浅笑,“大白天强抢民女。” 俞粤甩开缰绳逼近:“嘿嘿,沈小姐若是心疼戏子……”纸扇挑起她下颌,“不如替了她?” 紫莺气得浑身发抖。 这浪荡子已有三房妻妾,竟敢当街折辱侯府嫡女。纪恩同按着腰间软剑,却被沈嘉岁眼神制止。 “世子爷说笑了。”沈嘉岁拂开折扇,“我今日是来拜会国公夫人。” 角门处转出个翠衫丫鬟:“夫人请沈小姐花厅叙话。” 俞粤嗤笑:“找我娘告状?”他凑近沈嘉岁耳畔,“不如跟了我,今夜就放那戏子滚回去。” “若我说是为婚事呢?”沈嘉岁退后半步,鬓间步摇纹丝未动。 俞粤喉结滚动。 永定侯府虽式微,到底是勋贵之后。若能将这朵带刺的牡丹收入房中,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儿! “请!”他推开朱漆大门。 穿过九曲回廊时,沈嘉岁瞥见东院角门闪过四喜的裙角。 俞粤故意引她往反方向走,她却驻足望着池中锦鲤:“听闻国公夫人最爱江南双面绣?” 翠衫丫鬟忙接话:“夫人正在绣百子千孙帐。” “巧了。”沈嘉岁从袖中取出绣帕,“本姑娘前日得了个新花样。” 俞粤不耐烦地打断:“沈小姐不是要商议婚事?” “急什么。”沈嘉岁将绣帕递给丫鬟,“劳烦姐姐先送去。”转头对俞粤莞尔,“世子爷不如同去花厅?”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俞粤脸色骤变——声音分明从东院传来。沈嘉岁故作惊讶:“莫不是进了贼?” “我去瞧瞧!”俞粤抬脚要走。 “世子爷。”沈嘉岁幽幽道,“四喜姑娘若少根头发,明日满京城都会知道,奉国公世子为个戏子怠慢侯府嫡女。” 俞粤生生刹住脚步。 秋风吹落几片银杏,落在沈嘉岁月白裙裾上。她抚着腕间翡翠镯子轻笑,反客为主:“走吧,夫人该等急了。” 日头刚过晌午,花厅里便飘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奉国公夫人坐在黄花梨雕福寿纹的圈椅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额间戴的翡翠眉勒映着日光,倒显出几分凌厉。 “娘!” 俞粤大步跨进门槛,玄色织金袍角掀起一阵风。 后头跟着的沈嘉岁不紧不慢迈过门槛,藕荷色裙裎下隐约露出绣着银蝶的鞋尖。 国公夫人摩挲着腕间佛珠,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这永定侯府的姑娘她是头回见,眉目生得极好,只是那对杏眼清凌凌的,瞧着倒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沈小姐请坐。”国公夫人抬了抬手,立刻有丫鬟捧着青瓷茶盏上前,“今年清明前的云雾茶,尝尝可还合口?” 沈嘉岁抿了口茶汤,忽然笑道:“都说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是太祖爷亲赐的,如今瞧着,连这花厅的布置都暗合着三公九卿的规制呢。” 俞粤正翘着二郎腿剥核桃,闻言嗤笑:“沈小姐若是来拍马屁的,吃完茶趁早回家…” “不过——”沈嘉岁突然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这般钟鸣鼎食的人家,怎就养出个当街纵马伤人的纨绔儿子?” “啪”的一声,核桃钳子重重砸在紫檀桌上。 俞粤腾地站起来,脖颈涨得通红:“小爷的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永定侯府如今破落户似的,倒敢来国公府撒野!” 国公夫人捻佛珠的手顿了顿。 她这个幺儿自小被六个姐姐捧着长大,十五岁那年醉酒打了礼部侍郎的公子,还是老国公连夜进宫请的罪。这些年外头传得难听,她只当是树大招风。 “粤儿。”国公夫人淡淡扫了眼儿子,“沈小姐是客。” 沈嘉岁理了理袖口绣的缠枝纹,突然倾身向前:“夫人当年难产三天三夜才得了个哥儿,可曾想过...抱错了孩子?其实俞粤并非夫人亲生!”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炭火上,花厅里霎时静得能听见檐下铜铃响。 俞粤抄起茶盏就要砸,却被沈嘉岁身后的纪恩同劈手夺下。 青瓷盏“哐当”落在地上,碎成七八片。 “胡言!”国公夫人猛地攥紧佛珠串,翡翠珠子磕在桌角发出脆响,“我俞家百年清誉,岂容沈小姐污蔑?” “夫人且想想。”沈嘉岁从荷包里摸出张泛黄的纸,“永隆二十三年春,您雇的乳娘王氏,左耳垂有颗朱砂痣,是也不是?” 佛珠“咔”地断线,翡翠珠子滚了满地。国公夫人眼前发黑,恍惚又看见产房猩红的帷帐。那天她昏昏沉沉听见稳婆说乳娘突发急症,第二日就听说人没了踪影。 可怀里皱巴巴的婴孩...那眉眼分明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 “你...你从何处听来这些浑话?”国公夫人指尖掐进掌心,二十年了,连贴身嬷嬷都换过三茬,这丫头如何知晓? “母亲莫要听她胡吣!定是永定侯那老匹夫口无遮拦!”俞粤一脚踢翻绣墩,“儿子这就去永定侯府兴师问罪!” “站住!”国公夫人颤巍巍站起来,鬓边银丝跟着晃动。 她死死盯着儿子浓黑的眉毛——国公府世代都是柳叶眉,偏粤儿生着两道剑眉。 沈嘉岁垂眸吹了吹茶沫,一脸的淡定从容。 俞粤怒不可遏,双目赤红似要滴血:“妖妇!竟敢污我国公府血脉,找死!” 他夺过侍卫钢刀劈头砍下,刀刃带起的寒风扫落沈嘉岁鬓边海棠。 纪恩同旋身踢中刀背,钢刀当啷落地。俞粤正要扑抢,却见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抢先拾起利刃。 “伸手。”国公夫人声音发颤。 她盯着刀尖上晃动的血珠,忽觉二十载春秋都成了笑话。 俞粤挣开侍卫嘶吼:“母亲宁可信外人胡诌?!” 话音未落,三五个粗使婆子已将他按跪在地。铜盆清水映着两滴血珠,如同泾渭分明的红玉。 “带下去!”国公夫人攥碎手中佛珠。玛瑙珠子噼里啪啦滚落,就像这些年替这孽障遮掩的桩桩丑事。她转身抓住沈嘉岁手腕:“姑娘从何处知晓?” 沈嘉岁扶她落座:“去年春见桃源村有对母子。”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那少年与国公爷年轻时如同复刻,其母正是府中旧仆。” 前院忽传来瓷器碎裂声。国公夫人霍然起身:“备马!去桃源村!”又唤心腹嬷嬷:“请国公爷速归,开祠堂!” 东院厢房熏着浓烈合欢香。四喜被反绑在拔步床上,纱衣下青紫痕迹触目惊心。领路婆子踹开房门,两个耳光扇得看守丫鬟跌坐在地:“作死的蹄子!还不松绑!” 紫莺用披风裹住四喜时,发现她怀中紧攥着支金簪。沈嘉岁掰开她僵硬的手指,簪头暗红血渍已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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