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你才落榜,你全家都落榜! 咳……不对。 狼毫笔尖重重戳在宣纸上,洇开一团乌云似的墨渍。 …… 晨雾未散时,贡院外的青石板已挤满了人。 沈钧钰攥着考篮的手指发白,官袍下摆被露水打湿也浑然不觉。 老侯爷拄着沉香木拐杖,鹤纹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咱们沈家儿郎,输人不输阵!” 沈文渊往儿子怀里塞了包松子糖:“当年你祖父也是这般送我进场。” 话音未落,老侯爷的拐杖已敲在他靴面上:“混账东西,老夫送考那日你尿湿三条裤子!” 沈钧钰望着贡院朱漆大门,忽见街角闪过表妹的鹅黄裙裾。 待要细看,却只剩飘动的酒旗。 他喉结动了动——自打上回拒了裴彤的好意,那丫头已半月未同他开口说话。 “进场——”衙役的铜锣震飞檐下麻雀。 沈钧钰随着人流挪动,忽听身后传来啜泣。是个寒门学子抱着破旧考篮,粗布衣上补丁摞着补丁。 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过去,在对方惊愕目光中大步跨过门槛。 沈嘉岁掀开车帘时,正瞧见这一幕。 她摩挲着袖中当票,想起前世兄长因资助寒士被弹劾的场景。 马车拐进醉仙楼后院,裴彤与燕倾城已在雅间煮茶。 “流水台明日便能搭好。”沈嘉岁展开图纸,“就用我们侯府的庆喜班。” “好!”燕倾城轻启朱唇,突然道:“嘉岁,我听闻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你们侯府似乎遭遇了困难,竟开始抛售祖产,莫不是为缺钱而烦恼?我兄长这些年来也积攒了少许家产,虽然算不上丰厚,但应急之用还是足够的。” “这是我兄长自己攒的。”燕倾城进一步补充,“他主动提出资助,嘉岁,你暂且收下,待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再归还也不迟。” 话音刚落,燕倾城突然推过一叠银票。 沈嘉岁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随即缓缓伸手,接在手中。 洒金纸上的“宝通钱庄”印戳刺得人眼疼——整整二十张千两银票。 沈嘉岁指尖拂过银票边缘,吃了一大惊。 整整两万两! 燕家贫寒,燕回时俸禄又不多,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 沈嘉岁正疑惑间,大理寺曹少卿的皂靴踏碎满室寂静。 他玄色官服沾着牢狱特有的霉味,却将个沉甸甸的信封捧得郑重:“燕大人今晨收的债,全在这儿了。” 燕倾城拆信的手直抖,欠条上歪扭的字迹混着血指印。 “大哥他…”燕倾城喉头哽咽。 那个宁肯典当朝服也不催债的兄长,如今竟将陈年旧账翻了个底朝天。 在外人的眼中,大哥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然而唯有燕倾城深知,在这副冷酷的外表下,大哥实则拥有一颗极度热忱的心,对于那些遭受苦难的人,他总是无法视而不见。 大哥读书的时候,便已显露出他的善良本性。他常常拿出家中的银两,无私地资助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希望能为他们解决一些经济上的困难。 而当他后来步入仕途,遇到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助他们妥善安排后事,让他们能够尊严地离去。 家中大部分的银两,都被他用在了这些慈善事业上。 此外,他还常常借钱给那些有需要的同僚。 只要有人开口,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钱借出,而且从来不会催讨债务。这就导致家中堆满了借条,而这些债务却一直未曾收回。 然而,让她感到震惊的是,这位素来好面子的大哥,竟然会主动去讨债。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燕倾城拆开牛皮纸封口,八张盖着钱庄朱印的银票滑落案头。她捡起最上面那张五千两面额的对着光看:“大哥这回真是豁出老脸了,一共收回来三万两的账呢。” 沈嘉岁闻言抬头:“三万两?你哥这是把燕家老宅的地皮都刮干净了吧?” “何止。”燕倾城将银票推过去,“听账房说还押了两间当铺。拿着吧,大哥说了,这钱放在你手里比存在钱庄踏实。” 沈嘉岁捏着银票的手顿了顿。 自打开始囤积丝绸,燕家兄妹前前后后竟凑出两万八千两,这数目便是簪缨世家也要掂量掂量。 她盯着燕倾城腕间磨出毛边的藕荷色袖口,突然觉得手里这叠纸重逾千斤。 “别担心,我们借给你也算是投资嘛。”燕倾城往她嘴里塞了块桂花糖,“听说嘉岁最近在囤积丝绸货物,库房都堆到房梁了,还要往豫州买?” “要买。”沈嘉岁含着糖含糊道,“今早德全叔说江南布政使司在清点贡品,我让紫莺把西郊三间仓库腾出来装满。”话没说完被呛得直咳嗽。 此时管家沈德全正在库房门口跳脚。 二十辆板车堵得巷子水泄不通,车夫们操着各地方言吵架。 他抹着汗指挥小厮:“蜀锦入库东三间!杭绸别拆油布!哎呦那匹浮光锦不能沾地!” …… 九日后贡院开门时,永定侯府门前乌压压站了一片。 老侯爷拄着拐杖来回踱步,裴淑贞攥着帕子直往门缝里瞧。沈嘉岁倚着石狮子嗑瓜子,忽然听见门轴“吱呀”一声。 沈钧钰晃出来时活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青缎直裰皱成咸菜干,发冠歪在耳边。 老侯爷冲上去捏他胳膊:“瘦了!瘦了!快把参汤端来!” “祖父……”沈钧钰有气无力地摆手,“孙儿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沈嘉岁把瓜子壳往荷包里一塞:“我请客,醉仙楼天字房,走着!” 裴淑贞站在酒楼前愣住。 朱漆匾额上新刻着“醉仙楼”三个字,二楼雕花窗棂系着红绸,跑堂的端着托盘穿梭如蝶。 这分明是她陪嫁的云来酒楼,可里头格局全变了——原先的戏台改成假山流水,账房的位置摆着整面墙的琉璃酒坛。 “母亲,我与表姐裴彤,以及燕小姐,共同携手创办了这家酒楼。”沈嘉岁微笑着说,“表姐提供了场地,燕小姐贡献了精湛的厨艺,而我则投入了一些资金。这家酒楼将于明日开业,正好借此机会邀请各位前来品尝佳肴,若有何高见,尽请提出,我们会即时调整改进。” 裴淑贞顿时明白了:“我一直纳闷彤彤为何近日总是不在家,原来是与岁岁一同当掌柜去了。” 裴彤略带羞涩地笑道:“多亏表妹愿意带我一起,我才发现原来经商是如此充满乐趣。” 以往跟随母亲学习管理家务,不过是翻翻账本而已,生意上的琐细事务,她们这些深闺中的女子向来无需过问。 她曾以为,只要有个店铺就能自然盈利。 然而,自从开始亲自打理,她才明白,其中竟然蕴含着如此多的学问和门道。 一旦人投入繁忙的工作中,那些琐屑的烦恼便烟消云散,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有意义。 “姑母这边请。”裴彤满脸殷勤地拉着裴淑贞进门,“倾城姐姐特意备了药膳鸽子汤,最是补气养神。” 燕倾城正指挥伙计摆盘,闻言抬头笑道:“这道开水白菜要用老母鸡吊三天高汤,最费工夫。世子尝尝可合胃口?” 沈钧钰握着象牙箸发怔。 表妹从进门起就没拿正眼瞧过他,倒是对着菜谱说得头头是道,像换了个人似的。 “发什么呆?”沈嘉岁往他碗里夹了块樱桃肉,“大哥莫不是饿昏了?” 老侯爷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墙上挂着的菜名牌:“这个‘佛跳墙’是什么讲究?” “是嘉岁想的名字。”燕倾城抿嘴笑,“说是有诗云‘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其实不过是把鲍参翅肚煨在一处,倒让各位见笑了。” 裴淑贞舀了勺翡翠虾仁,突然想起什么:“这楼里原先的刘掌柜呢?” “在后厨学做奶油炸糕呢。”裴彤指着窗外,“您瞧,那不是在试新点心?” 众人望去,只见白发苍苍的老掌柜捧着竹筛,正跟小徒弟争论该撒芝麻还是糖霜。 裴淑贞“扑哧”笑出声:“彤彤如今倒有几分大掌柜的派头了。” 沈钧钰闷头扒饭,听着女眷们讨论要在朱雀大街开分店,突然觉得嘴里的蟹粉狮子头没了滋味。 他偷眼去看裴彤,却见她挽着沈嘉岁的手臂,眉飞色舞地说要引进胡商香料。 阳光透过琉璃窗映在她发间珍珠簪上,晃得人眼睛发酸。 此时朱雀大街的绸缎庄里,伙计正踮脚往门楣挂歇业牌。 对面茶摊上几个闲汉嗑着瓜子说笑:“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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