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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在旁人看来,这简直就是绝死之境。 然,倦梦还……却是面沉似水,提枪连舞。 霎时间,血花绽现。 点点寒芒催命,重重枪影夺魂。 不消片刻,三十六名精锐高手,竟已被他杀的片甲不留,无一幸免。 而那第三十七人……最后的一人,正瞪着充血的双眼,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确无法相信,自己那些生死相依的兄弟……那些在部族中以一敌十的强者,竟会被这区区一个中原人,在顷刻间就杀得一个不留,而且……毫无还击之力。 “你们……也是好汉。”倦梦还回枪斜举、枪尖朝下,让枪上的血液缓缓滴落,“所以,我也给你们一个痛快。” 巴爷咬着牙关,愤恨地站在原地发抖。 他此刻的心情,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 巴爷和他这些异姓兄弟,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这个任务;死、或是失败,他们都可以接受。 但现在这样的结局,他接受不了。 “你把我也杀了吧。”巴爷并没有思索太久,便提出了这个要求,“我已无颜回去面对可汗,更不想舍弃我的兄弟们……独自苟活于世。”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既然任务已无望,抵抗亦是徒劳,不如就让对方成全了他。 “不,还没到你死的时候。”不料,倦梦还却是拒绝了。 “什么?”巴爷显得很意外,也有些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侮辱我吗!” 倦梦还摇了摇头:“我不杀你,是因为……死之前,你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完成。” 巴爷冷哼:“哼……难道你觉得我会背叛……” “错。”倦梦还没等他把错误的推测说出来,就直接打断道,“我只是想让你回去,回到你们那位可汗的身边,把今夜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巴爷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略一思忖后,他却是冷笑起来,“我明白了,你觉得……可汗听了今夜之事,就会害怕,就会放弃……”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倦梦还又没让对方把话说完,“如果他真的怕了,那就表明你所尊崇之人的器量不过如此……” “放肆!”巴爷的汉语好得很,各种成语也是张口就来,“成王败寇,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辱我大金之主!”他顿了顿,又哼一声,“哼……你以为,杀了我们这队人马……我大金就无人了吗?我告诉你……比我们强出十倍、百倍的勇士……在可汗身边多如过江之鲫。” “哦……是吗。”面对这句连巴爷自己都不信的话,倦梦还的反应自是相当平淡,“我们这边的高手,怕是没你们那儿多了……”他用平静的语气接道,“和我实力差不多的、以及比我略差一点儿的角色,也就百来个吧……” 他这话没挑儿,整个惊悚乐园里,战斗力接近他这个级别的玩家,一百个肯定是有的,这剧本人数没上限,谁知道来了几个;再者……他还没把这个剧本里的NPC势力算进去。 “至于比我还强的……”倦梦还停顿两秒后,又补充道,“啊……十来个吧……可能更多一些,毕竟我也没有没有机会和那么多怪物一一交手……” 其话音落时,巴爷的世界观已经崩坏了。 恐惧和震惊击碎了他认知,他很想告诉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不是真的;可惜,倦梦还是个糟糕的骗子,他的话是真是假,像巴爷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听不出来。 “你好像明白了。”倦梦还说着,随手甩起枪头,帅气地将长枪扛到肩上,“如果我是你的话……像这样的消息,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带回去让自己的主子知道一下的……嗯……言尽于此。” 他不像封不觉那么能说会道,他只是个倔强的、要强的、却又不失自知之明的人。 但今天,他出现在这里,可能比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都要更合适。 …… 云开,月明,夜未尽。 巴爷已经回去了,他有办法来,自然也有办法回去。 城墙上,倦梦还将武器收回了行囊,长舒了一口气。 枪不是他唯一的武器,如今的他有一戟、一枪、一棍……三种兵刃。 只是今夜,在此地,他想用枪。 所以他用了。 “嚯,厉害啊……”此时,倦梦还的身后,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不但完成了支线,连隐藏任务都搞定了。” 这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S2时“废柴联盟队”的。 “我还以为咱们得火速奔赴首都干掉这个世界的皇帝才行呢……”畀老湿一边翻上城墙,一边念道,“没想到只需在这个支线任务里留一手就能顺便完成了。” “呵……刺杀皇帝,的确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案吧。”完成了任务的倦梦还也松了口气,笑道,“我也只是想试试,才放他走的,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他耸耸肩,“现在想来……那两个任务同时刷出来,其实已是一种颇为明显的提示了吧。” 畀老湿点点头:“那……这会儿,咱差不多该进镇了吧?” 倦梦还想了想:“嗯……我觉得可以再等等。” “哈?”畀老湿道,“咱这一天下来,支线都清了好几个了,还不进去?” “放心吧。”倦梦还却是颇有自信地回道,“和我们一样迟迟没进镇的玩家肯定不止一组……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注意到了‘秩序’那二位在镇口盯梢的事。”他若有所思地念道,“不要被剧情简介迷惑了,主线任务可没说一定要‘进入临闾镇’才行,换一种思路去想……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剑舞草记’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那在其出现之前,离事件的核心地点远些,反而是种优势……” 第1254章 剑神一笑(十) 严冬的夜,是很漫长的。 长到足以去完成很多事。 比如说,杀人。 今夜的临闾镇,无疑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因为谁也说不清在这儿被杀的人究竟是为何而死。 他们有可能会被仇家所杀,也有可能会被其他欲夺“剑舞草记”的人所杀,还有可能……他们想杀别人,但最终自己却成了死人。 就算有“目击证人”也没用,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谁又能保证那些作证的人说的是实话呢?他们完全有理由为了自身的某种目的而撒谎,像这种“说说话”就能借刀杀人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所以,在这个夜晚,杀戮,是相对自由的。 平日里被压抑的杀机,已在人们的心中蠢蠢欲动…… 那些精通暗器和夜行功夫的人;那些积怨已久、但迫于对方势力不敢报仇的人;那些谋算着要将同门取而代之的人……对这些人来说,今夜的机会是绝不容错过的。 而对于身处这个剧本世界中的玩家们来说,这种“乱相”,也为他们提供了“以弱胜强”和“减少对手”的有利条件。 “等了一天,只掌握了三个人的行踪,总觉得……稍微有点失策了呢。”月下,生鱼片站在一栋建筑的屋顶上,俯视着眼前的小镇,如是念道。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瞒过你的侦测进镇呢?”梦惊禅就站在他的身旁,看起来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左手还提溜着一个酒瓶子。 “散在全镇的‘音贝’都运转正常,我的探测是毫无死角的。”生鱼片很有自信地回道,“不管他们是从镇后的山里绕进来,还是从天上跳进来、从地底下打洞爬进来,只要是进了临闾镇的范围,我肯定能知道……” “呵……”梦惊禅笑了笑,“那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我们的对手只有剑少、不怕和絮怀殇;其二,还有未知数量的敌对玩家,在我们查探到他们之前,反侦测到了我们……随即就选择了不进镇。” “我宁愿相信后者。”生鱼片道,“至少……絮怀殇应该还有一个队友留在镇外不是吗?” “那个啊……”梦惊禅喝了口酒,“嗯……我看未必吧。” “未必?”生鱼片疑道,“喂喂……你该不会是还没搞清楚这‘组合乱斗’模式的规则吧?必须是两个人组队才能……” “我知道。”梦惊禅打断了对方,并接道,“我的意思是,她的队友八成已经退出剧本了。” “哈?”生鱼片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啊?你这推测有什么根据吗?” “这个嘛……”梦惊禅想了想,“告诉你也无妨……”他撇了撇嘴,接道,“据我所知,絮怀殇和红樱的合约马上就要到期了,而在续约的事情上,双方并没有谈拢。”他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由于絮怀殇的合约中明确了其游戏帐号归其个人所有,这就意味着,如果她最终离开了红樱,那这个由红樱培养起来的游戏角色会跟着她一起离开……即便合同约束她在之后的几个月内不能加入其它的工作室,但她仍可以作为个人职业玩家去参加各种比赛的……因此,现阶段,红樱那边已经停止对她提供各种资源,同时还利用合同中的条款,禁止她和其他的玩家组队游戏。不过,合同的权责是相对的,她自然也有她的权利,红樱也不能过分刁难她了……比如用条款迫使她无法参与某些特定模式的剧本,这是不行的。” “哦……”生鱼片也是老资格的职业玩家了,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也不是没见过,听到这儿,他已大致懂了,“于是他们就随便找个号和她双排,进了剧本之后立刻就退,接下来让她一个人玩儿去……这样便不算是‘禁止她正常游戏’了。” 梦惊禅点点头:“今天看到她独自进镇时,我立刻就想到了这事儿……瞧这意思,她和红樱解约基本是板儿上钉钉啊。” “且慢……”生鱼片道,“那这些解约之类的消息……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我和管理层熟啊。”禅哥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道,“他们最近已经在筹划着要签絮怀殇的事儿了,甚至开出了在她受‘竞业禁止协议’影响期间照发工资的条件;当然了,我也就知道那么多了,其他不平等条约以及‘签约款’具体给她开了多少我是不知道的,反正肯定比咱们几个来的时候高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就是了……” “瞧你那副不平衡的样子……”生鱼片虚着眼,面无表情地吐槽道,“你咋不说八个‘很多’呢?” “我没有不平衡啊,就事论事……真的很多嘛。”梦惊禅回道,“不过……讲道理,我觉得人家也的确值这个价儿,从粉丝经济的角度来说,絮怀殇的身价爆我们十倍八倍我也可以理解……” “谢谢夸奖。”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回了禅哥一句。 那一瞬,梦惊禅的瞳孔收缩,其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被寒流所浸。 他微微转头,看向了生鱼片。 却恰好看到生鱼片的人头……从脖子上滑了下来。 当那整齐的刀口映入禅哥的眼帘时,生鱼片也开始化为白光。 直到那一刻,尸体都还站着、没有倒下。 这一刀太快了,快到生鱼片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砍,就已被判定死亡。 “呼……”两秒后,禅哥缓缓转过身,吁了口气,“大意了啊……” 梦惊禅单独行动时,是很少会疏忽的,他这次的大意,源自他对队友的信任。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算是什么失误;因为他的队友是生鱼片,是整个惊悚乐园中侦查能力最强的玩家……没有之一。 然而,很多时候,“最强”的地方,反而就是突破口之所在。 从方才的对话不难看出,生鱼片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他那句“我的探测是毫无死角的”也绝非是在说大话。 可一旦有人从这种探测中找到了“死角”,那对施术者来说,便将是致命的。 “这算不上大意……我可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适应了那些‘音贝’的探测频率。”絮怀殇说这句话时,其身影已出现在了梦惊禅身后的屋脊之上。 此刻,她已不再像白天那样遮蔽面目。 月色下,她那修长的身影,似一道无瑕的利刃;那明亮的双眸,则透出森冷的杀意。 “明白了……”梦惊禅望着对方,接道,“用能量完全覆盖住身体表面,形成一层动态的‘盔甲’,然后让这个能量层保持与音贝一致的振动频率,这样……就能在生鱼片的探测网中‘隐形’了……” “不愧是梦惊禅,只听我说一句话,就能推测出我的手法。”絮怀殇回道。 “呵呵……”禅哥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呋——”他吐了口烟,悠然言道,“你太高估我了,我可不是那种稍微看看就能识破各种复杂技巧的天才,我也没有封不觉那种仿佛一秒钟能想一百件事的头脑……”他顿了顿,“能立刻猜到你的手法,是因为……在今天以前,我就思考过——如何才能避过生鱼片的探测。” “这么说来……这个方法,是你早已想到了的?”絮怀殇问道。 “那是啊……”梦惊禅掸了掸烟灰,回道,“别看我现在这样儿……其实我也是挺要强的一个人,即便是同一个工作室的队友,我也会研究研究怎么才能打败对方的。”他微顿半秒,再道,“当然了……很多事情,想得到,不代表就能做得到。我说了,我不是天才,要比喻的话……天才面对十个问题能给出十二个答案,而我只能给出一个。” “所以你觉得……我是天才?”絮怀殇又道。 “你当然是。”梦惊禅摊开双手,“你、鬼骁、湿婆、枉叹之、似雨若离、无刀客、七杀、废柴叔、织田爱……大概就这几位吧。”他边想边说,数出了这么九个人来,“在战斗这方面,你们这九人的才能是我所知所见的人当中最出色的……不过,‘才能’最高,并不代表实力也最强嘛。” “你好像忘了把封不觉算进去。”絮怀殇听完后,第一反应却是这个。 “他啊……”梦惊禅耸耸肩,“我无法评价一个已经超出了我评断能力的人。” “这么说来,你对我的实力,还是挺了解的?”絮怀殇道。 “呵……彼此彼此吧。”梦惊禅道,“你刚才那次偷袭,为什么只出了一刀,你我心里都有数……” 他这句话,可不是虚张声势。 絮怀殇方才的那一击,之所以只攻击了生鱼片一人、却没有对仅在一米开外的梦惊禅出手,自是有原因的。 并不是她不想那样做,而是她没有把握…… 想偷袭生鱼片,并不算难,因为生鱼片对于自己的探测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这种自信和“依赖”是成正比的。 当他所依赖的最强能力被人找到了破绽,虚无的自信便让他成了个毫无防备的靶子。 但梦惊禅不同,即使他基于对队友的信任,没有对周遭的环境进行戒备,但是……论武者的本能,他可比生鱼片强太多了。刹那间的杀气,已足以激起他的反应。 倘若絮怀殇同时对两个人出手,或是改为只对梦惊禅出手的话,那她的偷袭就未必会成功。 虽然其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或许有八成、九成……但绝不会像方才偷袭生鱼片时那样,有“十成”的把握。 这样一考虑,她自然会选择百分之百会成功的那一种方案。 毕竟……她没有队友。 一旦偷袭失败,哪怕能重创其中一人,她还是得以一敌二;在秩序的两大高手面前,就是单挑她也不敢托大,何况是旁边再多一个随时可能恢复伤势并参战的人。 “既然大家都清楚对方的实力……”两秒后,絮怀殇应道,“那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她这言下之意,就是——话说得差不多了,咱们该动手了。 对于这个建议,梦惊禅也十分赞同;两人若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很不利的。 因为对峙这个事情……比战斗还要耗费心力。 别看两人站那儿没动,但这番对话的过程中……每一秒,他们都在寻找着出手的机会,同时又要提防对手的动向,这对集中力是很大的考验。 若是在这儿耗得太伤,就算打赢了,也可能对之后面对其他玩家的战斗造成负面影响。 “好。”梦惊禅回话时,顺手丢掉了烟头(酒瓶子他在掏烟之前就已经收起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已出剑。 他没有把自己算进“天才”的行列,不是在谦虚,也不是想扮猪吃虎。 正如梦惊禅对天才的那番比喻…… 他的确是回答不了“十个问题”,就算花时间冥思苦想,也最多答得出六七个来。 通常情况下,他只能答出“一个问题”。 而那个问题,永远是关于“剑”的。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虹光一闪,身影已错。 簌簌风声,姗姗来迟。 这一剑,剑比声快,人比剑疾。 可怕的是……一剑过后,夜空中,并未响起金铁交加之声。 那仅有的破风声,似乎在宣告着攻击的落空。 但实际上……并未落空。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刀和剑切切实实地碰撞了,只是……其中的一方,在一种“无声”的状态下便被另一方所斩断。 就好似你用一把快刀猛然切开了一块悬在半空的豆腐,那自然是不会发出什么声响的。 “好剑法。”絮怀殇站在原地,目视前方,用略有些疲惫的语气说道。 她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双刀,因为她知道……自己手中的和都已断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肋下已被斩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呵……”梦惊禅,此时已出现在了絮怀殇的身后、背对着对方。 他苦笑了一声,并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叼了一根在嘴里:“论剑法,我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他吃力地用同一只手掏出打火机,为自己点燃了烟,“可惜啊……” 就在他那个“惜”字出口时,他持剑的那条胳膊,竟从肩膀处齐齐断落,就像是方才生鱼片那滑落的头颅一样…… “呋——”接着,梦惊禅舒畅地吐了口烟。在他呼气的同时,其躯干上赫然迸出了三道很短、但极深的伤口;那三道伤口也像是“吐烟”一般,齐齐地喷出了鲜血,在空中汇成一片血雾,“所以说啊……”他转过头,还是那一脸的颓废,“我讨厌和你们这帮‘天才’交手……” 这话说完,他也恰好化为白光消失。 直到这一秒,絮怀殇才稍稍松懈下来,单膝跪地,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她没有急着使用物品或技能为自己治疗,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屋檐下的一片阴影,冷冷言道:“你不必再躲,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那里……”她目光如炬,语气坚定,丝毫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既然你可以跟他们合作,那不妨也跟我谈谈吧。” 言毕,一息之后,一个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还未请教……女侠尊姓大名……”即使是方尽这样的人,这会儿讲话都是战战兢兢的。 第1255章 剑神一笑(十一) 桌上,摆着一盏油灯。 虽只是一点火苗,但也足以照亮这间并不算大的客房。 这个寒夜,注定是无眠的。 所以,段克亦也根本没有就寝的意思。 他坐在桌边,闭目,调息。 对他这个级别的高手来说,这种程度的休息,已足够恢复他白天所损耗的体力和精神。 “对付我这么个老头子,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忽然,他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话音未落,他已睁开了眼,并将手伸向了桌上的剑。 几乎在他的手握住剑鞘的同时,其周围猛然爆发出了“噗噗咚咚”的一阵疾响。 那……是暗器穿透窗纸和木板的声响。 不仅是门窗,就连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也有暗器穿入…… 面对这样的攻击,想要躲闪,是绝无可能的;即使被攻击者的手上拿着一块巨大的盾牌,也未必能保证毫发无伤,更何况,段克亦的手上,只有一把剑。 好在,那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此剑,名唤“半玄”,只因铸剑时,掺入了一部分“玄铁”。 此处引用金庸先生在《神雕侠侣》中的描写——“这玄铁乃天下至宝,便是要得一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 很显然,段掌门的这把“半玄”中,加入的玄铁可远不止“半两数钱”;虽说和杨过那百分百玄铁打造、八八六十四斤重的玄铁重剑比还差得远,但要对付眼前的局面,也是绰绰有余了。 只见,段克亦单脚跺地,弹身而起,右腕疾运,剑光轻随。 依靠着玄铁具备磁力的特点,他用一个看起来很简单回旋动作,便挡下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上百支暗器。 嗒—— 一息之后,段克亦从半空落下,单足点地。 那一记轻轻的落地之声,已告诉了屋外的人……目标还站着。 这自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是要让段克亦永远地躺下。 因此,他们的攻势还不会结束。 啪哗哗——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木板破碎之声,瞬时带出两道矫健的身影。 这二人从地板之下直接窜出,现身之处恰是在段克亦的两侧,瞬间对其形成夹击之势。 而这……俨然在段克亦的意料之中。 他很清楚,自己落地时的响动,将会决定敌人突入的方位和方式。 所以他几乎没有思考,便已出剑。 第一剑,直劈身前之人的头顶……那人从楼下跃上来,本以为能杀段克亦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自己才是被杀的那个。 半玄虽比不上“四大神兵”,但也绝非凡物,那偷袭者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天灵盖便已被一剑劈碎,整个头颅都被从上到下一分为二。 血溅到了段克亦的脸上,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的手依旧很稳,很有力…… 半玄也在这只手的驱动下,剑锋一转,在其身侧划了一个半圆,横劈向了段克亦身后的那名偷袭者。 在剑锋接触那人的身体之前,段克亦就知道对方已是必死无疑。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出色的耳功,段掌门只需听对方冲破地板时的声音,就能知道对手大致的身形、年纪、以及内功修为;所以他确信,这个人绝对接不下这一剑。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 那第二名偷袭者倒是对段克亦的剑招做出了反应,他竖起刀锋来格挡这一剑,然后,他的刀断了,他的胳膊断了,他的躯干也断了。 苦练五十多载童子功所换来的内力加上千锤百炼的剑招,对上一个二流刀客的刀式,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江湖这个不怎么讲究公平的地方,也只有“勤学苦练”这四个字是最公平的。 段克亦的天资谈不上有多高,也从没有过什么扯淡的武林奇遇(比如掉落山崖后吃了奇怪的东西而内力大增、遇到隐士高人将神功和功力倾囊相授、因某种原因被迫和美女高手滚床单并且获得其所有功力等等),但他依然当上了点苍掌门,并以“探云侠客”之名睥睨江湖。 其实,他做的事情,很多人都做过,无非“苦练”二字。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两个字前面再加上“坚持”这个前提的,也不是每个人能五十年如一日,即使在成名之后、在当上掌门后,还能保持这种刻苦的。 叱—— 就在段克亦解决掉第二名者的刹那,惊变! 那一瞬,一支尖锐的钢钉,从地板下骤然探出,正正好好地穿透了段克亦那支撑脚的脚掌。 他当即在心中暗道了一声糟,看来……对手的智计和歹毒,超出了他的预估。 中招之际,段克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仅是之前的暗器齐射,就连那两名偷袭者的性命……也是幌子。 真正要命的一击,是这支钢钉。 “我劝你不要再动。”这一击得手后,一个粗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那只会让毒发得更快。” 这话,没有让段克亦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脚上那略带麻痹的痛感,早已告诉了他这钢钉有毒的事实。 吱—— 很快,那说话之人便推开了已经被暗器射得破破烂烂的房门。 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灯笼,灯笼的亮光照亮了这黑暗的房间(屋里的油灯在之前的暗器齐射中已被打灭),也照亮了他的容貌。 那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好似一座人形的铁塔;刀削斧劈般的容貌和身材,与他那嗓音十分契合。 “屠纪……”段克亦看着那人,冷冷言道,“段某尚不知……狂虎帮暗箭伤人的本事,原来如此出色。” 段克亦显然是认识对方的,来者正是狂虎帮帮主,人称“虎面罗汉”的屠纪。 “呵呵……”屠纪冷笑,“那就对了,正因为出色……才没人知道啊。” 这话很有道理,死人是没办法到处去乱说话的。 “可惜啊……”段克亦道,“比起这种死法,我倒是更愿意死在‘罗汉斗虎掌’下。” “你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激我。”屠纪脸上的笑意犹在,“我知道你打得是什么算盘……我是不会上钩的。”他顿了顿,接道,“段掌门,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既然我选择了这种方式来对付你,那就表明,我已然承认了你的武功比我高;我甚至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即便让我再练个十年八年,我也没有把握能打赢现在的你。” 闻得此言,段克亦心里一沉,他知道……把对方引到自己身前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了:“哼……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那是啊……若没有这点自知之明,我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屠纪的语气,颇有点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 而且……说这话时,他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门口,半步都不往前迈,摆明了就是不给对方任何殊死反扑的机会。 “段克亦,你是高手,也是光明磊落的大侠。” “所以。你有权利去高傲。” “但……你也有义务为这份高傲付出代价。” “今夜,便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 说话间,屠纪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冷:“不用担心你带来的那些点苍弟子,他们都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段克亦的脸色铁青,愤怒加速了他的心跳和脉搏,也加快了毒素在其体内生效的速度。 “姓屠的……终有一天……”段掌门还想留下最后的遗言。 但屠纪一脸冷漠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不得好死嘛,这话我听得多了,但说这话的人都死了,我还活着,活得比他们都好。” 言毕,他缓缓退后了几步,直到这最后的时刻,他都没有去背对对手、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兄弟们,送段掌门上路!” 随着屠纪的一声令下,又一轮暗器的集火到来,而这一次……段克亦却是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与此同时,王穷的大宅内。 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道人影,默然地走出自己的房间,站在了空荡荡的院中。 他就这么站着,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言不发。 片刻后,一点亮光,忽地出现在了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 灯光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女的则面无表情地提着一盏造型奇诡的提灯。 “呵……这位先生,起得真早啊。”封不觉含着笑,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程威站在那儿,冰冷的眼神死死盯住眼前二人,没有回应。 “我们是来拜会王穷王老板的,不知……你可否去通报一声?”觉哥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并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又沉默了五六秒,程威终于开口了:“你们是谁?” 他问这个问题,可不是因为他真的准备去为这二人通报了;程威只是想知道一下……这两个放倒了宅邸周围所有暗哨、成功踏入院中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第1256章 剑神一笑(十二) 咚咚咚—— 程威轻轻叩响了王穷卧房的门。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程度的响动,已足够将他的主人惊醒。 “谁啊?”果然,没过多久,王穷那半梦半醒的声音便从房中传来。 “庄主,是我……”程威应了一声,又顿了半秒,再道,“院内……有客人求见。” “啊?”王穷翻了个身,瞥了一眼窗外,天色俨然是一片漆黑,“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庄主……寅时。”程威回道。 一般人听到这里,可能会立刻喊出诸如“你有病啊,凌晨四点见什么客?”之类的话来。 但王穷的反应不一样——他瞬间就清醒了。 王穷很了解程威,也很了解保护自己的防卫措施有多么严密,所以,当他听到“寅时”这个答案时,程威之前那句话里特意带上的“院内”二字,就显得有些严重了。 放眼整个武林,能在这个时间,来到王穷所在的院落中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更奇怪的是,身为护卫之一的程威,居然还帮对方来通报了一声?这是什么情况? “嗯……”王穷沉吟了一声,在这一息之间他思考了许多事,然后,他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这……”程威犹豫了一下,“直接进您的屋子?” 他问这话的时候,屋里的王穷已经自己把床边的炕桌给搬到了床上,并用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啊,对,你也进来好了。”王穷甩灭火折子时,如是回道。 见屋里已有灯光亮起,程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回了声“是”后,便转身将那两位“客人”引到了屋前。 不多时,程威就推门进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庄主。”程威进屋后,恭敬地对王穷道,“客人带到。” “这两位是……”王穷一边打量着觉哥和若雨,一边开口询问。 “好说。”封不觉顺势抢过话头,冲着王穷很不走心地来了个抱拳拱手,并言道,“在下破剑茶寮寮主,封不觉。”他又朝若雨那边抬了下手,“这位是我的师妹黎若雨。” 他这次没有给若雨冠上“夫人”的名号,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只是因为若雨事先就跟他打过招呼,让他不要占这种“略显幼稚”的便宜。 “破剑茶寮?”王穷听到这四个字后的反应,却是出乎了觉哥他们的意料,“破剑茶寮……破剑茶寮……”他低声地、反复地念叨着这四个字,露出了沉思之色,足足一分多钟后,他才看着觉哥念道,“你真是破剑茶寮的封不觉?” 这一刻,觉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笑着道:“哦~没想到,王老板竟听过我的名号。” 王穷没有理会对方的试探,而是接着问道:“你能证明一下吗?” “你想要怎样的证明?”封不觉摊开双手道。 “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王穷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 “呵呵……好……你很不错。”封不觉笑了,他看王穷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言毕,觉哥原地抬腿,往“上”走了一步。 他的动作很普通,就像是走上台阶;只是……他的眼前根本没有台阶。 但他还是“上”去了——利用那可以站在半空的能力,觉哥就这么凭空站在了离地一步之遥的高度,浮在了那里。 对此,若雨自是见怪不怪,但程威的表情可就精彩了。 程管家的武功不低,他所见过的、堪称神奇轻功也不在少数,但像这种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能“踏空而立”的能耐,他全然理解不能。 “嗯……看来你确有可能是封不觉。”王穷看到这一幕时,倒显得挺淡定,好像是在看什么戏法儿。 “只是‘可能’,而不是‘肯定’吗?”封不觉接道。 “我还得问你几个问题,才能确定。”王穷道。 “你问。”觉哥很干脆地应道。 “敢问封寮主……今年贵庚?”王穷道。 “不知道。”封不觉几乎脱口而出,且理直气壮。 “不知道?”王穷用疑问的口气将那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苍灵论剑时,我便是这般模样;在紫禁之巅决斗时,我也是这般模样;后来到葬心谷里观光时,我还是这般模样……”封不觉何等的机智,他早已明白,年龄并不是对方想要试探的重点,重点在于这些信息,“你要问我几岁,我只能告诉你……活得太久,记不得了。” “嗯……”王穷点点头,“说得有理。”他顿了顿,“但还是不能完全证实你的身份。” “哦?”封不觉奇道,“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王穷回道,“你有可能就是封不觉本人,但也有可能,你只是一个轻功很好的、且和我一样……看过‘禁武秘录’的人。” 他口中的这部“禁武秘录”,乃是一部绝密之书,属“三禁卷”之一。 据传,这三卷书皆深藏于皇宫大内,只有当今天子才有权翻阅;其他人……只要敢拆开封条,便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由于另外两本“禁卷”所记录的秘密与本文无关,此处不表;这里只说这“禁武秘录”——此书是在该宇宙的“明盛平末年”写成,那一年,被奉为神话的武林盟主“袁圻”病逝,为争夺他留下的武功绝学以及盟主之位,武林中爆发了一场堪称浩劫的争斗。而这场争斗的结果便是……武林诸强斗得元气大损,朝廷见机介入,渔翁得利,将各路势力灭得片甲不留(像少林、武当那样的传统豪强门派,都已在那时覆灭,老牌的帮派中只有丐帮还留下一点香火),残存下的少数帮派,只有接受“收编诏安”,方可留存。 正是那一年,这个世界的“江湖”变得名存实亡。 而“禁武秘录”的性质,就像是为那个“江湖”所写的墓志铭;这本书的信息,大部分都由朝廷的情报机关渗透到各门各派中的卧底所提供,其中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奇闻秘谈。 “破剑茶寮”和“封不觉”的事情,在书中自然也有提到,当然了……作为一本以朝廷的立场所著之书,他们对苍灵论剑和葬心谷的事倒不是那么上心的,他们的重点反倒是放在了觉哥在紫禁城上和一美女打架的事件上…… 言归正传。 王穷,显然是看过那本书的,至于他为什么会看过,怎么看到的……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他是王穷,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皇帝为什么非要杀他这个商人不可。 “你说的那本书,我倒是头回听说。”数秒后,封不觉又开口道,“但我大体猜得到上面写了些什么……”他耸耸肩,“总之……那不重要,证明自己身份的方法,我还有很多。” 说话间,觉哥单手轻抬,二指一并,在指尖凭空变出了一张黑色的光牌来。 “这个……不算是轻功了吧?”封不觉随即问道。 王穷盯着那牌看了几秒:“这个……有什么用吗?” “用法很多。”觉哥淡然回道,“最简单直接的用法……就是扔出去。” “扔出去能如何?”王穷道。 “能伤人。”封不觉道。 “能伤到什么程度?”王穷又道。 “至少能把你梁上那位仁兄给弄个半残。”封不觉回这话时,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但王穷的神色,却是有些变了:“嗯……”他又思索了几秒,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判断,“看来你真的是封不觉。” 王老板已无需觉哥再做进一步的证明了,当对方察觉“梁上之人”的存在时,已说明了一切。 这个躲在房梁上的人,名叫程勇,是程威的亲弟弟。 前文说过,王穷有两个贴身的护卫,一个是兼任管家的程威,另一个……就是程勇。 和哥哥相比,程勇无论是心机城府、谈吐礼数,都差得很远;但唯有一点,程勇比程威更强——武学天赋。 程勇的武功非常高,高到可以让王穷都感到“放心”的地步。 没人知道他练的到底是什么功夫,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人们只知道,一旦程勇出手……对方就会死。 事实上,他出手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仅有的那几次,对阵的都是江湖或朝廷中的一流高手;也只有那样的一流高手,才有能力和机会来到王穷的面前。 然而,这些人,没有一个在程勇的手中走过五招的。 如果说程威是王穷的臂膀,那么程勇就是王穷的影子;没有什么比影子更可靠的,因为他无时无刻都在主人的身边。 甚至有那么几次,王穷在床笫间遭到刺杀,都被程勇给救了下来…… 看到此处,想必各位也明白了,为什么王穷敢于和那么多武林高手面对面近距离地谈话,却丝毫不怕对方突施冷箭或暴起偷袭。 “那么……”王穷微顿半秒,便问道,“传说中的封寮主……在这深夜来找我王某,所为何事呢?” “王老板是生意人。”封不觉道,“我找你,自然是为了谈买卖。”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去,并不以为意地坐到了炕沿儿上,“至于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来,我也是无可奈何……”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白天的时候,镇上有些‘状况’,导致我不方便进镇;好在……一个多时辰前,那种‘不便’已不复存在了。” “那从一个多时辰前,到现在……”王穷对觉哥上炕的行为倒也不是很在乎,从容地接过话头应道,“……你和你的师妹,又去做了些什么呢?” “呵呵……”封不觉笑了笑,“我们去找了一个人,问了他一点问题,然后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带到了你这里。”他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当然了,进你的院子之前,我们还弄晕了你宅子周围的守卫,进来之后又和程管家聊了几句。” “哦……”王穷点点头,“对了,我还没问呢……”他忽然看向了程威,“老程啊,今儿是吹得什么风?你怎么会乖乖帮他们传话的呢?” 程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应王穷的人,是若雨。 “因为他输了。”她用冰冷的语气言道。 “他跟你们动手了?”王穷问道。 “没有。”若雨回道。 “那他是怎么输的?”王穷又道。 其话音未落,若雨已微抬右手,握住了佩剑的剑柄。 那一瞬,她目光一动,凌厉的杀气顷刻间就充斥了整间屋子。 那杀气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屋内每一个人的咽喉,就连觉哥都感到了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叱—— 说时迟,那时快,若雨杀意刚起,便见一道黑影从梁上疾窜而下。 那影子快似惊鸿、势若奔雷,眨眼间已杀到若雨跟前,其双手也已握住了兵刃。 然后,他的动作就停止了。 那不是稍稍一顿,而是完全僵住不动。 一滴豆大的冷汗,从程勇的额上淌落,滑到鼻梁处,一分为二。 他站在那里,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剑客。 她的容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那出尘的气质和美貌让人一眼难忘。 但此刻,这些肉眼可见的表象,都已被凝重的剑意所掩盖,变成了可以忽略的事情。 若雨的手没动,剑也还在剑鞘里。 但从程勇的角度来看,对方的剑锋,已经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他不动,是因为动不了。 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躯干、乃至是手指、眼皮……都不能动。 只要动一下,他就会被斩杀。 这就是程勇在这一瞬所感受到的…… 寂静,持续了十秒左右。 十秒后,程勇的身体一松,整个人像是垮下的积木一样,软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 冰冷的汗水,已覆满了那他那张惊骇的脸。 这时,收敛了杀气和剑意的若雨,才迈着四平八稳的脚步,走向了炕边。 她若无其事地从行囊里取出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还在往外渗血的人头,随手便将其放到了炕桌上。 搁下人头时,若雨接着先前未完的话,回道:“就是这样输的。” 第1257章 剑神一笑(十三) 当觉哥和若雨从王穷的房中出来时,天已大亮。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讨论,他们和王穷之间的合作关系,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在这个剧本的众多NPC势力中,王穷肯定不是“武力”最强的一支,但在“情报”这方面……他却是无人能及。 这样的角色,是封不觉最乐意去联合的类型。 通过和王穷的交涉,觉哥他们的那个支线任务——,已经顺利完成。 虽说在取“镜”的人头前,封不觉也已设法从其口中套出了一些事来,但他当时得到的信息还不足以结束这个任务。因为……“镜”也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直到脑袋搬家时,镜也只透露了一些剧本的基本情况而已,像这类情报……随便去抓个二流门派的弟子,也能问得出来。 好在,镜的身上还有一叠来自王穷名下钱庄的银票…… 封不觉正是通过这些银票,才找上了王穷;而在和王穷聊过之后,那弥兕客栈的疑团,也就全部解开了。 说起来……这“镜”也是倒霉。 前一天的下午,经过一番苦战,他总算是成功地杀死、并假扮成了棉道人。 完成了伪装后,镜便拿着王穷给他的银票出了镇,企图到镇外的某个地点与自己的“同伴”会和。 没想到,他刚走出临闾镇没多远,就遇上了封不觉和黎若雨。 觉哥一看这货的数据强度比一般NPC高出一大截,就上前与其交涉,至于交涉的结果嘛……反正对两位玩家来说,还是挺不错的。 眼下,成功联合了王穷之后,封不觉对这个剧本里的各种情报已是了然于胸。 他的脑海中,也已开始对今夜之事展开了布局。 然而,他无法料到的是……自己杀死“镜”的举动,已经让原本剧情的走向发生了剧变。 …… 话分两头,与此同时,临闾镇外。 荒林之中,一块偌大的岩石上,俨有一人正襟跪坐。 那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胡子拉碴。 他戴着斗笠,穿着厚实、但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其手边,还放了一根用布裹着的、棍状的物体。 虽然是裹在布里,但任何人只要看上这东西一眼,都会感觉到……这是一件兵器。 “天亮了。”忽然,男人的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和她的同伴一直就站在距离这中年男人不远的一棵树旁、静静地休息。 他们两位,都是玩家,ID分别是,和。 “我知道。”片刻后,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应了一声。 “镜没有来。”织田爱又道。 “对,他没来。”中年男人道。 “昨天你说……他最迟傍晚到,结果我们就这么白白等了一夜。”织田爱道。 “你想说什么?”中年男人问道。 “她想说的是……眼前,无非就两种可能。”织田爱还没回应,她身旁的佐佐木铭便用他那病怏怏的虚弱语气抢道,“其一,镜自己带着钱跑了,其二嘛……”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可以感觉到,当他说出那个“二”字时,岩石上的那个中年男人的气息……已发生了变化。 “嗯……”沉吟一声后,中年男子复又开口,“要杀死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哼……未必吧。”织田爱闻言,冷笑一声,“或许对镇上那些家伙来说很难,但就我而言……十招之内,必可取他性命。” “那你觉得……”中年男子接道,“和你们相似的那些‘异乡人’,也能办到吗?” “能不能像织田那样在十招之内解决……这不好说。”佐佐木铭接过话头,回道,“但单纯追求‘杀死’这个结果的话……对他们来说不会太难的。”他说着,将视线定在了对方的背影上,“只要有心的话……就算是对付你,也并非是毫无办法。” “原来如此……”听完佐佐木铭的话,中年男子冷静如故,淡淡地接了一句。 说罢,他便拿起了手边那根被粗布包着的棍状物,并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既然是这样……”中年男子站定后,抬手拉了拉斗笠的帽檐儿,“那就不必再等了。” 此言一出,织田爱神色一变:“什么意思?你要进镇?” “对。”中年男子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喂喂……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织田爱显然对对方的这个决定有些意见。 “对你们来说,也并没有太大区别不是吗?”中年男子却是没多大反应,他的口气还是很从容,“只是‘时间’上提前了一些罢了。” “这……”织田爱还在犹豫。 “放心吧。”中年男子接道,“我是讲信用的……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变;待我们联手杀光那帮武林中人和所谓的‘异乡人’之后……”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竹卷,平举在身侧,“这‘剑舞草记’,我自然双手奉上。” “战国”的两名玩家看到那件物品时,眼神都有些变了,但他们并没有任何的异动。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向我拔刀。”停顿了几秒后,中年男人又道,“只要能杀死我,这东西自然就归你们所有。” 他们当然不会拔刀…… 如果织田爱和佐佐木铭想偷袭这个男人,那他们早就动手了。 他们之所以在对方身后不到五米的距离站了一夜都没出手,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没有把握…… 在他们看来……和这个NPC联手去杀死其他玩家和NPC的难度,远远低于他们两人去挑战这个NPC的难度。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正确的选择。 客观地说,这个持有“剑舞草记”的中年男人非常强。 他的战力在这个武侠世界中至少能排进前三,当然了……这份名单只算活着的人,已经不在世的那些不算。 论单打独斗的功夫——镜、水、月,这三人都已是当今武林的超一流水平,他们比段克亦、棉道人、谢修文这种级别的高手还要强上一筹。 但是,和这个男人比,他们仍差得远。 就连他们自己也会很坦然地承认这点,因为……“镜花水月”,都是这个男人的徒弟。 第1258章 剑神一笑(十四) 除夕,正午。 临闾镇的街面儿上,已是空无一人。 即便是镇上的寻常百姓,也都知道今天是不该出门的。 他们都非常识趣地紧闭门户,看紧了自己的孩子、栓好了院儿里的牲口,祈祷着这个年能平平安安地快些过去。 而那些平日里往来于镇上的商旅们,今天也没有出现;毕竟……这是大年夜,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假如你一年里只能歇上一天,那也就是这一天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找地方躲了起来。 除了各路武林人士之外,镇上的酒鬼混混、地痞无赖们,也都怀着一份好奇心,借着点儿酒劲儿,聚集在了一处处暗巷和街角。 毕竟机会难得……他们也想要见识一下,那些“江湖豪杰”究竟会演绎怎样的一出好戏。 “帮主,前后都查探过了,只有丐帮的人手比我们多,其他门派最多的不过十余人,只是……”这人话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屠纪冷冷问道。 “只是……他们人数虽少,但其中一半以上都是硬手……”这名狂虎帮探子的武功一般,只有轻功还算出色,不过,他却有能力分辨出哪些人才是真正的高手,而这种能力……也使他的心中产生了相当的不安。 “怎么?”屠纪瞬间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并朝他投去了一道森冷的目光,“你怕了?” 他这一眼,让那名探子浑身剧颤、心跳骤停。 此刻,在这个临街的小院中,只站了他们两个人,狂虎帮的其他人手,都在附近的区域内埋伏下了。 也就是说,如果屠纪一个不高兴,把这名探子给“就地处决”了,也不会有半个人来管。 “属下……该死……”那探子知道自己的想法全都逃不过屠纪的眼睛,与其狡辩,不如直接认错。 “哼……”屠纪笑了,“相比之下,你是更怕他们,还是更怕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乎哪一种都是错的答案。 所以,那探子没敢回答,他只是站在那儿……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无关紧要。”片刻后,屠纪却是望着自己这名手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怕。”他顿了顿,平静地说道,“我怕死、怕输、也怕今夜夺不到剑舞草记。” 听到这儿,那名探子脸上的恐惧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害怕是对的,恐惧能让你远离危险。”屠纪的话仍在继续,“但你不能因为怕,就失了冷静、失了分寸、甚至是失了立场……”他说那最后两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记住……越是害怕的时候,你越是得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把事情做好。” “属下明白了!”豆大的汗珠从那探子的脸上滚落,他用近乎感激的眼神望着屠纪,作揖道,“谢帮主教诲!” “嗯……你去吧。”屠纪说罢,便背过身去、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出去再探。 探子得令,也是即刻施展轻功,转眼间已离开了这个院落。 屠纪,则依旧伫立着,沉思着。 从外表看,这位狂虎帮的掌门好像是个粗人,但实际上,此人可谓狡如狐、残若狼、毒似蛇、猛胜虎…… 他那穿着打扮、谈吐形象、乃至他这帮派的名字和他那独门武功的名称……都是他刻意的伪装。 他就是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一个粗人、一个武夫,从而产生轻视、放松警惕。 客观来说,他做得很成功……段克亦的死,就是很好的印证。 事实上,还不止是段克亦。 昨晚,被狂虎帮偷袭的高手足有十人,且十人无一幸免。至于那些高手的弟子门人到底死了多少,就没人会去算了。 这种成功率,自不是巧合,只因屠纪选择的目标,都是“有把握”的目标。 在动手前,他不但调查清了这些人的武功、年纪、身体状况……就连他们的习惯、嗜好、特殊怪癖等等,也都查得清清楚楚。 而对于那些他无法调查清楚的人,比如王穷(办事比屠纪更加周到)、冷欲秋、棉道人(无门无派、独来独往)等等,他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这就是屠纪做事的原则——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然,这种策略,在今天,却是行不通的。 至少……以狂虎帮的实力而言,无法在此做出“不败”的布局。 因此,正如屠纪自己所说……他很害怕。 但今日之局,值得他去担惊受怕,也值得他将智计无法控制的那部分,交给所谓的“天命”、“运气”……去搏上一搏。 吱—— 门轴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屠纪的思绪。 他怀着几分惊疑,回身转头,看向了距离自己数米远的那扇木门。 那是一间民宅的门。 虽然屠纪把人家的院子当成了自己的据点,但他可没经过屋主的同意;当然了……他也不认为这间民宅的屋主有胆子开门出来和自己理论。 但眼下,这民宅的门愣是被打开了,而且从中走出来的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百姓。 “呵……”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剑少和不怕,屠纪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我也是疏忽了……”他自言自语般念道,“就算感应不到内力,我也该进屋看一眼才是的……” 屠纪今早来这儿的时候,确是考虑过直接闯进屋把里面的住户给杀了算了;但他终究是怕节外生枝,所以,他只是在屋外用内力查探了一下,在确认了屋里总共就两口人、且没有任何内力反应后,他便得出了“屋内只是两个普通百姓”的结论。 “我要是没记错……”说话间,屠纪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但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望着剑少道,“这位应是皇甫少侠……”说着,他又看向了不怕妹子,“而这位……是柴女侠。” 屠纪早已买通了客来轩的掌柜,故而对那间客栈内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以屠纪的智略,要记下每一个客人的名字,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屠帮主消息很灵通嘛……”不怕接道,“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好像对我们很熟悉啊。” 她的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对方得知她和剑少姓名的方式,随即就是出言试探。 “哼……我也只是‘消息灵通’而已……”屠纪冷笑着应道,“但你们……可就是‘本领高强’了。”他停顿了一秒,接道,“且不说二位昨日能在冷欲秋的面前全身而退,也不提你们能敛藏内力的事;我最好奇的是……你们究竟是怎么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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