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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极了,阴霾从脸上散去,有了压抑不住的笑容。 孩子“死”过一回,现在对李太太来说,希望已经降到了最低。能保住命,她就心满意足了。 “以后呢,就是要长年累月的调养。”顾轻舟道,“多运动,少骄惯,平素粗打粗摔的养活着,补品是常年不断的。疗养三五年,以后会慢慢健康壮实的。” 李太太道是。 顾轻舟又开了一方,用了些疏导之药物,如陈皮、枳壳,有助于行气。 后来,李太太亲自拎了礼物,去了趟何氏药铺,给何梦德两口子道歉。 何家两口子一向宽和大度,自然不会跟李太太一般见识,和气接下了礼物,再三祝福李少爷早日康复等。 再后来,李韬调养了一年多,身体无碍,就入学去读书,在学校里参加了网球科目,从而爱上了网球。 “顾小姐说过了,孩子要粗养,他喜欢打球,就给他建个球场,反正咱们家地方也大。”李家的老太太说。 李家真的设了个网球场。 有了网球场,就常有朋友来玩,李韬的交际也慢慢广泛了很多。 介于顾轻舟的话,李太太不阻拦他交朋友,他平日里打球、游泳、跑步,身体一天天的结实。 等他到了十五岁,已经是极其高大的个子,结实轩昂,声音洪亮有力,再也看不出儿时的虚弱。 李家一直记得顾轻舟,对她颇为感激,说起来就说,李韬的命是顾小姐给的。 这是后话了,此后不提。 第147章 司行霈的跟踪 顾轻舟从李家出来,去了趟何氏药铺。 何微给顾轻舟开门的。 今天何微穿了件粉底绣折枝海棠的旗袍,比往常华丽了很多。 “姐,早上警备厅的人来了,说李家连夜销案,阿爸没事了。”何微道。 “那太好了。”顾轻舟笑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何微穿得如此喜气洋洋。 何梦德和慕三娘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顾轻舟对何家的大恩,不是轻飘飘一句感谢就能报答的。 “要不是昨天霍爷去说话,警备厅的人也不会特意来告知。”何微道,“姐,你太厉害了,认识这么多能人。” 顾轻舟微笑。 霍钺这份人脉,的确是顾轻舟凭本事拿下来的,她接受了何微的夸奖。 想起什么,顾轻舟问何微:“你怎么不去上学?” “我今天告假。”何微道,“姐姐你不是也告假?” “都告假了,就歇一天,姑姑给你们做好吃的。”慕三娘笑道。 大家心情都极好,慕三娘也不一味劝她们去念书。 慕三娘也不让何梦德开业,今天生意也不做了,所有人都休息,专门给丈夫和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姑姑,我想吃鱼。”顾轻舟道。 “好,那就做鱼吃。”慕三娘笑道。 慕三娘两口子去买菜,顾轻舟在院子里摘菜,何微择米里的稗子。 其他两个还没有上学的小孩子,满院子打闹乱跑,踢得毽子满天飞,何微不时呵斥他们。 “姐,你跟阿木什么时候结婚呐?”何微突然问。 顾轻舟一愣。 昨天见到了司慕,何微就想起了这茬。何微这个年纪,正是八卦得不行的时候。 “你们是定亲了的,怎么还不结婚?”何微道,“虽然南京政府规定女孩子二十岁才能结婚,但如今的法律是今天变、明天又变,只有老祖宗的规矩不变。我姆妈说,女孩子能早嫁就尽量早嫁。” “你现在就操心婚嫁啦?”顾轻舟失笑。 何微蓦然红了脸,将稗子丢在顾轻舟身上:“你取笑我!” “明明是你开头的。”顾轻舟失笑。 这么一插科打诨,何微就不再关心顾轻舟何时嫁人了。 很快,何梦德和慕三娘买了鱼回来。 除了鱼,还有虾和蛤蜊。 一顿简单却鲜美异常的鱼虾宴,顾轻舟吃得很开心。 做饭的时候,顾轻舟帮忙洗菜,顺便问起慕三娘:“微微定亲了吗?” 她还以为肯定没有,不成想慕三娘却笑了,悄声道:“定了。” 顾轻舟吃惊:“从未听她说过。” “她哪里好意思说?”慕三娘笑道,“是内地的亲戚,三年前那家的太太到岳城治病,借住在我们家。当时就说,很喜欢微微,想要微微做儿媳妇,给了定聘之礼。前不久还来信,等微微毕业就结婚。” 说到这里,慕三娘又舍不得女儿。但是,她非常愿意把女儿嫁远些。 “……微微太懂事了,我们这一家子负担太重,迟早是要拖累她的。早点毕业结婚,离娘家远些,她过些清净日子。”慕三娘笑道。 母亲没什么能给女儿的,就唯独盼着不拖累女儿。 顾轻舟心里暖融融的,何家上下全是好人,跟她的乳娘、她的师父们一样。 饭后,顾轻舟帮着何微洗碗。 快要到半下午,顾轻舟才起身离开。 她乘坐电车,坐下来就开始拿出手袋里的英文书,一边温习一边打发时间。从何家出发,电车大约要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有个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尚未到下班的时辰,电车上比较空,顾轻舟埋头看书,对身边坐了什么人也不在意。 而后,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司行霈身上雪茄的清冽。 她抬头看了眼,差点惊呼。 还真是司行霈! 司行霈回来了! 他沉默坐在她身边,却不说话。 他这次出去的时间特别短,比以往都要短。 所以,他突然出现在城里,顾轻舟最是意外。 她猛然站起来,怕引起身边其他人的怀疑,顾轻舟挪到了电车的前面,拉着手柄站稳。 她的余光,可以看到司行霈仍坐在方才的位置,将帽子压低了些,目不转睛打量顾轻舟。 他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阴冷,像恶狼盯住自己的猎物。 这让顾轻舟特别不舒服。 顾轻舟实在受不了,她往前门挪,挪到了非常近门的地方,司机瞥了她好几眼,她装作没看见。 然后,电车停稳,等车的人上来,门快要关的时候,顾轻舟猛然挤了下去,然后拔腿就跑。 她跑得飞快,头也不敢回,只往一个方向的奔跑。 直到她被司行霈拦腰抱住。 他追得比她跑得快多了。 顾轻舟气喘吁吁,彻底没了力气,被司行霈搂住,她眼前直冒金星。 “就你这体力,还敢从我手底下跑?”司行霈看着她,“明知逃不掉还要跑,顾轻舟,你是傻子吗?” 顾轻舟只有喘气的份,没顾上反驳。 她脸通红,热气一阵阵的冒,泪就流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顺过来一口气,推开司行霈:“你吓死我!” 司行霈的副官,一直开着他的车跟随电车,此刻车子已经到了跟前。 他将顾轻舟扔到汽车里,不说话。 司行霈不似往日那么和善,也没有往日那么流氓,他的脸色阴沉,俊朗的五官似覆盖了层严霜,静静看着顾轻舟。 严霜轻覆之下,顾轻舟感觉冷,她无意识缩了下肩膀。 车厢里突然沉默起来。 气氛低沉,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来气,顾轻舟肺里的烧灼终于清减了很多,她想问司行霈,不是说过长江去驻军,怎这么快回来? 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压了回去,顾轻舟没有开口。 司行霈对顾轻舟,素来是强取豪夺,从未像此刻这么冷漠而疏离。 他见面没有动手动脚,这非常罕见。 他坐着,目视前方,任由车子穿城过巷而去。 顾轻舟很想问:到底怎么了,为何这般不开心?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了:“怎么现在回了岳城,不是说要好几个月,可能到年底吗?” “我回来,你很失望吗?”司行霈反问,声音阴测测的。 他点燃了一支雪茄。 他从来不在车厢里抽烟,因为会让顾轻舟喘不过来气。 现在,他却点燃了,一阵阵雪茄的清冽铺天盖地。 哪怕顾轻舟再蠢,也知晓司行霈不开心,非常不愉快。 从前他哪怕再不愉快,也不会把这些情绪发泄在顾轻舟身上。唯一的解释,是顾轻舟惹了他。 顾轻舟猛然想起来,司行霈不管去多远的地方,都会留几个副官秘密看守顾轻舟的。 说他是监视顾轻舟,有点冤枉他,他只是保护顾轻舟。 顾轻舟跟着他,他也担心走漏风声,有人对顾轻舟不利。 于是,顾轻舟和司慕去李家、去吃早茶,司行霈全部知道了。 怪不得早上顾轻舟看到了他,原来不是错觉! 顾轻舟摇下了车窗,新鲜的空气涌入,车厢里的窒闷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别馆时,司行霈下车,像扛麻袋一样将顾轻舟扛在肩膀上,带回了他的别馆。 进门的时候,他放下了她。 不像以往火急火燎扑到她,司行霈放下她之后,解开了自己军装的纽扣,自顾上楼去了。 顾轻舟站在楼下的大厅,茫然了片刻。 她在想,是跟着上楼,还是逃出去? 司行霈越是沉默,意味着他的怒焰越炽,他第一次这么对顾轻舟。 此地不宜久留,逃才是万全之策。 她站在玻璃窗前,往院子里看了看,但见院子里站着四名副官,两名在大门口,两名在院门口。 而后院是空的。 司行霈的后院,不可能没有人把守。 顾轻舟试探着,推开了后窗,将一只椅子扔了出去。 草皮底下的猎物陷阱夹,猛然就夹住了椅子。 若是顾轻舟踩上去,夹断的就是她的腿。 她一身冷汗,没有冒失果然是对的。 后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司行霈。 司行霈站在楼梯口,他脱了上衣,穿着铁灰色军装裤子,露出他结实精壮的身体。 脱衣裳的时候,他的头发凌散了。 每次他头发凌乱的时候,总有种嗜血的魅惑,俊得邪气。 “上来。”他声音低沉而轻缓,“不要乱动东西。” “我要回家!”顾轻舟道。 “是要我去抱你,还是让副官将你扛上来?”司行霈问。 顾轻舟最终选择了自己走上去。 上楼之后,司行霈去了浴室。 他在浴室里的时间,对顾轻舟而言,又是另一种煎熬。 他很生气,这毋庸置疑。 他答应过现在不碰她,这未必可信。 逃是逃不掉的,打又打不过他,顾轻舟觉得自己面对司行霈时,唯一的杀手锏就是哭。 司行霈害怕她的哭,只因他心疼她。 原来,她的武器,不过是依仗着他的疼惜。 这可武器最是靠不住,而且杀伤力低,总有一天要全部耗光的。 “去洗澡。”他裹了浴巾出来,身上的水汽迷蒙。 顾轻舟的心,全部沉了下去。 第148章 少帅又吃醋了 司行霈态度诡异。 他让顾轻舟去洗澡,顾轻舟没有做无谓的反抗,而是小心翼翼去了。 等她洗澡出来,司行霈已经换好了军装,重新拿了套干净的,凌乱的头发也梳得整齐。 看这个样子,他是要出门的。 顾轻舟微愣,这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里,我晚些时候回来。”司行霈道。 他出去了一趟。 顾轻舟彻底糊涂了,他到底是要怎样? 他的怒意,是来源于驻地的事,还是顾轻舟见司慕的事? “原来早上真的是他!”顾轻舟回想下,她早上在餐厅,好像看到了司行霈。 当时也没有看清楚。 那么,司行霈的怒意,是因为顾轻舟见司慕? 她糊里糊涂的想了片刻,没想通,就懒得再想。 司行霈离开了,顾轻舟暂时松了口气。 她在考虑,从哪里逃走。 “我能逃到哪里去?”逃走的念头,让顾轻舟有点绝望。 她逃回家,逃去何家,或者逃到颜家? 似乎都挡不住司行霈。 司行霈还是能把她抓回来,除非她逃离岳城,或者华夏。 顾轻舟慢腾腾想着这些,心中已是一片戚然。 擦干头发,她睡着了。 睡醒之后,已经是夜里,屋子里黢黑幽黯,只有窗口的新月,浅浅淡淡映上了帘钩。 顾轻舟睁开眼,感觉好饿。 她静听楼下,没有半点响动,司行霈尚未归来。 顾轻舟则这么躺着,忍着饥饿。后来实在口渴,下楼倒水的时候,闻到了雪茄的气息。 她吓一跳,就见沙发里有个高大的轮廓。 司行霈早已回来了。 顾轻舟打开灯。 这么一开灯,顾轻舟更是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司行霈浑身都是血,脸上更是血迹斑斑。 血迹已经干了,余腥散去,他似尊无喜无悲的雕像,在黑暗中沉思。 像个魔鬼。 “你……你有没有受伤?”顾轻舟放下水杯,小心翼翼走过去,问他。 司行霈转过脸,目光阴沉,问她:“你关心我?” “你怎么了?”顾轻舟道,“你又去杀人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既厌恶杀人,也厌恶杀人的司行霈。 司行霈不语,顾轻舟的表情更是刺激了他,他的呼吸重了起来,转过头去点烟。 顾轻舟靠近他,伸手去摸他血迹模糊的地方。 他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他将顾轻舟扑倒在沙发里。 但是,他没有吻她。 他只是压住她。 “轻舟,你跟司慕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开心?”司行霈倏然问,“你吃饭时拉住他的手,记不记得你在我床上做过什么?” 顾轻舟愕然。 “你……”她想问,你监视我吗? 可这不是废话,他当然监视她,他每时每刻都盯着她。 可这是他亲眼看到的! 他看到了司慕和顾轻舟在一起。 “你想让我离得远远的,是否就跟他走得更近?”他又问。 顾轻舟心中急转,考虑怎么回答,才能化解现在的危机。 “轻舟,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手,他手上也是满手的血和湿濡,“不喜欢我这样的,喜欢司慕那样的吗?督军一直说,我和司慕是天南地北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顾轻舟挣扎。 司行霈却突然起身,放开了她。 顾轻舟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口。 她拉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司行霈很受刺激,他阔步过来,自己拉开了门,猛然将顾轻舟推出去:“滚,从我眼前滚开!” 然后,那大门复又砰的一声关上。 顾轻舟这一刻,不知是狂喜还是解脱,她看了眼严密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暗处默默不动的副官,犹豫只有一瞬间,顾轻舟跑了。 她的拖鞋掉了,被司行霈推出来时,一只掉在屋子里。 顾轻舟以树叶的生长来辩驳方向,然后找准了路,她开始跑。 约莫跑了四五分钟,已经离别馆很远时,司行霈仍没有追过来,顾轻舟就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她从司行霈的别馆,赤脚跑回顾公馆。 街道并不干净,石子划了顾轻舟的脚底,很疼,但是没有流血,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刺了好几下。 她也顾不上这些,只是使劲的跑。 快要到银行门口,离顾公馆只有两条街道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汽车鸣笛的声音。 司行霈没有更衣,也没有梳洗,开车回来找她了。 他的车子拦住她时,顾轻舟心底升起了绝望。 她冷然看着他笑:“你一定很享受这样,看着我跑断了气,最后还是跑不掉,你一定充满了成就感。” 司行霈则大怒,上前将她压在车门上。 路灯疏淡,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他们脸上,司行霈的眸子阴冷而绝望,他看着她:“你真的跑了。” “我不喜欢你,司行霈!”顾轻舟道,“我更喜欢司慕,你说的很对,我喜欢司慕那样的!” 司行霈的呼吸,粗重而压抑。 “你可以把我强了,反正你也做得出来;你也可以像个君子,成全我和司慕。但是你别假惺惺的叫我走,又把我抓回去。你这么言而无信,让我恶心!”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 积累了一整天的怒意,全释放了出来。 他狠狠吻着她。 顾轻舟没有动。 血的气息,一阵阵钻入鼻息,她闻着血腥,好似闻到了自己心尖的血味。 她像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一只饿狼盯上了她。 哪怕她跑得精疲力竭,最终都会沦落成狼的午餐。 狼是最有韧性的动物,它捕猎时从来不会放弃。 顾轻舟也没有哭。 她似乎明白,司行霈会可怜她的哭,而她在利用他的同情心。 顾轻舟不想要。 他那点薄弱的同情心,顾轻舟不稀罕了。 “轻舟!”司行霈狠狠吻过了她,呼吸激烈而痛苦,却将头埋在她柔软的青丝之间,“轻舟,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做一个你喜欢的模样……” “我不喜欢!”顾轻舟道。 司行霈紧紧搂住她,他军装的勋章硌得她生疼。 “你做什么模样都没有用,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顾轻舟道。 司行霈身子微颤。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最终却没有打在顾轻舟身上。 良久之后,司行霈的情绪才彻底平复。 在顾轻舟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之后,他仍是不计前嫌,把顾轻舟拖到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就觉得,自己真是落入了一个很可怕的境地。 司行霈软硬不吃! 回到别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顾轻舟的脚只是被划了几个小口子,并未大伤,洗干净擦伤药酒就没事了。 司行霈脱了军装,就将顾轻舟按在床上。 顾轻舟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在司行霈面前哭,可她忍不住了,他这个人实在太恶心了。 她一哭出来,司行霈反而安心了点,将她搂在怀里,又是哄又是亲的。 躺下之后,他也问了顾轻舟和司慕早上的事。 知道是诊脉,司行霈并没有开心点,反正是有了肌肤接触。 他憎恨! 顾轻舟可以给别人诊脉,却独独不能给司慕。 “不许给他治病,找个理由拒绝他,否则你治好了他,我就找人暗杀他。”司行霈道。 顾轻舟气极:“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不会有人喜欢你了吧?” “轻舟,我不稀罕别人喜欢我,你喜欢我就成!”司行霈笑道。 这一整天,他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他反复警告顾轻舟。 司行霈这一辈子最稀薄罕见的慈悲,只给了顾轻舟。 对司慕,他是不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他没有杀过司慕,是因为司慕和他还没有利益冲突。 一旦他看不过眼,他会下手。 “我不喜欢你!”顾轻舟转过脸,很认真道。 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她都要说得一清二楚,绝不容许司行霈误会。 司行霈就恨不能打她几下。 他使劲吻了她的唇。 第二天,顾轻舟才知道,南边几处军政府,都跟南京政府起了矛盾,所谓过长江驻地,其实是南京的裁军计划。 南京甚至想把他们自己的军队称为正规军。 言外之意,其他军政府的军队就是乱军。 没人会忍受。 所以,驻军计划临时撤销,司督军去了南京会晤,司行霈暂代督军之职。 他一回来,忙好了正事就去找顾轻舟,结果看到司慕把顾轻舟接了出来。 这一整天,司行霈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他这辈子许是头一回这么愤然。 他应该冲进去,将司慕毙了的。 但是他忍住了。 那个瞬间,他想了很多,同时也想起他离开岳城时顾轻舟的话。 有些话听多了,就会在心中生根发芽。 顾轻舟对他避之不及,却可以和司慕约会。 早茶也算约会。 “答应我,不许给司慕治病,明白吗?”司行霈捏住顾轻舟的下颌,说道。 顾轻舟想了想,命比嗓子要紧,若是司慕选择的话,他也会选择要命。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情就不错,起身道:“走,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去哪里?”顾轻舟抬眸看着他。 他吻了下她的唇:“不远,我准备了很久,你跟我来。” 第149章 生几个孩子 司行霈是带顾轻舟去看房子。 前些日子,司行霈看中了一处花园洋房,远离闹区,环境幽静,地方非常的宽敞,有网球场,有游泳池,也有个偌大的后花园。 他一眼相中,觉得格调优雅,很适合他的轻舟居住。 他花重金买下,请人重新修葺,如今院墙高筑,四周机关遍布,守卫森严,俨然是第二个军政府。 这是他给顾轻舟的窝。 他觉得顾轻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窝,而不是住在她父亲和继母的家里。 司行霈的家庭和顾轻舟如出一辙,所以他格外能懂得顾轻舟的心情。 他想把顾轻舟安排在这里,以后远离城里的喧嚣,就他和她。 他带着顾轻舟去看。 下了汽车,顾轻舟就瞧见碧树掩映的亭台楼阁,十分壮观雄伟,问:“这是谁家的房子?” “我们的。”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想起那天晚上,他拿出一只很昂贵的钻戒告诉她,他不求婚,只是给她带着玩,顾轻舟记忆犹新。 现在看到房子,顾轻舟仍然不会是真正的女主人,只感觉像个巨大的金丝笼,她就是里面的金丝雀。 其他的,她一点奢望也没有。 她脸色微落,不太想看这房子。 缠枝大铁门沉重无比,司行霈自己开了门。 门口是一条雨花石铺垫得整齐的小径,两旁种满了玫瑰花,红白相间,妖艳妖娆,将这庭院点缀得华美旖旎。 进门的三层小楼是客房,楼下的门房是宴席大厅。 绕过这栋小楼,后面则是一条很长的抄手游廊。 游廊是木制的柱子,请了老式手艺人,雕刻着游龙惊凤,精致华贵;游廊的上方,藤蔓盘绕,深翠宽大的藤叶在风中摇曳,如碧浪翻滚。 游廊的尽头,才是主楼。 主楼也是三层,房舍颇多。 司行霈牵了顾轻舟的手,推开大门,入目是满屋花梨木的家具,桌椅打磨得光滑,古朴扑面而来。 “喜欢吗?”司行霈见顾轻舟双目放光,笑着打趣她。 自然是喜欢的。 老式的家具沉稳,用料讲究,例如这花梨木,越用越有光泽,一辈子可以不用换家具。 顾轻舟就喜欢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 她都能想象自己垂垂老矣时,这家具依旧铮亮如新。 “挺好的,老式的家具虽然看上去很过时,但是好看,古韵是新式西方家具替代不来的,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的审美都是几千年遗传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这时候就觉得,她和自己很相似。 “等你毕业了,你就搬过来住。”司行霈道,“我派几个佣人照顾你,每天可以游泳、打球、弹琴,甚至办宴会。” 顾轻舟唇角微挑,笑意不达眼底,她明眸微睐:“原来我值这么高的价!” “胡说什么!”司行霈轻轻捏她的脸,“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他心情很好。 顾轻舟说不出什么滋味,每天谈到结婚,他的态度都是沉默;可每次让他放手,他又坚决不许。 就好像顾轻舟爱吃苹果,司行霈愣是给她塞了满满一车的梨。 她应该高兴,但是她心情沉重。 “去看看机关。”司行霈道。 顾轻舟原本是没兴趣的,但是他将她领到了后院,院墙四周的泥土看上去陈旧,他打开了机关。 司行霈把顾轻舟拉到旁边,然后一个石子打上去,不远处的树洞里,立马射出二三十只小巧而锋利的利箭。 谁不小心翻墙进来,就要被射成马蜂锅。 利箭射出去的同时,哨楼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足以惊醒整个院落的守卫。 顾轻舟无语良久。 她下意识的说:“这是家吗?万一小孩子乱跑,你可想过后果?” 司行霈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心路明媚,似有花影招摇。 他转头问她:“我们生几个小孩子?” 顾轻舟愕然。她只是想起了慕三娘的儿子们,那些小子上房揭瓦,无所不为,这房子对孩子来说,就是地狱。 她转身要走。 司行霈拉住她,亲吻她的唇,低声道:“轻舟,我们生四个小孩子好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 顾轻舟心里木肤肤的,没什么感触。 她反正是不会给他生孩子的,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生了孩子,她仍只是小妾。 司行霈则好像有了什么了不起的新理想,回去的时候,他跟顾轻舟说了很多:“儿子的话,都要顽皮些,男孩子太乖巧了没出息。将来家业都给闺女做陪嫁,不许给儿子们,让他们自己去闯……” 顾轻舟忍不住接了话:“你不是说,你是个没前途的人,哪天你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现在不觉得可怜啦?” 司行霈一梗。 他心下震撼,自从懂事之后的人生规划,好像不知不觉偏了。 从前有一日过一日的生活,居然回想起来有点虚度。 他竟然认认真真和顾轻舟打算未来,虽然他也明白希望渺茫——轻舟不爱他! “轻舟,你这个人最擅长泼冷水!”司行霈道。 “你这个人最擅长耍流氓!”顾轻舟说。 “那我们都不是好人!”司行霈总结道。 顾轻舟撇嘴,不理他。 “既这样,我们就狼狈为奸吧。”司行霈笑道。 下午回到家时,顾轻舟才想起自己缺了两天的课。 晚夕,颜洛水来了趟顾家,给顾轻舟送密斯们布置的功课,然后问她:“这两天还在给那个孩子复诊?” 顾轻舟没有回答,只是笑。 她既不能告诉颜洛水实情,又不想骗颜洛水,唯有沉默。 颜洛水就以为是了。 “学监没说什么,只是道最后一个学年了,功课过不了是不给毕业的,你也知道圣玛利亚是精英教育。”颜洛水复述学监的话。 “嗯,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她连夜将这两天的功课,仔仔细细做完了。 直到凌晨三点,顾轻舟才勉强去睡,翌日早起时,让女佣煮了咖啡带到学校去喝,精神也还不错。 任课的密斯原本是要说顾轻舟的缺席,却见她功课做得认真漂亮,而且没什么错,话就咽了下去,只说:“以后少请假。” 顾轻舟在学校里,是个极乖的孩子,密斯们都喜欢她,能放一马就会放一马。 到了周末,司慕又一早来了顾家。 他仍接顾轻舟去吃早茶。 顾轻舟这次就跟他说清楚了。 “少帅,我不能给你治病。”顾轻舟道。 司慕微愣。 之前明明答应好的。 不等他写字,顾轻舟继续道:“我知道我言而无信,实则是此事关乎重大,若是治好了,夫人和督军未必感谢我;若是出事,我性命不保,当年华佗不就是这么死的吗?医者最好少跟权贵沾边。恕我怯弱,您这病我不接。” 治病,就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触,会彻底激怒司行霈。 司行霈说他会暗杀司慕,顾轻舟相信的。 真惹急了司行霈,他连暗杀都省了,估计会拿枪直接过来将司慕毙了。 这世上,司行霈不怕任何人和任何事。司督军,甚至世俗的流言蜚语,对司行霈而言都是过耳风。 少跟司慕来往,才是顾轻舟最大的善良,她想,司慕也会觉得命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司慕则是不理解。 “需要多少诊金?”司慕写了纸条给顾轻舟。 “我都没有接诊,自然就没有诊金的说法。”顾轻舟道,“少帅,我很抱歉。” 司慕眼底的疑惑,逐渐转为冰凉。 那冷锐的眸光里,带着很明显的厌恶:明明答应了,现在却言而无信。 顾轻舟也是给了司慕一次希望,又让司慕失望了。 司慕冷漠起身告辞了,没有再求顾轻舟。 他已经恨透了顾轻舟。 顾轻舟并没有松一口气。 她静坐良久,想起了师父,想起了那些医学上的古训,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总是有点凉。 她从餐厅出来,街道的西南角,停着司行霈的汽车,她一眼就看到了。 上了汽车,顾轻舟问司行霈:“我拒绝他了,满意吗?” 司行霈当然满意。 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和他厮磨了一天,傍晚时他送顾轻舟回家。 差不多晚上十点,顾轻舟准备入睡时,他翻墙进了顾轻舟的房间。 顾轻舟吓得立马锁紧了门。 “你又来这套!”顾轻舟咬牙。 司行霈则乐此不疲:“想和轻舟一起睡。” 顾轻舟怕弄出动静,被人听到,索性乖乖躺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 司行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她:“轻舟,你一直非要住在顾公馆,你在图什么?” 顾轻舟呼吸一顿。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能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回神,听闻这话就有点恼怒,说:“你不能给我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呢?” 顾轻舟的话,冲动得到了舌尖,又强行忍住了。 她停顿了下,挑挑拣拣,想选个最刺心的话来堵司行霈,却不知该捡哪一句说。 似乎每句话都可以很刺心! 这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了秦筝筝的声音:“快,给我撞门,我方才看到了小偷!” 顾轻舟立马坐了起来,吓得脸色全变了。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第150章 半夜捉贼 秦筝筝着实太意外了。 她今天心情郁结,稍微晚睡了些,站在窗口想事情,就亲眼瞧见一个黑影爬上了她家的小楼。 速度飞快,像个鬼魅。 秦筝筝当时也吓坏了,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啊,而后反应过来:是某个人! 那个黑影,直接上了三楼。 顾家的三楼,靠近后院的只有两个房间,就是顾轻舟和顾绍的房间。 黑影是个男人模样的,绝不会爬进顾绍的房里。 秦筝筝大怒,旋即又大喜,没想到顾轻舟居然敢偷人! 怪不得她时常不沾家,太可耻了! 顾家的颜面都要完了。 “顾轻舟这次死定了!”秦筝筝当机立断,她要抓个现行。 最好把她的奸夫绑起来,然后交给军政府! 秦筝筝不惊动顾圭璋,也不去找二姨太,怕失去了先机,只是先到了下人房,先让四个佣人站在后院,守住后窗。 “要看清楚了,若是有人跳下来,一定要抓住他!抓不到我就辞退你们!”秦筝筝恶狠狠地吩咐。 佣人都明白家里的风向变来变去,所以秦筝筝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毕竟顾圭璋和秦筝筝还没有离婚,秦筝筝仍是主母。 “是。”佣人们答应了。 秦筝筝安排好了后院,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佣人,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前,也不打招呼,直接让撞门。 可顾家的佣人都学乖了,晓得这位已经非太太的秦氏一身骚,而轻舟小姐正得宠,不太敢撞。 “太太……”佣人犹豫住没敢动手。 “快撞啊,要是小偷把轻舟小姐给胁迫了,老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秦筝筝厉喝。 佣人闻言正要撞,就见顾轻舟披衣开门,错愕万分道:“这是做什么?” 她对着秦筝筝的脸问:“太太,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尖锐,在秦筝筝听来就是做贼心虚! 秦筝筝大喜,知晓八成今天要抓到那个男人了,立马往里挤,差点把顾轻舟推倒:“我瞧见小偷进来了!” 她很利落的,先把顾轻舟的衣柜打开了。 衣柜里没有,秦筝筝略感失望,还是忍不住将她的衣裳、被褥拨乱。 顾轻舟见状,当即跑到了楼梯口,大喊:“阿爸,阿爸您快来看看啊,这是闹什么呢?” 她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声音清晰从三楼传到了二楼。 她这么一喊,把整个顾公馆的人都喊醒了。 秦筝筝也是心里一咯噔: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可能,她当时就在阳台的门后,看得真真切切。 然后她追出来,看着那小偷进了阳台。 前后都没一刻钟,她不相信小偷跑了。 小偷个子高大,总不可能摸进顾绍的房间吧! “阿爸!”顾轻舟声音更烈。 顾圭璋正在二姨太的房间里,两个人也没有睡,说一些家中账务的事,听到顾轻舟惨叫,顾圭璋和二姨太放下账本就快步上楼。 三姨太机灵,随后跟了上去。 四姨太挺着大肚子,也忍不住好奇,爬上去看看情况。 顾缃、顾缨、顾绍自然全部被惊动了,都出来看热闹。 秦筝筝还想拿到了小偷再叫人。 不成想,现在小偷是没有抓到,满家子的人倒是全来了。 “怎么回事?”顾圭璋一脸不解,上楼就问。 顾轻舟正要解释,秦筝筝就先抢了。 秦筝筝道:“老爷,我方才在房间里,看到一个人爬上了三楼,进了轻舟的房间。我怕是贼人掳走轻舟,就带人来搜查。” 顾圭璋蹙眉。 顾轻舟反而吓了一跳:“真的吗?那……那快搜!” 她躲到了二姨太身后。 二姨太不知顾轻舟为何这般亲热,也就顺势护住了她。 秦筝筝这会儿,倏然心中就没底了。 顾轻舟多狡猾啊,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还不知道。”秦筝筝这样安慰自己。 不管等会儿找出什么人,秦筝筝都要将屎盆子扣在顾轻舟身上,然后说她偷人,再将此事捅到司家去! “这太无法无天了。”顾圭璋也信了秦筝筝的话,对佣人道,“快搜搜!全部都要搜到!” 佣人道是。 顾轻舟的床被掀开了,衣柜也被挪开了,只差将天花板拆了。 阳台上也是回来看了好几遍。 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二姨太这时候就开始捅刀了:“咱们家的楼这么高,什么人能不借助绳子或者梯子爬上来?” 顾圭璋微愣。 秦筝筝的话,的确缺乏可信度。 偏偏顾轻舟房间搜遍了,的确没有人。 秦筝筝微冒冷汗,转头对顾圭璋道:“是不是躲到了阿绍的房间?” 顾绍正热闹呢,一脸迷茫道:“啊?我房间锁阳台门了。” 秦筝筝想说白痴,锁了就不能开吗? 她带着佣人,又杀到了顾绍的房间。 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的确没有人,顾圭璋的脸色顿时铁青。 他刚要开口骂秦筝筝的时候,秦筝筝使劲给四姨太使眼色。 四姨太在乡下的小女儿,还被秦筝筝攥在手里,她也不敢不从,抚摸着大肚子对顾圭璋说:“老爷,如今世道多乱啊,万一真的有贼人进了咱们家,小姐们的名声,家里的金银珠宝都保不住了,小心使得万年船。” 顾圭璋怒色稍收,心情平和了几分道:“这个道理是不错。” 于是,顾圭璋同意,把整个三楼都搜了一遍,包括顾缨和顾缃的房间。 搜完了,又去把二楼搜了一遍。 顾公馆一晚上鸡飞狗跳的,却什么也没有搜到。 顾圭璋忍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发作了。 他当面骂秦筝筝:“你这个搅祸精,整个家里的气脉都被你折腾完了!你是不是要看着我们败了,你才安心?” 秦筝筝十分委屈,她还以为今天能抓到顾轻舟的把柄。 况且,她真的看到了人影。 难道是鬼? 秦筝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四姨太想着自己女儿成了秦筝筝的人质,实在没办法了,继续帮秦筝筝求情,结果顾圭璋气狠了,连四姨太也一起骂了几句。 一场戏就这么散场了。 所有人的睡意都没了。 三姨太高声吩咐:“陈嫂,煮些宵夜上来,大半夜的失了觉头,给老爷补补气力!” 厨房重新开始忙碌。 孩子们也再次回房睡觉。 顾圭璋仍在生气,气秦筝筝。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还把她赶出去,她差点就出事,现在也不能再赶了,她像个牛皮膏药,紧贴着让顾圭璋全身不舒服,偏偏又甩不掉。 顾圭璋这个瞬间起了杀人放火的心思。 当年是怎么处理掉孙绮罗的? 顾轻舟不知顾圭璋的杀意,她也跟着顾缃顾绍,上了三楼。 刚一回来,顾轻舟就发现自己后背湿透了。 顾绍也进了她的房间。 电灯冷而白的光,照着她的面容有点惨白,黑发衬托之下,更是楚楚可怜。 “阿哥,多谢你。”顾轻舟悄声。 秦筝筝闯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就让司行霈翻到了顾绍的房间。 司行霈倒是不怕,还说把先进门的人打死,然后把所有灯都打灭,做成抢劫的样子,他在光明正大的跑。 顾轻舟拒绝了他的提议,把他塞到了顾绍的房间。 而后,顾轻舟大喊,所有人都进了顾轻舟房间时,司行霈从顾绍的房间跑到了洗澡间。 然后,他从洗澡间的小窗口溜到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人,全部上来看热闹了,后院有佣人把守,前门空空荡荡,司行霈就大摇大摆从前门翻墙出去了。 “……那个,是司家的大少帅司行霈!”顾绍声音低,温醇儒雅,却没有半分责怪。 顾轻舟点点头,眼底的难堪遮掩不住。 她雪白的贝齿陷入嫩红的唇里,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让顾绍心疼不已。 “舟舟,你是大姑娘了,你知道自己要什么,阿哥绝不会乱说话的。”顾绍道。 到了今天,顾绍已经明白,顾轻舟是陷入司行霈的掌中了。 以后怎么收场,顾绍帮不了她。 “多谢你。”顾轻舟道。 顾绍拍了下她的肩膀,让她早点睡觉,就回房了。 只是,回房之后的顾绍,再也睡不着了,他的心思全在顾轻舟的身上。 他想了下,轻舟可能会万劫不复,唯一的结果大概是逃走。 顾绍可以带着她逃走。 于是,荒芜的心头土,又开出了花。可花儿还没来得及绽放,又被掐断,如此反复,一夜就过去了。 顾轻舟也是一夜未睡。 这件事,顾圭璋只怪秦筝筝老眼昏花,甚至伺机陷害顾轻舟,并不迁怒顾轻舟。 顾轻舟正常出入。 翌日,她见了司行霈。 她态度很冷漠,说话也凉丝丝的:“我义父义母知道了,我阿哥知道了,以后我父亲和家里的姨太太们也会知道,总有一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 司行霈沉默。 “你要把我毁到什么程度,才肯罢手?”顾轻舟问。 司行霈抬眸:“你可以退了亲跟我!” “我不想!”顾轻舟道,“当然,我是否愿意,你也是无所谓的。随便你吧,反正从遇到了你,我就没了前途,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她起身要走,司行霈抱紧了。 “轻舟,我真是拿你毫无办法。”司行霈叹气,“要怎样你才满意?” 第151章 尘封的秘密 司行霈又被顾轻舟气到了。 他要怎么做,她才能称心如意? 顾轻舟也想过这个问题,司行霈怎样,她才能满意? 想了很久,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他离得远远的,从此放开她。 因为不喜他这个人,他不管怎样,顾轻舟都不会满意。 她也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抱紧了她,喘气有点沉重,低声道:“你还小,我就当你不懂事,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轻舟!” 他在意的。 从前顾轻舟这样说,他过耳不过心,笑笑反驳;现在顾轻舟这样说,他会痛苦不堪抱紧她。 以后,他会彻底爆发的,要么毁了顾轻舟,和她一起堕入地狱;要么放开她,任由她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他已经在意了。 不管是哪一种,顾轻舟都希望这种结果快点到来,要死也要给个痛快! 不温不火的拖着,拖成了习惯,温水煮青蛙,顾轻舟也怕自己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司行霈有时候对她非常好,就像其他人家养宠物一样,他爱极了他的爱宠。 可顾轻舟是个人,她不想沦为宠物——宠物人化,就是姨太太或者情妇,顾轻舟不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宁愿去嫁个庄稼汉,也要做堂堂正正的夫妻。 周日,顾轻舟在家里温习功课,精神却总是恍惚,心中定不下了。 顾绍则出门了。 午饭的时候,顾轻舟听到顾缃说:“阿绍最近一定是交了女朋友,他一到周末就不沾家。” “真的?”三姨太好奇,“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姐?” “我哪里知道?”顾缃态度恶劣,对姨太太很反感。 三姨太弄了个尴尬,再也不想接顾缃的话。 大家都觉得顾绍交了女朋友,因为他最近总是偷偷摸摸的,甚至还问顾圭璋要过零花钱。 顾圭璋疼儿子是没话说的,况且他儿子一直很老实,他都担心顾绍将来在人际交往上吃不开,故而顾绍要钱,顾圭璋就给了,只是问清楚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无非是骑马、听戏、跳舞。 顾圭璋的底线,只要顾绍不吸食鸦片,其他都好说。 顾绍身上没有烟味,牙齿也是干干净净,他的确不碰鸦片,顾圭璋也相信他。 “最近查到什么了吗?”顾轻舟问顾绍。 只有顾轻舟明白,顾绍周末都是去查他自己的身世去了。 “没……没有。”顾绍不擅长撒谎,却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顾轻舟不知是他查到了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还是跟顾轻舟生了芥蒂。 总之,顾轻舟绝不叫人为难,顾绍不说,她能理解,笑道:“那阿哥你继续加油。” 顾绍松了口气。 而后,天气转凉,露华凝重,秋菊盛绽,木樨花开得满城浓香。 仲秋已经到了。 换季的时候,司家的老太太微染风寒,司行霈的婶母打电话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去看望老太太。 顾轻舟就去了。 老人家有点发热,顾轻舟开了些清散的药:“老太太,您安心养病,这些小病不妨事的。” 老太太颔首。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帮衬着老太太修剪一盆金菊,司慕来看老太太了。 瞧见顾轻舟时,他眼底的冷然比从前更深,像铺了层严霜。 顾轻舟装作没看见。 每件事都有权衡取舍,顾轻舟只是做了她认为的最正确的决定,她不亏欠司慕什么。 而后,司行霈也来了。 “轻舟也来看祖母?”司行霈笑着和顾轻舟打招呼。 他在老太太跟前,态度总是很随意,丝毫看不出他和顾轻舟有什么关系。 “轻舟是来看病的。”老太太笑道。 提到这话,司慕的眼神就更冷了。 他们兄弟俩略微坐了坐,就起身告辞:“祖母,军政府还有点事,我们先回去。” “快去吧。”老太太慈祥笑道。 他们一走,老太太就问司行霈的婶母,也就是司家的二太太:“霈儿和慕儿是不是闹了矛盾?” 二太太微讶:“没听说啊。” “我瞧着他们俩不太对劲,霈儿这孩子最懂事大度了,他若是看不惯慕儿,又不知那边是使了什么诡计,唉!”老太太叹气道。 顾轻舟正在剪花,闻言失手,将一朵开得丰神凛冽的金菊剪了下来。 她遮拦般递给老太太带。 老太太很喜欢,就高兴接过来,让二太太帮她戴在鬓角。 然后,老太太又说:“一天天的,也不得消停,督军又去了南京,她还不趁机使坏欺负霈儿?” 她,自然是指司行霈的继母蔡景纾。 顾轻舟觉得,只有司行霈欺负别人的道理。 可老太太对蔡景纾有意见。 司家的事,顾轻舟也略懂几分,因为当年是顾轻舟的祖父撮合了蔡景纾和司督军。 “老太太,当年大少帅的母亲,是病逝的吗?”顾轻舟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觉得有些事老太太知道,只是司夫人以为老太太不知道罢了。 老太太果然就沉默了。 她睿智的眼睛,顿时就灰蒙蒙的,伤心难过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唉!”良久之后,老太太对顾轻舟道,“这个家里的儿媳妇啊,除了你二婶,就是霈儿的母亲最孝顺了。” 顾轻舟笑。 二太太见老太太伤心中还知道照顾儿媳妇的感受,可见病得不重,也就放心了。 话题就转到二太太如何孝顺上去了。 老太太吹儿媳妇,那是不遗余力的,顾轻舟在旁边笑了半晌,二太太有点不好意思:“姆妈尽给我贴金了!” 从司家出来,顾轻舟也在想一件事:司行霈知道当年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他估计是知道的。 他那样的性格,也许就是受了这刺激的。 司公馆的汽车送顾轻舟,顾轻舟隔了两条街就下了,她想去银行取点零钱,她的钱都存在保险箱里。 路过一家简单的咖啡厅时,顾轻舟看到了二姨太和顾缨。 “二姨太果然对顾缨下手了。”顾轻舟心想。 顾轻舟刚刚回顾公馆那天,顾缨就拿剪刀去杀她,要划破她的脸。 也许顾缨很蠢,但是她的心思照样恶毒,她身上流着秦筝筝和顾圭璋的血脉。 两条毒蛇生的女儿,也是一条小毒蛇。 “二姨太以为顾缨好控制,迟早要被反咬一口。”顾轻舟心想。 她反而有点担心二姨太。 “二姨太和我没有矛盾,现在她当家,我能取得暂时的宁静,我再也不需要秦筝筝蹦跶了。”顾轻舟心想。 从前想让秦筝筝当家,是因为可以让秦筝筝继续作死,彻底挑拨她和顾圭璋。 现在,秦筝筝是到了末路,只需要某件事,就可以彻底击垮她,顾轻舟的挑拨早已成功了。 到了这一步,顾轻舟就不希望二姨太倒下,因为家里需要一个管家婆。 “看来,是时候卖个人情给二姨太了。”顾轻舟想。 她没有去银行,而是折身回了顾公馆。 顾轻舟坐在一楼客厅里喝茶,默默看着报纸。 她穿了件葱绿色的长袖斜襟衫,月白色挑线裙子,仍是稚气未脱,嫩白温柔闲坐。 顾缨先回来的。 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她甚至没顾上挑衅顾轻舟,就上楼去了。 果然,是有人黄雀在后的。 顾轻舟看了眼楼上,沉默不语。 过了两刻钟,二姨太才回来。 “二太太。”顾轻舟起身,喊了二姨太。 二姨太心情似乎也很好,上前坐到了顾轻舟身边:“轻舟小姐,今天不是去了司公馆看病?” “看好了,提早回来。”顾轻舟笑道,“二太太,我想买一套崭新的网球服,零钱用光了,您能给我一点吗?” “我要问过老爷。”二姨太道,“轻舟小姐放心,学校要用的东西,老爷一定会给你买的。” “好,多谢你。”顾轻舟道。 吃晚饭的时候,二姨太当着全家的面,果然问过了顾圭璋。 “要多少?”顾圭璋问。 “我想买一套网球服,还想买双网球鞋,再买一副新的网球拍,怎么也要十块左右。”顾轻舟算给顾圭璋听。 顾圭璋现在先把顾轻舟当前途的踏脚石,还没有踏过去,自然是对这块石头有求必应的。 他很大方,答应给顾轻舟十五块。 “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在学校不能寒酸。你寒酸了,就是丢司督军的脸,丢司家的脸。”顾圭璋道。 顾轻舟知晓,最爱面子的,不过是顾圭璋。 “多谢阿爸,阿爸最是疼我。”顾轻舟道。 顾圭璋微笑,露出几分慈父的模样。 同桌的其他人,都寂静无声。 饭后,顾轻舟就回房了,二姨太将钱送上去,给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指了指她那个碧幽幽的沙发,对二姨太道:“二太太,咱们说几句话吧。” 二姨太不解。 “二太太,今天吃饭的时候,您有没有觉得气氛不同?”顾轻舟问。 二姨太想了想,家里不总是那样吗? 她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倒是老爷挺和气的,十分难得。 “你是说,老爷心情不错?”二姨太问。 “不,我是说,你做了件蠢事。”顾轻舟肃然道。 二姨太微愣。 “今天在饭桌上,有件事特别奇怪,你真的没有留意到?”顾轻舟问。 二姨太又愣住,什么事? 这个,她真的不知道啊。 第152章 计中计 二姨太到顾轻舟房里送钱。 顾轻舟问二姨太,她是否留意到饭桌上其他的事,让二姨太微愣。 旋即,二姨太想起来了。 “老爷给了轻舟小姐那么多钱,大小姐和四小姐居然没吭声!”二姨太回想了下,立马就捕捉到了这点不同寻常。 大小姐和四小姐性情骄纵,素日里她们三姊妹为了漂亮衣裳,也能大打出手。 她们像吸血虫,若是见到了钱的影子,都要扑上去! 顾圭璋给钱,若不是面面俱到,她们相互要叫嚷起来,决不许自己吃亏。 顾轻舟要网球服也就罢了,她的网球鞋和球拍明明可以用,却想要换新的,顾缃和顾缨绝对忍不了这个。 她们一定会出声,要么打搅,不许顾圭璋给顾轻舟买;要么嫉妒,自己也要钱买新衣新鞋。 总之,饭桌上应该闹腾得厉害。 可方才,她们沉默了! “……不太像大小姐和四小姐的做派!”二姨太恍然道,同时后背一凉。 这么简单的反常,为何二姨太没察觉呢? 怪不得太太总是拿轻舟小姐没办法,原来她这么仔细! 二姨太很佩服顾轻舟,不再是笼统的感觉她厉害,而是真的赞服她心细如尘。 也许,这就是她成功的根本? “我以后,也应该多留心小细节。”二姨太下意识去学顾轻舟。 顾轻舟则颔首。 二姨太终于明白顾轻舟要说什么了,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继而脸色阴沉,好像她被顾缨给骗了。 戏子出身的二姨太,心思却不是顶通透,要不然她能攀附更高的豪门,而不是跟着顾圭璋了。 经过顾轻舟的提醒,二姨太才揣摩出了顾轻舟的心思:顾轻舟愿意帮她。 这段日子,二姨太看得出顾轻舟深藏不露,而且颇有些鬼才,连二姨太也惊叹她的能耐。 若是她愿意支撑二姨太,二姨太这当家的位置就不会动。 现在,二姨太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想通了之后,二姨太将她和顾缨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顾轻舟。 她坦诚对顾轻舟道:“太太住在家里,我总是不安心,她这个人太过于诡计多端,必须再生一事,老爷才会想办法处理她的。 四小姐看上去对太太颇有点不满,我试着和她接触了两次,想用她来打击太太。对四小姐,我倒是没有害人之心。 今天下午,是四小姐邀请我出去吃咖啡的,她说她很想去留学,若是去欧洲太贵,她可以去日本,希望我能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你答应了?”顾轻舟问。 二姨太摇摇头:“我表面上答应帮忙了,只是想利用她,让她帮我做点事。至于她的前途,老爷自有安排,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顾轻舟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眼底就有了清辉素芒。 二姨太这会儿也明白了,顾缨找她说那席话,只怕是个圈套。 秦筝筝猜到了二姨太的心思,她将计就计,想要把二姨太弄走。 二姨太正在筹划怎么对付秦筝筝,又觉得顾缨和秦筝筝母女有罅隙,就不会细想整件事的不合情理之处。 唯独顾轻舟置身事外,她可以很清楚看到。 “二太太,你自己当心一点。”顾轻舟道。 二姨太问:“轻舟小姐,您觉得太太会怎么对付我?” 顾缨出动了,说明秦筝筝想利用二姨太的计划,反杀二姨太。 这叫“计中计”! 只是,二姨太原本掌控了先机,现在被顾轻舟一说,她感觉自己被动了,秦筝筝黄雀在后,她知晓二姨太的打算,二姨太却不知道她的。 二姨太心里没底,她害怕了起来。 顾轻舟笑道:“您把我当神仙啦?太太的心思还是很深的,我哪里能猜得透?小心驶得万年船,您以后处处当心。” 这不是顾轻舟的推辞,而是她现在真的想不到秦筝筝要怎么利用顾缨来害二姨太。 二姨太也想不到,站起身来。 她要离开时,顾轻舟突然跟她说:“二太太,您没有孩子,可能不太懂母女之间的感情。孩子和母亲再有矛盾,也是她们内部的,若是外敌入侵,她们就会抱团反击,您去拉拢顾缨的做法,实在太草率了。” 二姨太一身冷汗。 她真的是差点就栽到了顾缨手里,幸而顾轻舟提醒她。 “轻舟小姐说的是。”二姨太感激道,“我实在鲁莽。” “您快去睡吧,跟父亲说我感谢他的钱。”顾轻舟微笑。 二姨太就下楼了。 夜阑人静时,顾轻舟站在阳台上,发现她哥哥顾绍的房间黢黑,他不知是睡了,还是半夜偷偷溜了出去。 仲秋的夜风熏甜,空气中有木樨的淡香,窗口的梧桐树繁茂,琼华摇曳着虬枝,将疏影投在窗棂上。 顾轻舟沉思,想知道秦筝筝会怎么对付二姨太。 “她只是想对付二姨太,还是想趁机拉我下水?”顾轻舟揣测。 有句古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顾轻舟和二姨太一样,都是秦筝筝的敌人,秦筝筝对付二姨太的同时,顾轻舟未必就能置身事外。 若是她不管不顾,任由二姨太被秦筝筝拉下水,那么接下来秦筝筝就会集中火力对付顾轻舟。 秦筝筝甚至会在对付二姨太的过程中,泼顾轻舟一身脏水,让顾轻舟洗都洗不掉。 不管是希望二姨太管家,还是避免沾上脏水,顾轻舟都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时候了。 她慢腾腾想着,顾绍终于回来了。 房间的灯一亮,白炽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将阳台照亮。 顾绍就看到站在阳台上的顾轻舟,她趴在栏杆上,青稠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勾勒着她纤柔的腰身。 灯光让她回神,她转过身时,轻罗叠袖,衣袂飘扬,竟是秾丽潋滟,美得像夜里的妖精,能把人的魂魄勾去。 顾绍怔怔望着她,隔着那层玻璃,她的美丽是他无法触及的。 他蓦然伤感,冲顾轻舟微笑了下,又低下了头。 阳台上的门吱呀一声,顾轻舟走了进来。 她穿了件月白色睡衣,袖口绣着一朵白玫瑰,绣工极好,那玫瑰的花瓣晶莹剔透,隐约能透出芬芳。 顾轻舟悄声问顾绍:“最近查到什么了吗?” “我认识了一个人。”顾绍低声道,“他帮我找到了当年那个稳婆,稳婆已经去世了,她的女儿好像知道点什么,也不是很确定,我们在查。” “那就好。”顾轻舟道,“还算有点进展!” 顾绍点点头。 他心情莫名有点灰败,低声道:“舟舟,早点睡吧。” 顾轻舟跟他道了晚安,就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 翌日,顾轻舟仍去上学。 学校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早起时,顾绍居然不肯坐家里的汽车,非要和顾轻舟一起搭电车。 顾轻舟习惯了独来独往,顾绍跟着她,让她颇为不自在。 “搭电车也挺好玩的,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顾绍笑道。 顾轻舟觉得,这位大少爷只是想体验下人间疾苦,也就没阻止他。 到了学校,顾轻舟认真念书,与人为善。 饶是这样,也还是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声乐课上,密斯们要为圣诞节准备一个合唱,由高年级的女学生组成合唱队,还需要两名领唱。 “先选两名领唱,后续再调整,谁想来领唱?”声乐课上,任课的密斯这样问。 有两个女孩子举手了。 正巧只需要两个,密斯就选了她们,可是有个女孩子叫宛敏的,她天生嗓子破音,总是高一个调,能把全班都带跑。 密斯没办法了,试了两天觉得宛敏不适合,就换了人选。 顾轻舟正好站在宛敏身后,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雪肤红唇,乖巧得像个雪娃娃,总能引起长辈们的好感。 密斯也挺喜欢她的,就说:“顾轻舟,你来顶替宛敏。” 这原本就没什么大事。 当时选领唱,也只是宛敏举手了的,密斯也没说过一定会是她,况且她的确不行。 宛敏不怪密斯,却憎恨顾轻舟,说是顾轻舟取代了她。 “她肯定在密斯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宛敏这样跟她的同桌道。 班上就那么几个人,几乎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话就传到了顾轻舟耳朵里。 宛敏学习很好,可她声乐、钢琴、手工等非文化课都不行。她家里是大富商,祖父曾是洪门的师叔祖,又是江南有名的学究,社会地位很高。 这样,宛敏就跟顾轻舟算是结仇了。 她看顾轻舟不顺眼,第一次表现在上算数课上,密斯们这道题谁会时,宛敏高声喊:“顾轻舟说她会。” 可顾轻舟不会,她算数课一直不好。 这就很尴尬了。 顾轻舟并不觉得自己抢了宛敏的机会,毕竟是竞争,密斯给过宛敏尝试,宛敏能力不济被替换下来,她自己才是失败的关键,跟顾轻舟无关。 宛敏的小肚鸡肠,倒是让顾轻舟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顾轻舟过了尴尬的一天,放学后回家,二姨太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 “轻舟小姐,您回来了?”二姨太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就知道,二姨太有话说。 第153章 我们简单粗暴试一下 顾轻舟一放学,二姨太就坐在客厅等她。 这天的二姨太,穿了件樱桃红蜀锦海棠的旗袍,看到顾轻舟时,她袅袅站起身,身段别有的雅致。 顾轻舟都快忘了,二姨太是青衣出身,唱念做打的都是你侬我侬,她本身就很妩媚的。 “轻舟小姐?”二姨太微笑。 顾轻舟就放下了书包,接过二姨太递过来的一杯暖茶,她坐了下来。 水晶吊灯之下,真皮沙发柔软,顾轻舟沐浴在柔光里,一口香茗滑入喉间,绵柔醇厚,在校纷争的郁结顿时化为乌有。 顾轻舟的心情好了不少,看二姨太也更觉顺眼了。 “……有事吗?”顾轻舟问她。 二姨太瞥了眼四周,佣人们都在忙碌着,不时穿梭在厨房和饭厅之间,客厅既宽阔又空荡。 坐在客厅说话,什么都是坦荡,同时又能提防隔墙有耳,最容易说秘密。 “今天和四小姐去了趟百货。”二姨太含笑,声音不高,但是说到了关键词,她就会刻意低下去。 会唱戏的好处,就是哪个词该婉转柔软,拿捏得非常好。 “然后呢?” “是四小姐邀请我的,说很久没有朋友约,想去看看最新式的洋装和手袋,请我带她去。”二姨太继续道。 经过顾轻舟的提点,二姨太已经知晓顾缨是双面间谍。她也好奇秦筝筝的打算,顾缨提出去百货时,二姨太答应了。 “这个时节的百货,一定很好玩。”顾轻舟微笑,“过几日我也想去看看。” 二姨太点点头。 然后,二姨太又说:“四小姐居然什么也没买,只是逛了一遭。” 顾轻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二姨太细长的眉头轻蹙:“轻舟小姐,我有点不太明白,这到底是做什么?” “你在明,敌在暗,你自然是不懂。”顾轻舟笑道,“我也不知道,您给我的信息太少了。不过不妨事,这已经很好了。” 她们俩刚刚说到这里,秦筝筝就和顾缃下楼了。 顾缃最近慵懒,妆容不画了,一张小脸素淡。她生得姿容不俗,不化妆就有了少女的清纯,反而更加动人。 看到顾轻舟时,顾缃添了几分鄙夷,眼风从顾轻舟身上掠过,不带痕迹。 “你们说什么呢,这样热闹?”秦筝筝笑问,温婉中带着几分阴刻,笑容就颇为僵硬。 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哪怕你死我活,也要带上一副温柔和善的皮囊。就像秦筝筝,恨不得二姨太和顾轻舟死,仍是笑着和她们寒暄。 “下午我带着四小姐去逛百货了,看了好些新的衣裳,可惜没钱买。”二姨太对秦筝筝道,言语平静温柔。 秦筝筝一愣。 这不应该是二姨太的秘密吗? 二姨太这么轻易说了出来,还有顾轻舟在场,秦筝筝顿时感觉事情可能会生变。 秦筝筝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二姨太。 二姨太这个人,野心是有的,但是智力平平,以前没收拾她,只因秦筝筝能拿捏她。 二姨太和三姨太一样,都是兴不起风浪的。 再说了,赶跑了旧的姨太太,顾圭璋会再娶新的,秦筝筝麻烦不断。还不如留下老的姨太太,反正她能拿得住。 可顾轻舟…… 秦筝筝虽然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很害怕顾轻舟的。 “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了?”秦筝筝心思乱转。 她心里千回百转,脸上笑容不减:“你带缨缨去逛街了?这孩子,肯定又是想要买什么,我不肯给她,她磨你去了。” “也没买什么,我们就是逛逛,我正在问轻舟小姐,改日一起去可好。”二姨太眉宇宁静道。 佣人们看着客厅那头,几个女人谈笑风生,不免胆寒。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么? 这几位……佣人都知道,她们不和睦啊! 她们含笑说话,那笑容格外真诚,佣人们却能看出狰狞的错觉。 佣人越发小心翼翼,端茶过来时也微微发颤。 顾圭璋就在这时候进门了。 男人永远不懂女人的勾心斗角,顾圭璋看到这一幕,妻妾其乐融融,眼前一亮,心情大好。 家里妻妾和睦,他享齐人之福,一直都是他追求的家庭生活。 “难得,今天这么有兴致?”顾圭璋笑问。 二姨太起身,接过了他的公文包,笑容款款:“老爷,我们在商量去逛百货。” “换季了,是该去置办几身新衣。”顾圭璋道,“最近家里挺节俭的,这要不得!不知情的,还当咱们没钱呢。” 顾圭璋最害怕别人瞧不起他。 他花的钱,都不是他赚的,而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修长的羽睫轻覆,浓稠睫毛微微颤了下,等她再次抬起眼帘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宁静了。 她湛蓝色的眼波里,泛出素淡的清辉,毫无怨怼,只剩下乖巧。 吃饭的时候,二姨太又当着全家的面,说她下午和顾缨去逛百货了。 “改日咱们一起去,今年秋季的衣裳,和以往是不太一样。”二姨太笑道。 “也好,我也缺两身旗袍。”三姨太很捧场的说。 三姨太不喜欢二姨太,看不惯她,瞧不起她,但是做衣裳这种事,哪个女人能错过? 秦筝筝母女几个,这时候都有点愣神。 二姨太带着顾缨去逛百货,应该只有二姨太和顾缨知晓,怎么她要告诉全家的人? 难道,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在拉拢顾缨吗? 这不是自掘坟墓? 二姨太应该是想拉拢顾缨,对付秦筝筝,这是秘密啊! 秦筝筝手里的筷子微顿。 饭后,顾轻舟就上楼了,倒是秦筝筝有点坐立不安。 “姆妈,您说怎么回事?”顾缃也感觉出现了偏差。 前几次,二姨太接触顾缨,的确是偷偷摸摸的,怎么这次她得手了,反而公开? 不合常理! “难道是顾轻舟在背后搞鬼?”秦筝筝揣摩着。 不太像啊,顾轻舟跟二姨太是没什么来往的。 这个家里的情况,秦筝筝都知道,三姨太和四姨太都巴结顾轻舟,二姨太自成一派。 没听说过二姨太也是顾轻舟的党羽啊? “姆妈,我们应该暂缓计划。”顾缃道,“或者改变策略,二姨太把此事捅开了,咱们失去了先机。” 秦筝筝一想,深以为然。 顾缨则不满意:“那……那就这么算了?我可是辛辛苦苦陪着她吃咖啡、逛百货,腿都逛细了!” “缨缨,你要有耐心!”秦筝筝教导女儿,“做大事的人都懂得隐忍,小心为上,咱们这次不能出错了!” 顾缨嘟嘴,很不开心。 “咱们若是再出错,只怕你姆妈真的没机会继续做‘太太’,你们以后的嫁妆,就要随你们阿爸和二姨太说了算的。”秦筝筝叹气。 秦筝筝教导女儿们,从小就要为自己打算。 故而顾缃和顾缨都知道,她们将来会从父亲手里拿到一大笔陪嫁。 但是,二姨太当家,到时候她随便挑拨几句,父亲耳根子软,陪嫁会大打折扣。 只有她们的母亲继续管家,她们才有机会拿到更多的钱。 消停了一段时间,秦筝筝知晓顾圭璋忘性大,前段时间的不愉快,应该散去了五分,现在再努力一把,秦筝筝就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拿下二姨太很简单,困难的是你们阿爸没消气了!”秦筝筝道,“所以我再一等再等,现在差不多机会来了。” “那姆妈,您赶紧动手啊。”顾缃道,“我实在讨厌二姨太!” “再等一等,我用个小计策,试探试探二姨太和顾轻舟的关系。若是没有顾轻舟出谋划策,我们就动手。”秦筝筝道。 提到顾轻舟,顾缃和顾缨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顾轻舟太精明了,她们想要拿捏她,反而弄了一身狼狈。 “姆妈,其实我有个法子,可以对付顾轻舟!”顾缃对秦筝筝道。 她附耳,秦筝筝和顾缨耳边低语,将她的打算,全部告诉了秦筝筝。 她说的很仔细。 顾缨一听,立马道:“阿姐,你这个主意很好!” 秦筝筝则蹙眉道:“不可,你这方法太简单了,会被顾轻舟倒打一耙!” 顾缃的办法,太过于俗套,秦筝筝觉得可笑。 “姆妈,难道不是您的思路僵化吗?姆妈,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有个教授说,越是有效的办法,越是简单。 就像警官破案,大的谋杀案,有时候过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能查出来,因为有计划的谋杀,都有痕迹;但是街上抢劫,开枪杀人的,往往找不到凶手,因为抢劫是最简单的,没有任何计划,就没有任何痕迹,杀了就跑,销声匿迹,最是有效果。”顾缃道。 秦筝筝微愣。 她细细品位顾缃的话,再回想自己对付顾轻舟,的确是筹划的太多了。 筹划太多,顾轻舟又太精明,总是能被她找到蛛丝马迹。 也许,顾缃的办法,最是简单粗暴,让顾轻舟措手不及,才能对付狐狸一样的顾轻舟? “容我再想想。”秦筝筝有点动心了。 屡次对付顾轻舟无效,不如换个方法试试? 秦筝筝考虑再三,说:“缃缃,也许真应该试试你的办法,说不定咱们就能除了顾轻舟!” 第154章 顾轻舟的挑拨 顾缃提出一个方法,从而除掉顾轻舟,得到了秦筝筝的赞许。 “姆妈,那赶紧去试试!”顾缃大喜,恨不能顾轻舟现在就消失。 秦筝筝则摇摇头:“你这么急躁,再好的方法也要失败的!既然要收拾顾轻舟,就得有一个最好的时机。” 而时机,需得靠寻找。 秦筝筝安抚二女,让她们俩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最要紧的,是赶紧处理掉二姨太,拿到管家的账簿和钥匙。”秦筝筝道,“有了钱财在手,对付顾轻舟就更加轻而易举。” 顾缃和顾缨道是。 秦筝筝原本的计划,被二姨太打乱之后,她又赶紧调整了计划。 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管家的钥匙! 秦筝筝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顾缃的婚事有了点眉目。 顾缃美丽高贵,又是英伦留学归来,她的婚事原本是不愁的,只是秦筝筝要求高,希望将顾缃嫁到军政府那等顶级豪门去,所以拖到了今天。 现在,秦筝筝也慢慢现实了点。 顾维的丑闻,让顾家的女儿身价全低了,顾缃在岳城再难有什么新的突破,除非是天降鸿运。 没想到,鸿运真的来了。 顾缃去参加一个舞会,居然结识了魏市长的千金魏清雪,被魏清雪邀请去魏家赴宴时,魏家的二公子魏清俦对顾缃青睐有加。 前天,魏二公子还请顾缃去看电影。 秦筝筝大喜,虽然魏二公子没有正式追求顾缃做女朋友,但是开端了,以后是顺理成章的,顾缃又这么漂亮! 顾缃也明白轻重,一定会抓牢魏二少的! 要嫁女儿了,将来亲家登门,秦筝筝总不能还处于这个尴尬的境地,被亲家小瞧,耽误了顾缃的婚姻。 所以她要再次使计谋,将二姨太扳倒,甚至彻底处理掉她! 哪怕顾圭璋再娶新人,秦筝筝也要处理掉二姨太! 处理二姨太,秦筝筝已经想到了方法,她让顾缨去办这件事。 顾缨跟二姨太去逛了百货之后,第二天又跟二姨太道:“咱们去做旗袍吧!” 既然二姨太跟顾圭璋挑明了,秦筝筝就改变了策略,顾缨也去跟顾圭璋说。 “阿爸,今天二姨太带我去做旗袍。”顾缨道。 “那你去吧。”顾圭璋不是很喜欢顾缨,态度不冷不淡。 顾缨就下楼了。 不成想,快要走的时候,二姨太却突然道:“哎哟,肚子有点不舒服。” 于是,做旗袍就耽误了,顾缨大怒。 二姨太转身去告诉了顾轻舟。 过了两天,二姨太身体好了点,她就同意跟顾缨去做旗袍。 她们要去哪家铺子,二姨太也是提前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的副官一直在暗处保护她,于是她往旧胡同里去。 那些副官明白,从暗处走了出来,问:“顾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去这家裁缝铺子。”顾轻舟道。 顾轻舟把地址给了他们。 两名副官就去了。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海关衙门,拎了最新鲜的桂花糕和西洋蛋糕。 顾轻舟生得一副良家派,温柔腼腆,长辈们都会觉得,这样的女儿省心省力,故而海关的人都夸她。 她去衙门,顾圭璋不讨厌,反而挺骄傲的。 “阿爸,今天在颜家学做手工,我自己烤了个蛋糕,洛水做了桂花糕,我想送来给您尝尝。”顾轻舟笑道。 “总参谋长的女儿,会做桂花糕?”顾圭璋故意大声道。 他的同僚们就都知道,这位顾小姐,是和司家定亲的那位,而她也是颜家的义女,顾圭璋不止吹嘘了一次。 “这蛋糕做工精致啊。” “顾小姐最是孝顺的,现在的女孩子,哪个有顾小姐这么懂礼?” 众人吹捧了几句,顾圭璋就完全忘了问,顾轻舟为什么来找他。 大家分食了蛋糕,到了中午的时候,顾轻舟难得撒娇,让顾圭璋带着她出去吃饭。 “走,阿爸带你去西餐。”顾圭璋道。 他们父女俩刚走,片刻之后秦筝筝就来了。 秦筝筝急匆匆的,额头布满了细汗,气喘吁吁的。 “顾太太。”海关的小秘书认识她,上前恭敬打了招呼。 “次长呢?”秦筝筝开门见山道。 “次长吃午饭去了。”小秘书道,“顾太太可要去餐厅找他?” 秦筝筝想着,这会儿还没有到饭点,怎么顾圭璋走了? “他去了哪家餐厅,跟谁啊?”秦筝筝问。 “好像是去吃西餐了,哪家餐厅没说,是跟着顾小姐的。”小秘书道。 秦筝筝微愣:“什么顾小姐?” “就是那位顾小姐啊,跟司督军府定亲的。”小秘书道。 秦筝筝心里一怔。 怎么会这样呢? 顾轻舟突然先一步来找顾圭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别自己吓唬自己,顾轻舟又不能未卜先知!”秦筝筝安慰自己,然后也顾不上道谢,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她穿着高跟皮鞋,飞奔时脚步声响彻整个衙门,不少人投来白眼。 秦筝筝都没有看到。 “这就是次长的太太么?好没教养。”有人低声议论。 “是她,顾次长那个被开除的女儿,就是这位太太生的。” “哎哟,果然……”有人意味深长的暗示有其母必有其女。 “顾次长家那位和司家定亲的女儿,听说是原配生的,不是这位太太所出。” 海关衙门是个大地方,但是长官没有生杀大权,所以底下的人常议论他们的长官,比如顾圭璋。 “……我就说,那位顾小姐如此涵养,肯定不是这位太太生的。” 秦筝筝跑得飞快,生怕错失了机会,自然也听不到这些议论纷纷。 她去了最近的西餐厅。 可惜,她逛了个遍,也没有看到顾圭璋和顾轻舟。 倒是引来食客和侍者的不满。 到了第二个西餐厅,她终于找到了顾圭璋。 顾圭璋和顾轻舟有说有笑。 顾轻舟的长发从两肩倾泻,越发衬托得黛眉盈眸,俏丽温柔。 男人多半是喜欢这等白莲似的女子! 秦筝筝恨透了顾轻舟。 她急匆匆进来,顾圭璋微愣:“你做什么?” “老爷,今天二姨太带着缨缨去做旗袍了!”秦筝筝语带喘气,可见跑得多快。 顾圭璋蹙眉,让她坐下:“此事我知道,又怎么了?” 然后他又问,“你怎知我在这里?” 秦筝筝不得不停下来解释,说:“我去了趟衙门……” “以后没事不要去衙门,我早就跟你说过!”顾圭璋怒道。 秦筝筝再十二分的颜色,也是半老徐娘。顾圭璋特别爱面子,他喜欢美妾,故而秦筝筝去衙门,同僚会议论,让顾圭璋难堪。 “老爷,我今天是真有急事。”秦筝筝道,然后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叠信,递给顾圭璋道,“您瞧,这是从二姨太房间里发现的……” 顾圭璋狐疑,接过来一张张的看。 他顿时脸色铁青。 顾轻舟坐在对面,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只能靠自己猜。 “这个贱人!”顾圭璋气得哆嗦,豁然站起身道,“走!” 他二话不说,起身离开了西餐厅。 顾轻舟就跟了上去。 “老爷,我知道地方,我来带路。”秦筝筝道。 她的汽车走在前头,顾圭璋的汽车在后,顾轻舟坐到了顾圭璋旁边。 顾圭璋将信攥在手里。 顾轻舟就道:“阿爸,这是什么?” 顾圭璋哪有心情解释,一股脑儿全部丢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看,每封信都特别短,字迹不太工整,像没读书的人写的。 除了第一封,剩下的都是地址。 “……数年不见佳容……只盼一宿光阴……” 这是男人写给二姨太的信,约二姨太去私会,可能没什么学识,信的内容很露骨。 信得结尾,附上了地址。 而后的几封信,都是地址,其中就有二姨太上次带顾缨去的那家百货,最新的地址则是今天去的那家裁缝铺子。 “好,好!”顾圭璋脸色铁青,“这个贱人,居然利用我女儿做掩护去约会野男人!” 顾轻舟则撇撇嘴。 “阿爸,这些信是太太给您的!”顾轻舟很不屑道。 顾圭璋回神:“你这话何意?” “也许是陷害?”顾轻舟道,“阿爸,我若是二姨太,肯定阅后即焚,这些信都只有约会的地方,又没什么情思,留着做什么? 再说了,二姨太想出门,不管是买衣裳还是打牌,您怀疑过她吗,问过她吗?何必要找缨缨去做遮掩,反而更冒险?” 顾圭璋微愣。 顾轻舟又说:“二姨太管家,太太一直不满意,想要夺权。阿爸,到底是缨缨约的二姨太,还是二姨太约的缨缨啊?” 顾圭璋更是一愣。 车子到了一家裁缝铺子,顾圭璋下车的时候,脸上的怒色已经被疑云取代了,他狐惑看了眼秦筝筝。 秦筝筝则急匆匆冲进了裁缝铺子。 她知道,二姨太的死期到了。 二姨太只是小妾,又犯了通奸罪,顾圭璋绝对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只会直接找人处理掉她。 顾圭璋也跟了进去。 他看到了自家的姨太太和女儿,躲在墙角不敢动弹;地上一个男人,已经被打得满头是血,只剩下半口气。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眉目和善,可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是个个凶神恶煞。 顾圭璋倒吸一口凉气:是他! 他认识这个人。 第155章 我的猎物 一进裁缝铺,看到坐着的男人,顾圭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认识此人! 裁缝铺里,一股子血腥味充盈着,顾轻舟想吐。 她每次闻到血的味道,不是想起那个被活剥了皮的刺客,就是想起那晚滚落在她脸侧的人头。 心里抽搐了下,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了顾圭璋的胳膊。 顾圭璋被她抱紧了胳膊,也难得有了点慈父的护犊之意:“别怕,别怕!” 说罢,就掰开了顾轻舟的手,跨过地上血淋淋的男人,走了进去。 里屋的男人,也站起来:“顾老爷!”十分的客气,甚至有点恭敬。 “九爷!”顾圭璋心情激动称呼对方。 这人是锡九,青帮的二把手,霍钺最器重的心腹。 别说是顾圭璋,就是军政府的人见到了锡九,不管是敬重青帮,还是敬畏锡九此人,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九爷”。 “当不起,顾老爷。”锡九在顾圭璋面前,姿态颇低,“我小您几岁,若是不嫌弃,就叫老九吧。” 顾圭璋一生爱面子。 谁吹捧,给他面子,他就飘飘然,不知所以。 顾圭璋还没有和司家结交的时候,不管是走到哪个风月场所,听闻锡九的大名,都要避讳三分。 如今,这个岳城青帮的二把手,伏低做小让顾圭璋称他为“老九”,顾圭璋的血全涌到了脑子里,一时间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激动得不知所以然。 “九爷,使不得使不得。”顾圭璋笑呵呵的,笑容收敛不住,就看上去有点谄媚,甚至傻。 两个人客气了一番,一个叫顾老爷,一个九爷,然后就说起了正事。 顾轻舟也趁机到了二姨太身边。 二姨太正在瑟瑟发抖,顾缨也吓坏了。 “您没事吧?”顾轻舟扶住二姨太的胳膊。 二姨太伸手给顾轻舟,她掌心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不妨事,阿爸已经来了,给您做主呢。”顾轻舟道,既是安抚她,也是告诉她事情很顺利。 二姨太仍在抖,半晌才从喉间“嗯”了声,声音哽咽。 秦筝筝也不敢打扰顾圭璋,学着顾轻舟,绕过到了顾缨身边,抱住了顾缨。 顾缨不知道会打成这样,吓得躲到了秦筝筝的怀里:“姆妈,我好怕!” 她大哭起来。 顾圭璋眼眸似利箭,投在她身上,顾缨顿时不敢闹腾,哭声生生忍住。 锡九指了地上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男人,告诉顾圭璋说:“这个人叫小凉月,从前是个唱戏的小白脸,后来戏班子散了,就吃喝嫖赌,欠了不少钱。 前些日子,青帮有家堂子失窃,名牌姑娘丢了一对翡翠镯子,几经查访,才知道是这小凉月借口教唱曲,混进了姑娘的房里,偷出来卖了。 我们的人抓住了他,他说钱早已输光了,不过最近会有一笔进账。他学唱戏的时候,有个小师妹嫁入豪门,却从来不肯救济他们,攀了高枝忘了娘家人。 那豪门人家的太太,容不下他的小师妹,出五十块,让他写信去陷害他小师妹,还让今天躲在裁缝铺,故意出来纠缠,那太太再带老爷来捉奸。 顾老爷您听听,这都是什么鬼扯的胡话!他欠了我们好几十块,偷走的那对镯子更是天价,两只值八百多。我只得先打他个半死,带回去剁了他的手脚……” 锡九说得很慢,顾圭璋还想接话。 但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直到锡九说出小凉月的目的,顾圭璋脸色已经紫涨。 这不就是二姨太的师兄吗? 锡九看了眼他的脸色,也不问谁家的太太,谁家的小妾,只是笑着道:“顾老爷,您是带着小姐和太太们来做衣裳吧?” 他给顾圭璋一个台阶。 顾圭璋这么傻的人都明白,锡九不可能不明白的,所以顾圭璋也知晓锡九是给他留面子。 “是啊,是啊。”顾圭璋很难堪,也就坡下驴。 “不打扰了,今天血糊糊的,打扰了您和太太的雅兴,改日我请您吃酒。”锡九道。 锡九叫人,把小凉月拖了出去,那小凉月就像一条死狗似的。 二姨太一直在发抖。 等锡九等人出去,二姨太倏然奔上前,当着顾圭璋的面子,狠狠掴了秦筝筝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整个屋子都有回声。 顾圭璋愣住,顾轻舟也微讶。 秦筝筝被打懵了,半晌回神时想还手,却触及顾圭璋杀人一般狠戾的眼神,又不太敢。 “你害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老爷蒙羞?”二姨太打完秦筝筝,自己先哭了,“你怎么害我,我也认了,但是你不能这样害老爷!” 陷害二姨太偷人,二姨太自然是死路一条。但是闹大了,顾圭璋戴了一顶大绿帽子,名声更糟糕。 秦筝筝这哪里是害二姨太,分明是害顾圭璋啊! 顾圭璋心里的恨意,已经从六成涨到了十成。 秦筝筝,他是不再准备留了。 休妻这种事,顾圭璋做不出来,很丢脸,别人会觉得他没有管理内宅的本事,甚至怀疑他妻子是否红杏出墙。 既能解决掉秦筝筝,又能不给顾圭璋的名声抹黑,唯一的办法就是秦筝筝死! 杀念,已经起来了。 顾圭璋就懒得打骂秦筝筝,上前牵了二姨太的手,道:“今天吓坏了吧?” 二姨太大哭:“老爷,我那个混账师兄一来,我就知道不好了。” “没事的。”顾圭璋安抚她,“你对我什么心意,我自然是知晓的,回家吧。” 就这样,顾圭璋带着二姨太先走了。 顾轻舟既不愿意去看顾圭璋跟二姨太的亲亲我我,也不愿意去坐黄包车,于是她坐到了秦筝筝来时的车子上,命令车夫回去。 秦筝筝母女俩被丢在裁缝铺了。 “我让司行霈的副官来办此事,怎么九爷亲自出马了?”顾轻舟有点吃惊。 她真没想到,九爷会在这里。 离顾公馆两条街道时,顾轻舟下了汽车,让车夫先回去:“我去买点蛋糕。” 她走到了小巷子里。 司行霈的副官,不过两分钟就主动出现在顾轻舟的面前。 “……我们在后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青帮的人。九爷只是路过,问我们替谁办事,属下说了是替顾小姐,九爷就说,此人是青帮要抓的,既然顾小姐的事,那就一起办了。”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办得很好,多谢你们。” 两名副官不好意思笑了笑。 原来,那个小凉月是真的吃喝嫖赌,欠债无数,怪不得秦筝筝能收买到他。 只可惜,今天这个结果,秦筝筝可能是想不到的。 “顾圭璋想要杀掉秦筝筝,没那么便宜!他们都是杀我母亲的凶手,谁也跑不掉。”顾轻舟眼眸透出几分狠戾。 顾轻舟的生母,是被秦筝筝害死的,但是证据已经没有了,哪怕请再高明的侦探,也没有让秦筝筝负罪的铁证。 唯有逼迫秦筝筝自己认罪。 秦筝筝还有三个女儿,她若是认罪,她和她孩子们的名声全毁了。 所以,她哪怕是死,也不肯承认。 顾轻舟要的,就是逼迫她到了不得不负罪的地步! 现在还没有到。 顾轻舟的外祖父,绝对是被顾圭璋害死的。 害死生母和外祖父的凶手,顾轻舟是非常肯定的。她也明白,罪证是完全没有了的,因为李妈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钱去查,都毫无结果。 要不然,李妈也舍不得顾轻舟回城。 只有顾轻舟舅舅的死,至今是个谜。 但是顾轻舟不着急,她要先逼迫秦筝筝亲口认罪,再逼迫顾圭璋亲口认罪。 她要设下一个个陷阱,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甘情愿认罪! 等到了那一天,秦筝筝和顾圭璋当着全城的面亲口认罪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实情,顾轻舟拿到了家产,再慢慢查舅舅的死因。 “一步步来,第一个是秦筝筝,她绝不能被顾圭璋处理掉,她是我的猎物!”顾轻舟淡淡想着。 她胸有成竹,去了趟钟表行,买了一块便宜的手表,然后借机打了个电话。 打完了电话,顾轻舟就回家去了。 她回到顾公馆的时候,几位姨太太围着顾圭璋,正在开导他。 二姨太像是吓坏了,回房去了。 “陈嫂,你先给老爷煮一碗鸡丝面,老爷还没有吃午饭。”顾轻舟高声道,“也给我和二姨太煮些酒酿圆子。” 顾圭璋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快要被秦筝筝气死了。 而顾轻舟还记得他没吃饭,他也欣慰,叹了口气就上楼了。 等厨房煮好了,三姨太送到顾圭璋的书房,顾轻舟则端着酒酿圆子,去了二姨太的房间。 二姨太正在愣神。 “吃点东西吧,二太太。”顾轻舟道。 二姨太回神,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嘴角牵动了下,有点僵硬,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她舀着甜汤吃,吃着吃着,大颗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在碗里。 她将头埋在碗里,一边舀甜汤,一边在默默流眼泪。 “……我不太懂大人的事,但是你可以跟我倾诉。”顾轻舟道,“我不告诉任何人!” 二姨太吃在嘴里的甜汤,实在咽不下去,全部吐在碗里了。 她哽咽着,跟顾轻舟倾诉了起来。 二姨太告诉顾轻舟说:“我从未对不起他,他若是还有半点良心,想想我吃过的苦头,也不该为了钱再来害我!可见,他是零星的良心也没有的!” 第156章 绮丽的误会 顾轻舟关上了房门,防止有人偷听。 她和二姨太说话,声音并不大,二姨太也忍住了哭泣。 二姨太跟顾轻舟说起了往事。 这些往事,就是她作为戏子的往昔,并不光彩。 二姨太到了顾家,知晓女人间的战火不起硝烟,所以从来不交底,她的事没人知晓。 今天,顾轻舟帮了她,要不然顾圭璋真的会误会,从而会活活打死她。 二姨太将顾轻舟视为恩人,她告诉顾轻舟说:“我们戏班全是孤儿,而且都是男的,女人家不吃这碗饭,别说小生,就是青衣花旦,也是要男人唱。 师父不愿意养女戏子。苦心培养一个女戏子十年,刚唱红了,不是被这个军阀看上,就是被那个权贵瞧上,还没有回本,人就被抢走了。 师父破例收我,只因我在戏班门口赖了半年,嗓子又好,中了师父的心意。我从小就混在一群小子堆里,大师兄起的头,他们都偏袒我,被师父打了也护着我。 小凉月是三师兄,师父说他走步比我妩媚、嗓子比我袅娜,扮相比我惊艳,将来戏班的旦角,他唱青衣,我唱花旦。当然,若是他过不了‘倒呛’这关,青衣仍是我的。” 唱戏这一行,男扮青衣,倒呛这一关很关键,就是男孩子的变声期。 “……他唱得好,人们说起他,都说他的旦角媚而不妖,将来可以成名角的。他扮青衣小姐,我扮花旦丫鬟,一来二去自然是比其他同门感情深些。 师父原说过,出了师就不管我们的,若是小凉月求着要我,师父就出面保个媒,我那时候也觉得此生便是如此了,不曾想他去一户人家祝寿,却看中了人家的小姐。 明明答应师父要娶我的,结果他跟人家小姐私奔了。于是,我在戏班接替了他,唱了青衣,可戏班少了青衣名角,从此就一蹶不振,我的青衣没红起来,师父说他砸了全戏班的饭碗。 他们私奔之后,那小姐花销大手大脚,他供不起了,偷偷问我借钱。我心中一软,就把多年的积蓄都填补了他们,后来那小姐还是回家认错,听说嫁到英国去了。 他人财两空,跟着那小姐学会了喝酒、抽鸦片,把嗓子折腾坏了,再也唱不了。我积蓄全没,戏班撑不下去之后散了,我就跟了老爷做妾。 仔细想来,我从未亏欠过他。在戏班的时候,若是我风华正茂的那几年唱青衣,也许我就成了名角,但是我给他了。 若是我存了钱,不为生计所迫,嫁人的时候也能有个挑选,何至于后来……” 何至于后来那么急迫勾搭顾圭璋? 二姨太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是她对三师兄小凉月,是绝无亏欠的,甚至恩大于天。 就是这样的恩情,他居然为了钱,帮衬着秦筝筝,置二姨太于死地! 这如何不伤心? 二姨太一定觉得,小凉月是条毒蛇,自己想要捂热他,却被他反咬一口。 顾轻舟这时候就想起了孙家和秦筝筝。 当时秦筝筝走投无路,孙家收养了她,后来她联合顾圭璋,将孙家折腾得家破人亡。 顾轻舟握紧了二姨太的手:“小凉月被青帮的人带走了,这次他凶多吉少,你放心吧!” 二姨太不言语。 “你是不是心疼?”顾轻舟问。 二姨太道:“当年就疼完了,现在想起来,不够狠心果然会遗留祸害!”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很有感触似的,拉紧了顾轻舟的手:“轻舟小姐,你要记住我的话:不要为任何人牺牲前途!” 顾轻舟心中一痛,慢慢抽回手,重新盛了碗甜汤给她:“吃点吧。” 二姨太在顾轻舟的劝慰之下,吃了半碗甜汤。 顾轻舟回房之后,想起二姨太的话,不免心生悲凉。 男人都很薄情么? 顾圭璋只当二姨太是被秦筝筝气哭的,反而安慰她,说:“你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放心,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二姨太就哭得更狠了。 到了傍晚,顾圭璋已经想了个处理掉秦筝筝的方法,气也就消了。 想他将来是司督军府的岳丈,再娶个年轻美貌的,不在话下。 一想,越发觉得升官发财死老婆,真是人生三大喜事,顾圭璋眉梢噙了几分笑意。 顾轻舟能猜到顾圭璋的打算,她也觉得秦筝筝该死,可顾圭璋的笑容,让顾轻舟心寒意冷。 “最该死的,就是这个男人!”顾轻舟心中的怒焰,一层层的撩拨起来,再也压不下去,她静静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可惜到了傍晚,秦筝筝和顾缨居然没回来。 “阿爸,姆妈和缨缨肯定是出事了。”顾缃哭着求顾圭璋,“阿爸,要打要骂,您先把姆妈找回来再说啊。” 顾圭璋也不愿意妻女流落外头,于是派人去裁缝铺寻。 佣人回来说:“老爷,裁缝铺的人说,太太和四小姐早已走了。” 顾圭璋浓眉紧蹙,知道秦筝筝带着顾缨逃跑了,烦躁又涌上心头:“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裁缝铺的小伙计说,她们叫了黄包车,好像是去了火车站!”佣人道。 顾圭璋越发恼怒,居然还敢跑。 “去查查,今天有几班火车过岳城!”顾圭璋道。 他倒也不着急。 一个两个的,都学会了逃跑,看来这个家里是没了王法! 顾圭璋了解秦筝筝,她肯定是投奔亲戚去了,秦筝筝最惜命,而且她在乎家业,不会全部丢下跑远的。 再说了,顾维跑出去,也许有男人会替她撑腰,秦筝筝半老徐娘,跑出去能跟谁?她不过是知晓顾圭璋气极,吓唬吓唬顾圭璋的。 佣人去了车站查,回来告诉顾圭璋说:“今天只有两班火车离开岳城。” 顾圭璋点点头。 他先给自己老家拍了封电报。 顾圭璋在老家有兄弟姊妹,还有位老母亲。 他母亲是落魄地主人家出身的,最是泼辣,喜欢指手画脚,秦筝筝倒是投她的缘,只是顾圭璋自己受不了,就婉言将她留在乡下。 顾圭璋是很孝顺的,也非常听母亲的话。 秦筝筝逃跑,第一个可能就是去了顾圭璋的老家。 果然,第二天中午,他弟弟就借镇子上唯一的电话,打给了顾圭璋:“大嫂带着侄女回来了,听说是和你生气,姆妈担心得不行,让你赶紧来接大嫂!” 顾圭璋烦躁:“我没空,你让她自己回来,否则永远别回来!这次就当回去替我尽孝,我既往不咎!” 知道了秦筝筝的去处,顾圭璋的心思就彻底放下了。 “秦筝筝果然去了老家。”顾轻舟听到这个消息时,明亮的眸子微闪,心知秦筝筝估计会请来护身符。 顾圭璋的母亲,她会不会来呢? 顾轻舟总记得李妈说:“你姆妈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是因为那老太太推搡了她一把,害得你早产,害得你姆妈从此就落下病根!” 月子里的女人,落下病根,旁人再稍微用点手段,后面几乎就是性命难保了。 想到这些,顾轻舟的心就痉挛,缩成了一团。 老太太如果能来,自然是最好的,仇人都放在眼前。 死并不可怕,让他们一无所有,才是顾轻舟的任务,她要让他们失去一切,让他们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罪孽! “但愿老太太能来。我母亲怎么在这屋子里受过的罪,他们都应该尝一尝!”顾轻舟想着,粉润的指尖划在墙壁上,响起一阵刺耳又刺心的声音。 果然,两天之后,秦筝筝和顾缨回来了。 和她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就是顾圭璋的母亲,今年七十岁。 顾轻舟从前觉得,老人家都应该很和善的,但是这位老太太眼皮虚搭,唇角弧度向下,面相上泼辣阴刻,跟和善一点也不沾边! “祖母!”顾缃高兴扑到了老太太怀里。 “缃缃!”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孙女。 当然,她最疼的还是孙子,放开顾缃之后立马问:“阿绍呢?” 继而,她的目光瞥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今天梳了长辫子,斜垂在胸前,一件月白色的斜襟衫,一条葱绿色的澜裙,温柔腼腆。 她想,这样是不会出错的。 不成想,顾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这哪里请的丫鬟,窈窕得不成样子!” 顾缃噗嗤一声笑出来。 跟着进门的顾缨也笑了。 秦筝筝正要解释,顾老太又问:“这么个小妖精,不是服侍阿绍的吧?” 她很紧张,恨不能将顾轻舟乱棍打出去。 秦筝筝等顾轻舟受够了侮辱,这才笑道:“姆妈,这是轻舟啊!” “什么轻舟?”顾老太蹙眉,“还真是阿绍房里人?你们也太没有成算,阿绍是要念书立业的,你们在他房里放这么个东西,岂不是耽误他的学习!” 顾老太一进门就发火。 所有的怒意,都在顾轻舟身上。 而正在下楼的顾绍,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他听懂了他祖母口中的那些老话,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心口乱跳。 他的房里人,就是他的通房的意思……原来,世上还可以有这么绮丽的误会! 顾绍心绪旖旎,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久久没有挪脚。 第157章 侮辱 顾轻舟向来喜欢老式的衣衫,今天在家是很平常的打扮。 顾老太来了,她想着老式的衣着总归不会错,还特意编了辫子,却没想到被顾老太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顾缃姊妹俩快要笑死了! 特别是顾缃,简直是扬眉吐气:“顾轻舟这小贱人,总是拍老人家的马屁,这回拍到马蹄子上了吧?” 她要是顾轻舟,估计要气哭了。 老太太说话毒辣,特别难听。 顾缃打量顾轻舟,想看到顾轻舟气哭的样子。 那样,肯定让顾缃更痛快,许久以来的怨气都能得到舒缓。 而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雪肤胜雪,眸光幽静,似一潭无波的水。 顾轻舟根本没有动怒,她平静如常。 这让顾缃很泄气。 “哼,装模作样!”没看到预想中的狼狈,顾缃恨恨咬了咬牙,快意好似减轻了很多。 顾缃又想:“祖母来了,阿爸最孝顺了,而祖母又疼爱我!我要趁机把顾轻舟折腾死!” 她愉快的盘算着,顾轻舟端着茶喝,态度安静。 后来,顾绍下来了,帮顾轻舟说了很多的好话。 “祖母,轻舟不知您喜欢女孩子怎样打扮,特意穿了老式的衣裳。”顾绍帮顾轻舟说情。 没想到,顾老太却冷哼:“心机这么重,将来还得了?” 就是不喜欢顾轻舟! 秦筝筝回乡下,估计把她和顾圭璋的矛盾,都归在顾轻舟身上。 顾老太当顾轻舟是丫鬟的时候,看不惯她这好模样,当她是狐狸精,第一面就没有眼缘;如今听闻是“顾轻舟”,就更不喜欢了。 总之,第一印象差到了极点。 顾绍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顾轻舟看到坐在饭厅的老太太,上前叫了声“祖母”,声音糯软温柔。 顾老太却翻了个白眼:“你这狐狸一样勾人的声音,不要做给我看!大户人家的小姐,正派要端庄!你这骚模样,别人还当你是窑子里出来的!” 满桌的人都静止了,有人尴尬,有人高兴,全部不说话。 这老太太说话太恶毒! 顾缃姊妹使劲忍住笑。 秦筝筝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舒缓,给太太盛米粥的动作更加优雅。 几位姨太太紧张看着顾轻舟,觉得顾轻舟受到如此大辱,只怕是要发作的。 这老太太也太刻薄了,顾轻舟到底是顾家的血脉,说她是窑子里的伎女,岂不是把整个顾家都给拉低了? 昨晚,顾缃姊妹和秦筝筝陪着顾老太聊了半个晚上,估计全是说顾轻舟的坏话,导致这老太太先入为主,越发憎恨顾轻舟。 所有人表情都变了,独独顾轻舟神色动都没动一下,她自顾坐下,笑道:“是,祖母。” 好像老太太的话,她没有听懂。 顾老太还想骂,顾圭璋也觉得他母亲太过分了,就说:“姆妈,轻舟她还小,您以后教导她就是了,别生气了。” “还小?我看她是底子坏了,从小就没人教!”顾老太转头去骂顾圭璋,“都是你,小家子气的,怕继母虐待她,不肯让她回来学规矩,放她在乡下享福!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 乡下享福? 这老太太也是乡下来的,她应该知晓乡下生活的艰苦。 顾轻舟被遗弃,在这老太太的嘴里,反而成了她去乡下享福了。 顾轻舟手里拿着雕花银勺,海棠花涂得红艳,落在她嫩白的指尖,她一点点喝着。 她仍是古井无波,这些话好似打在海绵上,顾轻舟全然没听到似的,照样喝粥吃早饭。 顾老太数落顾轻舟,又骂顾圭璋。 最终,是顾绍开口:“祖母,这是您最爱吃的蟹粉包子,您快尝尝!” “还是我孙子懂事。”顾老太高兴。 她一口一个蟹粉包子,吃得很开心,暂时也就没嘴来骂顾轻舟了。 顾轻舟心想:“若是顾圭璋的薪水,你们未必顿顿能吃蟹粉包子。孙家的钱果然好花!” 她淡然微笑,仪态娴雅,远胜过了顾缃和顾缨,这让顾老太更生气了! 她看顾轻舟,就像顾轻舟看仇敌一样。 顾轻舟笑了笑,并不把仇人的攻击放在心上。 半下午的时候,顾轻舟要出门,顾老太瞧见了,又让她站住:“去做什么?” “祖母,我今天约了朋友。”顾轻舟笑道。 顾老太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朋友?原来你这轻浮的做派,都是浪出来的!岂有此理!” 然后她对顾圭璋道,“听说她还念书?” 顾圭璋是既怕母亲,又烦得不行,因为这老太太太喜欢管东管西的:“姆妈,现在不念书没前途。” “胡说,缃缃和缨缨怎么不用念书?”顾老太厉喝,“她这么不规矩,都是你放纵的!” 顾圭璋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跟老太太是解释不清楚的,她根本不懂,却坚持自己的曲解。 顾圭璋很为难。 顾老太到顾公馆还没有十二个小时,已经给顾轻舟下了很多的定义:风骚、轻浮、浪荡、不规矩,从来没问过她在乡下好不好,如今回家可习惯吗。 顾轻舟笑了下,对顾圭璋道:“阿爸,今天颜小姐和霍小姐约我,好像是什么联谊会,很多人家的小姐都去,要不我改日吧?” “你去吧!”顾圭璋一听,全是权贵门第的,不好好巴结怎么行,当即就同意了。 “你不许去!”顾老太则大怒,“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秦筝筝站在后面,心想:应该早点把老太太接过来。 若是早点接过来,估计顾轻舟这会儿骨头都不剩了。 还是老太太好使! 顾老太那边骂着,秦筝筝以为顾轻舟会懂得轻重,不成想顾轻舟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顾老太气得发抖,然后就大哭起来,扯着顾圭璋道,“你女儿还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吗?她如此没有尊卑,这是要造反呐!” 她大哭大吼。 这老太太在乡下就是个泼妇,十里八乡闻名遐迩的。 顾圭璋当然不会嫌弃自己母亲,从小只觉得母亲厉害,就是太爱管束他了。 这会儿,顾圭璋一个头两个大,也后悔让顾轻舟出门了。 “那孩子,一点也不懂事!”顾圭璋骂远去的顾轻舟。 秦筝筝和顾缃姊妹俩也跟着哄老太太,搀扶老太太上楼,又添油加醋说顾轻舟的坏话,导致老太太逼迫顾圭璋替顾轻舟休学。 “姆妈,这个不行的。”顾圭璋为难道,“这是督军府的意思!” “我去找那个督军!”顾老太道。 顾圭璋吓了一跳,生怕老太太闹到军政府去,把顾轻舟的婚事给搅合黄了,故而再三安慰。 “好好,我让她先休学几天,跟您学学规矩。”顾圭璋无奈道,“等您觉得她学会了,再放她去学校,您说可以吗?” “不许去学校,她那个鬼样子,还不知去学校勾搭谁!”顾老太道,“跟她那个死鬼娘一样,仗着自己家里有钱,长得又好,从来不把我们乡下人放在眼里!” 顾轻舟在门口叫了黄包车,她抱臂坐着,心思千回百转。 她的辫子已经解开了,长发萦绕在脸侧。 她想着心思,唇角略有略无挑起淡笑。 很快,黄包车就到了一处戏院。 今天是名角徐瑾的《霸王别姬》,徐瑾扮演的虞姬,红遍了大江南北,颜一源弄到了票,特意请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看。 其实,颜五少主要是想请霍拢静,顺带着他两个妹妹。 顾轻舟直接上了三楼的包厢。 包厢是雕花木门,虚掩着,颜洛水和颜五少已经到了,两个人吃着瓜子,趴在栏杆上看。 楼下还是在暖场,戏尚未正式开始,大厅里已经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 “你们早到了?”顾轻舟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中袖月白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她拿了条长流苏披肩搭在肩头,就坐到了颜洛水身边。 “到了十来分钟。”颜洛水笑道,“徐老板的戏,爆满成这个样子,怪不得戏票难弄!” “他红嘛!”顾轻舟笑道,“我多次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扮相,真惊艳,虞姬果然倾国倾城!” 颜五少对倾国倾城的名伶并不感兴趣,只是问:“阿静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吧,她答应来,就不会失约的。”顾轻舟道。 等了片刻,霍拢静果然来了。 她不是独自前来的。 她哥哥霍钺跟着一块儿来了。 霍钺一袭长衫,儒雅温柔的走了进来,却愣是把颜五少吓一跳:“霍龙头?” “……我哥哥说,他买不到这场的票,想跟我们一块儿看。”霍拢静解释。 堂堂青帮龙头,说他弄不到票,这种解释哄小孩子呢! 顾轻舟等人都觉得,霍钺是猜到了颜五少的心思,替他妹妹镇场来了。 颜五少也是这样猜测的,顿时坐立不安,不知该热情点,还是问沉稳点。 霍钺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表情,余光却在顾轻舟脸上一掠,不漏痕迹。 他们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司行霈阔步走了进来。 大家都有点吃惊,只有顾轻舟神色微变,差点失态站了起来。 第158章 司行霈的警惕 司行霈走进来,所有人都意外,倒是没把顾轻舟的失态放在眼里。 唯有霍钺,精明的余光似蜻蜓点水,从顾轻舟的脸上滑过。 他有点疑惑。 “少帅。”颜家的姐弟俩起身,恭敬对司行霈道。 颜洛水和颜一源对司行霈的态度,和对司慕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司慕像是同龄人,颜洛水甚至叫司慕二哥;司行霈更像是长辈,和司督军一样叫人敬重,虽然他们私下里也说司行霈的八卦。 “都来捧徐老板的场?”司行霈挥挥手,让他们坐下,他也毫不客气坐到了椅子上。 “是啊。”颜五少今天特拘谨,霍钺在场,司行霈又来了,感觉一屋子长辈,让颜五少展不开手脚,“少帅,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以为你的票是谁帮你弄的?”司行霈笑道。 颜一源恍然,感情是经过了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瞧见了蹭戏的霍钺,又道:“我的副官是求到了霍爷跟前,才要到了票。” 遮掩被戳破的霍钺,脸上表情淡然疏离,没有半分的尴尬,他道:“哦是吗?我们青帮的生意多,还没真留意!” 脸皮特厚。 顾轻舟不免失笑。 看着她笑了,司行霈的表情微松,心情似乎更加好了。 戏院的人越来越多,楼下人声鼎沸,二楼也设了关卡,上楼的人都需要仔细检查戏票。 顾轻舟的雅间里,谈笑风生。 “这大概有上千人。”顾轻舟看了眼楼下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堂,心里盘算着。 这么多人,容易出事! 同时也说明,徐瑾是真的很红。 司行霈并不拿大,和孩子们亦能闲聊,特别是他也喜欢《霸王别姬》这出戏,故而话题就围绕着徐老板的虞姬,说个不停。 他说话的功夫,腿在桌子底下,轻轻碰顾轻舟的小腿。 他的腿纠缠着她的。 顾轻舟端着茶,茗香氤氲中,她眸子若点漆明亮,盈盈碎芒能倒映出人影,她安静喝茶,任由司行霈为所欲为。 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霍钺却突然看了眼司行霈。 桌子底下的动静,小孩子们察觉不到,擅长赌术的霍钺一清二楚。霍钺曾经赌遍青帮的赌寮,从未遇到过对手,因为他会出千。 桌子底下稍微的小动作,霍钺不用看都知道。 明白了这一点,霍钺的呼吸突然顿了下。 “烟瘾犯了。”霍钺站起身,“少帅,借个火。” 司行霈的烟瘾也起来了,两个人想寻个僻静的地方抽烟。 刚点上烟,戏院的经理就上来了,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褂,对司行霈和霍钺道:“少帅,霍爷,徐老板正在后台化妆呢,您二位可要见见?” 如今捧着徐老板的,是南京政府的高官。徐老板到了岳城演出,大家都会给点面子,至少这些地头蛇不敢打搅。 需得徐老板首肯了,才能去见见,徐老板这架子是不小。 司行霈总说,岳城的繁华少不了歌女舞女戏子,跟这些人过不去,就是跟玩乐过不去,跟岳城的经济过不去。 跟经济过不去,就是跟钱和军火过不去,司行霈不傻,他从不为难这些提供娱乐人。 徐老板摆架子,司行霈也尊重。 “走,看看去?”司行霈问霍钺。 霍钺今天有点沉默,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点走神。 司行霈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神道:“不了,下面挤得慌,你先去吧!” 司行霈就进了雅间,对顾轻舟道:“轻舟,徐老板在后台化妆,我带你去看?” 顾轻舟饶是镇定万分,耳根也慢慢红了,热浪一阵阵冲上来,她很不自在,微笑着道:“我不想动。” 光明正大邀请她,且只邀请她,他简直是疯了! 他的肆无忌惮,会害死顾轻舟的! 因为霍钺在场,顾轻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看了眼其他人,“你们想去吗?五哥,你呢?” “好啊好啊!”颜一源很感兴趣。 颜洛水也想去。 “走吧,看看徐老板上妆,我还没见过他真人呢。”颜洛水拉顾轻舟,又拉霍拢静。 霍拢静是真不愿意动,颜洛水就拉着顾轻舟不放,于是他们四个人下楼了,司行霈领头,顾轻舟和颜洛水走在最后面。 霍钺兄妹俩,坐在雅间里喝茶。 众人离开之后,霍钺的温润顿时不见了,一脸的阴沉肃杀。 霍拢静突然开口:“阿哥,你喜欢轻舟?” 霍钺微愣,回神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回答。 霍拢静继续道:“方才司大少帅在桌子底下碰轻舟的腿,他们很亲密,你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霍钺沉默了一瞬。 “咱们说好了,你做个正常的人。”霍钺对霍拢静道,“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出来,不是要你重蹈覆辙。以后这些事,就别留心了。” 霍拢静点点头,眼眸干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阿哥,我也喜欢轻舟。”霍拢静道,“她聪明漂亮,足智多谋,医术高超,她原本就比很多的女孩子优秀。你若是想要她,你可以去追求她。” “你不懂。”霍钺将手里的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轻薄的烟雾,萦绕在他的眼前缓缓淡去,亦如他眉眼里的烦躁,“我们朝不保夕……” “司行霈更是朝不保夕。”霍拢静道,“而且轻舟和他弟弟定亲了,他追求轻舟更没有道德!” 霍钺微笑了下,脸上又有了几分温润。 “……阿哥,轻舟一直很喜欢温柔的男人,她常说穿长衫的男子儒雅有风度,她更偏向你。”霍拢静继续道。 霍钺笑笑,很理性的道:“她是喜欢温顺的羊,你哥哥只是披了张羊皮罢了。” 霍拢静道:“阿哥,你居然不自信!看来,你动真情了!” “你小小年纪,不要妄议大人的是非!”霍钺道。 霍拢静转头去看楼下,不再做声了,任由她哥哥苦苦发呆。 霍钺是呆了很久。 他想起司行霈买戒指时专注的模样,那时候霍钺断定,司行霈有一个很心爱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是顾轻舟。 司行霈做朋友,无疑是忠诚且可靠;但是他做仇敌,会是凶狠狡诈又残暴。 霍钺绝不想要这样的敌人! 想到自己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对某个女子有了情思,就遇到了这等挫折,霍钺也是深感意外。 一时间,他心思郁结。 顾轻舟等人跟着司行霈,顺利到了后台。 徐老板正在上妆,画了一半的脸,起身迎接司行霈:“司少帅,久闻大名,在下甚是仰慕!” 徐老板是唱青衣,哪怕正常说话,声音也有些柔媚,听得人骨头里酥软。他身上男子的气质不多,女人的婉柔犹盛。 一半上妆一半裸着的阴阳脸,应该很可怕,搁在徐老板身上,别有一番风情。 顾轻舟和颜洛水都下意识觉得:“这个男戏子比我有女人味。” 那厢,司行霈道:“徐老板的戏好,改日请徐老板去督军府唱堂会?” “那徐某三生有幸。”他软软俯身行礼,身段婀娜,水袖微敛就有烈烈风情。 然后,司行霈又介绍了顾轻舟,颜洛水和颜一源。 颜洛水很喜欢徐瑾的戏,就讨论了几句。 后台人来人往,司行霈猛然一拽,将顾轻舟拉到了帷幕后面。 他将顾轻舟抵在墙壁上,高大的身影几乎淹没她,干燥炙热的唇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轻舟,这些日子想我了不曾?” 想到他方才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用脚勾她,顾轻舟心里就有气。 霍钺肯定是知道了,因为他的余光撇过她时候,神色有变化;霍拢静估计也知道,因为她端着茶的手僵了下,很意外的样子。 顾轻舟迟早要身败名裂,情绪很低落,冷漠道:“想了。” 她说没有想,司行霈可以调笑她;她说想了,这是赌气,司行霈微微欠身,放开了她几分。 “回头跟我走。”司行霈低头吻了下她柔嫩的唇,触感让他心神荡漾,“反正颜家那两个孩子迟早也要知道!” 她温软的娇躯在怀,司行霈呼吸炙热起来。 总感觉有好久没见她了! “我不想跟你走。不过,想不想素来也不随我的心意,你非要我去,我去就是了!”顾轻舟道。 她的话刚说完,司行霈倏然就扑倒了她。 他动作急促,凶猛,顾轻舟的头撞到地板上,虽然有他的手托着,仍是一阵剧烈的疼。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因为她听到了枪声。 司行霈说,他非常的机敏,哪里的枪口对准他,他立马就知道。 果然,他们遇到了刺杀。 司行霈抱紧了顾轻舟,顺着帷幕往里头一滚,将顾轻舟从后台的边沿推了出去。 顾轻舟就被推到了戏台上。 枪声响起时,整个戏院立马就乱了套,顾轻舟爬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使劲往外跑。 她疾奔而出! 这个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一定要逃命,一定要活着,她还没有报仇! 顾圭璋,秦筝筝,还有那个刻薄至极的老太婆,他们花着孙家的钱,骂着孙家的祖宗十八代,顾轻舟不能饶过他们! 顾轻舟不能死,她还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第159章 从而天降的救助 司行霈将顾轻舟推了出去,远离了后台的硝烟。 顾轻舟滚入前台,然后跳下了戏台,混在人群里狂奔。 这个瞬间,司行霈是看到了的,他心中竟是万分欣慰:她懂得逃命,这样多好! 她不爱他,甚至不会回头看一眼他是否受伤,只顾自己逃命去了,他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只要她安全! 他甚至觉得这样最好,她在他身边,她不爱他,一旦他死了,她仍是那个矜贵美丽的顾轻舟。 她跑起来利落干脆! 司行霈从未想过耽误她,他说过要培养她,将她养得坚强而果断,绝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我司行霈的女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骄傲想着。 她不拖泥带水! 只是他心里某个角落,仍在隐隐的作痛,他似乎很奢望她能停下来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但是,顾轻舟没有,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司行霈回神,伏低了身体,往后台的帷幕里滚,借助戏班行头箱笼的遮掩,司行霈将腰上的配枪拔了出来。 宽大的戏院,整个大堂挤满了人,后台陆陆续续的枪声,让这些看戏的人像受惊的雀儿,他们拼死逃命。 有人跌倒被踩。 顾轻舟快要跑到了大门口,突然有个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挥手就要踹开时,看到了霍钺紧张肃然的脸。 “上楼!”霍钺使劲推顾轻舟。 顾轻舟毫不含糊,点点头,跟着霍钺上楼。 楼上的客人也在疾奔下楼,几乎要冲撞到顾轻舟和霍钺,可霍钺身子稳健,将顾轻舟护在怀里,逆流而上。 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回到了包厢。 霍钺的四名随从,已经在窗口架好了枪。 “你没事吧?”霍拢静紧张问顾轻舟,吓得不轻。 “我没事……”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来,颜洛水和颜一源还在后台,他们跟司行霈在一起。 顾轻舟心中大震,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洛水!”顾轻舟唇色微白,她竟然在那个瞬间忘了洛水。 楼下的人逃得差不多了,后台的枪战,终于挪到了大堂里。 大堂里,满堂的刺客约有上百人,他们用的都是短手枪,冲着后台开枪。 而慢慢的,后台就没有枪打出来。 霍钺的随从,留下一个人保护霍钺,其他三人下楼,趴在二楼上伏击。 “再撑十五分钟,我的人就能到一批!”霍钺脸色铁青。 他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知道司行霈撑不了十五分钟。 前台与后台的帷幕,终于被打穿了、打破了,斜斜的掉了一半下来。 站在高台上的顾轻舟,看到司行霈猫身在戏班的行头箱之下,颜洛水和颜一源躲在司行霈身后的角落,姐弟俩抱成一团。 戏班的人,绝大部分已经倒下,就连名角徐瑾徐老板,也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 “快,枪给我!”霍钺手里的短枪打完,接过了随从的另一把短枪,准备应援。 可惜,太远了! 从包厢到后台,中间要横跨整个大厅。大厅里全是枪林弹雨,没人能飞过去,也就没人能救得了司行霈。 良久,司行霈才打出一枪,他手里的子弹所剩无几。 而他的副官,全部留在外围,已经和刺客们交火。 他孤立无援。 顾轻舟看着他猫身躲藏的样子,又想到他拼死将她推出来,不免脑袋一热,心想要救他! 更重要的是,若是司行霈的子弹打完,那些人会把他打成筛子,到时候躲在他身后的颜洛水和颜一源也性命不保。 三条命呢! 顾轻舟不能等了。 “霍爷,还要拖多久,应援的人才到?”顾轻舟跑到霍钺身边问。 霍钺看了下手表,将顾轻舟的头压下:“十分钟!” 霍钺的人还要十分钟,就是不知道司行霈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顾轻舟了然。 “你的长枪给我!”顾轻舟上前,一把夺过了霍钺随从的枪。 这随从吓了一跳:“小姐,您别伤了自己!” 顾轻舟不理会,又道:“子弹!” 随从看了眼霍钺,霍钺则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随从就把身上的两盒子弹,全部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将子弹放在口袋里,长枪稳稳扛在肩膀上,她站到了栏杆上。 她是突然爬上栏杆的。 霍钺和霍拢静都吓一跳:“你做什么,快下来!” 特别是霍拢静:“轻舟,你别想不开,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我没有想不开,我要去给司行霈送子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有理会霍拢静,对准了屋顶,猛然开了一枪。 长枪的后座力极大,将顾轻舟稳稳的推了出去。 “轻舟!”霍钺伸手,将她旗袍的一角拽住。可软绸的料子滑软,霍钺没攥住,顾轻舟就从天而降,飘了下去。 霍钺心中大恸,顾轻舟这么掉下去,哪怕不摔得粉身碎骨,也要掉入敌人的中央,被他们打成筛子! 他怔愣望着,顾轻舟的黑发在空中飘荡,似黑色的水藻铺陈开来,在她身后幻化出繁花似锦。 她临空而降的模样,美得像个妖精,生生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只剩下她的谲滟,以及勇敢。 可惜,她要掉下去了! 她年轻的生命,即将香消玉殒,霍钺大为不忍! 她这么不怕死,可以跟他啊,何必这样牺牲? 难道她指望这样跳下去,就可以给司行霈做子弹补给吗? 霍钺赞同她的勇敢,也惋惜她的无知时,顾轻舟临空又开了一枪。 长枪的后座力,让她的身子继续后退,然后她落在那堆废弃无用的帷幕上。 半垂的帷幕,接住了她,也被她彻底压断,顾轻舟掉在地上。 帷幕的缓冲力,还是让顾轻舟的后背剧痛,但是没有将她摔晕。 她忍痛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司行霈的脚边。 司行霈难以置信,她莹白如玉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眶一瞬间通红:“你不要命了,蠢东西!” 顾轻舟将长枪丢给他。 司行霈迅速接住。 从三楼飘下来,这冲击力,不是小小的帷幔能挡住了,顾轻舟身上疼,疼得钻心,她也没空和司行霈拌嘴。 司行霈的射击极佳,对方人数虽然众多,但是武器不足,很快八成的刺客手中没了子弹,他们拔出了短刀。 这些刺客,原本带的子弹就不多,因为子弹太贵了。 他们是准备子弹打尽之后,和司行霈近身肉搏。 顾轻舟从天而降,动作和速度太快,刺客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顾轻舟已经从对面的三楼跳了过来。 新添了武器,司行霈一射一个准,刺客死伤惨重,再也不敢硬冲,都退到了角落里。 司行霈成功的拖延了时间。 顾轻舟带过来的子弹,给司行霈赢得了七八分钟。 这时候,司行霈的那个去报信的副官,已经带着援军到了。 刺客开始窜逃。 司行霈的亲侍冲过来,将他和整个后台保护严密时,司行霈将手里的长枪扔在地上,一把抓起了顾轻舟:“你怎么这么蠢?” 顾轻舟气若游丝,低声道:“司行霈……” 司行霈抱住了她。 “我疼……”她道。 他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滚热辛涩的泪,落在她的脸上。 “我送你去医院!”亲侍的护送之下,司行霈和顾轻舟先撤离了。 他们去了军医院。 顾轻舟脸色惨白。 军医检查说,暂时还没有大问题,只是摔断了两根肋骨。 “幸好,肋骨摔断没有刺伤内脏,静养一些日子就好了。”军医说。 顾轻舟眼皮很沉重,她小睡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司行霈怔怔坐在她的床边。 “……你的胳膊。”顾轻舟提醒他。 他的胳膊被流弹擦伤,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整条胳膊血糊糊的,看上去很可怕。 “无妨,只是擦伤。”司行霈道,他声音嘶哑暗沉。 他俯身,抱住了顾轻舟的脑袋,吻她的唇。 顾轻舟大怒,挣扎着要推开他,可一动就浑身疼。 亲完了,顾轻舟咬牙骂道:“我家二姨太说,男人都是毒蛇,我刚救了你,你转头就轻薄我!” 还是在军医院。 来来往往的军医,若是看到了,有人捅到司家去,顾轻舟万劫不复。 司行霈将她的手握住,放在他唇边吻了又吻。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 “轻舟,你太大胆了!”司行霈道,“你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 “没事,不就是断几根肋骨吗?”顾轻舟忍痛道。 司行霈的眼圈一红,泪意涌了上来:“傻子,你那是在拼命!你从前多聪明,遇到危险就知道跑!可是我没想到,你后来做那么蠢的事。你这么蠢,让我怎么放心?” 他的眼泪,打湿了顾轻舟的手。 一个嗜血疯狂的汉子,一个十岁就在战场捡尸体的男人,坐在顾轻舟的床前,滚滚落泪。 顾轻舟没感觉到他的怯懦,他身上从来没有半分懦弱,包括他的眼泪。 但是她难过。 他的热泪落在她的手背,似乎每一滴都能烫伤她。 “轻舟,你又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两次,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司行霈嘶哑着声音,“你也是我的!” 顾轻舟就气哭了。 我不是你的啊! 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情节是什么? 第160章 我们的家 司行霈的一番话,把顾轻舟气死了。 她很努力跟他解释。 “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洛水和五哥!”顾轻舟实话实说,“你不要自作多情!” 若是只有司行霈,顾轻舟早就跑远了。 那么高,万一长枪的后座力不够,顾轻舟就要摔死在大厅里;亦或者有人开枪,正巧射中她,她也要死在半空。 这么冒险,司行霈才不值得! 顾轻舟把这些话,都告诉了他。 司行霈却好像没听见,俯身吻她,湿濡沾满了她的面颊,她感觉自己深陷司行霈的泥潭,而且越陷越深,简直没活路了。 我摔断两根肋骨,就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更严密的笼子,将自己送给司行霈吗? 顾轻舟欲哭无泪! 造孽啊! 二姨太说得对,不值得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前途,她当时应该跑的,跑得更远才好。 司行霈坐在顾轻舟的病榻上,说了几句话之后,副官过来小声禀告什么,他吻了下顾轻舟的眼睛:“我出去一趟。” 顾轻舟拽住了他的手。 “司行霈,这是你第几次遇到刺杀?”顾轻舟问,“我遇到你不到一年,这都第三次了,是不是?” 司行霈没算过,反正他的生活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他都麻木了。 刺杀越多,意味着他前段时间收获越大,得罪的人越多。 “为何会这样?”顾轻舟清湛眸光落在他的脸上,“还不是你行事太极端,不给别人留半点活路?” 司行霈俯身,又吻了下她的脸蛋:“没事,我心中有数。” “这次抓到的刺客,能不能别那么极端处理?有了这次,结怨更深,还有下次,你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沉默,最终什么也没答应,只是道:“我最多去两个小时,等我回来接你。” 他根本不听劝。 看他眼底的凶狠,顾轻舟觉得他是不可能轻饶了这次的人。 她无力阖眼。 司行霈现在活成这样,焉能不知他咎由自取? 顾轻舟深感不值得同情他,却一直记得他的眼泪。 哭泣是人最本能的生理行为,却不应该发生在司行霈的身上。 司行霈曾活剥人皮的时候,他曾砍断刺客头颅的时候,利落干脆,顾轻舟一直觉得他没有半点慈悲之心。 他在顾轻舟面前,一直都是强悍又威严的少帅,倏然不顾形象,将自己的软弱给顾轻舟看,很令顾轻舟意外。 意外之余,也很是头疼。 顾轻舟再三说,她是为了颜洛水和颜一源,才放手一搏,绝不是为了司行霈,司行霈却不听。 “我当时逃跑了,对不对?”顾轻舟这样说。 “可是你回来了。”司行霈道。 他说顾轻舟救了他两次,以后他们的命是共享的,他会拥有顾轻舟,顾轻舟也会拥有他。 顾轻舟简直不能好了! “这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二次蠢事!”顾轻舟气得肋骨更疼了。 第一件是在火车上救了他。 她醒过来不久,颜洛水和颜一源也被送到了军医院,他们俩有点擦伤,不是被子弹打中,而是划到了,被戏台上锋利的道具伤了。 “轻舟,你像个女侠一样,飞天而降!”颜洛水也被顾轻舟震撼,“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顾轻舟笑笑。 也没办法,当时那么危急,必须有个人给司行霈送子弹,他才能拖延时间。 哪怕司行霈再怎么误会,顾轻舟也会这样做的。 她有她坚守的人和事。 “多谢你,要不是你过来,少帅顶不住,我和小五估计要被那些人砍成肉泥。”颜洛水拉住顾轻舟的手道。 “说什么傻话,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剁成肉泥吗?”顾轻舟道。 颜五少则精神恍惚。 军医给他擦药酒的时候,他怔怔的,人像被抽了魂一样。 顾轻舟疑惑,问颜洛水:“五哥吓到了吗?” 说到这个,颜洛水脸色也微变:“你们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颜洛水也很受惊吓,她战战兢兢告诉顾轻舟:“当时少帅的人都围过来了,将我们俩带到了二楼的包厢里,先处理伤口,等彻底结束了再来医院。 没想到,有个刺客察觉我们身份重要,趁乱摸上了二楼,将门口两名霍家的随从给杀了。 他会武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架住了阿静的脖子,让我们跟着他下楼,不许惊动任何人。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就要跟着他走,不成想阿静突然一个反手,我都没看到是怎么回事,那人的刀就到了阿静手里,她……” “她怎么了?” “她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的脖子割断了,脑袋偏到了左边肩膀上,血溅了小五一脸!”颜洛水惊悚道,“轻舟,你敢相信吗,阿静她居然擅长武艺!她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小五当时就吓晕了。” 顾轻舟看颜一源,他的确是吓坏了。她第一次见杀人时,也是吓得不轻,能理解颜一源。 司行霈说,动乱离南方挺远的,但是军阀之间的争斗不断,明的暗的,真实发生在顾轻舟的生活里。 动乱,已经一步步逼近。 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 “我也没想到。”顾轻舟道,“阿静看上去很冷漠,我还以为是孤儿院造成的。” “孤儿院的孩子,哪里去学那么好的本事?”颜洛水道,“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人死的时候,也很震惊,估计他也想不到阿静能夺了他的刀。”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咱们就莫要问了,有一天阿静能告诉我们的时候,她会说的。”顾轻舟道。 难言之隐,顾轻舟实在太有感触了。 她和司行霈,也是绝对不能对人言的。她虽然瞒着颜洛水,不代表她不把颜洛水当朋友。 相反,她可以为了颜洛水拼命。 霍拢静一定跟顾轻舟一样,顾轻舟特别能理解她。 过了半个小时,颜太太和颜新侬也来了。 得知遇刺,颜太太安抚几个孩子:“保住了命,就是祖宗保佑了。” 又问顾轻舟,“还疼得厉害吗?” “已经不是很疼了,姆妈。”顾轻舟道。 颜太太摸了摸她的脸,说了句可怜的孩子。 晚上七点多,天完全黑了,颜新侬派人去把顾圭璋接了过来。 “……怎么去个联谊会,弄成这样?”顾圭璋担心顾轻舟和同学打架,得罪权贵,声音颇有些恼怒,责怪顾轻舟道。 他也不问问顾轻舟伤得如何、疼不疼,一上来就骂。 颜新侬和颜太太在旁边瞧着,冷眼旁观,都觉得顾圭璋这个父亲实在过分。 顾轻舟着实不容易。 况且,司行霈再三交代颜新侬,处理好顾轻舟家里的事,等司行霈回来,他要把轻舟接到他的别馆去养伤。 颜新侬有了任务在身,私下里找了顾圭璋,和顾圭璋商量:“您看,能不能让轻舟到我们府上去养病?军政府的军医,是不好去顾公馆的。 我也不是说外头的医生不好,只是一病不烦二医,既然请了军医看,就索性让军医到底。在我们府上,看病方便些。” 颜新侬的思量,完全是多虑了。 顾圭璋高兴还来不及呢:“您和太太照顾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给您添麻烦了。” 老太太来了,顾公馆拥挤不堪,再添个病人,顾圭璋觉得晦气,而且还要花钱请医用药,实在不划算。 让顾轻舟留在颜家,和颜新侬夫妻联络感情,对顾圭璋更有好处。 顾圭璋满口答应了。 就这样,顾圭璋只当顾轻舟去颜家;而颜家的孩子们,则当顾轻舟回了顾公馆,想去顾公馆探病又被颜太太拦住。 颜太太说:“轻舟家里情况复杂,你们去探病,会给轻舟添麻烦的。” 颜洛水和颜一源就没去。 当天晚上,颜新侬派人将顾轻舟接出去,半路上又被司行霈带走了。 颜新侬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司行霈,更多是为了顾轻舟。 顾圭璋那个态度,让颜新侬心凉,他真担心顾轻舟回去养病没人善待她。 将她留在颜家,颜家也阻止不了司行霈来探病,到时候洛水和一源都会知道,而顾轻舟现在还不想太多人知情。 考虑再三,司行霈是不会害轻舟的,而且他的别馆安静,就让轻舟安心养一段日子的伤,颜新侬就同意了。 顾轻舟也没说什么。 她好好的时候,都是任由司行霈摆布,何况她现在受伤? 再说了,顾公馆添了个泼辣的老太婆,顾轻舟暂时也不太想回去。她不能动弹,也怕吃亏。 那个老太婆发起火来,会直接打顾轻舟的。 “又落到你的牢笼里了。”顾轻舟叹气,无奈道。 司行霈亲吻她的唇,低声道:“轻舟,那是我们的家,不是牢笼!” 他没有去别馆,而是直接把顾轻舟带到他上次置办的花园洋房里。 司行霈将顾轻舟抱到了楼上。 “轻舟,我们到家了。”司行霈颇有点感触道。 顾轻舟则阖眼打盹,不想理睬他。 “你要留我住多久?”顾轻舟突然想起这件事,问他。 “直到你的伤彻底好了。”司行霈回答。 顾轻舟算了算,她可能要静养二十来天。 她顿时感觉真没活路了! 第161章 我们结婚吧 深夜了,顾轻舟安然入睡,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 司行霈却独坐床前,清湛的琼华渡上了他的侧颜,让他的面容阴冷坚毅。 他一动不动,似尊雕像。 他回想起了今天发生了一切。 他想起他将顾轻舟从后台推开时,她麻利跳下了戏台,混在人群里逃跑,扬起的黑发缱绻,似游丝飘荡。 他也想起她借助长枪的后座力,从三楼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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