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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啊。”顾轻舟感叹。 “搬运的人手不必担心,我的副官们就很可靠。”司行霈说道,“随时都可以出发。” 顾轻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还是你亲自走一趟的好,据王珂所说,那里还有一具尸体。 你去帮他将那具死尸的事掩饰过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将那具尸体处理了,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以后再也不能翻出丁点儿水花来。” 司行霈点头:“那就再等三日。三日后的夜里,我亲自带兵跟王珂去取那宝藏,也帮那小子将那具尸体处理了。” 事情定了下来。 顾轻舟让人给王珂那边传了话,王珂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三天后的晚上,顾轻舟在客厅里面等到后半夜,司行霈终于带着十几个大箱子回来了。 山洞里面装宝的木箱早已溃烂,这都是司行霈带过去的新箱子。 箱子一打开,满室黄澄澄的光。 “这些金子,可以做很多事。”顾轻舟道,“司行霈,这些添作军饷。将来统一了,记王珂一份功劳,行不行?” “好,听你的,就当是王珂捐的军饷。”司行霈笑道,“不会少了他的前途和好处。” 第1214章 羡慕 司行霈特意回了趟平城。 金银入库,成了新的银行货币储备,折换出来的,大约值三千万元。 太原府的货币和平城的货币相差还是很大的。 换成太原府的货币,司行霈算了算,足够修一条很长的铁路了。 王珂是做了件好事。 “……这是债券。”顾轻舟约了王珂,把一个盒子递给了他,“三千万元的债券。等将来统一了,你要钱或者要官,都照这个算给你。” 王珂摆手:“我说了,送给你的。” “我不能白收。”顾轻舟笑道,“我算作你捐的军饷。这些你拿着,兑换与否都随你。” 王珂思索了一番。 他原本以为,那些东西给顾轻舟,是给她的诊金。 如今看来,这笔钱可以成为友谊的桥梁。 出身太原贵族的王珂,不可能不知交情的重要性。 他从前身子不舒服,人也没精神。如今逐渐好转,脑子也灵活了。 他收下这些债券,就等于接受了司行霈的好意,以后他们就是朋友。王珂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顾轻舟和司行霈帮忙。 这远远比一次买卖要划算。 “那好,我收下了。”王珂道。 顾轻舟又问他:“你真的不需要钱吗?如果你想要做点事业,我可以给你拿回来一点。” 王珂笑道:“真不要。司太太,王家的孩子不缺吃喝,想要的都有了,经济上的欲壑被填得满满的。钱财于我,粪土无二。” 顾轻舟也笑了起来。 “真羡慕。”她道。 王珂道:“的确,很多人都羡慕。在王家,安分守己就是富贵的好日子。” 他比所有人都通透。 时间到了十一月下旬,即将是年末了。 顾轻舟尝试着,把司行霈那件毛衣的袖子补好了,又给他织了一条围巾。 她不许司行霈带出去。 司行霈还准备穿回平城去显摆的,闻言不悦:“为何不能穿出去?你织给我,就是我的。” “那些人说我的针织不好,在背后指指点点,我没面子嘛。”顾轻舟道。 司行霈想了想:“这倒也是。” 太太的面子很重要。 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太太,她是司行霈的妻子,是将来平城的女主人。 她的颜面,代表着权威。 这权威若是打了折扣,将来就难再建立了。 顾轻舟结婚之后,离开平城快两年了。 司行霈想到了这一点,顾轻舟自己也想到了。 她突然问司行霈:“你老实讲,平城有人给你纳妾吗?” “肯定有。”司行霈道。 顾轻舟失笑:“有漂亮的吗?” “不知道。”司行霈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不敢多看。若是看多了,被太太知道,只怕会毒瞎我。我不想做瞎子。”司行霈说。 顾轻舟大笑。 她忍不住要捶打他:“你成天欺负我,反过来倒好像我是个母老虎!司行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腰。 他低低在她耳边道:“还不是因为你疼我?你不让着,我怎么好真对着你耍流氓?司太太,别否认了,你心中一直有我。”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也道:“唉,从一开始就栽了。” 夫妻俩都笑起来。 司行霈抱着她不松手,问她:“今年回平城过年,如何?” 顾轻舟想了下:“如果真要回去过年,我想回南京。阿爸和琼枝两个人,太凄凉了。” 司行霈略微蹙眉。 他放开了顾轻舟,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平视。 “轻舟,你还真把那边当一家人了?”他问。 顾轻舟道:“你不是说了,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吗?” “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司行霈道,“别强求,原本就不是一家人,非要闹些虚伪的父慈子孝,徒添烦恼。” 顾轻舟不同意他这话。 她打开了他的手。 自己在沙发里坐了,顾轻舟说起往事。 “当初我和你结婚,明明知道司家要被丑闻覆盖,阿爸还是同意了的。若不是司慕和芳菲的事,他也不会说后来那些话。”顾轻舟道。 顾轻舟理解司督军。 那样的情况下,他说什么话,顾轻舟都可以体谅。 “司行霈,阿爸有愧于你,他错信了蔡景纾,但他对我是无可挑剔的。当初我从乡下到岳城,若不是阿爸,我如何在顾家立足?”顾轻舟又道。 司行霈见她动了真感情。 再说下去,怕是要吵架。 他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知道了。若有空,今年就去南京过年。” 顾轻舟大喜。 她想到,既可以跟司督军和司琼枝辞旧迎新,又能见到阿哥和舅舅。如果真要算,还能算上顾缨。 过了年,她还能回趟岳城,就好像走娘家。 这大概就是她来太原府之前,人生最美好的设想了。 “……想谁呢?”司行霈突然阴测测的,在她耳边道。 顾轻舟一个激灵。 回神间,司行霈脸色都不太一样了。 “我……想到了我阿哥。”顾轻舟如实道。 司行霈将她压在沙发上。 “司太太,你都结婚了,收点心好不好?”他又气又急,“再想他,老子先去宰了他。” 顾轻舟哈哈笑。 她抬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司行霈一愣,唇就落下来,缠绵不已,所有的怒意也一干二净了。 佣人默默的全退了出去。 这一场的云雨,顾轻舟浑身透汗。明明屋檐下缀了冰钻子,屋子里的气氛却是炙热。 她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司行霈饱餐了一顿,精神奕奕,从前所有的醋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太混账了。”顾轻舟有气无力骂他。 司行霈将她抱起来,去浴室洗澡,同时笑道:“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他也是很委屈。 顾轻舟想要打他一下,怎奈手臂无力,已经打不动他了。 司行霈像从前一样替她洗澡,轻轻为她洗头发,动作娴熟且温柔。 顾轻舟的不满全没了。 她扬起湿漉漉的小脸,对司行霈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丈夫。” 司行霈打了个激灵:“别给我灌迷魂汤,你又打什么主意?” 第1215章 撬墙角 洗了澡,他们夫妻俩躺在床上。 司行霈在沉思。 顾轻舟枕着他的手臂:“琢磨什么呢?” “我想建一支特殊的冲锋队。”司行霈道,“我最近派人到处挖人,当然不敢挖叶督军的。 河北等地,打得很凶,几乎没什么出色的。只有卓大帅那边可以下手。我在考虑,过几天再去趟北平。” “大概需要些什么样子的人?”顾轻舟问。 “神枪手。”司行霈道。 顾轻舟立马笑道:“卓莫止就是,他射击很厉害。明知他是卓大帅的儿子,叶督军还让他任教员,可见叶督军求贤若渴。” 司行霈道:“这倒是。你说,如果我挑拨卓家把卓莫止赶出来,我再接纳他,是否会成功?” 顾轻舟咬了下他的手:“你缺德不?” “缺。”司行霈道。 顾轻舟气得无可奈何,司行霈这人的脸皮着实太厚,心也太黑。 她软声道:“别这样嘛。卓莫止已经快要出头了,他如果能掌控了卓家军,和程渝就算是一对良缘了。” 司行霈也只是想想。 卓莫止还是很有手段的。 他又道:“苏鹏到了我那边,很是有用。他行军布阵颇有鬼才,兵法也娴熟于心。 若不是他这样的能耐,叶督军当初也不会选他做上门女婿。他告诉我说,叶督军选的另一个上门女婿古南橡,也是有才干的。” “什么才干?” “他就是神枪手,跟卓莫止不相上下。”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叶督军恨不能用女儿来留住的人才,岂能被你挖走?你别因小失大,和叶督军彻底闹僵。” 司行霈颔首:“我知道。” 他翻了身,把顾轻舟搂在怀里,道:“睡觉吧,再想下去,都要睡不着了。” 虽然这样说了,可后半夜的时候,他们还是一直在聊天。 聊统一的大计,聊他们自己的生活。 翌日,两个人都起晚了。 司行霈先起来。 顾轻舟趴在被窝里,看着他穿衬衫,正在扣纽扣,露出块垒分明的胸膛。 外面很冷,顾轻舟伸手出来,手指很快就冻僵了,司行霈却恍若不觉。 “野蛮人。”顾轻舟感叹。 司行霈道:“有在床上偷偷骂你丈夫的空,早已起来了。” “我不起了,好冷。”她像个赖床的孩子。 司行霈就问:“今天不去学校看看?” 顾轻舟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 王玉年去世之后,医学院还是没有设院长,顾轻舟仍是唯一的院长,虽然是个挂名的。 学院每个周四下午都有个例行会议。 也不是需要顾轻舟主持,当然她在场是最好的。 这几个月,顾轻舟都没有缺席。 “对,现在几点了?”她慌忙去掏怀表。 已经十点半了。 会议是两点开始。 顾轻舟道:“该起了。可是好冷啊!” 司行霈利落穿戴整理,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她的风氅和长款旗袍,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刷牙洗脸完毕,也把顾轻舟的衣裳抱进来:“熏暖了,要不要穿?” 顾轻舟这才笑道:“你对我真孝顺。” 司行霈在她额头敲了下:“你是我的祖奶奶,我不孝顺你孝顺谁?我这辈子,除了给我祖母当孙子,就是给你当孙子了。” 顾轻舟笑得站不稳。 司行霈帮她穿旗袍,一点点扣好盘扣,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女孩儿,伸着手臂任由他伺候。 “真不值钱,说当孙子就当孙子。”顾轻舟一边笑一边道,“骨气呢?” “没了。”司行霈道,“软骨头的丈夫,你要不要?” “要,要,要!”顾轻舟大声笑道。 司行霈就在她腰上挠了两把。 她笑软扑在他怀里。 辛嫂正好端了热水进来,听到了他们两口子的谈话,也是忍不住笑了。 有外人在,顾轻舟脸微红。 辛嫂则想到,他们师座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土皇帝、活霸王,所有人都慑服于他。不是因为他多大的权力,而是因为他会犯浑。 司师座狠辣起来,怕是能生吃活人的。 至少江南就有这样的传言。 谁又能想到,在太太面前,他这样温柔,伏低做小,就连自认孙子的话都说得出来,一点底线也没。 “以后不要胡闹了,被佣人听到了多尴尬。”顾轻舟更衣完毕,对他道。 司行霈不以为意:“听到怎么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太太高兴,风和日丽;太太不悦,家宅不宁。” 顾轻舟笑得又站不稳了,往他怀里扑。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怪话?”顾轻舟笑得接不上气。 这些,当然都是他自己杜撰的了。 为了哄顾轻舟,他是毫无底线的。 此刻的顾轻舟,又忍不住想起了她跟顾绍说过的话。 在顾绍问她的瞬间,她只是告诉他:我嫁给了司行霈。 再想起来,仍是甜蜜。 “司行霈,我真高兴。”她笑道,“谢谢你哄了我一早上。” “那就好。”司行霈给她穿好了衣裳,在她唇上亲吻了下,“要不要我给你梳头?” “不用。” 两人一块儿吃了早饭,司行霈就出去了。 顾轻舟重新梳了头,准备翻一翻今天开会的内容,时间就到了十二点。 她出门时,在大门口正好遇到了蔡长亭的汽车。 蔡长亭穿着一件长风氅,越发衬托得他身材修长高大。寒风肆虐,他的面颊也有了红潮,更显颜色。 “轻舟?”他很是意外,“你要出门吗,还以为能来蹭一顿午膳呢。” 顾轻舟每周四下午都有会,蔡长亭是知道的。 这个点,也过了午膳时刻。 顾轻舟笑道:“我是要出门,不过我也没吃午膳。学校旁边就有西餐厅,可以吃些牛排和咖啡,你去不去?” “好,我请客。”他笑道。 自从孙合铭来了之后,蔡长亭多次想要见顾轻舟都被拒之门外。 今天被他碰个正着,顾轻舟轻易是别想甩开他的,索性也懒得去甩,让他上了自己的汽车。 对他的来意,顾轻舟一清二楚。 她不动声色,等蔡长亭先开口。 而蔡长亭,这一路却没说话,默默跟着顾轻舟去了西餐厅。 第1216章 蔡长亭的再次试探 寒风似刀,一寸寸割开肌肤。在风里站得久了,脸会皴裂,留下细小的小裂痕。 干燥,疼痛。 顾轻舟下车时,用披肩盖住了头脸。 西北的寒风,让她无所适从。她调治了些药膏,夜里涂抹上,保护肌肤,然而白天出门,还是感觉不舒服。 蔡长亭道:“这样怕冷吗?” “是怕风。” 说罢,她往蔡长亭脸上瞧了瞧。 他白皙细致的肌肤上,果然有了小小皴裂,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只是给他的谲滟添了几抹粗糙。 然而他是男的。 这样的粗糙感,对他毫无影响,甚至会增添几分魅力。 “真嫉妒。”顾轻舟嘟囔。 “嫉妒我?”蔡长亭笑道,“你也很好看,何必妄自菲薄?” “可是没有你这样好看。” “一般人都没我这样好看。”蔡长亭道,“不必强求。” 顾轻舟突然就发现,这厮的脸皮也越发厚了。 从前只有司行霈是这样的。 她无奈摇头笑了笑。 “早点回南边去。”蔡长亭笑道,“你太细嫩了,南边适合你。” “没有适合与否,只有人改变去适应环境的。”顾轻舟笑道,“只要不刮风,我还是很喜欢北方。” 推开西餐厅的门,迎面就是热烘烘的气息,混合了食物的香醇,让顾轻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和蔡长亭选了个角落坐下。 食物端上来,顾轻舟拿起那杯热可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温热在腹中缓缓荡开,是最温暖的触感。 蔡长亭开始切牛排,切好之后递给了顾轻舟,又把顾轻舟的端过来。 然而,顾轻舟没吃。 “我出门时才吃了早饭,又喝了热可可,现在一点胃口也没。”顾轻舟笑道,“你多吃一点,我看着就行。” 蔡长亭也不多讲究了。 他一边吃,一边和顾轻舟闲聊。 话题可以很多,比如王玉年,也比如顾轻舟的舅舅孙合铭。 “那天你和夫人吵架了吗?”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的秘密,蔡长亭肯定不知道,不过他正在设法通过孙合铭打听。 顾轻舟也告诉过孙合铭,只要严守秘密,对蔡长亭而言,他才有价值。 不撬开他的口,蔡长亭舍不得杀他,哪怕平野夫人派人去,也会大打折扣。 “是啊。”顾轻舟道。 “因为你舅舅?”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颔首:“嗯。” 他缓缓又吃了两口,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吃好了,他才道:“你又不是顾轻舟,孙家的人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顾轻舟含笑。 她又喝了两口热可可。 杯子里的可可见底了,顾轻舟喊了侍者,让侍者重新上一杯。 等待的空隙,蔡长亭又问:“既然知道,孙家的人来找你,莫不是找茬的?” 顾轻舟认真告诉他:“孙家的人没了,是我帮他们报了仇。在之前呢,有大户人家小妾生了孩子,养在太太名下。 我挂在孙绮罗名下的,不管是不是真正的顾轻舟,孙家的人举目无亲,回来找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蔡长亭却突然笑了下:“怎么,你觉得自己是小妾生的?” 顾轻舟对平野夫人的恶意,往往体现在这些小的方面。 她的刻薄和恶毒,简直似跗骨之蛆。 “你抓这种小辫子!”顾轻舟突然冷笑了下,“要不要我把这话重复给夫人听?” 蔡长亭的挑拨,也是无时无刻不在。 他耸耸肩:“我错了,轻舟。” 这个时候,侍者重新端了热可可,也给蔡长亭上了一杯咖啡。 他们俩都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两人隐约都打好了腹稿,蔡长亭先开口了。 “夫人不太喜欢你和孙家走得太近。轻舟,你自己的打算呢?”蔡长亭问。 他们彼此试探,却又没有亮出底牌。 蔡长亭有他的,平野夫人更是,而顾轻舟拥有的,是她固伦公主的身份。 至于血脉的真假,只要平野夫人咬死了不松口,谁敢质疑? 真真假假,在权谋者的面前,是毫无意义的。 权力才是至上。 而血脉,只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工具可以造假的。 “长亭,如果我需要妥协的话,我也会对平野夫人妥协。假如你是真心需要我,那么拿出你的诚意。”顾轻舟把话挑开,“如果你迟迟不拿出来,等夫人先拿出我想要的,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蔡长亭修长匀亭的手指,略微一紧。 他顿了顿,始终没有再说出话来。 顾轻舟看了眼手表,已经一点多了。从这边走到学校去,也要几分钟。 “我得去学校了,两点要开会。”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在外头等你。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笑道:“你太惹眼了,会给我带来流言蜚语。孩子是最喜欢传八卦的,我可不会跟你走在校园里。” 蔡长亭无奈笑了笑。 他只得先离开了。 临走前,他对顾轻舟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过年前,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顾轻舟点头。 等蔡长亭走后,她的心才略微乱了。 她想起了霍拢静。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假如蔡长亭说话算数,那么…… 顾轻舟不敢多想。 一旦她的想法暴露,她就会落入蔡长亭的陷阱里。 蔡长亭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下午会议结束时,更加冷了,天际灰蒙蒙的,隐约是要下雪。 顾轻舟走出校园。 不少学生跟她打招呼。 不管是不是医学院的,都认识她,恭恭敬敬叫一声院长,却又在背后嬉嬉闹闹的,想要和她搭讪。 顾轻舟没什么架子,学生们问她的问题,她都会停下来一一解答。 等她走到校门口,眼瞧着天色晚了,副官上来说:“太太,该回家了,好像要下雪了。” 顾轻舟这才跟学生们告辞。 她临上车前,往校门口看了眼,却见有个人急匆匆往外跑。 他跑得又快又急。 而这个身影,颇为眼熟,顾轻舟忙对副官道:“等等。” 已经是黄昏了,路灯尚未亮起,到处一片昏暗。 顾轻舟确定那人是自己认识的,他已经跑到了顾轻舟跟前了。 “你怎么在这里?”顾轻舟问。 而他气喘吁吁的,半晌开不了口接话。 第1217章 故友重逢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是高桥荀。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他在平野夫人的军工厂做事,平日里也难得空闲。 他试图找过程渝多次的,都被程渝拒之门外。 前些日子,他好像跟一个日本女人要好,那人的父亲也是东北军的高级将领。 “……我朋友……在日语系做教员,我来看望他……听说你来了……学生们说你呢……”他半晌才能匀出舌头,把话说得利索。 顾轻舟笑道:“对,我今天过来了一趟。” “难得碰到你,我请你吃晚饭。”他道。 顾轻舟摇摇头:“天这样冷,我得早点回去。” “吃饱了就不冷。”高桥荀坚持道,同时改用了日语,“真的很久不见你了。” 每次看到他,顾轻舟都能想起颜一源,特别是他可怜兮兮哀求的样子。 “那好,让你破费了。”顾轻舟道。 他们去了城里一家日本馆子。 这是高桥荀常来的,楼上雅间的布置,也是日式的。 顾轻舟脱了风氅之后,对高桥荀道:“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女佣在电话里告诉顾轻舟:“师座刚来了电话不久,说今晚不能回来吃饭,需得见几个朋友。也未必回来住。” 顾轻舟了然。 她想起司行霈昨晚那些话,只怕他又要去挖墙脚了。 “我也遇到了朋友,是高桥先生。我们一起吃饭,若是师座先回来了,就告诉他。”顾轻舟道。 女佣道是。 顾轻舟回到了雅间,侍者已经在倒酒了。 她坐到了高桥荀对面。 这屋子烧了地龙,地板上是暖和的,顾轻舟整个人就舒展了。 “坐得习惯吗?”高桥荀问,“如果难受的话,你就把腿伸直,我不介意的。” 顾轻舟是盘着腿的,并非像高桥荀那样坐。她笑道:“暂时还行,等会儿腿麻了,我就伸展。” 片刻之后,侍者就上了菜。 顾轻舟中午算是没吃的,下午又是一整个下午的会,此刻饿得饥肠辘辘。 日本馆子里的菜,味道清淡,她也是很喜欢的。 高桥荀还想多聊几句,就见顾轻舟埋头吃得不换气。 “你饿成这样了?”他很是震惊。 顾轻舟鼓了满口的食物,抬头冲他笑了下:“我得先吃饱了,才有脑力和你周转。你们这些人,都不好打发。” “我们这些人?还有谁?”高桥荀不解。 顾轻舟笑笑:“我上午陪蔡长亭吃饭呢。” 高桥荀立马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怎么把我跟他比?他那么恶毒,我如此纯善。” 顾轻舟差点呛到了。 她快要忘了,高桥荀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在她刚到太原府的时候,他还帮助过她。 后来,他和程渝睡了。 从那之后,他学会了上进,他想让程渝看得起他。 不成想,他刚回来,程渝去了趟北平,卓莫止搀和其中。 如今他们三个人的情形,顾轻舟是看不懂了。 “你当然好,比他好了。”顾轻舟笑道。 两人聊天,高桥荀也有很多问题。 不过三五句之后,他就说明了本意:“程渝她……她最近找新的男朋友了吗?” 这是试探。 他不知程渝和卓莫止分手没有。 顾轻舟喝了口汤,眼珠子微转,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听说,你交了女朋友?” 高桥荀立马大声反驳:“没有,那只是朋友。她从东北过来,赖在这里不走。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我只当她是很好的朋友,带着她熟悉华夏,我一片赤诚。后来她……她向我表明心迹,我才知道。 我拒绝了她,所以她又回去了。从头到尾,我跟她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丝毫的牵扯。” 顾轻舟道:“别急别急,急什么呢?” 高桥荀确实很急。 他焦虑问:“程渝也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她还不知道。”顾轻舟道,“她除了吃喝玩乐,外头的事都不太上心。” 高桥荀松了口气。 顾轻舟有点犯难。 高桥荀似乎没留意到她的难处,继续问:“程渝她……” “她还跟卓莫止在一起。”顾轻舟一狠心,实话实说,“而且,云南程家知道了卓莫止,对他很满意。” 高桥荀如遭雷击。 他怔怔看着顾轻舟,好半晌才问:“他们……要订婚了?” “还没有。”顾轻舟道。 高桥荀从这一刻开始,就不怎么想说话了,而是不停的喝酒。 顾轻舟也不语。 最后,高桥荀喝多了。 他喝多了之后,没有撒酒疯闹事,而是平静对顾轻舟道:“你送我回家。” 顾轻舟说好。 结果,他昏死了过去,没说他现在住在何处。 顾轻舟只得让副官赶紧去打电话,问叶督军府的人,高桥教授的住所。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顾轻舟才把高桥荀送回高桥教授那边。 和高桥荀的傻白甜不同,高桥教授是个老练又阴沉的人。 “司太太,我们日本的文化里,女子出嫁就要守规矩。”他冷冷对顾轻舟道。 他还以为,高桥荀又恋上了顾轻舟。 高桥荀曾经爱慕顾轻舟的时候,高桥教授就差点来找顾轻舟了。 他不能容忍儿子给家里抹黑。 “他喝醉了。”顾轻舟也冷漠回应,“下次碰到他,我就将他拒之千里,您大可放心。论起规矩,我们更正统。” 高桥教授的脸色微微发黑,被顾轻舟气得半死。 顾轻舟既羞辱了他的儿子,又羞辱了他们的文化。 “告辞。”顾轻舟转身,快步往外走。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司行霈尚未归来。 顾轻舟简单洗漱就睡下了。 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清早,高桥荀又来了。 “……对不起,我父亲昨天失礼了。”高桥荀给顾轻舟赔罪。 顾轻舟之所以让他进来,就是想告诉他,以后少些来往。 太原府人口众多,高桥荀可以找到适合来往的人。 而顾轻舟,跟他真不是同类。 她尚未开口,程渝就来了。 “顾轻舟,早上吃什么?我那边又是鸡丝面,你知道吗?太油腻了,我来你这边蹭饭。”她道。 然后,她就看到了高桥荀。 太过于意外,她表情略微发僵,近乎失态。 震惊之后,她转身就往外走。 顾轻舟瞧着她这样,有点意外。 第1218章 吃醋 程渝夺门而去。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预感要出事。 她转过脸去看高桥荀,果然见高桥荀神色起了变化。 哪怕再单纯的男人,都看得出程渝对他余情未了。 程渝几乎是要把“余情未了”四个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的。 “她……她心里有我,是不是?”高桥荀转眸,望着顾轻舟,眼底全是激动,隐约现了泪花。 顾轻舟不语。 他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顾轻舟说话的必要。 他离开时,脚步都轻盈了起来。 “作孽。”顾轻舟叹气。 她也不怪程渝。人在突发之下,多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就像当初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的仇怨未解时,司行霈遇到了刺客,顾轻舟会身不由己扑上去替他挡枪。 那时候的她,比程渝做得更过分。 想到这里,顾轻舟去了趟程渝的院子。 卓莫止昨晚没过来,程渝衣裳未脱,就上床睡觉了。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 听到脚步声,她警惕抬头。看到顾轻舟时,她虽然松了口气,却有那么点失望。 也许,她以为追过来的是高桥荀呢? 顾轻舟坐到了她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别难过。” 程渝道:“我不难过。” “也别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有情难自控的时候,包括我。”顾轻舟道。 程渝撇撇嘴。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来。 良久之后,她重新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她躲在被褥里,声音嗡嗡的:“你走吧,让我睡一会儿。” “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顾轻舟问。 程渝摇摇头。 她不想去,哪里都不想去。 此刻的她,浑身无力。 她想起了一点往事。那点往事里,高桥荀像个孩子般冲她微笑,叫她心力憔悴。 她是不屑于承认什么的。 她不诚实,她的身心却都很诚实。它们在高桥荀面前,背叛了她,出卖了她,让她淋漓尽致被高桥荀窥探了本意。 她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下午两点多时,佣人喊她吃饭。 她早上没吃,这会儿的确饿得饥肠辘辘了,故而爬起来。 一顿饭吃完没多久,电话就响了。 程渝只当是卓莫止,就去接了。 不成想,电话那头是高桥荀。 他声音暗哑,中国话仍是那么蹩脚:“能不能见个面呢?你以前的一样东西,我想要还给你。” 程渝想着,自己早上那般失态了,一味躲起来,他反而多心,没完没了。 从高桥荀决定离开她时,这段感情就结束了。 心可能会疼,也会滞后,还误以为他们在一起,于是就需要折腾,需要疼痛。 程渝了解,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 她前夫背叛她时,这些她都经历过。她也能明白,再过一些日子,她遇到高桥荀时,也会平静。 甚至会戏谑,跟他说几句俏皮话。 “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程渝道。 “那约在之前常去的餐厅,你知道地址的。”高桥荀的声音里,透出喜悦,实实在在传达了过来。 程渝莫名心酸。 和他在一起时,虽然时常嫌弃他,虽然恪守本心,不与他谈感情,可每每总是感觉他可怜。 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每次欺负他,程渝都有负罪感。 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两个年轻男女之间的。 程渝坐在房间里,沉思了很久。 末了,她给卓莫止打了个电话。 现在卓莫止是她的小男朋友,若是去见之前的小白脸,说一下自然是最稳妥的,免得彼此麻烦。 这是她的责任。 一个人处于一段感情里,无论性别,都应该是个负责之人。 “……我早上和他造成了一些误会,我想要解释一下。而且,他说从前遗留了东西在他那里,我去拿回来。”程渝道。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程渝又喂了一声。 仍是没声音。 这是学堂里唯一的一部电话,打通之后,那边去喊了卓莫止,卓莫止在上课途中,临时过来了。 他跑得很快,声音略有点喘,说了句:“阿渝”。 这会儿,他却不吭声了。 程渝又问:“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砰的一声。 程渝听到了响动。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传来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卓教练他……他回去上课了。”那人道。 程渝就知道,卓莫止甩了电话走人了。 脾气很大。 程渝该做的都做了,故而换了套衣裳,重新梳头。 她把自己收拾妥当,就到了下午五点半。 夕阳西垂,落日似融化的金子,把庭院镶嵌了金边,触目辉煌。 有点冷,程渝穿了件皮草,一圈黄澄澄的皮毛领子,遮掩了她的颈项。她缩在厚重的皮草堆里,既温暖又尊贵。 她去了那家餐厅。 刚下汽车,她就看到了高桥荀,他站在灯火葳蕤处,一袭西装,焦虑又忐忑。 程渝的脚步顿住。 她在犹豫。 她想起了很多事,从前的种种全在心头,令她的眼睛发涩。 她最终还是走向了高桥荀。 高桥荀大喜。 两人在餐厅坐下,程渝问:“有什么要还给我?” “也不是还给你。”高桥荀笑道,“是想要送给你。” 说罢,他给她倒了一杯红葡萄酒。 红葡萄酒在水晶的高脚杯里,微微起了涟漪,一圈圈荡开又归于平静。 程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点头示意。 她的话,可以留到最后再说。因为饭后,他们都饱了,有力气下狠心,也有力气悲伤。 “我之前很喜欢马,你是知道的。我曾经说过了,要送给你一匹马,你说喜欢棕黄色的大马,要蒙古的。”高桥荀道。 程渝记得这话。 说这话的时候,她思路很清晰,就是想要刁难高桥荀。 她曾经见过英国督察的马,就是很高大,毛发油亮。 “我前不久认识一位蒙古王爷……” “还有蒙古王爷吗?”程渝问,“他们没回去?” “有人没回去,多半在天津的租界里享福。”高桥荀道,“总之呢,他帮我弄到了,已经到了太原府。” 程渝眼睛略微发亮。 她很早就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然而,这又是高桥荀送给她的,多少令她为难。 “什么样子的?” “我叫人牵过来了,就在后头街上,去看一看吗?”高桥荀已经拉开了椅子,站了起来。 程渝略微沉吟:“好,我先看看。” 看完了,找个借口说马不好,不是自己喜欢的,再拒绝了他,如此反而不伤人。 第1219章 宝马 程渝见到了高桥荀送给她的马。 路灯已经亮起,那匹马在灯下,打了个响鼻。它高大健硕,浑身棕色毛发油亮,是最上等的宝马。 比香港督察那匹还要好。 香港的那一匹,美得太过于雕琢。 而这一匹,到底是从草原上直接牵过来的,健硕优雅,却又带着几分野性。 程渝微微捂了下胸口。 她看上了,心动了。 “退还给人家吧,我如果想要马,还是比较娇小的白马更适合。”程渝道。 说罢,她转身往餐厅走。 她是不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喜怒哀乐几乎全在脸上。 高桥荀心思简单了些,却不是傻子。他多看她几眼,就知道她眼底的狂热和欣喜。 她不能收这礼物。 她出来看看,就是更好拒绝高桥荀的。 接下来的晚餐,程渝都心不在焉。她很想表现得自然,可演戏这种事,她不太娴熟。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高桥荀道:“我今天来,是有句话告诉你。” 高桥荀坐正了身姿。 “你别误会我早上的行为。我当时没有梳妆,看到陌生人自然不好意思。”她道。 高桥荀脸色略微变了。 他呼吸不稳,唇色也似乎在泛白。 这情形,倒好像是落了水无处容身。他伸手,抓住了程渝,就像抓住了浮木:“你为何不肯承认?” 程渝想要抽回手。 她硬了心肠:“我就是怕你误会,才见你这一次。要不然,我为何要跟你出来吃饭?” 高桥荀的手握得更紧,几乎捏住了她的。 他不让程渝逃脱。 程渝索性不抽了。 “你看一看自己的心。”高桥荀的声音很低,低得近乎卑微,“它知道的,你为何非要违背它?” 程渝只感觉心头发苦,有谁一刀刀割她。 然而,从前的经历,又是那样鲜活,历历在目。 心是柔软的,不控制它,程渝就会堕落得更厉害。 虽然她现在也很堕落。 “人的心里,多装着安逸、懒惰甚至邪恶。一旦放纵了它,就不是正常的人了。你误会了我的本心,它只是很做作,并非爱着你。”程渝道。 高桥荀的手劲,慢慢轻了。 那只看似秀气、实则很有力气的手,顿时就软绵绵的,好像每一块骨节都脱落了,只剩下皮肉。 “阿渝。”他的声音,也完全没了力气,“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问题,程渝没有回答。 在一瞬间,她想到了很久远。想到了争吵和埋怨,想到了委屈——他的,也有她的。 它原就不是正常的开始。 程渝站起身,道:“莫要再找我了,也别惦记我了。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我若是想要折磨你,勾引着你,今天就不会来说这些话了。” 她很利落,一点幻想也不给高桥荀。 有幻想也许会耽误高桥荀的时间。 可高桥荀,他的时间是没有价值的,他宁愿被耽误。 他兴致勃勃来找她,却只是如此结果。 程渝回到家,精神有点恍惚,她回想了下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没有错。 逃避是无用的。她早上那样失态,避着不见高桥荀,不过是重新把他拉入漩涡。 高桥荀应该长大了。 大人应该明白,不是每件事都有结果;丢失的东西,再怎么属于你,再如何心爱它,也未必找得回来。 她独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夜寒如水,她的身子有点僵硬,她也一直没有变化姿势。 直到外头的大摆钟敲响了四下。 她略微吃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坐了一夜。 堪堪睡了片刻,她觉得好像遗忘了一点什么,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了。 早上六点多,她又醒了。 每次她醒过来,心情都很好,今天却烦躁翻了个身。 这么一翻身,她滚入了旁边空空的被褥里,这才惊觉自己遗忘了什么:卓莫止昨天没来。 “他生气了。”程渝心中透彻。 她什么都知道,很多时候她只是懒得替旁人考虑而已。 她躺在被窝里,伸了下腿,被窝里是冰凉的。 正想要喊女佣烧个汤婆子给她时,院内响起了顾轻舟的声音:“程渝!” 这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是很高,好像要给她提个醒。 她还以为卓莫止在。 “进来吧,就我一个人。”程渝隔着窗户回应,声音也很高。 顾轻舟推门而入。 早晨的阳光,尚未照入这间房舍,故而光线有点暗淡。 顾轻舟开了电灯。 “程渝,高桥荀早上来了,牵了一匹马过来。他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你。”顾轻舟道。 程渝坐起身。 她表情颓败:“说吧。” “他说,这匹马是专门给你买的,他留在身边也是徒添麻烦。就算是分手了,也该送你一样分手礼物。如果你不想要,就在转卖了,别回送给他。”顾轻舟道。 程渝揉了揉太阳穴。 顾轻舟转述完毕,才问程渝:“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程渝一头雾水。 “高桥荀。” “我没想过回头。”程渝道,“你是不是当我傻?” 顾轻舟看了眼她。 程渝看得出她的心思,立马道:“闭嘴啊,什么话都别说,否则一大清早吵架,多不吉利!” 顾轻舟沉吟了下,果然不语了。 两人沉默坐了片刻,顾轻舟才问程渝:“马怎么办?” “送给司行霈吧。”她道。 “这不太好。” “那卖了。”程渝道,“他既然说送给了我,我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 顾轻舟道:“你自己去卖吧,此事我不插手。” 她站起身走了。 程渝喊了女佣,让女佣去把马牵到西跨院的外面。 女佣就去了。 马儿虽然漂亮,可很温顺,在女佣的牵引下乖乖跟随着。 程渝瞧见了,心中一阵酸涩,差点落下眼泪。 她极力忍住了情绪。 正好这个时候,卓莫止来了。 他一夜未至,此刻不早不晚的跑过来,很是奇怪。 他瞧见了马,忍不住赞道:“这倒是一匹很强壮的军马,司师座送给你的?” 程渝道:“不是,是高桥荀送的。” 卓莫止原本冷峻的面容上,覆盖了严霜。他手指僵硬,用力才能蜷曲起来。 而程渝,正在端详那匹马,丝毫没留意他。 他一把拽过了她的胳膊,将她打横抱起。 程渝没防备,吓得半死,人已经凌空了。 “你干嘛?”她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卓莫止不答,径直回了卧房,把程渝重重扔到了床上。 第1220章 怎么哄? 枕席柔软,程渝落入其中,并未感觉疼痛,只是脑袋天旋地转。 待她脑子清晰时,卓莫止压住了她。 他眸色阴森,似寒夜魉煞。 他的手长期握枪,有粗粝的老茧,带着略微酥麻的摩挲,在她面颊滑过。 他缓缓摩挲着她的脸。 程渝被他的气势摄住了,所有的泼辣都掩埋心中,发泄不出来。 她怔怔看着他,呼吸都快要屏住。 “我不喜欢那匹马。”他声音也冷峻,宛如寒冬屋檐下的冰锥,“处理掉它。否则,我就要出手了。” 程渝慢慢从震慑中回神。 她看着卓莫止,想起他为了救自己磨破了脚掌,心中有了几分胆怯,总好像是亏欠了他什么。 出身程家的大小姐,从小就习惯了别人为她出生入死。哪怕是磨穿脚底,也是那些人的荣耀。 程渝是不习惯感恩的,可面对卓莫止时,她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她很讨厌这种亏欠。 “我会卖掉。”程渝半晌才组织好了语言,回答他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原本就打算卖了。” 卓莫止没有动。 程渝推他,就感觉他似一座山,稳稳压住她时,她毫无反击之力。 “不为我?”他问。 这句话,声音也是凉的,是心头的寒意往外冒。所以,这话不算多么狠,反而有点悲。 程渝没听懂。 卓莫止也敛了情绪。 “对,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程渝道,“我下定了决心的事,也绝不回头。我原本就是要卖掉那匹马的,跟你没关系。” 卓莫止不语。 程渝又道:“当初我们是如何说的?” “如何?” “你是我的小白脸。”程渝道,“如果你忘记了,请你离开!” 卓莫止的表情不动,只是微微抿紧了唇线,露出他的狠戾。 他缓缓起身,松开了程渝。 程渝舒了口气,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压在她心中的重量也不见了,程渝一下子就找回了自己。 在卓莫止身下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令她害怕。 她猛然跳下床,鞋也不穿就往外走。 那匹马,程渝交给了佣人,让佣人牵出去还给高桥荀。 “如果他不要,就牵去卖了。当着他的面卖了都行。”程渝道。 佣人道是。 黄昏时,佣人回来了,拿了一张汇票给程渝。 “已经卖了,程小姐。”佣人道,“数目太大了,小人就擅自做主,要了银行的汇票。您拿着汇票,就可以去银行取出钱来。” 程渝看到数目,有点震惊:这么贵吗? 她还以为,这匹马不过是普通的好马,如今看来,识货的人认出它是宝马,所以高价买走了。 “那些钱,我要捐给孤儿院。”程渝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到那匹马。 如果不是高桥荀找来的,她真想买过来。 那的确是好马,司行霈充当他的坐骑军马也适合。 飞机运回平城也很方便的。 可惜了。 “也好。这钱不少呢,不如分成五份,捐给五家慈善堂。”顾轻舟道。 程渝把汇票给了顾轻舟:“你帮我办这件事吧,我实在不想弄了。我的脑子,也弄不清楚。” 顾轻舟失笑:“也好,我来吧。” 她又问程渝,“听说卓莫止今早脸色不善的走了,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他那个脾气,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热气,想跟他吵架也难。”程渝笑道,“他连发火都不会。” 卓莫止生气的时候,是有一种气魄,能让人感知他的愤怒。 愤怒应该是炙热的,而他的愤怒是冷酷的。 “你也莫要欺负他。”顾轻舟随口提了句。 没想到,这一句就惹恼了程渝。 “我欺负他?他欺负我还差不多。我程大小姐,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在他面前,我总是内疚和亏欠,你知道这多难受吗?”程渝咆哮了起来。 顾轻舟推了下她的肩膀:“出去发疯,我没空理你。” 说罢,她起身走了。 程渝鼻子差点气歪了。 她跟上了顾轻舟,非要把事情跟顾轻舟解释一通。 “……我打电话告诉了他,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扔了电话。”程渝道,“我去见高桥荀,是为早上的事做个解释。我问心无愧,顾轻舟!” 她挺了下胸,想要理直气壮。 顾轻舟不回答她。 程渝就继续道:“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顾轻舟这才停下脚步,笑道:“我看他不是生气,而是吃醋了。” 程渝嗤之以鼻:“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醋?娘们唧唧的。” 顾轻舟忍俊不禁。 她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 “怎么了?”程渝见她憋笑很辛苦,有点费解。 “没事,就是司行霈总爱吃醋,我回头要把你的话,说给他听。”顾轻舟道。 程渝这才知道,原来男人也爱吃醋,并且醋意泛起来时,比女人更加不讲道理,什么醋都会吃的。 她目瞪口呆。 卓莫止昨晚没来,程渝想起他好像是满眼的红血丝,还以为他是气狠了。 如今想了想,他肯定是一夜未睡。 从他昨天接到电话,到今早来找她,定然是气了很久的。 “那我是不是得哄他?”程渝问。 顾轻舟笑道:“随便你。如果司行霈吃醋,我是会哄的。” “怎么哄?” “这就很难说了,投其所好吧。”顾轻舟笑道。 程渝白了顾轻舟一眼,觉得顾轻舟是在消遣她。 顾轻舟不理睬她。 把她送走之后,顾轻舟准备叫人去城里的慈善堂看看。 司行霈这个时候回来了。 “出了点事,叶督军气得骂娘。”司行霈笑道,“真还挺逗的。” “什么事?”顾轻舟接过他的风氅,亲自为他挂起来,贤惠又殷勤。 “一点小事。”司行霈笑道,“不过,可能会跟咱们家有关。” “咱们家?” “对。”司行霈指了指西跨院的方向,“我如果猜测的不错,肯定跟程渝那边有关。” 他用“咱们家”的家务事,来代指程渝,让顾轻舟微愣,心中莫名发暖。 他们,好像是多了两位家人——霍钺和程渝。 “是卓莫止吗?”顾轻舟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第1221章 神枪手 司行霈从督军府回来,得知了一件趣闻,他认定跟卓莫止有关。 “……高桥荀和他的两位同伴,全部中枪。在场的人说,开枪之人是黑巾蒙脸,而且是骑个自行车。”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听得目瞪口呆。 “枪杀?”她反问司行霈,因为司行霈语气轻松得诡异,让她误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要点。 “对。”司行霈笑道,“蒙脸、自行车,像不像古时骑马射箭的游侠?” 男人都有游侠梦。 就连司行霈都不例外。 顾轻舟总好像是没听懂,半晌才问:“司行霈,当街开枪,这不是很恶劣的大事件吗?高桥呢?” 司行霈摆摆手:“他们没事。当街骑车开枪,高桥和他的同伴每个人身中两枪,却全部避开了要害。” 顾轻舟这才懂了。 开枪之人是卓莫止。 太原府有不少的射击高手,可跟高桥荀有仇的,大概只有卓莫止。 “是卓莫止吧?”顾轻舟再三确认。 “八成是了。”司行霈笑道,“年轻人真有意思。轻舟,我们那时候就没这样争风吃醋过。”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你还叫好?”她啐司行霈,“这是大事。你想想高桥荀,他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无辜之灾?” 司行霈不以为意,只笑问道:“你还挺维护高桥的。” “他曾经是我五哥的朋友, 他也很像我五哥。不管他和程渝如何,我对他的感觉是不变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没有多谈。 提到了颜一源,再谈下去就要伤感了。 “叶督军怎么说?”顾轻舟也转移了话题,不往深处走。 “他派人把卓莫止叫了过去。”司行霈道,“警备厅的人查了一下午,没人看清楚行凶之人的面容,身材修长,衣裳普通,说不出所以然。 枪是很普通的猎枪,有门路的人都能弄到,子弹也没有特殊的。查来查去,查不到卓莫止头上。 叶督军说行凶手法,像卓莫止,找了他去。卓莫止离开的时候,叶督军发火了,可见他也没抓到卓莫止的把柄。” 顾轻舟有点担心。 叶督军都看得出是卓莫止,高桥荀也能。 在太原府的日本人,后面有日本领事馆撑腰。 卓莫止是卓大帅的儿子,此事就敏感了,日本人可能会当成大事来处理。 “他怕是要得罪日本人了。”顾轻舟道,“一旦他上了暗杀黑名单,以后就难了。” 司行霈笑道:“叶督军怎么会让自己地盘发生这种事呢?估计会编好理由,给卓莫止开脱。” 顾轻舟点点头。 已经是凌晨了,顾轻舟还是喊了女佣过来,问她卓莫止今天来了没有。 女佣说没有。 “上午的时候,卓少帅和程小姐吵了一架。”女佣道,“卓少帅走得时候,表情吓死人了。” 就是这个吵架,激怒了卓莫止。 卓莫止不好对女人下手,只得把怒气发泄在高桥荀身上。 他还算理智,没有一枪毙了高桥荀。 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你明早什么事都得放下,去找卓莫止谈一谈。他不能这样欺负高桥。” “你到底偏袒谁?”司行霈啼笑皆非,“你上次不是才说,想要撮合他跟程渝的婚姻吗?” “他对程渝好,可他未必就是良善之人啊。”顾轻舟道,“你对我也很好,可外头有几个人喜欢你?” 司行霈压住了她。 “怎么了,往我身上撒火?”司行霈捏了捏她的面颊,“我要旁人喜欢我作甚?轻舟喜欢我,我就满足了。” 顾轻舟无可奈何。 翌日,顾轻舟早起就去了趟医院。 司行霈在家里等着,哪儿也没去。下午时,顾轻舟还没从医院回来,卓莫止倒是来了。 副官在大门口拦住了他,让他去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见到了他,先递给他一根雪茄。 一边抽烟,司行霈一边委婉说了顾轻舟的意思。 “……别惹女人。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她们崇拜强者,更同情弱者。你把高桥荀放在弱者的地位,会引发她们的圣母心。”司行霈道。 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没等卓莫止说什么,司行霈继续道:“枪法不错。自行车上都能那么精准射击,你算个神枪手了。” 卓莫止牵了下唇角,算是笑了下。 司行霈道:“这主意不怎么样。” “为何?”卓莫止反问。 “做事看似留一线,实则毫无意义。我若是你,我会直接一枪毙了高桥荀。”司行霈道。 卓莫止蹙眉:“他没有到该死的份上。” “可你打他两枪,也不能让他知难而退,毫无意义,还会招惹一堆后续的麻烦。”司行霈道。 卓莫止也清楚,他道:“我不怕麻烦。” “那你永远难成大器。”司行霈道,“一个人做事,要从效率上去考虑,并非一时意气。” 卓莫止表情肃然。 他沉思了司行霈的话,也深知自己的做法太过于幼稚。 幼稚之余,效果也微弱。 司行霈的话,让卓莫止似醍醐灌顶。 “多谢司师座教导。”他道。 司行霈摆摆手:“不用讲客气话。我跟程家算是至交,程艋是我兄弟,程渝就像我亲妹子。你若是能跟程渝有个结果,往后咱们也是亲戚。” 卓莫止心中一动。 他好像明白了司行霈的意思,问:“程督军他知晓我?” 司行霈就惊觉这人敏锐。 小小的一句话,就被他抓住了破绽。 “他的确是来电报询问过你,大约是有意的。”司行霈道。 卓莫止那张略微阴冷的脸上,有明亮一闪而过。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道:“我会努力,还请司师座多替我美言。” 司行霈让他别客气。 卓莫止和司行霈聊完了,这才去了程渝那边。 高桥荀受伤的消息,程渝还不知道。 卓莫止想到了司行霈的话。 此事等程渝知晓,就会起到反效果,还不如自己去告诉她。 他打定了主意,就去找程渝了。 与此同时,顾轻舟终于从医院回来了。 司行霈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 顾轻舟在医院待了七八个小时。 “这么多话要说吗?”司行霈语气顿时就不善了,“这可是一整天。” 顾轻舟脱下了风氅。 她把风氅交给了司行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滚滚热茶下肚,她才有力气开口。 “遇到了一点事,所以耽误了。”顾轻舟道。 “什么事?”司行霈问。 第1222章 司行霈的指导 顾轻舟在医院耽误了一整天。 司行霈也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来了几个日本人,看望高桥荀。”顾轻舟道,“我想听听他们说什么,所以没走。” 司行霈不屑挑眉。 无非就是问凶手。 “听到了吗?”司行霈打趣他。 “高桥荀很寂寞,他不想我走,就说我不会日语。但我不想招惹麻烦,毕竟蔡长亭是知道我的底细,我就说自己会说一两句。”顾轻舟道。 他们就不可能当着顾轻舟的面说。 顾轻舟当时避开了。 她还是想知道,日本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就等他们离开后,回到了高桥荀的病房。 她正要打听,高桥荀的父亲又来了。 等高桥教授过来时,看到顾轻舟又在,脸色特别难看。 高桥教授准备给顾轻舟甩两句难听的话,不成想高桥荀早已察觉。 “你如果说出什么,咱们父子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高桥荀对他父亲如此说。 于是,高桥教授被气得晕厥了。 “高桥教授的身体不好,当场昏死了过去,高桥荀又不能下病床。”顾轻舟道,“我没办法了,总不好就这样甩手而去。 所以等高桥教授被送进病房,醒转过来,并且跟他解释清楚我和高桥荀没有不正当的关系,这才好离开。” 司行霈啼笑皆非。 他搂住了妻子:“看看,你还乱交朋友吗?” 顾轻舟叹了口气。 高桥荀那边,还是要敬而远之为好。不是她薄情,而是她得考虑高桥荀的父亲。 那老头对儿子的婚姻,如今很重视。 结过婚的女人,肯定是不行的,况且顾轻舟还是有夫之妇,简直是触犯了高桥教授的逆鳞。 “从前那个女孩子,就是高桥教授找过来的,特意想给高桥荀相亲。不成想,最后那姑娘一场伤心回去了。”顾轻舟又道。 高桥荀的心思很简单。 他如今想要的,是和程渝复合。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面颊:“还操心这事?” 顾轻舟摇摇头。 她顿了下,说起了正事。 虽然高桥教授闹得昏厥,顾轻舟还是打听出了日本人的猜测。 “高桥荀说,此事怕是跟政治有关,他们没猜到卓莫止身上。”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也许猜到了,只是没跟高桥荀说。” “也对。”顾轻舟道。 略微沉吟了下,顾轻舟又说卓莫止:“他枪法真不错……” 司行霈哈哈大笑。 “……但是,他这事做得过了分。”顾轻舟道,“他是欺负人!” 司行霈不以为然。 “没什么过分的,情敌之间原本就是你死我活,他没有打死高桥荀,已经算是很好了。男人不把怒火放在女人身上,而是找准了敌人下手,是个男子汉。”司行霈道。 顾轻舟坐到了他腿上。 她落在他怀里,捏住了他的两只耳朵,几乎要把他的耳朵揪掉:“这么缺德的事,你还帮腔,真是过分!” “这是我的立场嘛。”司行霈笑道,“你不同意,我以后不说了。” 说罢,他搂紧了顾轻舟的腰。 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司行霈道:“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以后别再去医院了。” “不去了,再去真要气死高桥荀的父亲。”顾轻舟道。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与此同时,卓莫止正在程渝的院子里吃晚膳。 气氛很温馨。 程渝特意点了烛火。 葳蕤烛火,透出暖黄色的光,地龙烧得很旺,墙角一株腊梅傲然盛绽,满室幽香。 食物很美,视线里的人也很美,卓莫止原本想要坦诚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他不想毁了此刻的美好。 而程渝,也改变了一点态度,跟他解释自己把马卖了,钱捐给了孤儿院。 她又道:“我不图他的东西,只是我不想和他再有牵扯。” 卓莫止很想问:你此举,是真的忘记了他,还是仅仅考虑到你们没有前途,所以狠心放下? 这个问题,看似结果没什么不同,实则大有差别。 然而,他也没问。 打伤了高桥荀之后,他好像出气了。 此刻的他,心中无怨,哪怕程渝心里还藏着高桥荀,他也能接受,只要她不再和高桥荀来往。 “你做得对。”他道,表情也是难得的柔和,“这样很好。” 程渝就笑了。 卓莫止望着她的笑靥,深感这是世间最美妙的。 他忽而明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俗语来。 若可以,他也愿意做个风流鬼。 “你今天很乖嘛。”程渝意外,同时也欣慰,“你要是一直这样乖,姐姐也不会嫌弃你的。” 卓莫止略微蹙眉:“你想当我的姐姐了?” “我原本就比你大。”程渝道。 于是,两人梳洗之后睡下,卓莫止压住了她,偷偷在她耳边问:“姐,给糖吃。” “什么?”程渝哭笑不得。 她是意外。没想到,卓莫止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 卓莫止掀开了她的睡衣,钻了进去。 程渝倒吸着凉气,随着他的动作而颠簸,也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姐姐不是好做的。 这场风波,程渝只当是过去了。 她依偎在卓莫止的怀里,不肯深想前景。想了也没用,她的人生早已被她弄得一团糟了。 现在再想要重新收拾、从头开始,非要扒一层皮不可。 但凡有一点希望,她也不会放弃高桥荀的。 而程渝,没想过浴火重生,她得过且过。 顾轻舟帮程渝捐了钱,试探着提了句高桥荀。 程渝什么也不知道。 顾轻舟也没有多提。 高桥荀的父亲不喜欢顾轻舟,肯定也不喜欢结过婚的程渝。 此事就暂时放下了。 时间到了十一月底,太原府又是一场暴雪,一连下了七八日。 道路被雪覆盖了。 顾轻舟想起了去年下雪的日子。 “又一年了。”顾轻舟穿着大衣,站在屋檐下看雪。 她的脚趾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仍是不想回屋。 她喜欢这搓棉扯絮般的大雪。 在江南时,雪也是有的,这样的盛况却是从未见过的。 将来,顾轻舟的儿孙,大概也是都生活在江南。等她老了,坐在温暖的午后阳光里,给孩子们讲述趣事,这些雪景就是资本之一。 正畅想着,佣人说:“太太,康家的三太太来了。” 康家的三太太,是康晗的继母。 自从二宝被司行霈强行带走后,康晗一直不开心。 顾轻舟也去看过她的。 如今三太太过来,也许又是康晗的事? 顾轻舟连忙站起身,对佣人道:“请三太太进来。” 康三太太冒雪而来。 她穿着大红色的风衣,兜帽盖住头脸,一抹红艳走在皑皑白雪的世界里,格外醒目秾丽。 进门时,她的手脚都冻僵了。 顾轻舟让佣人端了热茶给她。 一杯滚热的茶,她一口口慢慢喝着,喝完才暖和起来。 “……就是腹疼。”康三太太说明了来意,果然是因为康晗的病,“请了西医到家里,给她开了西药,又挂了盐水,还是没好。” 康晗之前病得奇怪,是顾轻舟治好了她。 这次她腹痛,康家只当是小事,不成想西药吃了两天还是无济于事。 老太爷坐不住了,怕康晗旧疾复发。 康三太太冒雪,亲自来请顾轻舟,足见康家对她的尊重,以及对康晗病情的慎重。 “老太爷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万一有个闪失,我也担当不起,这才特意来请您。”康三太太又道。 顾轻舟颔首:“我去看看吧。” 她上次去看康晗,还是一个月前。 “真不好意思,天气这样坏。”康三太太道。 顾轻舟摇头:“这是医者本分。再说了,二宝是被司行霈弄走的,我也应该多去看望晗晗。” 她回里屋更衣。 换了件夹棉的旗袍,又披上了皮草大衣,这才跟着康三太太出去。 她对佣人道:“师座回来问起,便说我去了康家。” 佣人道是。 路上积雪太厚,叶督军已经调了两个团进城,专门负责各处的扫雪,确保道路通畅。 顾轻舟这边出去,路还是很好走的,毕竟紧挨着督军府。 然而走了半个小时后,就堵住了。 “前头一辆拉煤炭的马车,马儿失了蹄,一车煤全倒在地上,挡住了路。”司机下去看了一圈,回来禀告道。 后来好不容易道路通了,却又赶上了两辆汽车相撞。 太原府有汽车的人家,都是豪门富户,都有底气,谁也不肯让着谁,就吵了起来。 如此折腾,明明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走了四个多小时。 顾轻舟到康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 康晗躺在床上,脸色蜡黄。 她又瘦了很多。 瞧见顾轻舟时,她猛然坐起来,眼睛里全是惊喜:“师姐,你是不是送二宝回来了?” 顾轻舟很是尴尬。 “对不起,晗晗,二宝还没有回来。”她柔声道。 康晗那墨色宝石一样的眼睛,顿时就灰暗了一层。 瞧她如此,顾轻舟心中不忍。 “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着你去看二宝,如何?”顾轻舟问。 二宝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些日子,司行霈对他的训练越发有了成效,教员说再教二宝半年,他哪怕眼睛看不见,也能八成像正常人。 顾轻舟要的,就是他稍微能有点正常人的生活。 第1223章 孩子们的初吻 顾轻舟不能半途而废。 二宝的眼睛好不了,那么就让他学点旁的本事吧。 他和康晗都还小,现在还没有到结婚的年纪,分开也不至于那么难熬。 不成想,康晗却熬病了。 顾轻舟从男女爱情上处理二宝和康晗的关系,却忘记了康晗对二宝的依恋,更多是亲情上的。 “好,我们今天就去吗?”康晗急切了起来,说着便哭了,“师姐,我好想二宝。” 康三太太听了,不由唏嘘。 此事真叫人伤感。 孩子们的感情,浓烈纯粹,大人自叹弗如。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看二宝。”顾轻舟保证道。 她给康晗把脉。 康晗的腹痛,并非什么大问题。 把脉完毕了,佣人偷偷进来跟三太太说,老太爷想要见见顾轻舟。 三太太把此话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道:“那好,我这就去了。晗晗,你稍等,师姐去看望了你祖父再回来。” “师姐,你一定要回来。”康晗追问,语气急迫。 顾轻舟点头说好。 老太爷想要见顾轻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起康晗的病。 “她这个腹痛,已经好几天了,吃药也不见成效,没有大问题吧?”康老太爷简单寒暄之后,直奔主题。 顾轻舟道:“没有大问题。” “因何而起?” “晗晗很想念二宝,所以没怎么好好吃饭。胃口不佳,导致了脾胃受损,积滞不化。 积而化热,热又结于肠胃,气机就难以通畅。不通则痛,很简单的问题。给她吃些化热的药,像生石膏、知母等,两剂就足够了。”顾轻舟道。 每次顾轻舟分析病情,语气娴熟笃定,格外叫人安心。 康老太爷就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我就说她不是普通的肠炎,否则怎么老是不能好呢?”老太爷道。 顾轻舟颔首:“不是普通的肠炎,您老睿智。” 老太爷笑笑摆了摆手。 他让佣人拿了纸笔,交给顾轻舟:“司太太,你先开了方子,让三房那边去抓药。我还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 顾轻舟道好。 她开了一副药方,以生石膏为主,其他寒凉之药为辅,交给佣人。 “药取回来之后,三碗水煎熬成一碗水,就可以了。今天喝一次,明天喝一次,便可痊愈。”顾轻舟道。 佣人道是,一一记下了,冒雪去了三房那边。 时间就到了下午四点半。 下雪的天气,到处亮堂堂的,屋子里却阴暗,早晚莫辩。 老太爷的屋子,地龙烧得很旺,顾轻舟浑身暖和。 这个时候,佣人却开了灯。 屋子里明亮,又温暖。 顾轻舟舒服叹了口气。 “司太太,我有句话想要问问你。”老太爷道。 顾轻舟道:“您说,我知无不言。” “二宝……”老太爷斟酌了再三,“二宝和我们家的婚约,你没有反悔吧?” 顾轻舟微愣:“我怎么会反悔?” 二宝能娶到康晗,康家愿意把女儿给他,这是他的运气,简直是占了康家极大的便宜。 顾轻舟又如何会反悔? “这么久了,二宝仍是不归,我们不免有如此想法。”老太爷道。 顾轻舟道:“没有的,老太爷。我若是反悔,岂不是害了二宝和康晗?他们俩感情那样好。” “的确。”老太爷道。 老太爷也不是非要个瞎子孙女婿,而是康晗。 康晗的性格执拗,若没了二宝,老太爷担心她活不长久。 没有二宝的时候,她病恹恹的,性格也沉闷;二宝来了,她成天心情愉快,长得也红润喜人,从不闹病;现在,二宝又走了,这段时间,她总是头疼脑热的。 康家都愁死了。 老太爷亦然。 “如果没什么大事,腊月就让二宝回来吧。”老太爷发话了,“两个孩子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我们家的孩子,哪怕没本事也饿不死,我们不图二宝多伶俐。他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顾轻舟和康家老太爷闲聊了一个多钟头。 屋子里开了灯,她也忘记时间。 直到佣人进来说:“老太爷,司师座来了。” 顾轻舟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 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怪不得司行霈着急。 “快请。”老太爷道。 司行霈进来时,风氅和头发上落满了雪。 他脱了外衣,顾轻舟走上前替他拂去头上的雪,又为他整理了下衣襟。 “……这么晚了,吃了饭再回去吧。”老太爷道。 司行霈和老太爷寒暄了几句。 问起康晗的病,他道:“看得如何?” “无碍,五天后我再来复诊。”顾轻舟道。 司行霈颔首:“那就好。” 他又对老太爷道,“下雪天路不好走。白天叶督军的人把街道清理干净了,这会儿又落了厚厚一层。若是再耽误,只怕今晚回不去。” 老太爷就道:“既如此,我就不虚留你们了。” 从康家出来,果然见地上皑皑白雪,踩下去能深没脚踝。 短短一个下午,又是厚厚积雪。 临走前,顾轻舟再次去看了康晗,说了几分钟的话,这才离开。 顾轻舟和司行霈上了汽车。 “聊什么呢?”司行霈问她,“这么大晚上的,也不见你回去。” 顾轻舟笑笑。 她把自己和老太爷的对话,都告诉了司行霈。 “……康晗最近是不太对劲的,没了二宝,她像是没了魂。”顾轻舟道,“老太爷很着急,康家其他人也着急。” 司行霈略微蹙眉。 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把外物当做依靠。一旦依靠倒了,如何立得起来? 康晗还小,这么快就把二宝当成了支柱,往后但凡有点什么意外,她如何自持? “康晗养得太娇气了。”司行霈道,“将来,我们家玉藻不能养成她那样。” 顾轻舟莞尔。 在司行霈的意识里,玉藻已经是他的女儿了。 每次看到旁人家的孩子,都会想起自己的闺女来。 “没什么不好的。”顾轻舟道。 她又道,“老太爷让腊月就把二宝送回来,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和他详谈了那么久。 我已经说服了他,让二宝过了正月再回来。二宝还有很多事呢,不能半途而废。只有二宝强壮了,才能更好保护康晗。” 司行霈不屑。 顾轻舟又道:“我答应了康晗,等她病愈之后,带她去趟平城。” 司行霈不反对:“正好我也要回去。”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又问她:“可要去平城过冬天?等过完年再回来。” 顾轻舟摇摇头:“不了。平野夫人那边,一旦我离开了会生变。如今一切稳定,才是最好的。”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肩膀,也不再多言了。 五天之后,顾轻舟去看康晗。 她的腹痛果然痊愈了。 一方面是药起了效果,另一方面是顾轻舟承诺带着她去看二宝,让她心情大好,从而胃口转好。 “师姐,我们何时出发?”康晗问。 顾轻舟和康家的老太爷、三太太和三老爷再谈了谈。 最终,康家的长辈同意顾轻舟带着康晗去平城,不过需得在三天后带她回来,不能久留。 顾轻舟道好。 飞机当天就出发了。 上了飞机,康晗有点紧张,死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飞机在平城降落,康晗一直絮絮叨叨,可见她的焦虑。 顾轻舟笑道:“别担心,晗晗,二宝又不会跑。” 康晗仍是很担心。 她也把她的担心说了起来:“师姐,二宝这么久不见我了,他还记得我吗?” 顾轻舟道:“当然了。他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晗晗的。” 从跑马场到司行霈的官邸,车子走得很快。 同时,副官早已接到了电报,让二宝在官邸等着。 车子进来时,二宝和朱嫂一起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平城冬月的风也是寒冷的,而且是湿寒,冷意丝毫不输太原府。 二宝一张脸冻得有点发青。 车子的声音,让他警觉,他侧耳倾听。 “二宝!”康晗尖锐的嗓音,划破了空气,传入二宝耳朵里。 二宝快步跑过来,准确无误抱紧了康晗。 “晗晗。”他欢喜,说话声音也高,“晗晗,你好香!” 众人都笑了起来。 顾轻舟上前,拉住了朱嫂的手,又让佣人和副官们各自去忙,别耽误了康晗和二宝叙旧。 朱嫂对顾轻舟的归来激动不已,再三问她:“是不是过了年再走?” 顾轻舟略有点遗憾。 她实话告诉朱嫂:“三天后就得回去,需得将康小姐送回家。” 朱嫂就叹气。 司行霈道:“您别着急,这不是给轻舟压力吗?” 朱嫂就忙道:“太太,我可没有催促你的意思。” 司行霈身边的人,总是很宽容,对顾轻舟也格外的照顾和体谅。 顾轻舟道:“我明白的。” 朱嫂煮了一顿很丰盛的岳城菜。 顾轻舟吃得饱饱的,往外头看了眼,二宝和康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是司行霈的官邸,左右是丢不了的,顾轻舟也懒得去找,坐在沙发里喝茶,和朱嫂谈些琐事。 司行霈吃了饭,就出门去了。 “晚上不回来了,今晚要在驻地。”他道。 顾轻舟点头,习以为常。 他已经陪了她很久了。 二宝和康晗在不远处的凉亭说话。 空气很冷,康晗说了几句就开始哆嗦。饶是如此,她也不想回屋,她喜欢和二宝在一起。 二宝把大衣脱给了她。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给她取暖。 他掌心粗糙了很多,可是很暖,哪怕在寒冬腊月,也是暖融融的。 “你想我了没?”康晗问他。 二宝点头:“想了。” “啥时候想的?” “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二宝仔细算了算,“除了训练的时候,都想了。” 康晗道:“我也想你。我不用训练,所以一整天都想你。” 二宝哦了声:“晗晗,你又赢了。” 康晗就很高兴,露出一口小白牙。 她想起前不久,她遇到了七哥和叶妩姐姐,他们俩在后院说话时,七哥突然在叶妩姐姐唇上亲了下。 好像很有趣。 康晗俯身,也在二宝唇上,轻轻吮吸了下。 二宝一惊,身子发僵。 康晗也感觉很奇怪,好像有热浪在身体里流窜。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亲吻。 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对爱情就会无师自通。 康晗和二宝的感情,也在这个瞬间,有了异样的变化。 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第1224章 邂逅 顾轻舟回了江南,就想要去看看玉藻和颜家众人。 且霍钺回岳城很久了,也是好些日子不见。 司行霈很忙,二宝和康晗黏在一处,顾轻舟无法掺和。 她向司行霈道:“我去岳城,可行么?” “去吧。”司行霈说好了不回来的,可凌晨三点多还是回来了,他很疲倦,说话也是漫不经心,“给玉藻带些好吃的。” 顾轻舟点头。 从平城到岳城的铁路,上半年就修好了,不过足有六七个小时的路程。 顾轻舟后天要送康晗回家,没空如此耽误。 她还是乘坐司行霈的飞机。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岳城的郊外。 闻到了熟悉的清冷气息,似海水的咸湿,顾轻舟的眼眶莫名湿润了。 这是她的家乡。 她在岳城的时间,认真算起来也不过那么几年,却是她最充实的。 她对此处有认同感,宛如她认同司行霈那样——这里是她的家。 她生于此地。 “太太?”副官见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脚,就低声喊了句。 顾轻舟回神。 汽车进城,直接去了颜家。 顾轻舟见到了颜太太和玉藻。 颜太太的精神还不错,颜洛水的两个儿子和玉藻,都在她身边。 她每天都很忙碌。 和从前相比,她见到顾轻舟时,没有提颜一源。 因为不想再哭哭啼啼。 很多时候,人都会趋利避害,去认命,然后过自己能抓住的生活,以及不打扰其他人的情绪。 颜太太也不想顾轻舟每次回来都看到她哭。 “玉藻,快来,叫姆妈。”颜太太把不到两岁的玉藻牵了过来。 玉藻端详顾轻舟,然后摇摇头。 她扑到了颜太太怀里。 颜太太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怎么了,不是让你见过了你姆妈吗?” 顾轻舟有一张旧照片,是当初她和司行霈一起照的,上次司行霈过来时,特意交给了颜太太,让她偶然拿给玉藻瞧。 孩子大了,肯定会问:我的阿爸呢,我的姆妈呢? 等玉藻问的时候,颜太太可以给孩子一个交代。 “不。”玉藻声音怯怯的,软软的。 颜太太道:“教了她这么久,又忘了。” 顾轻舟瞧着玉藻,穿了件水红色的小披肩,里面是月白色的棉袄和小袄,面颊红扑扑的,眼睛水灵机敏,顾轻舟已然高兴得没话说。 至于叫人,她也不苛求,毕竟玉藻不满两岁呢。 “没事,再过些日子就会叫了。”顾轻舟笑道。 不成想,玉藻又怯生生抬头,看了眼顾轻舟。 她搂住了颜太太的脖子,凑在颜太太耳边,跟她说悄悄话。 这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可爱极了,顾轻舟的心逐渐融化。 这一刻,她真想立马回到玉藻身边。 颜太太则哈哈大笑起来。 “玉藻说,她姆妈是长头发。现在来的姆妈,怎么是短头发?”颜太太大笑着说。 司行霈给颜太太的照片,是顾轻舟几年前照的。 那时候的她,有一头流瀑般的长发。 可惜,如今养了小半年,头发还是半长不短。 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 “她真聪明!”顾轻舟满足极了,“这点小差别,她都能注意到!” “是,聪明极了,比洛水的两个孩子都要聪明。”颜太太笑道。 提到颜洛水,颜太太又道:“他们两口子最近常在南京。轻舟你多住几天,我打电话看看,她过几天是否回来。” “我没空的,姆妈,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顾轻舟道,“洛水去南京作甚?” “她婆家的事。”颜太太笑道,“如今呢,她也跟着做些事,厂子里的活计,她娴熟得很。 她小时候不爱说话,做生意却是很有脑子。舜民又爱捧着她,如今她是越发干练了,岳城的印刷厂,都是她管着。” 顾轻舟惊叹:“真厉害。” “总要学点什么的。”颜太太笑道,“新时代了,在家里做少奶奶,坐井观天的,容易吃亏。出去见见世面,她眼界也好。” 顾轻舟点头。 谢家思想开化,并不反对儿媳妇管生意,特别是这个儿媳妇娘家有权有势。 颜洛水是岳城二把手的女儿,在军界也算人脉广阔。 而岳城的一把手司督军,如今是军部总司令,南京那边的谢家,更是不敢对颜洛水有半个字不满。 谢舜民也愿意培养妻子的生意才华。 颜洛水自己,更是上进。 “……我念过的书不比洛水少,见识过的世面又不比她差。我和你义父替他们俩带孩子,他们有什么不满的?所以,他们俩到处走走,把生意做大,才是正经事。”颜太太又道。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 每次回颜家,都要因为颜一源的事而悲伤。 直到这一次。 这次,终于听到了一些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真好,我真羡慕洛水。”顾轻舟道。 “她还羡慕你呢。”颜太太笑道,“你们小姑娘的,都是看着别人锅里的好吃。” 顾轻舟大笑起来。 玉藻一双葡萄似的黑润大眼睛,正好奇看着大笑的顾轻舟。 然后,她也笑了下。 “姆妈抱抱你,好不好?”顾轻舟向她伸开了双臂。 玉藻很犹豫。 颜太太鼓励她:“去啊,不是总念叨你姆妈吗?她就是你姆妈啊,以后她头发长长了,还是那样的。” 玉藻犹豫了约莫一分钟,这才扑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轻轻抱住了她。 玉藻身上,仍是有小孩子的乳香,顾轻舟眼眶微热。 这次,虽然玉藻没有叫她,却是和她很亲近了。 顾轻舟又对颜太太道:“我回来是看看你们,也是想去给我姆妈上柱香,还有我的乳娘和师父,以及司行霈的祖母。” “去吧。”颜太太道,同时看了看她的神色,颜太太又问,“轻舟,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就是想给我姆妈上柱香。”顾轻舟道,“感谢她,让我有名有份,有面目有尊严。” 这话,颜太太就不太懂了。 可以肯定的是,发生了一点什么,让顾轻舟不开心了。 颜太太也不多问。 顾轻舟让副官准备了纸钱香烛,就去了墓地。 不成想,她竟然在墓地遇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人。 她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愣在原地没有动。 顾轻舟去墓地,打算祭拜孙绮罗。 不成想,她遇到了顾绍。 顾绍是在南京的。 她这次回来,没有事先计划,也没有通知顾绍。 故而在墓地遇到时,顾轻舟愣了片刻。 顾绍正在烧纸,目光专注,片刻之后才注意到不远处有聘婷身影,像极了他的舟舟。 于是他抬眸间,就看到了她。 他也是震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了顾轻舟身边时,猝不及防抱住了她。 他的面颊,贴着她的。 她面颊被冻得冰凉,呼吸却是热的,她身上仍是熟悉的气息。 顾绍几乎要落泪:“舟舟……” 烧纸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她。他这次回岳城,是想祭拜顾圭璋的。 这也是阮家同意了的。 阮兰芷不肯来。 对于顾家,阮兰芷很排斥,死活不承认自己是秦筝筝和顾圭璋的女儿。 阮家的老太太疼爱她,也不许她认。倒是大太太,也就是顾绍的生母,对此很不满。 女人有时候很感性,有时候又冷酷得毫无人性。 比如顾绍的生母,确定了阮兰芷不是她的女儿之后,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冰冷。 不过,阮家其他人,还是非常疼爱阮兰芷的。 顾绍此次回来,经过了阮家的同意,也是替阮兰芷尽孝,自己也要感谢顾家养大了他。 他在给孙绮罗烧纸时,就会想顾轻舟。 “命运真奇怪,我们都不是顾家的孩子,却在顾家一起生活过。”他想。 当命运想把两个人牵引到一处时,它往往会有奇思妙想。 就像此刻。 顾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见到顾轻舟。 似梦境。 似他这几年日日夜夜重复的梦境。 “阿哥。”顾轻舟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有点不好意思,“阿哥!” 顾绍这才松开了她,眼角有点湿,情绪很激动。 他长高了很多,和从前相比,顾轻舟需得仰视他。 换了个角度看他,顾轻舟会感觉他和从前的顾绍还是不同的。 他成熟了,褪了男孩子那稚嫩青涩的模样,如今有了青青的胡茬。 他是男人了。 这点变化,令顾轻舟欣慰。 “真是心想事成。”顾绍道,“我来烧纸,这是你姆妈,所以我就一直在想你。我还以为,你在太原府呢……” “我有点事,临时回来的。”顾轻舟道,“我也没想到,阿哥你也会回来。” 顾绍道:“舟舟,这次不算匆忙吧?咱们说说话好吗?” 顾轻舟道:“今晚倒是没事。你不着急回去的话,就去颜公馆吃晚饭吧?” “不,我不想任何的寒暄,也不想要任何人打扰我们。”顾绍道,“舟舟,我们去饭店,就我们俩吃饭,然后我们说说话。” 顾轻舟想了想,就道:“那也好。” 她认真祭拜了孙绮罗。 在孙绮罗的坟前,顾轻舟磕了三个响头,虔诚又恭敬:“姆妈,女儿来看你了!” 第1225章 深夜抓人 顾绍心中发涩。 顾轻舟一声声的“姆妈”,顾绍很伤感,替她心疼。 “姆妈,逢年过节总是错过了给你扫墓。以前是不懂事,也有点迷茫,以后不会了。”顾轻舟又道。 说罢,她又磕了三个响头。 从墓地出来,顾轻舟对随行的两名副官道:“你们去颜家说一声,我遇到了我阿哥,可能晚点回去。” “不,明天回去。”顾绍忙插话,“舟舟,我有很多的话要跟你说。” 顾轻舟沉吟了下,只是给副官递了个眼色。 副官会意。 顾轻舟去了顾绍的饭店。 他们先在一楼大厅吃饭,两个人选了靠窗的位置。 顾绍心情很好,点了一大桌子菜。 “阿哥,你女朋友这次没来么?”顾轻舟问。 顾绍笑道:“我们不是很和睦,以前在一起也是因为异国他乡的,她太过于寂寞,想让我照顾她。 如今回来了,她有不少的朋友,玩得很开心,所以我跟她提出分手了。” 顾轻舟愣了下。 “她同意了?” “同意了。”顾绍笑道,“外头念书的人,思想都是开通的,哪怕结婚了也有离婚的。男女朋友,分手是平常事。” 顾轻舟又看了眼顾绍。 他神色飞扬,愉悦至极。 “也对。我没有念过新时代的书,不太懂这些。像我的话,就绝不可能离婚,死也要做司家的鬼。”顾轻舟笑道。 她略微所指的表述,顾绍显然是听懂了。 他轻松快乐的神色,略微一黯。 暗淡之后,他重新整顿了情绪:“说这些做什么呢?舟舟,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些年的趣事?” 顾轻舟点点头。 她和顾绍聊了起来。 顾绍似乎很懂聊天的技巧,虽然都是在说他的事,却不会让顾轻舟感觉烦闷,他总是能把话题说得生动有趣。 餐厅打烊之后,他们俩去了顾绍的房间。 侍者端了一壶咖啡进来。 “咱们秉烛夜谈!”顾绍笑道,“我在法国的时候就想,将来回家了,见到了舟舟,一定要把我见过的、学过的,全部告诉她。若不是舟舟,我根本没机会出来念书。” “阿哥,这明明都是你自己的成绩,我不敢冒功。”顾轻舟道。 顾绍却摇摇头。 两个人都喝了咖啡,毫无睡意。 顾绍说的时候,顾轻舟偶然插一两句话。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凌晨两点。 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顾绍笑道:“我有点饿了,叫饭店送些宵夜来吃。” “那好。”顾轻舟笑道。 她去了趟洗手间。 顾绍给大堂打了电话。 不过五分钟,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顾轻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很方便站起身:“我去开门。” 她笑盈盈打开房门时,却是一惊。 外头的走廊上,夜风呼啸,把窗帘掀起。屋檐下的灯,是昏淡的米黄色。 凉意流窜,司行霈就站在顾轻舟面前。 他换了军装,虽然铁灰色的军大衣干净,可他里面的军装却是脏兮兮的,可能是刚从营地回来。 他连洗个脸的功夫都没有,就奔向了岳城。 顾轻舟微愣,同时又失笑:“你怎么来了?” 司行霈冷冷望着她:“顾轻舟,你长出息了?” 顾轻舟道:“进来说话吧,外头冷。” 司行霈却一把拽住了她。 顾轻舟还想要挣扎一下,司行霈已经打横将她抱起。 顾绍也听到了动静,走出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他的表情全部僵在脸上。 顾轻舟低声对司行霈道:“快放我下来。你别弄得太尴尬了。” 司行霈不依。 顾绍道:“司少帅,这么晚了,不进来喝杯茶吗?”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挑衅。 司行霈原本不想跟他一般见识的,却看不得他小人得志。 他放下了顾轻舟,转身就朝顾绍走了过去。 顾轻舟吓了一跳。 她快了司行霈一步,拦在了他面前,声音微急:“司行霈!” 司行霈不言语,面容却覆盖了寒霜。 顾绍冷冷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土匪脾气,一点也没变。舟舟是你的奴隶吗? 她不能有自己的亲人吗?哪怕我不是她的阿哥,就算是普通朋友,叙叙旧也不行么?你要不要盖个地下室,把舟舟关起来、锁起来?” 顾轻舟回眸,看了眼顾绍:“阿哥,请你不要挑拨离间。” 顾绍脸色一瞬间惨白。 司行霈的面容,则是稍微好转,甚至有了几分淡淡笑意。 笑意稍纵即逝。 顾轻舟拉紧了司行霈的手,和他五指紧握。 “你去楼下等我半个小时,我很快就下来。”顾轻舟低声对他道。 司行霈道:“最后一次。” 他暗暗亮了自己的獠牙,恨不能一口咬死顾绍。 结婚两年了,他还会深夜来抓顾轻舟。 顾轻舟有点无奈。 “你先下去。”顾轻舟道。 司行霈临走前,眼神似锋利的刀,从顾绍脸上滑过。 顾轻舟突然看到了从前他的影子,有点嗜血般的疯狂和怪异。 等他离开,侍者也送了宵夜。 宵夜是热腾腾的小汤包,以及两碗小米粥。 顾轻舟没有吃的心思。 顾绍也是。 “舟舟。”他声音沉重,“我没有挑拨离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难道不对吗?这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顾轻舟叹了口气。 顾绍大概以为,司行霈对所有人都这样。 其实并不是。 哪怕蔡长亭当面说过他爱慕顾轻舟,想要得到顾轻舟,司行霈都可以放任他们单独吃饭、见面。 他连一个愤怒的表情都不屑于给蔡长亭。 当然,也有其他人喜欢过顾轻舟。 司行霈同样如此。 唯独对顾绍,他特别苛刻,因为他知道,顾轻舟是爱顾绍的——是亲情里的爱。 这点爱,足以叫他胆战心惊。 一瞬间,顾轻舟心疼了司行霈,心中某个地方也变得柔软。 像狼一样的司行霈,也会有怕处。 “舟舟!”顾绍声音猛然一提。 顾轻舟这才察觉到,她走神了。她在和顾绍聊天时,走神去想自己的丈夫了。 她估计也是没救了。 “阿哥,不是这样的。”顾轻舟道。 顾绍蹙眉,表情忧郁沉痛。 顾轻舟道:“他对我很好,阿哥,绝没有囚禁我的打算。他今天很不礼貌,是我做得不对。” 顾绍错愕。 他突然想要拉住顾轻舟:“我们见面,你觉得不对吗?舟舟,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我?” “阿哥,只要你愿意,咱们永远是亲兄妹。我不会不见你,却也不会让司行霈误会。”顾轻舟道。 顾绍沉默了。 他不说话,头似无力般低垂着。此刻的他,像个悲伤的大孩子。 “阿哥,你不要和司行霈比。如果你非要和司行霈比,让我做个选择,我只会选择他的。”顾轻舟道,“到时候,你反而难受。” “我呢?”他问,声音里有点湿意,潮潮的,像是随时能落下眼泪。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不如司行霈对我重要。”顾轻舟道,“我把自己的命,都放在司行霈之后,更别说你了。” 说罢,她轻轻握住了顾绍的手。 “阿哥,我很高兴还有你,以及舅舅和顾缨。”顾轻舟道。 顾绍回握了她的。 他的手,此刻很绵软,像是被人抽尽了力气,也不看她。 良久,顾轻舟抽回了手,道:“很晚了,阿哥你早点睡。我可能要连夜去平城,明天回太原府了。” 她起身走了。 房门打开时,顾绍仓促又急切喊:“舟舟。” 顾轻舟停住了脚步。 顾绍走到了她面前,脸色是很难看的,却努力挤出了笑容:“过年的时候,回来看我。” “好,我尽量。” “那我等着你。”顾绍道,“你快走吧,别惹得他不高兴。” 这句话,仍有挑拨之意。 顾轻舟就转身走了。 下楼时,司行霈依靠着车门,正在抽烟。橘色光芒一闪一闪,照亮了他的眸子。 他眸光阴森,宛如黑夜的狼。 顾轻舟走近,他就搂住了她,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住了她。 顾轻舟任由他汲取。 他松开她,缓缓摩挲了下她的面颊,道:“那小子走了。” 原来,顾绍站在走廊上目送顾轻舟。 顾轻舟道:“满意了?” 司行霈冷哼:“满意什么?大半夜的,千里迢迢过来捉jian,你当我乐意呢?” 顾轻舟重重打了他一下。 她转身上了汽车。 回去的路上,顾轻舟不怎么说话了。 司行霈自己开车,问:“生气了?” 他没指望顾轻舟回答。 他还以为,顾轻舟肯定气炸了。 不成想,顾轻舟道:“我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件事。” “何事?” 当时司行霈和芳菲很好,是兄妹之间的那种亲昵,顾轻舟却气得哭了。 九岁的张辛眉告诉她,假如她不开心,那么司行霈就是错了。他再合情合理,都是错的。 如今,换了个角度。 顾轻舟就知道,她也错了。 她再有立场,司行霈如此焦急和气愤,她都错了。 “......如果你为此不开心,肯定是我做得不够好。”顾轻舟道,“对不起司行霈,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常会忘记,我对阿哥的感情,和你看到我跟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我忽略了你。” 司行霈猛然踩了刹车。 顾轻舟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 司行霈用力拽过了她,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再次吻住了她。 他吻得用力,几乎要把她吞噬入腹。 “顾轻舟,有了你这句话,我可以为你肝脑涂地。”司行霈放开她时,在她耳边道。 他把头依偎在她的颈项间。 顾轻舟就抱住了他的脑袋。 她低笑:“这么好哄?给你一块糖,你就能卖命啊?” “是。”司行霈道,“你现在知道了。以后多给我一点甜头,我把命给你。” 顾轻舟心中柔软了。 她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在他短短头发上亲吻了下,情不自禁说了句:“真乖。” 第1226章 我也想芳菲 车子到了郊外。 司行霈下了车,伸手拉顾轻舟。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指了指天际:“月亮不错。” 残月如钩,点缀在漆黑天幕上,四周繁星闪烁。 “嗯,很不错。”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笑了。 他的手臂很长,伸过来揽住了顾轻舟的肩膀,依靠车门。 “赏一赏月。”他道。 顾轻舟笑了笑,没有反对。他的胸膛很暖,顾轻舟穿得又很厚,贴着他时并不感觉如何的寒冷。 她依偎着他。 司行霈的胳膊稍微收紧,把顾轻舟揽在怀里。 “你想到了何事?”司行霈问她。 这话虽然没头没尾,顾轻舟却懂。 她似乎从未跟司行霈谈过,当初她对芳菲的复杂感情。 “想起了芳菲。”她小心翼翼。 说罢,她试探着看了眼司行霈。 月华浅淡,司行霈的眉眼是安静的,一层琼华一层霜。 “我也时常会想起她。”司行霈叹气道,“假如她还活着,也许她现在嫁人生子了。 两年过去了,她真可能结婚了。到时候,就有孩子叫我舅舅。如今想来,甚是遗憾。” 顾轻舟嗯了声。 往事不可追的。 她和司行霈的过去,有很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可以谈及她的师父和乳娘,他也可以谈起芳菲。 “你想起了芳菲的什么?”司行霈感叹完了,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有些事,我从未告诉过你。” 她说了当时的心酸。 她在吃醋,甚至生病了。那段时间,她几乎想要离开他。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芳菲对你的感情,并非兄妹之情。然而,你对她只是单纯的亲情,我也是知道的。 这种心情,特别的难受。无法诉说,甚至无法排揎。那时候,辛眉告诉我,只要我不开心,就是你做错了。 我面对阿哥的时候,看到你生气的样子,就想起当初的我有多难受。”她慢慢道,“所以,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会改。” 司行霈用力,紧紧搂住了她。 他亲了下她的鬓角,艰难道:“你那时候,那样的心痛吗?” 他一下子就理解了。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又吻了下她的额头,道:“轻舟,我以后补偿你。我们回不到过去,只有以后了。”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又问她:“你很担心吗?” 他知她的担心。 “嗯。”顾轻舟如实道,“担心顾绍,担心他会和芳菲一样的下场。不过……” “不过什么?” “感情不可强求。”顾轻舟道,“如果他执意如今的选择,那么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疏远他。 我希望自己能有个兄长,希望我们和正常的兄妹一样,可显然他不是这样想的。不能害了他,也不能就让你难过。” “以后不见他?”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也笑了,道:“尽可能不见了。很多时候,多情才叫无情。” 顾轻舟有点冷了。 她缩了缩肩膀,往司行霈的怀里钻,几乎要被他宽大的军大衣裹住。 他的衣裳很暖,他也很暖。 “司行霈。”她在他怀里,声音嗡嗡低语。 “嗯?” “谢谢你过来找我。”顾轻舟道,“你这样在乎我,我很高兴。” 司行霈哼了声,捏了捏她的鼻子。 上了飞机之后,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睡着了。 后来,下飞机、上汽车,顾轻舟都没有睁开眼。她迷迷糊糊是知道的,却懒得醒过来。 有司行霈在,什么都是安全的。 到了司行霈的官邸,她被司行霈用温热的毛巾擦脸擦手,甚至擦雪花膏,她都知道。 她仍是不肯清醒,迷糊中享受着司行霈的服侍。 一觉醒过来,就是翌日上午。 果然是晴朗的天气。 二宝和康晗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顾轻舟去找他们,顺便去看了看平城的街景。 和两年前相比,平城几乎没什么变化。 司行霈中午回来。 顾轻舟和他说了此事,他道:“这两年,平城一直在做战略防备,金钱和人力用在戍防上。 这样的乱世,若没有强悍的武力,经济是发展不起来的。平城薄弱,不将它建成固若金汤,也难有成就。” 所以,经济的发展被搁置了。 顾轻舟问:“司行霈,你如此有远见,是否身边有一个很靠谱的参谋团?” “当然。”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就放心了,不再多问。 她找到了康晗,准备下午动身回太原府,免得康家挂念。 二宝还要留在平城。 离开的时候,康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轻舟从未对某个人有这样深的感情,诧异搂住了康晗,把她带上了飞机。 司行霈这次不回去。 他摇摇挥手。 二宝想要走,被司行霈按住了肩膀。 “师姐,我要二宝!”康晗抽噎着,“你把二宝也带回去吧。” “晗晗,你要听话。二宝学好了本事,才能保护你。”顾轻舟道。 康晗仍是哭。 她哭了一路。 顾轻舟看着她,有点心疼她,同时又在猜测,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飞机到了太原府,顾轻舟把康晗送回了康家,又去看了康老太爷和康芝,说了片刻的话,就回家了。 她刚回来,程渝就来了。 程渝开门见山,逼问顾轻舟:“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顾轻舟一头雾水 ,“我才从平城回来,有什么就直接说。” “高桥荀的事,你知道吗?”程渝气急败坏,“有人打伤了他,对方还是个神枪手,此事你听说过吗?” 顾轻舟颔首。 程渝脸色很难看。 “我还专门去医院看过高桥荀。”顾轻舟道。 程渝咬牙切齿,问顾轻舟:“是不是卓莫止干的?是不是他?” 顾轻舟也如实道:“叶督军没查到凶徒。” “就是他,跟高桥荀有仇的,只有他了。”程渝道,“顾轻舟,你说啊,到底是不是他?” 顾轻舟略感疲倦。 “你去问他。”顾轻舟道,“逼问我有何用?又不是我打伤了高桥荀。” 她脑壳疼,就自己先回房了。 程渝略微犹豫,果然去找卓莫止了。 卓莫止刚好回来,被程渝堵了个正着。 “是不是你?”程渝厉声诘问,“是不是你打伤了人?” 卓莫止见状,知她要闹腾。为了耳根子清净,他打算不认账了。 “不是。” “你还撒谎!”程渝扬起手,重重掴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卓莫止打得懵了片刻。 他再抬眸时,眼睛是一种诡异的血红色,像是哭过了,更像是揉了很久的眼睛。 他用力一搡,把程渝按在了柱子上。 他的手,比铁箍还要冰凉、结实,让程渝无法反抗。 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嘶哑,像极了他第一次不对劲的那个夜里,“这是第几次了?为了那个小白脸?” 老式的房舍,靠近墙角处有一根柱子,装饰了绚丽的雕刻。 可柱子是冰凉的,在寒冬的夜里尤其凉。 程渝被卓莫止掐住了脖子。 他一手将她按住,令她无法出声,另一只手娴熟从她的衣襟下滑入。 程渝想要叫,可声音出来之后,嘶哑晦暗,毫无力度;她想要反抗,他的身子抵住了她。 脖子被定住,程渝的呼吸越发困难。 她使劲去掰开他的手。 在这个挣扎的过程中,她快要窒息,怀疑自己要被他活活掐死。 快要死的时候,他终于松手了。 程渝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仍压住她。 “卓莫止,你他娘的个疯子。”程渝大怒,声音里又是惊悚又是屈辱。 她身上冷。 心里冷,背靠的柱子也冷。 她隐约是要打颤。 她哭了。 她对着卓莫止,痛哭流涕,想要让他放开。 卓莫止却无动于衷。也只是凑在她耳边,对她道:“我的表字叫孝云,你叫我的名字,我就放开你。” “你滚蛋!”程渝一边哭一边骂。 如此,卓莫止吻住了她的唇,几乎是在咬她。 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她很冷,同时很怕。 她第一次尝试到了恐惧。 这些恐惧明明不带恶意,但是她害怕,心里莫名发憷。 于是她服软了,求饶了:“莫止,求你了……” “你叫我的表字。”他道,“你叫我孝云,我就放开。” “孝云,放开我。” 卓莫止再次在她唇上亲吻。吻突然就变得温柔了,也缠绵。 吻了片刻,他依言松开了她。 程渝转身就跑。 第1227章 女儿的不安 她跑回了卧室,紧紧锁上了房门,又把窗户锁紧,还搬了椅子抵住房门。 她缩在床上,泪如雨下。 卓莫止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口坐了一夜。 客厅和卧房的门口,地龙烧得暖暖的,这一夜倒也不寒冷。 程渝睡了一觉,早起时,怎么也找不到昨晚的心境了。她把昨天的种种回忆了下,好像是自己扇了他一巴掌开始的。 她打开了房门。 卓莫止站起来,望着她:“我昨天太失控了,向你道歉。阿渝,是我打伤了高桥荀,可我没有杀他。” 程渝心灰意冷。 她摆了摆手:“算了。” 程渝摇铃,喊了佣人进来布置早饭。待佣人摆好了早膳时,她慢慢吃着。 昨晚疯狂的卓莫止,程渝不太愿意去回想,总感觉很可怕,也感觉他跟此刻的人没什么相似。 脖子上有点淤青,甚至喉咙微痛,那是他昨晚弄伤的。 “你吃了饭就先走吧,最近都不要来了。如果我想要找你,会打电话给你。”程渝道。 卓莫止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反驳。 他道:“嗯。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再次跟你道歉。” 程渝摆摆手。 卓莫止先出去了。 程渝的手,轻轻在脖子上按了按,饭就彻底吃不下去了。 她去找顾轻舟。 她把脖子上的伤给顾轻舟看。 顾轻舟的脸色就沉了下去,道:“他这算是暴力了。如果你不知怎么处理,交给我。” 程渝道:“是我先打了他一巴掌,他才这样的。再说了,他只是不让我动,并非伤害我。” 她替卓莫止说话。 亦或者说,程渝没想过把自己和卓莫止的矛盾转交给顾轻舟。 顾轻舟如果觉得,插手朋友的感情很合理,她早就说了高桥荀的事。 既然顾轻舟无法启齿,此事让她去做,仍是叫她为难。 程渝不屑于替任何人考虑,除了顾轻舟。 “出去吃点好的,行不行?”程渝问顾轻舟,“不管是卓莫止还是高桥荀,亦或者孝云,我都要丢在脑后。” “孝云是谁?”顾轻舟问。 “是卓莫止的表字。”程渝道,“他昨晚非要让我叫他的表字。” 顾轻舟心中诧异。 程渝打断了她的思路:“去不去?快想想去吃什么?” “天这样冷,最好去吃羊肉锅子。”顾轻舟道,“我知道一家羊肉锅子做得好,还有烤全羊。” “那好,那就去吧。”程渝道。 他们俩出门,还遇到了康昱、叶妩和康昱的妹妹康暖。 难得遇到康家的人。 “轻舟姐,我是好久没见到你们了。”康暖笑道,“前不久我得到了一本医书,不知对您可有用,还想着送给您呢。” “不用如此客气。”顾轻舟笑道。 康暖道:“那我明天拿给您?” “也好,我明天设宴,你们都来玩。”顾轻舟道。 康昱道:“我肯定去。晗晗从平城回来之后,心情好多了,我也带上她吧。” 叶妩也道:“正好呢。老师,我早上就过去,帮你一起安排。” 顾轻舟笑笑。 众人就说起了明天的宴席。 程渝也很高兴。 几个人凑在一处,吃起了羊肉锅子,傍晚才散了回家。 不成想,回去的时候下了薄雨。 冬天下雨,简直比下雪更冷,还带着湿意。 程渝道:“明天怕不是请客的好天气。” “无妨,家里多准备几个暖炉,地龙也烧旺一点。”顾轻舟笑道,“下雨天才有趣呢。” 程渝就不再说什么了。 翌日,中午时大家络绎到齐了。 康昱他们九点多就到了,而康暖到十一点四十才到。 全部围坐在一起,顾轻舟起了牌桌,问他们是打梭哈还是打麻将,结果他们都要打梭哈。 康暖却显得心不在焉。 叶妩问她:“暖暖,你怎么了?” 在场的,有自己的哥哥和未来嫂子,也有堂妹,顾轻舟和程渝更是挚友,康暖什么话也不能说。 “没事,没事。”康暖看了眼康昱,非常保留。 早上的时候,康昱先去接了叶妩,康晗也很早起来了,故而先跟康昱走了。 康暖起床比较晚,而且梳妆打扮,就落后了几步。 不成想,等她出门时,正好遇到了她父亲。 这也就是为何她迟到那么多。 康家的二老爷早早出门。 这很罕见。 况且,天下着小雨,二老爷是最烦这种湿答答的天气。 平日里,遇到这样的天气,他多半不会出门。舒舒服服的坐在家里,让佣人沏一壶好茶,将儿女们叫来关心一二,扮演一下慈父,传导两句人生经验。 虽然他的人生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可今日他却忽然换上皮鞋,捏着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出了门。 打算去司府拜访顾轻舟的康暖见了,吃了一惊,开口问道:“父亲,您出门有事?” 康暖也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自己的父亲。 二老爷康连节不受康老爷子器重,整日无所事事,他可以说是府中最闲的一个人了。 这雨天,他能有什么事非要出门? 康暖了解自己的爹,没有什么本事又惫懒,交的朋友也都是太原府的富贵闲人。 他偏偏觉得自己跟那些富贵闲人们是不一样的,看不起他们。 平日里一起打牌也就罢了,断不会在自己讨厌的天气出门会他们的。 再说了,如此天气,那些闲人们大概也不会出门交际的。 “当然有事,你父亲我今天要去办一件大事!”康连节看向女儿,眼里有些隐藏不住的得意。 他很高兴。 自从康暖和刘见阳退亲、决定去留学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见到康暖都不爱搭理,来掩饰他内心的愧疚。 今天却不同。 康暖不仔细分辨这些的,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比她更清楚不过的了。又不能换一个爹,何苦分辨太清楚让自己心里难受。 不过,他今日居然对她有了好脸色! 这太不对劲了! 她爹一定是遇到了不得了的喜事。 “你也要出门?”康连节反过来问女儿,却不继续说自己办什么大事了。 “是。”康暖回答道,“今天司太太设宴,我们一块儿聚聚,昨天约好了的。” 康连节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 想到顾轻舟,康二老爷情绪复杂,那女人可厉害了。 他兴致全无,冷淡对康暖道:“早去早回。我跟朋友约好了喝茶,时间快到了,先走了。” 不是说要去办一件大事吗? 喝茶算什么大事? 康暖看着康连节坐上汽车走了,心里不安。 这点不安,到底源于何处,康暖也不知。 她本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对自己的司机说道:“先去一趟十里香点心铺,司太太喜欢这一家的红豆糕,我要买点。” 十里香点心铺附近有一个惠风堂茶馆,是她父亲康连节最喜欢的,若是跟人约了喝茶,十停有八停是约在惠风堂。 康暖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想过去望一望。 她今天疑神疑鬼。 前些日子,她眼皮一直跳,总感觉有坏事要发生。 若二房发生不好的,多半是她父亲自己招惹的。 “是。”司机应了。 到了十里香点心铺,康暖打发司机下去买红豆糕,自己坐在车子里面,透过车窗,朝惠风堂那边看去。 她果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康连节! 康连节居然站在惠风堂茶馆门口,左顾右盼的张望着,一看就是在等人。 不到茶馆里面雅间去等,却在茶楼门口等? 风把雨丝吹斜,飘到康连节的皮鞋上,他珍贵的皮大衣也沾染了水珠,脸冻得通红。 “怪了,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我父亲在门口迎接他?”康暖吃惊不小。 她父亲非常自卑。然而,自卑的人多伴随着狂傲。 她父亲表现出来的,是嫉妒傲气的。 换做往常,他早就不耐烦的破口大骂了,天皇老子也不值得他如此谦卑的。 这会子他却丝毫不在意了。 他在等谁? 康暖看到这里,既迫切想知道,却又很担心。 司机买了红豆糕回来,也看到了康二老爷。 “八小姐,那不是二老爷吗?”司机问。 这个司机,是康家共用的,并非二房单独的,对二老爷谈不上什么好感,更不会对他忠诚的。 康暖不怕这司机回去告状,说女儿跟踪父亲。 “你去买一包香烟抽,一个小时后再回来。”康暖道。 司机高高兴兴走了。 他对康家这些老爷们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做下人的,最好是眼瞎、心盲、口哑,不要乱看乱说,否则就会惹事。 司机离开之后,康暖眉头微微皱起。 她铁了心要等着看看她父亲到底是来见谁的。 能让父亲站在茶楼门口等待,要么对方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要么是父亲自己对接下来的会面充满了激动兴奋和迫切,想要早一点见到对方。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康暖不能不忧心。 等了一刻钟的样子,康连节要等的人来了。 一共来了两个人,都是精壮的汉子,脸上胡茬不怎么清理,满脸横肉,让人一看就觉得很不好惹。 康连节看到两人,立马挺起腰板来,那两人倒有一两分恭敬,请康连节走在前面。 康暖的心,果然沉了下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康暖震惊。 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也绝不是康家平日里来往的。 她父亲怎么认识这样的“江湖人”了? 康暖是念过书的,有点见识。她看得出来,那两个人多半是刀尖上舔血混日子的,八成是帮派的。 父亲平日里连鸡都不用杀一个,接触的也都是些富贵闲人。 如今,他却突然跟帮派的人接触,他跟这种人见面是为了什么? “父亲不会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吧?”康暖很担心。 上次七哥的事,父亲就惹恼了祖父。 若是他在胡闹,祖父非要把他们赶出去不可。 二房没有自己的营生,若是被赶出去,他们住哪里,用什么谋生? 到时候,七哥和自己都难堪,母亲也要跟着受累。 康暖想下车,去阻止她父亲。 可她到底有点害怕父亲,犹豫再三,愣是没敢。 康暖想等他们从茶楼出来,等无人时再问问父亲的。 谁知等了一个小时还没见人出来,司机都回来了,她又怕顾轻舟那边等久了,只好作罢,对司机道:“去司府。” 或许,等晚上的时候,问一问父亲。康暖心里想着。 到了司府,众人果然来齐了,就等康暖。 康暖把红豆糕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多问,让康暖很感激。 可康暖心中放不下,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父亲到底见那些帮派的人做什么呢? 七哥和叶妩都在,让康暖不敢直言,怕七哥回去和父亲吵架,也怕未来嫂子对康家有意见。 康暖心不在焉的。 “你们先玩,晗晗你来坐我的席,我去厨房看看热可可好了没有。我要用热可可配红豆糕吃。”顾轻舟笑道。 她下了牌桌,同时给康暖递了个眼色。 康暖会意,也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七哥。 “我也要喝热可可。”康暖笑道。 在场的,全不是傻子。 康暖心不在焉,顾轻舟有意引她出去说话,众人都明白。 他们继续玩牌。 顾轻舟就把康暖领到了旁边的小耳房。 第1228章 在书房里跳舞 康暖喝到了热可可。 “怎么了?”顾轻舟问她。 在康昱和叶妩面前,康暖支支吾吾。可她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顾轻舟帮助过康暖,她的本事又厉害,康暖十分的信任顾轻舟。 她斟酌了下,对顾轻舟道:“我去买红豆糕,遇到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康暖看了一下伺候的女佣,顾轻舟对女佣点了点头,女佣便下去了。 这里只剩下顾轻舟和康暖二人。 康暖这才把她的事,告诉了顾轻舟:“我出门的时候,遇到我父亲也要出门。” 她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口吻,描述这件事。 “这年头,女人都可以出去交际,更别说男人了。”顾轻舟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是有古怪。”康暖道,“我父亲不喜欢下雨天,如果没什么大事,他宁愿在家里喝茶也不肯出门的。 他先是跟我说,他要去办一件大事,然后又跟我说他是去喝茶,前言不搭后语。我觉得不对劲,就去他经常去的茶楼看了一看。” “看到什么了?” 康暖满腹忧愁:“看到他和两个人见面。那两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马帮的。他见马帮的人,难道会有好事吗?我担心他在犯错。”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顾轻舟,道:“轻舟姐,我家是什么情况,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祖父本来就看不上我父亲,我父亲又总是生事,我担心他误入歧途,犯下什么大错来,祖父将我们二房赶出去。” 康家老太爷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全靠姑奶奶康芝撑着。 若是被赶出了康家,康连节又是那样的性格,康暖怀疑他会饿死。 还有更重要的:若是二房被赶出去,七哥怎么办? 叶督军那时候会肯把女儿嫁给七哥吗? 康暖最担心的,是她七哥的前途,以及他和叶妩的婚姻。 她已经很惨了,她不想父亲再毁了她亲哥哥的人生。 会有这个担忧,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父亲一直不着调。 今天看到父亲跟马帮的人见面,康暖本来就悬着的心晃动得更加厉害了。 “轻舟姐,我该怎么办?”康暖问道。 顾轻舟沉思了下。 她道:“找马帮的人,多半是办些不能见光的事情。你父亲,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康暖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些不能见光的,可大可小。”顾轻舟慢慢道。 康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这次不一样,我感受得出来,他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他闹得越大,后果越难收场。” “他若是真的在谋划什么大事,你问的时候,他就会遮遮掩掩,而不是告诉你他要去茶楼了。”顾轻舟尽可能安慰康暖,“这说明他谋划的事情跟康家没有关系。” 康暖的心,稍微放松了几分。 顾轻舟这句话,安慰到了点子上。 “只要不是算计自家,祖父也许会网开一面。”康暖道,“轻舟姐,多谢你开导我。”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你七哥,还有阿妩。和你一样,我也希望你家里安宁,这样你七哥前途好,他和阿妩的婚姻遂顺。 你这样相信我,若再遇到什么事情,就过来找我。说给我听,我来帮你分析。”顾轻舟道。 顾轻舟的谋略比许多男人还要厉害,康二老爷根本就不是顾轻舟的对手。 听顾轻舟这么说了,康暖的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们俩回到了客厅。 牌局还在继续,可惜康晗不太会,不想打了。 顾轻舟接替了她。 玩了一下午,康家兄妹吃了晚饭这才离开。 叶妩住得近,顾轻舟说好了亲自送她回去,康昱就先走了。 等康昱一走,程渝和叶妩都围上来,问顾轻舟:“康暖怎么了?”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程渝问,“看她的样子,莫不是爱上了有妇之夫?” 顾轻舟啼笑皆非,打了下程渝:“你盼着一点人家的好!” 康暖的事,顾轻舟没说出去。 “老师,暖暖她真没事吧?”叶妩问。 顾轻舟道:“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别担心了,她无碍的。” 叶妩很信任顾轻舟,果然不再多言。 康暖没有告诉他们,定有难言之隐。对于旁人的难处,叶妩素来很体贴。 到了叶督军府,顾轻舟去看了六姨太和她的儿子。 叶妩的婚期临近,她颇有压力。 她道:“老师,我很久没有和你一起睡了,趁着司师座还没回来,我今晚住你那边好吗?” 顾轻舟笑道:“你方才不说?非要我带着你回来一趟,你才说?” “我要拿些换身衣裳嘛。”叶妩道。 她神色暗淡。 顾轻舟不明。 她把叶妩带回了家。 叶妩带了自己的睡衣、梳洗用品,两个人洗了澡躺下,叶妩才对顾轻舟道:“老师,今天是我二姐的生日。” 顾轻舟心中发紧。 叶姗消失已经好几个月了。 “老师,她还能回来吗?”叶妩低声,把头放在顾轻舟的肩膀上,依偎着她。 顾轻舟颔首:“会的,她一定会回来。” 叶妩仿佛安心了。 顾轻舟这才明白,她为何非要跟自己一起睡了。 她们说了很多的话。 到了早上五点,顾轻舟被电话吵醒了。 打电话的人是王珂。 “司太太,我昨晚失眠了,怎么回事?”他很焦虑,“您能不能来给我复诊?” 顾轻舟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五点。” “您上午来,行吗?”他着急了起来。 顾轻舟道:“好,我十点左右去看你。你也自己回想下,为何睡不着。你的失眠症,肯定不会复发的,别担心。” 王珂的情志病其实已经痊愈了的,可是他之前带司行霈去取那些宝藏,宝藏旁边就是尤峥的尸体,顾轻舟担心他又被尤峥的尸体勾出什么心病来。 这种心情最忌讳反复,所以他打电话给顾轻舟,顾轻舟也不敢掉以轻心。 “王家六哥患了失眠症?”叶妩也被吵醒了,有些吃惊,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当初顾轻舟让她帮忙,在王玉书面前提起王珂,也没告诉她缘故。 叶妩一下子就清醒了。 顾轻舟也清醒透了。 她下床,从桌上的暖壶里倒水喝,也倒了一杯给叶妩。 两个人拥被聊天。 顾轻舟道:“他的失眠症不算严重,连吃药都用不着,好好调理一下,也就好了。” 王珂突然变得消瘦阴郁,又突然好了起来,若是说什么事都没有,反而引人生疑。 顾轻舟就跟王珂商量,他患失眠症的事情可以透露给大家,只需把病因瞒着就好了。 外人不需要知道因何而起。 反正失眠症并不是什么猎奇的病症。 王珂同意了的,所以顾轻舟才说给了叶妩知道。 “原来是因为失眠,我说六哥当年怎么突然就变得不爱搭理我们了。”叶妩恍然大悟。 她心里对王珂理解万分,睡不着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王珂长期睡不着觉,性格变得古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老师,那他是不是快要恢复如初了?”叶妩笑道,“我很想念从前的王六哥,他挺有意思的。” 王珂以前开朗大方,还是很受欢迎的。 顾轻舟笑了笑,说道:“这个我不能保证,得看他自己了。” 但是她私心里却觉得,王珂会一日比一日开朗的,他本性就不应该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阴郁人。 王珂一夜未睡,顾轻舟和叶妩也早早醒了。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是彻夜难眠。 康暖眼瞧着天际露出了青灰色,一个晚上过去了。 她的担心,丝毫没有减少。 昨天,她和七哥、晗晗回到康家时,父亲已经在家了。 出门之前,康连节跟康暖说了要早去早回的,康暖却回来得比康连节还晚。 若是以往,康暖怕康连节念叨,肯定不会往康连节身边凑了。 今天情况有些不同。 “我父亲呢?”康暖一回到家就问女佣。 “二老爷在书房。”女佣的表情有些古怪。 “在书房怎么了?”康暖不解的看着女佣。 女佣的表情,她有点读不懂。 康连节虽然整天无所事事,但是书房他还是有的。而且,他的书房比一般人要大,他讲究排场和虚荣。 “二老爷在书房跳舞。”女佣咋舌。 跳舞? 康暖露出和女佣一样的表情。 看来父亲心情是十分的好,不然他不会在书房跳舞的。 康连节是老派的人,看不上时髦派的东西。 他一般不会做跳舞这种新潮的事情,再说了,他从哪里学会了跳舞? “我过去看看。”康暖道。 到了书房外面,就听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是留声机里的唱片声音。 康暖想起刚刚女佣的话,心里忍不住想到,难道她爹一边听戏一边跳舞? 这可太不伦不类了,传出去,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等进了书房,她发现和自己猜测丝毫不差。 也不知道父亲把哪里的留声机搬来了,质量忒好,录的京戏唱片放上去,就跟有人在耳边唱似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再看到独自一人跳着蹩脚探戈的父亲,这毛骨悚然就变成滑稽了。 康暖是不敢笑的,她看着父亲,觉得他的心情十分的好。 “父亲。”等父亲停了下来,她出声唤了一句。 康连节关掉留声机。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满脸笑容。 这对康暖而言,是非常罕见的。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啊?”康暖心里却慌得厉害。 第1229章 奇怪的私约 康暖打了个寒颤。 反常则妖! “你过来,坐。”康连节对康暖招了招手,和颜悦色。 康暖走了过去。 不等她问,康连节就说道:“我跟你说,我今天可是得了一个大便宜。” 他脸上带着得意。 康连节是很爱炫耀的。他这个人,虚荣、爱炫,同时又有种深刻的自卑。 康暖每次看到他,心中都很难过。康家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然而,听到他说“大便宜”,康暖又特别担心。 “父亲得了什么大便宜?”康暖小心翼翼问。 康连节哈哈笑道:“我花了这么一点点的钱,就让马帮答应帮我办三件事情,这是不是大便宜? 马帮的人,最擅长察言观色,他们也知道我面子大。说实在话,我倒是不愿意占他们的便宜,可他们偏偏要这样客气。” 好像他很风光似的。 康暖感觉他可怜。 可怜的同时,康暖又担心极了。 他让马帮办事? 他一个游手好闲的,能有什么事用到马帮? 和马帮接触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啊。 康暖很怕自己露出情绪,打断了他的话,故而她装作很荣耀:“父亲面子自然大了。父亲,你有什么事情要马帮帮忙啊?” 这句话,点醒了康连节。 “……我让他们来保护我的安全不行么?”康连节不悦道,“这太原府,还没有哪个大人物能请马帮的人来做保镖呢。” 康暖的心,当时就沉入谷底。 她父亲非常高兴,却又不肯告诉她实话,还说什么请人保护。 他一个闲钱都不宽裕的人,需要什么保护呢? 康暖还在想再套话,就被她父亲赶走了。 于是,康暖失眠了一整夜。 她想:“快点天亮吧,等天亮了,我先去把这件事告诉姑姑,免得父亲闯出大祸。” 可仔细一想,万一她父亲是想对付姑姑呢? 她告诉了姑姑,父亲出师未捷,还是会被赶出去的。 “我得去见轻舟姐。”她想,“只有她能帮我。” 她如此辗转反侧,一夜过去了。 顾轻舟不知康暖的心焦。 她和叶妩睡了个回笼觉,八点才起床。 薄雨已停,金灿灿的光芒普照大地,空气里有淡淡的暖意。 吃了早饭,叶妩回家,顾轻舟则去了王家,给王珂复诊。 王珂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他正在摆弄一部留声机,准备舞曲,不知是请人跳舞,还是要自己练习。 “……你因何而失眠?”顾轻舟端详他,“看你的气色,倒是不错的。” “我给你打完了电话,就睡着了,八点多才醒。”王珂道,“你比药管用。” 顾轻舟啼笑皆非。 “那之前呢?之前为何睡不着?”顾轻舟又问。 五点多打电话给她,肯定是忍了一个晚上的。 王珂有点尴尬。 他早上那个电话,当时是很着急,现在看来,怎么都不太恰当。 “我去看了冉霜,回来一直想这件事,很高兴,就睡不着了。”王珂道。 他是兴奋而失眠。 后来他也想起,他昨天好像喝了三杯咖啡。 他失眠的时候,脑子一根筋担心自己出事,稍后才想起这茬。 “不好意思。”他跟顾轻舟道歉,“我太冒失了,应该多想想为何失眠,而不是为何病情反复。” 顾轻舟舒了口气:“你无碍,我就放心了。” 她又笑着问:“你去拜访过你的英语老师了?” “嗯。”王珂心情愉快,“我见了小冉霜,她竟然还记得我,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他这一两年瘦得厉害,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一样,连他的英语老师都没能一口叫对他的名字。 小冉霜居然记得! 若是正常孩子,王珂也不至于如此高兴。 可小冉霜不是,她是个有点迟缓的小傻子啊。 “她的脑子好一些了。反应虽然还是不如普通人,却看得出来比之前快。”王珂道。 小冉霜的现状,让王珂感到很欣慰。不管怎么说,他当年杀尤峥,并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至少小冉霜免遭毒手。 看到小冉霜,他就越发心安理得。 “那挺好的。”顾轻舟道,“确实有这样的例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只要家里人用心引导,年纪大些之后,烧坏了的神经又慢慢好转起来。” “但愿如此。”他笑道。 看着王珂,顾轻舟忽然想起昨日叶妩问的话来。 “失眠症治好了,王六哥是不是会变成以前的那个王六哥了?” 他会变成那个开朗的王珂吗? 顾轻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王珂。 王珂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仔细端详,顾轻舟才发现王珂是精心打扮过的:一套咖啡色西装,同色马甲,胸前缀了金怀表。 怀表的链子熠熠生辉。 他的皮鞋也是锃亮。 顾轻舟有点奇怪,就问:“你……是打算出门吗?” 王珂阴郁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羞涩来。 他尴尬咳了咳。 他约了顾轻舟,自己却又要走,怎么都显得太过于失礼。 可是,他又不能不去。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顾轻舟治好了他的病,又帮他保密,他在顾轻舟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傍晚有个约会。” “女朋友?”顾轻舟看着王珂胸前的怀表链子,问。 “不是女朋友。”王珂略窘,“是范子惠,她是我以前喜欢的人。后来,您也知道……” 后来他生病了,这些全断了。 如今病好了,范子惠突然约了他,王珂是惊喜的。 “不过她以前不怎么喜欢我的。她家跟我家有些不一样,她总嫌弃我太过于文弱。”王珂补充道。 因为求而不得,所以珍贵。 这也是他为何要赴约。 “那你们是怎么约上的?”顾轻舟问。 “她给我下了帖子,邀请我出城去玩。城外有一个温室大棚的庄子,种满了各色鲜花,她约了好些个朋友,大家要玩通宵的。”王珂说道,“这个时候,赏花会最是昂贵了。” 顾轻舟哦了声,兴趣不大。 王珂则问:“您要一块儿去吗?” 她正要拒绝,就听到王珂继续道:“虽说她家是混帮派的,不过,她是很好的一个女孩子,上进努力,她的朋友也都是好人家的。” 混帮派的? 顾轻舟的心思,莫名其妙略微一转。 然后她想到,当初王珂阳光开朗的时候,那女孩子都不喜欢他,现如今王珂变得阴郁起来,看着又瘦弱,她怎么可能突然对他有了好感,甚至还约他出城? “王珂,宝藏的事情,你是不是只告诉了我?”顾轻舟忽然问。 “对呀。”王珂点头,“这是我的秘密,我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 “确定么?”顾轻舟问。 王珂非常肯定的点头。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那可能便是我多心了点。”顾轻舟笑了笑。 她没有多提。 王珂还有事,只怕下午也要精心准备礼物,顾轻舟道:“你既然无碍,我就回去了。” 王珂再三保证:“我以后不乱打电话,更不会在凌晨五点打。” 顾轻舟笑笑。 她从王家离开了。 等她回到自己家时,王珂又来找她了。 顾轻舟刚刚进门,脱下了风氅,佣人就说王珂来了。 “怎么……”顾轻舟哭笑不得。 王珂怎么想起一茬是一茬? 她让佣人请王珂进来。 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王珂不是很确定。 “我突然也感觉,范子惠找我,有点不同寻常。”王珂道,“我这些年都没见过她,她为何找我?” 顾轻舟端了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王珂原本很兴奋的,可顾轻舟临走时那句话,让他的好心情全没了。 若范子惠有所图谋,肯定跟那些宝藏有关。 除了这个,他也没什么好处能给人家。 可王珂真没与人谈及此事。 “我想不起来了。”王珂略感痛苦,“司太太,我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谈过那些钱没有。” “此话怎讲?” “我之前偶然会喝酒。”王珂道,“喝醉了之后,谁知道做了些什么呢?” 就在此时,佣人说康家的八小姐康暖来了。 康暖也是急匆匆来的。 两下见面,康暖差点没认出王珂,犹豫了下才笑道:“六哥。” “你是暖暖?”王珂微讶,“你怎么变得这样漂亮了?你跟小时候可完全不同。” 康暖一愣,继而面颊微红。 “六哥别夸我了,我不太好意思。”康暖笑道,“我不是小丫头了。” 王珂也笑笑。 话被打断了,王珂就要告辞。 顾轻舟送他出门,对他道:“你还会去赴约吗?” “要去的,都答应了人家。”王珂道。 “既然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可好?”顾轻舟道。 “当然,求之不得。”王珂道。 他来找顾轻舟,就是想让顾轻舟帮他拿个主意的。 可康暖来了,打断了他的来意。 他最近脑子是不够用的,经常丢三落四。 康暖在客厅略座。 远远的,她似乎听到了王珂激动的声音:“康二叔吗?” 康暖不由竖起了耳朵。 怎么提到了她父亲? 她心中更加不宁了。 而后,顾轻舟和王珂越走越远,康暖再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约莫半个小时后,顾轻舟才回来。 “轻舟姐,怎么了?”康暖忐忑问,“我方才好像听到了六哥说我父亲。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1230章 绑架 康暖的焦虑,顾轻舟都看在眼里了。 她摇摇头:“没事的。” 她顿了下,对康暖道,“从前有个他暗恋的女孩子,请他出去玩。他疑神疑鬼,请我给他拿个主意。” “什么主意?”康暖问。 “我让他带几名我的密探。”顾轻舟笑道,“我从江南过来时,带了一批自己的人,平时很少用到他们的。” “带着没什么不好的。”康暖道。 顾轻舟颔首。 康暖又笑道:“是不是六哥怕丢人?男孩子很奇怪,总是要面子,带着下人有点像遗老遗少,他们面子上过不去。” 顾轻舟也笑了:“正是这话。” 两个人说了半晌。 康暖这才说了自己的来意。 她父亲昨晚高兴极了,让康暖心急如焚。 “我真怕他坏事。”康暖道。 顾轻舟安慰她。 她的安慰,也是空洞的,让她留意她父亲的行为。 其他的,静观其变。 “轻舟姐,谁约了六哥?”康暖临走时,突然问道。 “他没说。”顾轻舟道。 康暖惴惴不安的离开了。 顾轻舟慢慢舒了口气。 “今天真是很奇怪的一天。”她感叹道。 她之前送王珂出去,想要给王珂拿个主意。 在开口之前,顾轻舟突然想到了什么。 康暖的到来,让她把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虽然觉得荒诞,她还是问了王珂一个问题。 她问王珂:“我看你和康暖的样子,应该很熟悉的,你们两家多有来往吗?” “是啊。”王珂道,“康暖的父亲,跟我的父亲算是至交。后来我父亲去世了,康二叔时常来看望我。” “康二老爷知不知道你宝藏的事情?”顾轻舟突然问。 王珂一头雾水。 好好的,怎么提到了康二叔? 若不是康暖突然到来,此事怎么也跟康二叔扯不上关系吧? 再说了,哪怕康暖来了,此事也牵连不到康二叔头上。 “我没说过。”王珂说道。 “真的?”顾轻舟表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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