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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古董专家,是国内打仗时,从北平搬到香港去的。他家以前就是做玉器买卖,见过的古玉不胜其数。 不成想,这块玉佩拿到了那人手里,他只说是康熙年间的东西,说值钱也很值钱,但谈不上多么宝贵。 顾轻舟甚至想过,这可能只是个念想,毫无意义。 直到颜恺说术士的罗盘被玉佩影响着起了变化…… 她又拿起来:“难不成另有蹊跷?” 颜恺则点头:“我觉得是。” 他和顾轻舟说完了话,转身去找了他姑父司行霈。 他期期艾艾的,有句话想说又不太好意思说。 司行霈笑问:“想说什么?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颜恺很不好意思:“姑父,您能不能给我一身海军的军服?要英式的那种……” “怎么,哪个姑娘迷上了海军?”司行霈问。 “……我自己迷上了。”颜恺有点心虚。 他想起上次陈素商说那种军服好看,很想弄一身穿给她瞧瞧。 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颜恺是高大个子、长腿宽肩膀。他看过他表弟和姑父穿军装,统一的器宇轩昂。颜恺觉得,自己不会比他们差太多。 “放屁,说实话!”司行霈道。 颜恺:“……” 第1773章 看热闹不怕事大 香港的九月,天气不算特别好,偶然会下雨。 一到下雨天,山路难行,陈素商就不愿意出门。她很想念南京,往年这个时候,在南京该吃鸭子了。 陈家的厨子会做各种鸭子。 除了烤鸭,鸭子汤也很考验厨艺。 陈太太喜欢喝鸭子汤,陈家的其他婶母、伯母也知道陈家的厨子手艺精湛,在秋高气爽的时节总爱往陈太太这边跑。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热闹好日子。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心就狠狠抽痛了下,她很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她师父依旧漫天鬼混。陈素商偶然了解到,她师父不止是跟女人混,而是水旱齐行。这种事,古往今来的繁华都市都不新奇,何况战后的香港? 战后,所有人都在庆祝劫后余生,经历生死活了下来,剩下的时光肯定要把从前不敢做的都做一遍。 越是繁华,越是荒诞。 陈素商再也不肯跟着他出去玩。 师父最长五天日夜颠倒的玩,然后就要回家休息数日。 这次到了第六天的傍晚,师父才回来。 陈素商知道他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出门,就在翌日清早,把他叫起来。 “我自己做了桂花酱,涂在面包上吃,你尝尝。这是颜太太教我的。”陈素商道。 师父起了,先依靠着床头抽烟,丝绸的睡袍松松垮垮,几乎露出了他的小腹。可能是因为他捡到陈素商的时候,对方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导致长青道长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 在自家的孩子面前,他一点也不知顾忌。 陈素商则看了眼他,也毫不忌讳:“师父,您的身体还是蛮结实的。” 师父很得意:“那是。你以为光有钱,就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陪我玩?我是有真本事的……” “您闭嘴吧,我不想知道!”陈素商立马道。 长青道长很不解:“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陈素商:“……” 她用力一拉她师父的睡袍,将它扣拢了,转身道:“我要下山一趟,亲自去菜市场挑选几只鸭子。你这几天别出门了,我做烤鸭还有鸭子汤给你吃。 鸭子汤我做得一般般,但烤鸭是颜太太教我的,她说我能出师了。你一定要尝尝,是正统的金陵烤鸭。” “好。”道长一边往面包上抹桂花酱,一边随口答应。 他就这样,一口烟一口面包,吃得欢快。 陈素商喊了司机,下山去了。 她这边才走,道长那边就给叶家叔侄打了电话。 “……来吃鸭子。阿梨会做很正统的金陵烤鸭,是大师父专门指点过的。”道长说。 叶家叔侄和陈素商一样,都闲在家里,偶然出门一趟。 他们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像道长那样把风月场所当家,故而也很无聊。 道长邀请他们,既能去散散心,还有美食,他们怎么会不来? “好,这就来。”叶惟在电话里道。 他放下了电话,对自己的侄女和侄儿说了此事。 叶雪竺问:“道长回家了?” “是啊。” 叶雪竺的脸略微有点烫。 她急忙转过脸,不肯叫她六叔和她哥哥看出她的异样,但是他们已经都瞧见了。 叶惟有点糟心。 到底是接触世界太少了,叶家这对兄妹俩,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看中了人家师父,一个看中了人家徒弟。 要说起来,道长是个风流人物,时髦又漂亮,被人爱慕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谁都知道爱慕他,只能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道长既不定居也不结婚。 旁人还不能说他,因为他是道长啊。 他既无道观,也不清修,但是他有道号,而且术法了得。 叶雪竺并不是那种交际花,她哪里能陪道长玩得起? 叶惟有心劝说几句,又担心捅破窗户纸,弄巧成拙。 他默默叹了口气。 叶雪尧看了眼他六叔:“六叔?” 叶惟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陈素商从山下的菜市场回来,发现家里客厅坐了叶家叔侄,她含笑和他们打招呼。 她不介意叶家叔侄来蹭饭,因为吃饭的时候,人多热闹,更有趣味。否则就她和师父,再好吃的饭也冷了场面。 “……我不仅买了烤鸭,还买了三只大鹅。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我们家会做卤鹅,厨子的卤汁用了十三年。后来去了陪都,身外之物带不走,都丢下了。”陈素商道。 道长每隔三年就会见一次陈素商,也在陈家小住过。 陈家的厨子手艺,他都知道。 “不妨事,你可能一辈子都要住在香港。”长青道长说,“你再做一缸卤汁。” 他转头又对叶惟叔侄说,“卤汁这种东西,越陈越香,好滋味都要靠岁月沉淀。” “道长是个思想家。”叶雪竺笑道。 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学会了很多时髦词。 道长对任何恭维都照单全收,不去计较好坏,故而哈哈笑起来:“雪竺说话有意思。” 叶雪竺顿时脸微微发红。 叶惟瞧在眼里,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对自己侄女有点无奈了。 说到了吃,道长就夸夸而谈,全天下的美食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既结交达官贵人,也结交贩夫走卒,什么消息他都知道,简直是个万事通。 在叶雪竺这样见识浅薄的女孩子眼里,道长大概比任何的贵公子都要有魅力! 而叶雪尧,默默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叶惟想要喊住他,却又不好打断道长的谈兴。 道长正对着叶雪竺,大说特说香港各处法国菜的好与坏,说得叶雪竺几乎要邀请他去约会了。 叶惟及时打断,问道长:“道长,我有一个问题,关于素商的。” 长青回神,坐稳了,也端正了姿态:“素商怎么了?” “上次她那个前夫,是怎么回事?”叶惟问。 道长说:“哦,这个啊,说是前夫,其实不太恰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和人家离婚,只是人家祖父写了个离婚书,家族同意他们俩离婚。 她婆家在南洋颇有势力,素商又是在新婚的第二个月提出离婚,婆家不能闹大了,要不然颜面扫地,所以还没有去政府那边办手续。” 他说得轻描淡写,叶惟和叶雪竺全部错愕看向了他。 他这些话,刨去各种说辞,只有一个意思:陈素商并没有真的离婚! 第1774章 她好看 陈素商不算特别熟悉厨房。 陈家太太是名门淑媛,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人要会做饭,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好菜,但是不能天天在厨房,弄得自己满身油污。 陈素商也会做几个菜。 做菜,对于大户人家的女眷而言,就好像是针黹女红,要会做,算是徳言容工的一种,却不需要靠它生存。 她去挑选鸭子和鹅,其实都是她带过去厨子的主意,她只是在旁边看个眼熟。 厨子才清楚什么样子的鸭子肥美。 到了厨房,也是厨子烧水杀鸭,陈素商跟在旁边,和厨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叶雪尧进来,陈素商有点意外。 “等会儿要褪鸭子毛,味道不好闻,咱们出去说话。”陈素商道。 他们俩站在厨房的屋檐下。 半山略微有风的时候,就很凉爽。 陈素商问叶雪尧:“怎么了,你有事吗?” 叶雪尧摇摇头:“没事。” “你是有什么忌口,还是有什么想吃的?”陈素商又问。 和叶雪尧说话,不能省事,要把自己想到的跟他讲清楚。当一个人说话费劲时,他是不太愿意多说的。 叶雪尧又摇摇头。 陈素商就猜不到他来厨房做什么了:“那你过来干嘛?” “看看你。”叶雪尧道。 陈素商:“……” 她突然想起她师父的一段话。前段时间,师父告诉她说,叶雪尧看上了她,还让她跟叶雪尧玩玩,打发无聊的光阴。 陈素商一想到那些话,再听到他说“看看你”,顿时就浑身不自在。 “厨房很忙的,等会儿全是油烟。”陈素商整了整心神,尽可能压着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半分异常,“你先去客厅坐。” 叶雪尧又摇摇头。 陈素商正不知如何是好,叶雪尧的六叔和妹妹都来了。 厨房怎么成了香饽饽? 陈素商有心把他们全部轰走,却又强忍着脾气。 好在叶惟是过来叫叶雪尧的。 他们叔侄三走到了陈家的后院,借口看看远处的风光,三个人嘀嘀咕咕说话。 叶惟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陈素商还没有真的离婚,就不能搀和进她和颜恺的婚姻里,否则叶雪尧很尴尬。 “……大哥,你再找一个。”叶雪竺道,“素商这个人脾气很大的,主意也正。万一她真不喜欢你,你撞死在她面前都不行。” 叶惟则道:“雪尧,你是长房长孙,以后很有可能是家主。颜家不是无名小卒,咱们别得罪这样的人家。” 叶雪尧听了半晌,脸色都未变一下。 他默然听着。 叶惟和叶雪竺还在劝说他。 说破了嘴皮,叶惟忍无可忍:“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没有。”叶雪尧言简意赅。 叶惟:“……” 叶雪竺很少见她六叔这么一败涂地,不忍目睹,微微转过脸去。 叶雪尧把六叔和妹妹都气了个倒仰,仍是不知收敛,继续道:“要她。” 就要她! 他这是铁了心的。 叶雪竺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她总感觉她哥哥对人对物都很疏离,没什么是非要不可的,除了陈素商。 “大哥,你喜欢她什么?”叶雪竺酸溜溜的问。 叶雪尧的回答很简单:“她好看。” 叶雪竺:“……” 真是无从反驳的理由。 陈素商看着他们走出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徐歧贞送她一味香料,她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转身去拿。 她师父在客厅里,却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看到后院叶家几个人的表情。 陈素商觉得她师父的表情很熟悉——完全是一种看热闹的兴奋劲儿。 师父什么热闹都要赶,否则他几十年的混,太无聊了。 “您看什么?”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就把自己的话,都告诉了陈素商。 陈素商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没有真正离婚,听了就蹙眉:“您跟人家说这些干嘛?” “考验感情,顺便看看叶家能拿出什么本事。”长青道长说。 陈素商更加无语。 若他不是她师父,她真想要打人。 有这么坑自己徒弟的师父吗?您老还不如出去混,好过您在自家捡乐子。 “师父,我跟叶家那孩子,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不喜欢他。”陈素商如实道,“哪怕我离婚了,也不会跟他的。” 长青道长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无所谓笑道:“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你师父我那么多伴儿,要是都喜欢,我喜欢得过来吗?玩嘛,开心才是第一位。” 陈素商叹气:“师父,你是不会结婚,也不想在某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但是我想。我想将来成个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在一个地方终老。 若是我现在混情场,把我的桃花运都败光了,将来找不到两情相悦的人怎么办?我想要好好的,把人生都经历一遍。”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惜是对牛弹琴。 她师父听到她这席话,不以为意撇撇嘴,还点评道:“傻!” 陈素商:“……” 她以前很小,成天跟着她师父,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会觉得师父有什么不妥。到了如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师父志不同道不合,也许该分道扬镳了。 再这么下去,她要么被他同化,要么憎恨他。 他是素商如今唯一的亲人了,陈素商既不想学他,也不想恨他。 当初道观遭遇横祸,道观上百人全部死了,师父的人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这也可能是他现在及时行乐的原因。 那年陈素商还小,她对太师父和其他师叔、叔伯的印象都很模糊,但是记得大家都特别宠爱师父。 师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又觉得他现在再荒唐也是有情可原,毕竟家破人亡的惨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大家的排解方式不同。 她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她师父兴致勃勃打断了她:“他们回来了。” 他从后窗看到了叶惟和叶雪竺的表情,见他们俩垂头丧气,而叶雪尧表情不变,就对陈素商道:“他们谈崩了,叶家的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追求你。” 陈素商道:“我不喜欢。若是我不喜欢,那就是纠缠,很讨厌的。” 长青道长还在观察叶家叔侄三,心不在焉道:“死脑筋!” 陈素商:“……” 再次想要叛逃出师门。 第1775章 认真追求你 陈素商这次的烤鸭,没有做出正统的味道,一来是她到底不太娴熟,二来是心情不佳。 她快要被师父气死了。 不过,鸭子汤却是难得的鲜美异常,毫无腥味,处理得很巧妙。 叶雪竺很爱喝,还问陈素商:“这个鸭子汤是放了什么?” 陈素商道:“我们家的秘方,我回头写个菜谱给你。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主要是用了酸萝卜,这个很关键。” “那太好了,我让厨子来学。”叶雪竺道。 至于烤鸭,叶雪尧则吃了三分之一。虽然不算特别正宗,但味道出来了,还是很好吃的。 饭后,叶家叔侄要告辞。 师父看热闹不嫌事大,对陈素商道:“你送送叶先生他们。” 陈素商含笑忍怒,把叶家众人送到了台阶下面。 六叔和雪竺跟她作辞之后,转身就要走了,但叶雪尧没有动。 他站在她身后,定定看着她。 陈素商一转身,就瞧见了他。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脸更加白,却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惨白。 香港阳光充足,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肤色一正常,他身上没那种病态,人也更显英俊。 “散步?”他问陈素商。 这是邀请陈素商跟他散步。 陈素商点点头,两个人沿着山路往下走,避开远处的六叔和雪竺。 她师父跟叶家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甚至说过叶雪尧想要追求她。 她慢慢走,想等叶雪尧先开口。 这个愿望,注定会落空,她不开口,叶雪尧就绝不说话。 至于叶雪尧邀请她散步的原因,可能更加简单,他就是想饭后消消食。 “我听说、你的事。”叶雪尧最近这段时间在练习慢慢说话。 他说得慢,尽可能连贯,虽然比普通人要费劲,但初见成效。 “是我跟颜恺结婚那件事?”陈素商问。 叶雪尧点点头。 “……对,是有这么回事。”陈素商道,“因为当初结婚,也是我亲口答应的。结婚才一个月就要离婚,这很不好,外人会说三道四,祖父不想惹人口舌。” 叶雪尧嗯了声:“我明白。” “要说起来,真没有离婚。”陈素商又道。 叶雪尧侧眸看了眼她:“我、不在乎。” 陈素商愣住。 她站定了脚步,叶雪尧也站定了,低垂着眼帘看向了她。 这已经算是当面告白了。 陈素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应答。沉默片刻,她才道:“我不是很了解你。” “你……”叶雪尧顿时很紧张,他眼看着又要结巴了,就想起了医生的那句话,故而他深吸一口气,“嫌弃、不嫌弃、我?” 陈素商知他说“结巴”这件事。 她现在是不嫌弃的。 对于他这个人,陈素商没有什么认知,只笼统觉得他挺好看、说话不流畅。至于其他的,她没有想过。 “不嫌弃。”陈素商道,“我说不了解你,不是关于我知道的,而是关于我不知道的。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对吗?” 叶雪尧又点头,很诚恳:“是。” 他说罢,顿了片刻,又道,“以后、慢慢告、告诉你。” 陈素商听到了这里,终于笑了笑。 她对叶雪尧道:“叶先生,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不是先在一起,再慢慢去了解,而是等了解了之后,再考虑是否在一起。” 叶雪尧好像不太懂这个逻辑,怔怔看着她。 陈素商摇头笑了笑:“你回去吧。很抱歉。” 叶雪尧不知人情世故,他也不明白一句“很抱歉”就是拒绝的意思,他还追问:“为何、很抱歉?” 陈素商:“……” 语言是很有魔力的,有时候约定俗成的言语,往往比解释更叫人清楚。 比如说她这句抱歉,应该比我们不合适、我不接受你,更能让人明白她的拒绝,心里会稍微舒服一点。 “……我们南京的女孩子,当有人跟她们表白,她们说我很抱歉,就是说对不起我要辜负了你的爱慕,我不能回应你。”陈素商道。 叶雪尧这下明白了。 他又问:“为何?” 他每次简单的话,陈素商都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这让她也有点苦恼,好像她和他心灵相通似的。 “你是湖南人,我是南京人。我吃不惯湖南菜,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它不是我的口味。这样说,你明白吗?”陈素商问。 叶雪尧沉默不语。 他明白了。 他转身往上走,想要快速消失。越走越急,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陈素商也登上了台阶。 她一推门,看到她师父还在沙发里坐着,闭目养神。 陈素商坐到了他身边,对她师父道:“叶雪尧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 她师父睁开了眼睛。 他兴致乏乏:“唉,傻丫头!” 送上门的消遣,居然不要,他觉得挺傻的。 长青道长疼徒弟,但是他可能总忘记了,他徒弟不是男的,甚至不是道士,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他那些生活的经验,传授给陈素商,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陈素商以为,这件事会彻底过去了。 不成想,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叶雪尧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对陈素商道:“带、带上你、你的罗、罗盘,跟我走。” 陈素商听得云里雾里。 她看着叶雪尧,叶雪尧也在很认真回视她的眼睛,极其专注,甚至带着几分乞求。 陈素商转身上楼:“你稍等。” 她果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从陈宅往下,约莫走二十分钟,就有个平坦处,那是公共汽车停靠的地方。 黄昏时,落日逐渐沉到了地平线的下面,余晖璀璨,半边天空都是金黄色的,就连公共汽车也被染上了暖色。 司机已经下班了。 叶雪尧把陈素商带到了平地,对她说:“你拿出、罗盘。” 陈素商果然把罗盘拿了出来。 叶雪尧从口袋里拿出了朱砂和符纸。 陈素商震惊。 她一动不动看着叶雪尧,就见叶雪尧用手指沾了朱砂,左手掌心摊开了符纸,他在符纸上快速画着。 画符咒一笔也不能断,需得一气而下。 陈素商自己学了个半调子,每次好几天都画不了一张符纸,甚至几十张符纸里,只有一张有效果。 叶雪尧画的极快,然后将符纸挥出,符纸瞬间自燃。 陈素商掌心的罗盘,发出了响动。 四周的磁场被牵动,叶雪尧用手指随便画出来的符咒,是个小小阵法。 陈素商看着他,半晌合不上下巴。 第1776章 吻手礼 叶雪尧这一手,让陈素商心神具震。 “你……你……”她突然结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雪尧居然也是术士。 “叶先生……” “不!”叶雪尧却道,“不是叶,是袁。袁雪尧。” 暝色渐深,远处的晚霞慢慢褪尽,天际拉下了黑幕,半山的别墅群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山下的港城,霓虹灼目,处处辉煌。 陈素商不是术士。 老实说,她那点算命、看风水的本事,只能勉强算个入门。 她刚入门,也知道湘西袁家。 袁家自称是唐朝大术士袁天罡的传人,具体到底是真是假,外人也说不清楚。但当今的天下,术法最强的人,肯定是袁家的。 陈素商一直觉得叶家叔侄三不简单。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是袁家的人。而叶雪尧——应该是袁雪尧,鬼迷心窍看上了她。为了让她“了解他”,他主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想到上次那条路上的诡异情况。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假如那件事是袁雪尧他们做的,陈素商的师父破坏了人家的阵法,在术士的圈子里,这等于是结仇了。 她师父一向主张和气生财,不愿意犯忌讳,就连其他流派的圣物,他看到了也不会点破,这是江湖规矩。 陈素商默默再后退一步。 “别!”袁雪尧瞧见了,“别怕。” 陈素商想要喊她师父,甚至想要求救。可她最终克服了这种恐惧,站着没有再动了,任由袁雪尧立在她跟前。 他问她:“这样,算了解?” 陈素商想了想,这样大的秘密被他说了出来,的确算是很有诚意了。 她提出了问题,人家解决了问题,若是她不拿诚意出来,真怕袁雪尧当场灭了她。 “算。”她道,“可是,了解不等于接受,这个你明白吧?了解你,是决定要不要接受你。” “明白。”袁雪尧道。 陈素商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她似乎很急,走得也比较快。回去的路稍微斜着向上,陈素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累的,等她到了家里时,已经是满头的汗。 长青道长正在餐厅,准备吃晚饭。 瞧见陈素商和袁雪尧回来,他笑了笑:“哎哟,阿梨怎么一身汗?你们吃晚饭了吗?” 陈素商却不接话,而是转身对袁雪尧道:“你先回去吧。” 长青道长却很热情:“都饭点了,还回去做什么?来来来,一起吃饭。” 陈素商:“……” 师父啊,您老人家就别嘴贱了。 他这样邀请了,袁雪尧很果断答应了:“好。” 陈素商:“……” 她上楼简单洗了脸,换了套干爽衣裳,就下楼去了。 她怕她师父胡说八道。 到了餐厅,才发现她师父谈笑风生。师父是高鼻梁,眼睛瞳仁的颜色略浅,在灯下,头发随着灯火泛出淡黄色光泽,他有点像个混血儿。 陈素商坐到了师父旁边。 餐桌上正在摆菜。 只要师父在家,每顿的饭菜都极其丰盛,吃不完赏给佣人们吃。她师父奢靡惯了,从不亏待自己和阿梨。 今天也是照样的菜色繁多。 袁雪尧不知内幕,还以为道长是特意款待他。 陈素商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就听到她师父问袁雪尧:“你们袁家这次派人来香港,是想要破坏龙脉辰位的护脉,是不是?” 袁雪尧吃惊看着长青道长。 而陈素商,被一口水呛得死去活来,在餐桌上不合时宜的大声咳嗽。 她咳得面红耳赤,因为气管呛水的滋味太难受了。 袁雪尧和长青道长都看着她,特别是道长,还很关切替她拍了拍后背。 陈素商这一咳嗽,咳了一分钟才停下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慢点喝水,还跟小时候似的。”长青道长慈祥的说。 陈素商则看向了袁雪尧。 她很想解释说,不是自己告密的。可她和袁雪尧一起进门,袁雪尧是很清楚的,她没有告密的时机。 袁雪尧冲她颔首,对她道:“道长,是高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长青道长撺掇袁雪尧跟陈素商告白,也是为了逼迫他自认身份。他相信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傻子,会什么都交代的。 “不高,不高。”长青道长笑道,“若是高,还是你们袁家更高。袁天罡的传人,我们比不了。” 他能言善道。 若说道长的术法厉害,那他妖言惑众的本事,比他的术法更高一成。 别说袁雪尧这种结巴,就是同样言语爽利的袁雪竺,怕也不是道长的对手。 道长自己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还能匀出舌头笑呵呵恭维袁家。 他又说了上次护脉的事。 “……咱们两家,不会因此结仇吧?”长青道长笑嘻嘻问。 袁雪尧:“……” 他光听道长说,都替他累得慌,觉得他那舌头像是铁打的,能把嘴皮都磨下一层。 “不、不会。”袁雪尧道。 他还想要解释,而道长压根儿不稀罕他的解释,接上了他的话:“那就好,咱们是近邻,还是别你死我活。” 话到了这里,别说袁雪尧,就是陈素商都听懂了。 她师父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一旦惹了事,他也不怕。 他只会尽可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袁家的人布阵,想要破坏护脉,道长想要保护香港的气运,就义不容辞。 毁了就毁了,他也不怕袁家报复。 他不过是先礼后兵,跟袁家人通通气。 他们非要生气,道长也不会放在眼里。灭了他们,道长照样花天酒地;被他们灭了,道长前半生已经享受够本了,死就死了,反正遗产阿梨会继承。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道长,非常豁达开朗。 袁雪尧和陈素商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默然无语。 晚饭结束,袁雪尧起身告辞,陈素商送他到大门口。 “晚安。”他低声道。 陈素商也说了句晚安。 他却突然凑近,拉起了她的手,给她行了个吻手礼。 陈素商愣了下,然后直接告诉他:“吻手礼是见面的时候行的,不是告辞的时候。” 袁雪尧笑了笑:“我知道。” 陈素商:“……” 看到她无语的样子,他又笑了,转身走下了台阶。 陈素商看着他走远,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 长青道长走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愣神做什么?” 第1777章 不孝逆徒 长青道长觉得自家徒儿没什么成算。 袁雪尧的坦白,让她忧心忡忡。 道长就告诉她:“术士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术士若是残害了普通人,就遭受反噬,自身也要受到影响。 你这种半吊子,是最安全的,完全不用担心袁家使坏。袁家那对兄妹俩,有他们的目的, 而不是对付你。” 陈素商转头。 夜风吹起了她的短发,她面颊上发凉,静静看着她师父:“袁家兄妹俩?不是袁家叔侄三吗?” 道长就叹了口气。 她这份机灵劲儿,要是用在术法上该有多好? 可见,没有天赋,就是拼死拼活也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叶惟就是叫叶惟,他原本就姓叶。他不是袁家的叔父,而是姑父。”长青道长说,“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防患于未然。你啊,太过于死板,不爱交际。 现在是什么世道?哪一样发财或者升迁的路,不需要交际?你不会玩,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无名小卒了。” 陈素商:“……” 师父又在兜售他那套及时享乐的观念了。 陈素商转身回了屋子。 她睡着了之后,满脑子都是袁雪尧随手画符咒的情景,又心惊又敬佩,后半夜就惊醒了。 她急急忙忙披衣下床,去找她师父。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夜猫子师父还没有睡,正在打电话。 他说得浓情蜜意,甚至有点不堪入耳,陈素商重重咳嗽,电话里突然传出来声音:“谁啊?” 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师父笑笑:“没有谁,送宵夜的女佣。” 女人的声音仍是很高,隐约是在质问。 师父就说:“那你以后住到我家里来,天天看着我,看看是不是女佣?” 那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应该是位年轻又富有活力的小姐。 师父又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无力躺在床上,大概打了一夜电话,很疲倦了。 他拿过床头的金表瞧了瞧:“这么晚,你失眠?我可不带你睡,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时候,陈素商夜里会做噩梦。她一直是睡在师父厢房的暖阁里,一做噩梦就要钻到师父床上去。 她师父虽然顽皮,人却是挺爱干净,被褥松松软软的很舒服,能让她安心。 “……不是的,师父,我想好好学符咒!”陈素商道,“我的符咒一直没学好,画出来的一百张里,只有几张有用。” 长青道长眯了眯眼睛:“你大半夜发哪门子疯?” “我是认真想要学。”陈素商摇晃着他的胳膊,“师父,你不要再玩了,你每天抽空教教我!” 教徒弟符咒,是做师父的本分,可他这个徒弟实在很笨。 想当初,长青自己学术法的时候,都是他自己看书摸索,没人领进门,只可惜那些事随着道观被烧都毁了。过去的十年,他每次去陈家小住,都要仔仔细细教陈素商,然后等他下次再去的时候,发现她基本上毫无进步。 她那十年,只学会了看相,以及借助罗盘看风水。 “好吧。”长青道长不情不愿,“万一你再学不会,我就要打人了。” 陈素商翻了个白眼:“您学术法的时候,太师父打您了吗?” 长青道长没骨头似的靠在枕头上:“哟,你还会顶嘴?要是你太师父,早就大巴掌扇过来了,哪里容得徒弟如此不孝顺? 师兄弟十几人,就我最聪明,你太师父宝贝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我?要是你四师伯还活着,我就可以把他拉出来教育你,让你看看顶撞师父又愚蠢不堪的下场。” 他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时隔十年,想起往事,仍有锥心之痛,哪怕老练到了他这个程度,都遮掩不住。 他不能闲下来,不能离开灯红酒绿,不能离开术法,否则他满脑子都是道观里的种种。 他和陈素商的出身相似,从小被师父捡回去养。在那个年代,战事频发,遍地饿殍,他师父十几个弟子,全是这样的苦出身。 有的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把孩子送给道观,求道爷赏口饭吃;有的是捡的,有的是自己上门乞讨,然后就不肯走的。 他师父常说他:“长青啊,你那时候才两岁,咬着我的裤腿不撒口。我想着这小狗儿挺机灵,就带回来养着玩吧,谁知道养出个猴脾气!” 他们道观富足,在那样战乱的年代里,道士们仍是过得不错。 他们自称是麻衣一脉的传人,其实术法太过于难学,师父和师兄弟们,连陈素商那种程度的都没学会。 而长青道士,则是靠着自己阅读他师父的珍藏古籍,自学成才了。 若他们个个都有长青道长的本事,也不会被那伙强盗给灭了。 强盗们是二十里外的土匪,早就打听到了道观富足,一直谋算着来抢夺。他们有七八百人,又有两个从道观被赶出去的逆徒领路,轻车熟路摸了上来。 长青道长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术法大成,却没有提前预知到危险,后来他遇到了宁先生。 宁先生也是位术士,且自称活了千百年。 他告诉长青道长:“术士偷窥天机,若是自己不知节制,就会犯五弊三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遭殃。别说预知危险,整个道观都可能是天道对你的惩罚,他们是被强盗所杀,机缘却是因你。” 这席话,若是其他人说,他一定要揍人,可他知道宁先生的厉害,他说得绝不是调侃之言。 从那之后,长青道长就不肯在某个地方久留,甚至身边的朋友都是一茬接一茬的换。 他也把阿梨送给了陈太太抚养,自己孤身一人。 现在,他只是在陈太太去世之后,暂时填充阿梨的生活,让她缓过来这口气。再过一年半载,他会重新离开的。 教阿梨一点术法也好,她现在只有零星半点,假如她能学过两成,再加上她对人情世故通透,相信她可以自保,甚至借助这些术法活得有滋有味。 “我真不忍心教你。”长青道长又笑道,“你现在挺好的,你光算命这一项就颇有资历,可以去摆摊,将来饿不死。” 陈素商:“……” 长青道长说完,又笑了笑:“你想学符咒,那也好吧,随便学学,让你切身体会‘朽木不可雕’是什么意思。” 陈素商:“师父,我想要离开你!” 道长捂住了胸口,忸怩作态:“不孝逆徒!” 第1778章 霍钺的养生之道 陈素商说要学符咒,果然就开始学符咒了。 她师父的箱子里,有最上等的朱砂。 师父让她先学调息。 画符咒的时候,一笔都不能错,一笔都不能断,要一连到底。可只有画过的人才知道,有用的符咒会牵动四周的气场,改变一个人身边的阴阳二气。 气场一变,人自身可能就承受不住,笔画变形或者干脆断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素商以前画了上百张,也只能有一两张勉强能用了。 她刻苦学习。 她也去了趟叶家,跟叶惟聊了很多,说起袁雪尧把秘密告诉了她的事。 叶惟震惊。 “您不要太过于担心,我师父早就知道了,他不也什么都没说吗?你放心吧,我们师徒还是很有分寸的。”陈素商道。 然后,她又把她师父的话,告诉了叶惟。 叶惟的妻子是袁氏女。 袁家是术士大家族,却因为靠近苗寨,后来与苗女通婚。 苗家是女子继承蛊术,苗家的女人很不简单。袁家和苗女结婚之后,出了不少优秀的后代,子女体内天生带蛊,学习术法比男人厉害。 就像袁雪尧的小妹妹袁雪菱,是袁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她很可能取代袁雪尧这个长房长孙的地位,成为下一任家主。 叶惟的妻子,也是苗女生的后代,会术法也会养蛊。只可惜,她早年就去世了。 叶惟是入赘到袁家的,又会做人,深得岳父器重。他也学了点术法,比陈素商强一点,却比不上袁雪尧他们。 他俨然是袁家的一个长辈。 老太爷甚至不让小辈们叫他六姑父,而是直接叫六叔。 此次香港之行,袁家对袁雪尧和袁雪竺兄妹俩委以重任,同时又担心两个孩子 不通人情世故,在繁华的香港吃亏。 叶惟虽然也不太懂,但是他很通透。 袁家给了他们很多金条,他一到香港就很高调买了豪宅,又刻意流连销金窟,结识了不少人,打下了根基。 他也是因此认识了长青道长。 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摸透道长的底细,道长却把他们三个人看了个底朝天。 “六叔,我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陈素商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那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既然如此,你还要不要我给雪尧教英文?” 六叔沉默着点了根烟。 烟雾升腾,他的视线藏在烟雾后面,叫人看不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素商,雪尧把身份告诉了你,那我也不必多此一举替他瞒着。雪尧从小刻苦,几乎不与外界接触,要不然他也不会连话都说不好。 他第一次中意女孩子,对你也是一片赤诚。若是你没有什么想法,请你不要伤害他。” 陈素商道:“谈恋爱就是这样,需要彼此了解。我只有了解了他,才能肯定是否接受他。这话,我也跟雪尧说了。 六叔,我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但雪尧希望我能给他个彼此熟悉的机会。假如你觉得这样不妥,我可以离开香港。” 叶惟就站了起来。 他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所言我明白,我唐突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道,“雪尧的英文,还是要麻烦你。这样挺好的,你们一边教学,一边了解彼此。” 陈素商点点头。 她和叶惟聊了片刻,外出跑步的袁雪尧满头大汗回来了。 袁雪尧以前在湘西,每天都躲在屋子里,与世隔绝。 到了香港之后,他偶然早起时,看到有个男人沿着山路小跑。 他有次正好迎面遇到了,就对他笑了下。 对方停下脚步。 袁雪尧看他,觉得他像是四十出头的人,可瞧着他的面相推演他的年纪,他肯定过了五十了。 “小兄弟,你看着很惨白,是不是常在屋子里?”男人笑道,“要多运动。你年纪小不知苦,将来上了年纪身体虚弱,很遭罪。” 袁雪尧哦了声。 对方又自我介绍:“我姓霍,霍钺。前面是我家,你是叶先生的侄儿吧?有空和你叔叔去我家喝茶。” 说罢,他又跑远了。 袁雪尧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仍是腰身挺拔结实,腿脚极其灵便,中气很足,就觉得沿着山路跑一跑真的很不错。 于是他也开始学霍钺了。 他每天起床之后,先跑两个小时才回来。一开始他不太适应,几天过去,他就接受如此长时间的小跑了。 他到底是很年轻,又常年学习术法,身体比普通人要强健。 他也没想到陈素商会到他家里。 “素商。”他和她打招呼,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陈素商回以微笑:“我过来和六叔商量下,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英文教学。你还想学吗?” “想。”袁雪尧道。 陈素商道:“那以后把时间安排在晚饭之后,如何?一周四次,一次两个小时。” 袁雪尧算了算,以前是一天六个小时的。 他微微蹙眉,对此不太满意。他还想和陈素商有更长时间的接触。 陈素商解释道:“我白天要学习画符咒。” 袁雪尧立马道:“我、可以教、教你。” “我、可、以、教、你。”陈素商重复他的话,“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没必要打磕巴。” 袁雪尧果然鹦鹉学舌似的,重复念了一遍。 他念完了之后,陈素商才说:“术法要讲究流派,而且你们袁家的术法,不会传给外人的。我未必会做你们袁家的人,所以还是学习我师父的。” 袁雪尧定定看着她。 他满头大汗,双颊泛红,只那双眼睛,格外的灼热。 陈素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问他:“我的安排,你接受吗?” 袁雪尧觉得,她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通知的。 “好。”他道。 陈素商从叶家离开,心想袁雪尧性格其实挺好的,很随和,并不古板固执,甚至对她千依百顺。 她慢慢往回走,正好迎面来了辆汽车。 陈素商和这辆汽车错身而过,她没有多瞧。 汽车里的人,却好像扭头看了眼她。 陈素商的余光,瞥见了一头长发,和一个略微精致的侧颜,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四邻众多,她只认识霍家和叶家的人,其他都不太熟,故而只当是陌生人好奇,她往自家走去了。 而那辆汽车,直接上了坡,往霍钺家去了。 第1779章 显赫 一辆汽车在霍府门前停住。 长发女子慢慢下了汽车,抬眸看着这栋庭院。 霍家有很高大的铁门,门口站着两名随从,腰间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带枪了的。 大铁门上,却缠绕着藤蔓,在九月末的天气里也是郁郁葱葱。 冰冷的守卫,茂密的植物,好像是两种生活方式的融合。 汽车是租赁的,车夫拿到了钱,就把女子的大行李箱搬了下来。 女子自己则拎着手袋,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孤零零的高跟鞋,静静打量着霍家的大门。 随从注意到了,当即很警惕。 “请问找谁?”随从的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的底是打穿的,隔着口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配枪。 女子温婉微笑:“我姓苏,找何主席的。这是司太太的手谕。” 她把一封信递了出去。 随从接了过来,仍是很警惕:“小姐稍等。” 女子点点头。 随从把信送给了何微,因为女子说的“何主席”,就是他家太太。 战后的香港成立了新的金融协会,抱团应对战后的经济复苏。这个金融协会,聘请了香港德高望重的金融界人士担任主席。 最后,何微以最高票数,当选了主席。 她意料之外。 前些年,何微是依靠着莱顿尔老先生和霍钺的帮衬,一步步在香港的金融圈打出自己的名声,站稳了脚跟。 这几年,她很想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陪着霍钺跑步、游泳和打球。 她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可能要去英国念书,若是不多陪伴她,将来她学成归来直接结婚,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就再也没机会。 可谁能知道后来发生了战事,而战后又需要一个中流砥柱的人能撑起局面呢? 何微义不容辞,却也时常烦恼。 好在霍钺并不介意,甚至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社会地位,同时他自己赋闲比较多,成天跟孩子们在一起。 他家的三个孩子,性格都有点像他,全是一派温柔。 在自己家里,没人会把何微叫“主席”的,突然听到随从说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何微很诧异。 她打开了手谕,果然是她姐姐顾轻舟写的。 何微和顾轻舟时常通信,哪怕是后来的长途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新加坡,她们也会偶然书面联系。 顾轻舟的字,何微再熟悉不过。 她写了一封短信给何微,在信里说,苏鹏的女儿苏曼洛,学过一年多的经济,想要到香港找份差事。 苏鹏托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正在和下属们喝酒,随口就答应了。 他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帮他处理一下。司行霈至今都很器重苏鹏,虽然暂时把苏鹏借给了颜恺。 而苏鹏对这个女儿是疼得入骨。 当初苏鹏和他婶母私奔,后来他婶母生的那个孩子夭折了。 这是苏鹏的第二个孩子。 他妻子比他大,战时查出了重病,可医疗物资极其缺乏,交通又不便,苏太太就病逝了。 苏鹏跟妻子感情极好,苏太太去世之后,苏鹏和苏曼洛父女俩相依为命,更疼这个女儿了。 苏曼洛毫无经验,却很有主见。她不想留在新加坡,具体原因她没说,只想来香港发展。 苏鹏不太忍心,却也不会阻止女儿的选择,而苏鹏最近要去马尼拉,也不在新加坡。 “……原来是她。”何微看完了短信,想起上次颜恺和颜棋兄妹到家里小住。 颜棋很喜欢和年长的人亲近,可能是受了她母亲徐歧贞的影响,她特别黏何微。 又因为她们遇到了陈素商,颜棋就滔滔不绝跟何微讲起了颜恺、陈素商和苏曼洛的种种。 颜棋当时还说:“要不是我哥哥差点逃婚,素商也未必就非要离婚。唉,很可惜的,我们都很喜欢素商。” 然后,她又说了她哥哥差点逃婚的原因。 何微想着这些,仍是站起身,把苏曼洛当顾轻舟推荐过来的人,亲自出门迎接了她。 一瞧见苏曼洛,何微眼前一亮。 苏曼洛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挑个子,大眼睛长头发,身材曼妙,五官精致,第一眼就很惹人注目。 “何主席,您好。”苏曼洛和她打招呼,声音也婉转动听。 何微笑道:“苏小姐,我在家里不太习惯主席这种称呼。你也跟他们一样,叫我伯母好了。” 苏曼洛很机灵,立马亲热叫了“伯母。” 随从拎了苏曼洛的箱子,跟着何微一起上去了。 港岛半山的豪宅,其实也分等级。 霍家无疑是豪宅中的豪宅。 一栋三层楼。 一楼陈设全部是古朴的花梨木家私,处处雅致。客厅的摆设,也全部都是中式的,各种古董花瓶。 楼梯蜿蜒而上,在拐弯处挂了名画,都是大家真迹。 一楼是中式的,上了二楼却又是西式的。 二楼以乳白色的色调为主,沙发茶几、床和柜子,也全部都是西式的。 就连挂着的画,也是西式的。 何微将苏曼洛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客房也是白色调。 雪白墙壁,挂两幅颜色浅淡的油画,房间很大,有床也有沙发。真皮沙发上,扑了素白色的蕾丝花边罩子,同色窗帘和床单。 这些素色里,只有一个浅绿色的柜子,点缀着这些素净。 “霍太太好有品位。”苏曼洛不禁在心中赞叹。 客房还有个小阳台。 从阳台上看过去,远处就是整个港岛。而近处,是霍家宽阔的后院,有个网球场,还有个泳池。 能在半山修建泳池的,只有霍钺才能有这样的资格。 不是说泳池贵,而是泳池占用的地很贵。 苏曼洛瞠目结舌的想:“颜家都没这样奢华。” 颜家一直都是老宅子,陈设简单大方。 当然,跟司家没得比,毕竟这是半山上,跟司家那样的庭院相比不了。 “苏小姐,你先住下,工作的事我来安排。”何微笑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先休息,等会儿下来吃饭。” “谢谢伯母。”苏曼洛道。 “不客气。”何微笑道。 她转身下楼,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然后又问佣人:“老爷还在跑步吗?” “是。”佣人道。 何微不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给她的秘书打个电话,让她问一问最近哪家银行还有空缺。 第1780章 娇生惯养 何微坐在书房里,想起了往事。 那时候,她为了争取银行的工作,在老师面前任劳任怨,拼命巴结。 她得到了莱顿尔银行的工作机会。 到了香港,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一丝不乱。她能有今天的成就,远在英国的总行以及她丈夫帮了她很多,却也跟她自身的努力有关。 她这样拼搏,才站稳了脚跟。 何微更小的时候,一边念书一边做家教,补贴家用,于是她很讨厌那种不劳而获的人。 苏小姐一个人到香港,一点计划也不做,直接住到了霍家,等着何微给她安排工作和生活。 何微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苏小姐太过于漂亮。太漂亮的女人,同性人缘都不太好。 何微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女人再怎么天生丽质,也逃不过岁月。 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有着轻盈的体态,丰盈饱满的肌肤,是中年女人怎么也比不了的。 何微不是担心她丈夫。 霍爷年轻时,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经历过。如今对于他而言,家庭、何微和孩子们就是他的全部。 任何美色,都不会打动他的心。 女人的嫉妒心,则是没有道理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有时候就是很单纯的嫉妒。 她这边想着心事,外面传来了她小儿子的声音:“阿爸!” 何微从书房走出来。 她和霍钺一人有一间书房,平时相互不打搅。 霍钺跑得满头是汗,对何微道:“我冲个澡,等会儿去游泳,午饭晚一点开。” 何微笑道:“今天不行,家里来了客人。” “是吗?” 何微就把苏曼洛的事,告诉了霍钺。 霍钺一听是顾轻舟介绍过来的人,就道:“那你安排安排,轻舟托付的事,不能马虎。” “我知道。”何微笑道。 他们两口子一来一往说着话,霍钺的小儿子已经围着他父亲的腿打转,不停想要往他阿爸背上爬。 霍钺反手扶住儿子,怕他掉下来,略微弯了腰。 苏曼洛正好这个时候下楼了。 霍钺一抬眸看到了她,礼貌笑了笑:“这位就是苏小姐?” “是的。”何微道。 苏曼洛愣了下,不知该如何称呼霍钺,因为霍钺的状态极好,又刚刚跑步回来,瞧着比苏曼洛的父亲还要年轻。 她已经叫了何微为“伯母”,不好再叫霍钺为叔父,可叫伯父她又感觉不恰当,也许人家并不喜欢她叫得那么老。 于是她自作主张:“叔父,您好。” 霍钺点头,歉疚一笑:“我刚刚跑步回来,一身的汗。苏小姐请便,我先失陪。” 他反手把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举过头顶,然后顶着孩子上三楼去了。 他们全家都住在三楼。 一楼是客厅、会客室以及书房;二楼全部做了客房;三楼登高望远,空气新鲜,霍钺何微都很喜欢。 他这一上去,直到午膳的时候,换了套长衫布鞋下楼了。 他脱了运动服,换上了长衫,气质上就大变了样子,现在叫他一声伯父,是应当应分的。 “……大小姐和二少爷呢?”苏曼洛正在问何微。 她知道霍家有三个孩子。 “他们俩去上学了。”何微笑道。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霍家的司机并未接小姐和少爷回家吃饭。 苏曼洛就问:“不等大小姐和二少爷?” “他们在学校吃午饭。”何微笑道。 苏曼洛则说:“以前我们念书的时候,都是中午回家吃。” 何微和霍钺都笑了笑。 过了两天,何微的秘书帮苏曼洛找到了一个职位,也是银行的差事。 苏曼洛去看了之后,回来支支吾吾,对何微道:“婶婶,那边有点远,回来要开两个小时的车。而且,银行位置比较偏。” 她已经把霍钺叫了“叔父”,只得对何微改口了。 何微这些年在金融圈摸爬滚打,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 一听这话,她就知道苏曼洛要把这里当家了。 出来工作,不是出来做大小姐的。况且,客人就是客人,不能久住的。 何微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绝不会姑息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她当即笑了笑:“这个不妨事,在银行附近租个公寓住,也是一样的。这家是英国银行,将来的机会比较好。” 苏曼洛不敢言语了。 何微又跟她聊起职业前景,又说像她这么年轻没工作经历的人,能进这种银行多么不容易等等。 她做惯了上司,开会说教条理更清晰,能连说两个小时不带重复的。 苏曼洛一句话也插不上,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何微与各种人打交道,早已习惯了说话如何叫人挑不出错。 苏曼洛从小被父母捧着长大,享受惯了的。霍家房子多,庭院宽阔,还有个泳池,是香港半山难得一见的豪阔地方。 她真想住下来。 她还以为,这对霍家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毕竟她是司太太介绍过来的。 可没想到,何微清清楚楚让她出去租公寓。 她虽然爱享受,却也不算厚脸皮,不会明知人家赶她还要硬留下来。 她不好意思对何微道:“婶婶,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我们是做长辈的,你们小孩子不给我们添麻烦,去给谁添麻烦?”何微笑道。 这话,既亲热又让苏曼洛找不到接下去的言语。 苏曼洛心想,不愧是金融协会的主席,真是很厉害。 接下来几天,苏曼洛果然出去找公寓。 她下班已经很晚了,又跟同事出去吃了饭,然后去看了一处房子,直到九点多才往回赶。 车子上山,开到了一半时,突然窜出来一条大狗,司机心里发慌,把车子往旁边一拐,车头一下子就撞到了路旁的护栏上,车子半个车头荡了出去。 苏曼洛吓得大叫。 司机对她道:“小姐,你先下车。” 苏曼洛却只是尖叫,简直是吓疯了。 远处有了车灯,一辆汽车驶近,瞧见了这一幕,对方停了下来。 苏曼洛的后座车门被拉开,男人见她不停尖叫,就把她拉下了车。 司机也慢慢从前排爬到了后座,从后面出门缓缓出了车子。 而苏曼洛,被拉下车之后,仍是魂飞魄散,扑到了男人怀里。 男人的汽车里,下来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 她问司机:“你们没受伤吧?” 司机摇摇头。 苏曼洛也看向了她。 是陈素商。 第1781章 为什么要挑衅她? 苏曼洛整个人挂到了袁雪尧身上。 袁雪尧愣住,然后用力推开了她,把她推了个踉跄。 陈素商好死不死,正好站在了她身后的地方。袁雪尧这么一推,苏曼洛往后倒去,跌入了陈素商怀里。 叶家汽车的灯拢罩着,苏曼洛借助陈素商的肩膀站稳,对视了一眼。 陈素商不认识苏曼洛,但苏曼洛很明显认识她。 “……我们见过吗?”陈素商问。 苏曼洛惊魂甫定,看着她不说话。 陈素商有点好奇。 司机则对袁雪尧和陈素商道:“谢谢先生、小姐帮忙。你们能否送我们先回去?我是霍家做工的。” “霍爷家的?”陈素商问。 司机道是。 陈素商又看了眼苏曼洛,心想霍家的孩子我都见过的,这位是谁? 她这么想着,还是很客气,请苏曼洛上车。 苏曼洛低声道谢,自己坐到了后座。 袁雪尧开车,司机坐在副驾驶,陈素商和苏曼洛并排坐在后面。 陈素商又问:“我见过您吗?” 上次有辆汽车路过,好像也是这个女孩子,特意回头看她。 苏曼洛这个时候,心情稍定,也能应付几句了,故而沉吟片刻:“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和颜恺结婚的时候,有照片登报。” “哦,你是从新加坡来的。”陈素商了然。 苏曼洛见她并不上心,想着新婚当天的事,她心情莫名觉得痒痒,就好像有个秘密应该说出来震惊别人一下,却被藏住。 于是她沉默了两秒之后,直接道:“我是苏曼洛。” 她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感觉自己太过于轻浮。但若是不炫耀这一下,她心里像有只猫爪子挠一样。 苏曼洛喜欢旁人的关注。 果然,陈素商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僵了下,后背和脖子绷紧成了一条线。 袁雪尧从后视镜看了眼她。 陈素商不再言语。 汽车到了她家门口时,她对袁雪尧道:“我先回家了,你送苏小姐上去吧。晚安。” 袁雪尧也说:“晚安。” 汽车继续往上,陈素商却站在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她对那件事,并不心痛,而是觉得耻辱。全新加坡的人,该知道都知道,颜恺在新婚当天差点跟苏曼洛私奔。 而苏曼洛呢,毫不愧疚,甚至对陈素商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而不快,主动点出来。 陈素商想到这里,就想自己此生不愿意再见到颜恺和苏曼洛了。 袁雪尧把苏曼洛送到了霍家门口。 她坐在汽车里,好像是不能动弹了。 司机见她软软依靠着椅座,就对她道:“苏小姐,您稍等,我搀扶您上去,还是让佣人来搀扶您上去?” “佣人吧。”苏曼洛有气无力。 等司机一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在漆黑的车厢里看向了前面的司机袁雪尧。 她问:“方才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袁雪尧回答。 苏曼洛笑了下,不再言语。 等女佣人来搀扶她下车时,她突然挪到了另一边,从那边下来,然后绕过了车头。她走得比较慢,但腰背笔挺,在车前灯的照耀下,走过了袁雪尧的视线,然后停在灯火还能照见她的地方,冲他微笑挥手:“谢谢你。” 然后,她才半死不活的,任由女佣人搀扶她上了台阶。 何微和霍钺还没有睡,因为灵儿明天有演出,她还在排练,何微和霍钺是观众。 灵儿自己要求高,一点也不能错。她的舞蹈学了好几年,除了战时那段时间,一直就没有放弃过。 听到佣人说苏曼洛回来了,何微看了眼手表,没言语。 到了十一点,灵儿的动作都规范了,她自己也满意了,霍钺和何微这才准备回房。 路过客厅时,霍钺听到小会客室还有说话的声音,就对何微道:“你先去睡。” “是九爷。”何微道,“怕是什么事吧?” 她要跟着去瞧瞧。 进了小会客室,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而是司机在跟锡九汇报今晚的种种。 何微听了几句,突然对司机道:“苏小姐对陈小姐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苏曼洛’。”司机重复道。 何微顿时就有点恼火。 霍钺问:“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何微道:“上次棋棋跟我说,颜恺新婚当天差点逃婚,女方是苏曼洛。所以,陈太太一去世,陈素商就要立马离婚,也是因为当初那件事了。” 霍钺不知道这个内幕。 他是司家的朋友,不是颜家的。颜恺结婚的时候,正好是康晗发病的时候,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她来香港,霍钺和何微接待他们。 他没去婚礼现场,也对小辈们的婚礼没兴趣,更不会去打听什么八卦,不知晓此事。 “那她做得挺过分。”霍钺道。 何微点头:“哪怕她没错,是颜恺非要跟着她走,她也不应该去挑衅陈小姐。我去找她说说。” 霍钺拉住了她:“这么晚了,先睡觉吧。” 苏曼洛那边,估计也睡了。 何微只得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翌日清早,苏曼洛很早就起床了,说要帮佣人做早餐。 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摆了几双筷子。 吃饭之后,她对何微道:“婶婶,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昨天我吓坏了,有点发烧。” 何微:“……” 她伸手,摸了下苏曼洛的额头。 她的额头比何微的掌心凉,何微就直接道:“没有发烧,我送你去吧。” 苏曼洛:“……” 她很想说,她去银行上班,不是像留学那样镀一层金粉吗? 干嘛要这样拼命? 如此辛劳,好像那些需要赚钱养家的低等人一样,是很丢面子的。她父亲是司家的高级军官,苏曼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 不成想…… 她只得上楼重新更衣。 何微带着她出门,上了汽车就跟她道:“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了陈小姐?” 苏曼洛诧异。 她不知何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苏曼洛道,“婶婶,你也知道陈小姐?” “我们认识。”何微道,表情却很严肃,“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 “你为何要挑衅人家?”何微问。 苏曼洛的小心机被这样直接戳穿,整个人又是羞又是恼,一张脸通红,半晌才问何微:“婶婶,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第1782章 窝囊死了 何微是个体面的长者。 长者对孩子,教导要大过于责备,否则就失了长辈该有的威严。 “曼洛,你到了我这边,我就应该教导你。我把你当自己人,才不跟你客气。同为女性,你明知陈小姐的苦处,却还想要捅一刀,非常不厚道。”何微严肃道。 苏曼洛的故作可怜,甚至反将一军,并未难住何微。 何微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她能自如应对各种问题、各种人。 “……你做错了,我说了是疼你,不说才是害了你,才是对你有意见、真正不喜欢你。你可明白?”何微又问。 苏曼洛不敢和她犟嘴了。 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不是何微的对手。 苏曼洛不惊惶,她还年轻。等她到了何微这个年纪,估计比她还要厉害。 她还查过何微的过往,不过是个小中药铺子老板的女儿,苏曼洛的出身比她高多了,将来自然能超过她。 “我明白了。”苏曼洛能屈能伸,“对不起婶婶,我不该顶撞您。” 何微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有了这件事,何微就不再任由苏曼洛慢慢找房子,而是派了自家的佣人,下山去办理此事。 不过半天的功夫,佣人就找到了一处公寓。 何微自己去看了,把公寓里的家具和窗帘全部换成了粉色和白色,正好是苏小姐中意的类型,然后就对她说:“你天天这样早起晚归,我实在心疼。还是住在银行附近的公寓吧,省了你奔波劳累之苦。” 苏曼洛还在拖,到了此时就拖不下去了。 她若是不挑衅陈素商,惹恼了何微,何微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第二天,苏曼洛就搬走了。 她走后,何微叫人把住过的客房重新收拾和打扫。 她找人要到了苏曼洛父亲的电话,亲自打了一个给他。 长途电话打到马尼拉,不是很稳,何微言简意赅:“孩子既然是工作,态度就要端正,迟到、早退是不行的。我家离她的银行太远,听说她已经迟到了三次,我考虑还是就近找个公寓比较稳妥。” 她字字句句,都是考虑苏曼洛的前途。 苏鹏接到了电话,除了感激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很担心女儿,却又想到自家闺女的大小姐脾气,不能任由她贪图享乐:“多谢霍太太。” “我的用心,您能明白就好,我跟司太太那边也有交代了。”何微道。 苏鹏一连说感谢,又说苏曼洛这段时间麻烦了霍钺和何微,改日登门道谢等语。 信号到了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不稳定,声音断断续续的。 何微挂断了电话。 她也去找了趟陈素商。 陈素商正在书房里,等她出来的时候,满脸憔悴,好像是疲倦至极。 长青道长也在家。 道长比何微要小很多,他面对何微时,不敢满嘴跑火车,而是温柔谦逊跟何微闲聊。 “……她这几天忙着学习,觉也不好好睡。”长青道长笑道,对自家徒儿的狼狈视若不见。 陈素商勉强笑了笑:“霍夫人稍坐,我去洗个脸。” 等她出来时,她脸上略微扑了粉,又涂抹了胭脂和口红。化妆品堆出来的好气色,足以以假乱真了。 她坐到了何微对面的沙发上。 何微开门见山,跟陈素商道歉:“苏小姐有口无心,陈小姐莫要介怀。” 陈素商有点尴尬。 “不不,她什么也没说。”陈素商解释,“她只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没什么的。霍夫人,您太客气了。” 她心中暖融融的。 何微在这方面,是个礼貌又周到的,比一般的人还要客气,且是真细心。 陈素商每每接收到这样的呵护,就会想到她母亲陈太太,很是感动。 何微也没有其他事,见事情说清楚了,她也就起身告辞了。 陈素商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女孩子要多休息,什么也不值得把身体弄垮。”何微转身,对陈素商道,“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是,我知道了。”陈素商笑道。 待何微走后,陈素商又无端想起了苏曼洛,摇摇头。 她师父则问她:“那个苏曼洛,可要师父帮你对付她?” 陈素商诧异:“你不是说,术士害人会遭天谴吗?” 道长就站了起来。 他在家里总是衣着随便。因为何微来了,道长才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可他仍是拖鞋和睡裤。 他闲闲站着,就有公子哥的吊儿郎当:“你师父除了是个术士,也是个美男子。对付少女,像我这种年长、多金又英俊的男人,是利器,杀人不见血。” 陈素商:“……” 她师父的脸皮赛过城墙,一刀扎下去,那才是真正的不见血。 她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不认识什么苏曼洛,今后也不会认识她。” 长青道长就叹气,说自家徒弟没血性:“将来你若是死了,那定是窝囊死的。” 陈素商始终觉得,当初颜恺没有真的逃婚,就不算辜负她。他迟到了两个小时,她打了他一巴掌,二人之间两清了。 她不记恨颜恺。 爱与恨往往相伴而行。她没爱过颜恺,甚至对他不抱希望,就谈不上多失望,也不会对他有恨。 至于苏曼洛,她是出于女人对另外一个漂亮女人的嫉妒心,才那么讨厌她,也才会因为她的话而不高兴。 这嫉妒心毫无缘故,因此去作贱人家,陈素商过意不去。 苏曼洛搬走了,陈素商等闲也不会去银行,甚至不怎么下山,她想着自己与苏曼洛,即将是很难相见。 不成想,才过了两天,她吃了晚饭去叶家,打算给袁雪尧上课的时候,叶家客厅坐着一位时髦女郎。 已经到了十月份,香港仍是不算冷,但时髦女郎穿着白狐裘的短身皮草,银白色旗袍配短靴,异常的美丽妖娆,像是二十年前大上海走出来的贵女。 这种过时的装扮,对于普通人而言,会老土,但穿在漂亮女人身上,就是既怀旧又美丽。 女人正是苏曼洛。 陈素商猝不及防和她碰到了,愣了愣。 苏曼洛却是先微微一笑,并不介意遇到了陈素商,表情都没变一下。 叶惟和袁雪竺则是很高兴的样子,笑着拉了陈素商:“素商,你认识苏小姐吗?苏小姐说她在新加坡见过你。” 陈素商和颜恺结婚的时候,报纸上照片刊登了,苏曼洛没说她见过陈素商,只说她看过她的照片。 第1783章 苏小姐的挑拨 苏曼洛是真漂亮。 她常年生活在南洋,却保养得很好,肌肤雪白,头发乌黑。她有双特别水灵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似含情脉脉。 她登门,对叶惟和袁雪竺说:“上次叶少救了我一命,想要感谢他,邀请他去看场电影、吃个饭。” 她还记挂着袁雪尧。 叶惟听了这话,心中竟是暗暗高兴。 这位苏小姐,应该是没有结婚的。假如袁雪尧能移情到她身上,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惟很喜欢陈素商,可她到底没真的离婚。袁雪尧喜欢她,就牵涉太多,甚至可能会受到伤害。 就凭这一点,陈素商不如苏曼洛了。 叶惟不知苏曼洛和陈素商的种种,因为苏曼洛是今天第一次登门,叶惟还没来得及去查。 他问陈素商,可认识苏小姐,陈素商淡淡回答:“不认识,我在新加坡的时间不长,也没交际过。” 苏曼洛却笑道:“我倒是知道陈小姐的。您父亲是陈定吧?” 袁雪竺好奇:“谁是陈定?很有名气吗?” “陈定是南京政府的军官,却在紧要关头弃城而去,丢下了数十万百姓,以及三万多守军。”苏曼洛道,“若说有名气,大概是有的吧,新加坡的人都知道。” 袁雪竺和叶惟顿时就不接话了。 他们俩不傻,都听得出苏曼洛这话是在刻意揭陈素商的老底。 陈素商跟他们很亲近,从不说这些事,心里是知道羞耻的。 一个陌生女人,一见面就把人家的丑事抖出来,素质可见一斑。 叶惟和袁雪竺都是术士,从小受过的教育,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否则要遭受天谴。真正的术士,是不能做违逆天道的事。 苏曼洛说完这么一席话,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结果,略微诧异。 “他们怎么没反应?”苏曼洛心中嘀咕。 不应该啊。 陈素商那样的出身,叶惟和袁雪竺无论如何也该有点表现吧? 她耍了个小心机,还打算等袁雪竺错愕反问她的时候,她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反问陈素商:“对不起陈小姐,我还以为他们都知道,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你没说过?” 这样,她哪怕说了秘密,也是很无辜的。 不成想,袁雪竺和叶惟听完了她的话,只是默默喝茶。 袁雪竺甚至问陈素商:“那你应该吃不惯新加坡的菜吧?我找到了一家新加坡的馆子,还想着咱们俩去吃。” 她就这样,很突兀转移了话题,把苏曼洛晾在了那里。 苏曼洛一时间尴尬得无以复加。 她觉得自己难堪极了,偏偏话题已经过去了,叶惟和袁雪竺跟陈素商聊起了美食,从新加坡菜说到了金陵菜肴。 正好这个时候,袁雪尧出来了。 苏曼洛立马站起身,冲袁雪尧微笑。 袁雪尧不明所以。 “大哥,苏小姐说要感谢你,请你去吃饭。”袁雪竺道。 袁雪尧不太想跟陌生人说话。 他说不利索,还费劲,故而看向了袁雪竺:“送客。” 然后,他看了眼陈素商,对她点头示意,自己又上楼去了。 苏曼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非常难堪,心想她要给这个姓叶的一点教训,居然敢如此对待她! 她不等袁雪竺送,自己转身往外走。 六叔以前担心袁雪尧将来找不到媳妇,他长得不错,可那性格叫人难以亲近。不成想,现在有个大美人为他争风吃醋。 真是造化弄人。 陈素商跟袁雪尧去了书房,心中有点后悔。 她应该劝袁雪尧几句,让他去跟苏曼洛约会的。 然而她又想,她真不喜欢苏曼洛,那女人也未必真心对袁雪尧。袁雪尧不是花花世界的纨绔子,他经不起玩弄。 苏曼洛那女人婊里婊气的,她不是袁雪尧的良缘。 想到了这里,陈素商心中安定,用英文对袁雪尧说:“晚上别出去吃饭了,不消化。等有空了,我们和六叔、雪竺还有我师父,一起去吃大餐。” 她说得比较慢。 这些词,分开一个个来说,袁雪尧能认识六成,在组合在一起,袁雪尧就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很无奈的笑。 “……我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吃饭,弥补你今天没吃上的那顿。”陈素商道。 袁雪尧笑了笑:“不算、弥补。今天,不想吃。” 陈素商笑。 她坐下来,开始教袁雪尧认识单词。 这次的课结束,她和袁雪尧往前面的斜坡上走,站在那边吹了半晌的夜风,看着远处的霓虹灯。 陈素商和袁雪尧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 接下来的几天,陈素商更加用心学符咒。 袁雪尧每个月都要下山几次,除了买点东西,也是看看街景。 这是六叔要求的。 十月初,下雨的时候,逐渐感受到了寒意。 袁雪尧路过一家珠宝行,瞧见了钻石。他听六叔说,战后的香港钻石大降价,比以前要便宜不少。 他们袁家世代为术士,最不缺的就是金子。 这次六叔带到香港的金条,换成了数百万的英镑。袁雪尧和袁雪竺兄妹俩一人拿一部分,他算是颇有资产的。 他想给陈素商买个钻石项链。 这么想着,他把汽车靠边停了。 到了珠宝行,他到处看看。他没有相中项链,觉得都不太好看,配不上陈素商,倒是有一枚戒指,让他眼前一亮。 陈素商的手指纤细白皙,这枚戒指小小的,钻石也很小,镶嵌其中既不突兀也不小气。 他觉得,如果买特别贵重的钻石项链,陈素商肯定不要,还不如买个精致但不贵的小戒指,她收起来毫无负担。 送人家礼物,就是要人家喜欢,而不是让人家觉得受不起。 袁雪尧不世故,他也不去想素商收到这么小的钻戒会不会觉得他小气,他就是觉得,在他们此前的关系里,这样的戒指,素商不会介意的。 就这么想着,突然街上来了一对英国巡警。 袁雪尧没把他们当回事。 他们却围住了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什么,然后就把他反铐了起来。 袁雪尧一头雾水。 他被送到了警察局。 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叶惟和袁雪竺惊呆了,急忙去找道长。 道长不在家,陈素商接待了他们。 “走,咱们赶紧去趟警察局。”陈素商道。 第1784章 天大的误会 叶惟开车,带着陈素商和袁雪竺两个人下山。 陈素商就问他们:“你们不是术士吗,怎么不能预测到雪尧今天会有危险?” 袁雪竺扭头看了眼她,就连叶惟,也从后视镜瞥了眼她。 车厢里一时沉默。 陈素商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看看袁雪竺,又看了看叶惟。 最终,是袁雪竺打破了沉默,对陈素商道:“素商,你一开口,就暴露你的底细。你师父没教过你真正的术法吧?甚至连术法的基本,也没有跟你讲述过,是不是?” 陈素商点头。 叶惟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接话:“术法跟医术一样,‘善医者不自医、善易者不自卜’。越是术法高深的人,越是看不透自己身边人的命运。 这个‘身边人’,一是长年累月的相处在一起,术士自身的生吉之气和晦气与相处久了的人逐渐相同,看到他们,就好像看自己一样,什么都看不明白;二是血脉亲近或者注定姻缘的人,也看不准。” 陈素商心中一动。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遇到颜恺的时候,就觉得他的面相很奇怪。 她算卦还是很厉害的,是真正的术法,不是坑蒙拐骗。 她后来特意问了她师父,因为她师父教她算卦的时候,只说过天定之人术士看不准,却没说第二个。 如今叶惟这席话,好像解答了她的问题。 “注定姻缘?”陈素商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袁雪竺忍不住:“素商,我跟你说个秘密。所谓注定姻缘,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你是看不清楚他的凶吉。 普通人不会算命术,所以他们时常找不到自己的天定姻缘。有的是靠婚后彼此缘分的积累,白头到老;有的是靠彼此忍受。当然也有的离婚或者其他。 若你术法精通,当你瞧见一个人却看不透她的凶吉或者前途,那个人又不是你的亲属,且又和你婚配的年纪相仿,那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良缘。 我哥哥前些日子老实交代,他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的命格他看不见,误以为你是他的天定姻缘,这才想要追求你的。” 陈素商愣了愣。 她抓住了一点破绽,问袁雪竺:“误以为?为何是误以为?” 袁雪竺错愕,后悔失言。 陈素商真的很机敏。 叶惟还是记挂着陈素商尚未真正离婚,所以对她很坦白,并不担心她的介意。 她若是真能什么都不介意,还跟袁雪尧好,那是他们俩的缘分;她介意也无所谓,正好她和袁雪尧闹僵。 “你还没有离婚,所以我跟雪尧谈了谈你的事,我不主张他继续追求你。他这才主动说出,他看不出你的命格,以为你是他的天定之人。我和雪竺都在场,我们就说,我们也看不出你的。 彼此一对照,才知道你们师徒的命格,是任何术士都看不到的,肯定是你师父在你们俩的八字上做了手脚。也由此可见,你师父的术法远在我们叔侄三之上。”叶惟道。 袁雪尧一直单方面误以为,陈素商是他的姻缘。 后来跟六叔和雪竺对峙,才知道是他误会了。 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判断陈素商能否和袁雪尧结成良缘。 只有陈素商自己能。 而叶家众人是术士,他们的命格道长看得见,陈素商却肯定看不见。不是他们跟她有缘,而是她术法低微。 如此一来,陈素商看不见袁雪尧的,袁雪尧也看不见陈素商的,什么天定命运都不能作数了。 袁雪尧想了想,还是想和陈素商结婚。 因为不是天定之人,也可以有婚姻的,甚至也能到老。 一个误会的开端,是一个媒介。他通过这个媒介,真正爱上了陈素商。 “那这个误会,真是闹大发了!”陈素商道,“我就说他很奇怪,怎么会一见面就说喜欢我。” 袁雪竺拉了她的手:“素商,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漂亮啊。” 陈素商没有自卑。 她不丑,这点她从小就知道。这个世上的人,有特别醒目的美人,也有像她这样耐看的。 所以,如果相处久了爱上她,她不意外。但她不是那种一见面就让人堕入情海的女孩子,这点她也有自知之明。 袁雪尧不像是那么轻薄肤浅的人,偏偏一见面他就情根深种。 现在,陈素商终于弄懂了。 她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我师父肯定知道,他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我就说嘛,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热闹可看的。”陈素商又道。 叶惟:“……” 长青道长这个人,在术法上很有鬼才,为人的靠谱程度却是要分亲疏。 对外人,他是个术法高深的道长,是个魅力无穷的男人,是个很浪漫的情人。 对于陈素商,他就是个坑货,坑徒弟从来不带手软的。他顽劣、爱闹,成天不着调,还试图把他徒弟也带成他自己那样的。 “道长最近在忙什么?”袁雪竺问。 陈素商也回握了袁雪竺的手:“雪竺,你千万别爱上我师父。他只会伤透你的心,你要是和他相处久了,真是连脚指头都看不上他。” 袁雪竺脸一红。 叶惟在前面笑了:“雪竺,你听听陈小姐的金玉良言。” 袁雪竺抽回了手:“什么情情爱爱的,我不懂!” 她这是铁了心的。 陈素商都能预见一颗少女心破碎的未来,替袁雪竺可惜。 更可惜的是,陷入单恋的女孩子,心思特别盲目,怎么说她也不会听,根本回不过神来。 他们说着话,汽车就到了警察局门口。 陈素商一下车,口音流利跟人家说了他们的来意,又说了什么事。 她和英国警察交涉了半晌,叶惟和袁雪竺在旁边,半个字也听不懂,很焦虑。 半个小时后,陈素商出来了,对叶惟和袁雪竺道:“走吧,先去找我师父,再慢慢商量如何处理。警察署暂时不会放人。” 袁雪竺看了眼这警察署,默默将手放到了口袋里。 叶惟留意到了,按住她的手:“到了人家的地方,就要照人家的规矩办事。” 袁雪竺不甘心:“我们为何要受困于这些白皮人?弄死他们,还不是小事?” 叶惟瞪了她一眼:“你哥哥术法比你厉害,若是能出来,他自己早出来了。你别惹事。” 然后,他又问陈素商,“素商,警察怎么说?雪尧到底犯了什么事?” 第1785章 尊贵的男人 袁雪尧到底犯了什么事,陈素商一路上也有猜测。 然而等她亲耳听到了警察的讲述,仍是不可置信。 警察告诉陈素商:“有位里维斯太太报警,她丢了钱包。钱包里有一只金表,她指出是这位年轻人一路上跟着她。” 陈素商跟警察解释:“叶先生的资产,警察署可以派人去跟银行查实,他是非常有钱的,绝不会偷一只金表。先生,请问在他身上搜到了金表吗?” 警察态度傲慢:“还没有,但是英国侨民丢了东西,是要查的。” 陈素商就懂了。 在这些警察眼里,港岛的中国人都是二等人,英国侨民才是上等人。哪怕是没有任何实证的案子,袁雪尧栽了进去,也要吃苦头的。 她不再过问案情,而是看到警察桌子上的一封信,瞧见了伦敦的邮戳,问他是不是英国那边老家写来的。 警察说是他的女儿,他女儿已经六岁多了,学会了拼写。 “六岁多的孩子,还没有学习呢,她已经会写信了,非常聪明。”警察骄傲极了。 陈素商很讶异反问:“您女儿出生在伦敦大轰炸时期?那真是不容易,战争的一代人,活下来的都是英雄。” 警察被她这句话感动。 他大聊特聊。 战前,他和当时的女朋友相恋,女朋友有很多的小毛病,甚至因为她的陪嫁问题要分手,后来就发生了战争。 伦敦大轰炸让他们天天躲在地铁道里,那时候两家人反而相依为命,在炮火连天里结了婚。 “小姐,你经过战争吗?”警察甚至问陈素商。 “经过的,我是南京人,南京城破的时候,我……”陈素商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 警察知道南京城破时候中国的惨状,又想起当初的伦敦大轰炸,跟陈素商很有共鸣,很同情陈素商。 他低声告诉陈素商:“小姐,警长这边有命令,我们要偏袒英国华民。你们多费点钱,等两天过来,我找个机会释放你的男朋友。” 陈素商大喜,偷偷塞了一大把钱给这位警察,说给他女儿买漂亮的信纸。 她把这些话,也如此告诉了叶惟和袁雪竺。 叶惟听了之后,又震惊又感动:“素商,还是你机灵。若是我们去问,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你塞了多少钱?我回头补给你。” “我来的时候,准备了一千英镑。那些警察的薪水,一年也不过两千多英镑。他和我聊得来,又拿了那么多钱,再加上雪尧这个案子不明不白的,估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陈素商道。 袁雪竺也拍着胸口:“谢天谢地。我大哥真是倒了血霉!他平时看到人就绕道走的,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 说起这个,袁雪竺又说陈素商,“素商,你真是太细心了。假如是我,想要去贿赂警察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若不是聊得来,而且对方承诺帮忙,平白给钱,可能会被没收,起不到任何效果。 比如说袁雪竺,她对英国的历史就一点也不了解。 她看到了信,也不会认识那是英国来;哪怕知道警察女儿的年纪,也说不出她出生时候的大事件。 “我大哥要对你以身相许!”袁雪竺突然又笑道。 陈素商无奈:“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沉默了片刻。 她沉默的时候,叶惟也在沉默。 良久,叶惟才对陈素商道:“素商,这件事你怎么看?” “跟六叔你的看法一样,有人故意陷害雪尧的。至于是谁,我暂时还不知道。”陈素商道,“你们在香港得罪过人吗?” 袁雪竺插话:“没有。” 陈素商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她又觉得不至于。 “六叔,你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我要打电话,问问上次那位胡先生,他知道不知道我师父的去向。”陈素商道,“我们今天就把雪尧弄出来。” 他们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就近停了车。 陈素商给了一笔小费,让侍者领她到吧台打个电话。 胡先生可能是道长交际圈子里关系最密切的,他果然知道道长的具体地位。 他报了一个地址,香港城中的另一个繁华地方的住宅。 宅子是英式的别墅,有点像个城堡的外形,高大的铁门紧闭。 陈素商和叶惟、袁雪竺都下了车,抬眸仰视这宅子,心里都在想:“道长真有能耐,什么人都能勾搭上。” 他们敲开了门。 佣人请他们进去,转身上楼。 片刻之后,道长下楼了,浑身香喷喷的,睡袍也松松垮垮,头发凌乱不堪,像是刚睡醒不久。 看到了陈素商,他叹气:“老胡那老东西,真是没轻没重,怎么让你找到了这里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楼上下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叶惟和袁雪竺震惊得合不拢嘴。 陈素商知道她师父的不靠谱,这只是其一,略微点头问好。 师父坦坦荡荡,指了指陈素商:“我徒弟,阿梨。” “是陈小姐吧?幸会。”中年男人有点混血儿的模样,眼睛的颜色偏蓝,配上他黑发黄皮肤的中国相貌,其实有点奇怪。 奇怪而已,并不丑陋。 他身材修长,头发服帖,衣着考究奢华。 “幸会。”陈素商道,然后转移了目光,“师父,您可有门路走通警察署的关系?雪尧被关起来了。” 长青道长还在犯困,闻言打了个哈欠。 反而是中年男人很礼貌,耐心听着陈素商和道长的谈话:“是你的朋友被关了起来?因为什么事?” 陈素商就仔细把事情讲了一遍。 叶惟和袁雪竺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男人身上有种气场,看上去很不好惹。用术士的话说,煞气很重,怕是手上有无数人命的。 不太像是将军,更像是个杀手。 “这没什么。既然没有证据,可以放人。”男人道。 他站起身,拨通了电话。 对着电话筒,他换用了一种很标准地道的伦敦腔,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挂了电话。 他转身对陈素商等人道:“你们去接人吧。” 陈素商道是。 她又看了眼她师父。 长青道长打着哈欠:“我玩了两天的牌,刚刚睡下。行了你自己玩,不要再随便找我,有事等一等。” 陈素商道是。 她和叶惟、袁雪竺出了宅子,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袁雪竺则是惨白着一张脸。 她眼神有点空洞:“素商,道长不跟女人玩,只跟男人吗?” 这个问题,真的很尴尬。 饶是尴尬,陈素商还是回答了:“不,他只跟漂亮的人玩。” 袁雪竺:“……” 第1786章 烂桃花 陈素商反应极快,道长的朋友手段麻利。 等他们再次回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那位拿了陈素商贿赂的英国警察,已经把袁雪尧送了出来。 警察跟陈素商表功:“我替你男朋友说了很多好话,以后要好好相处,早点结婚。” 陈素商道谢。 师父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此前也没空去深究。 汽车开动,离开了警察局。 袁雪尧一直沉默。 走到了半路上,他突然对六叔道:“停下。” 前面正好是一家珠宝行,门口停靠着一辆小汽车,是袁雪尧平常用的那辆。 他自己下了车。 然后,他打开了陈素商这边的车门,对她道:“素商,你也、下车。” 陈素商点点头,对六叔和雪竺道:“那你们先回去。我跟着雪尧,他总不会一天进两次警察署。” 六叔不太放心。 可那边,陈素商已经关上了车门,自己和袁雪尧走了。 袁雪尧被抓走之前,正好把自己买的东西放到了汽车里。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锁好车门就被带走了,不知道他买的戒指还在不在。 等他回来,发现这家珠宝行应该是颇有势力的。 他的车子停在这里,居然是稳稳当当的,半开的车门还被人关上了,估计是珠宝行的伙计代劳的。 什么也没丢。 袁雪尧舒了口气。 这么一折腾,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也饿得饥肠辘辘,上车之后对陈素商道:“去吃饭?” “好。”陈素商道,“你往左边拐,过了两个路口再往右,有家湖南菜的馆子。” “你吃得惯湖南菜?”袁雪尧问。 “还行,等会儿可以喝汽水。”陈素商笑道。 她这么一笑,感染了袁雪尧。 汽车很快在湘菜馆子门口停了下来,应门的伙计也是湖南口音,袁雪尧一听就觉得特别熟悉,心中的不愉快全部扫空。 坐下之后,伙计先给他们上茶。 他一连喝了两杯。 茶壶放在桌子上的,陈素商又替他添了半杯:“少喝点茶,要不然吃不下饭了。” 袁雪尧点头说好。 他这个时候,才有心情和力气问陈素商:“我、听不懂、英国话。” 他学了这么久,还是不明白英国人说什么。 所以,从被抓到被释放,他还是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一直很迷茫,却不肯表露,在警察们眼里,他特别坦荡。 陈素商肯定知道,她英文那么好。 “到底、为什么?”他问。 陈素商就从头说起。 她把自己了解到的案子,一点点告诉了袁雪尧,然后又说自己得到了英国警察的好感之后,就去找了她师父。 最后,她说道:“此事不简单,不能留你在警察署过夜。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谨慎要紧。” 袁雪尧的拳头略微收紧。 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陈素商劝他:“既然出来了,先吃饭,再回家睡一觉,就当压压惊。至于后续,我让人去看看,也会打电话给那个警察,看看有什么发展。” 袁雪尧颔首。 点菜的时候,陈素商要了几个不太辣的菜。 她其实也能吃辣的,只是不常吃。 后来才知道,湘菜的不太辣,已经是很辣了,她不停的喝汽水,还是辣得满脸通红。 袁雪尧笑:“慢点吃。” 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饭后, 他陪着陈素商去吃甜点。 陈素商一连吃了两块蛋糕、一杯加了双倍糖的咖啡,才把这股子辣咽下去,终于不用嘬着嘴吸气了。 “……南京菜、不辣?”袁雪尧问陈素商。 “金陵菜算是苏菜的一种吧,很少有辣。”陈素商笑道,“以前我们在南京的时候,也吃过湘菜的。如今看来,是店家为了在南京站稳脚跟,特意减轻了辣的分量。” 袁雪尧点点头。 他想了想,突然拿出个小盒子递给了陈素商:“给你。” 陈素商接过来打开。 “做什么?”她笑问,“这个钻戒倒是挺别致的。” “很小,不、不要、嫌弃。”袁雪尧道。 陈素商知道,在华夏的很多地方,西式的观念还是不能渗透。送女孩子戒指,跟其他小首饰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陈素商笑了笑,又关上了,还给了袁雪尧:“你先收着。这戒指我很喜欢,等我们俩确定了彼此的时候,你再送给我。就当是定情的。” 袁雪尧的耳朵尖突然泛红。 他有很多想问的,可此刻心情起伏太大,说话就要结巴,他索性沉默了,只是将戒指往口袋里一收,简简单单说了个:“好。” 然后他又想,假如是定情之物,应该大一点的戒面才合适,自己买的这个太寒酸了。 可素商又说很喜欢,换掉了未必如人家的意。陈素商也很有钱,她若是喜欢钻戒,她也买得起。 也许,素商就是喜欢这种简单小巧的东西吧? 等结婚的时候,再买个更大的。 袁雪尧想着,就笑笑不言语。 他们俩吃了饭之后,袁雪尧开车回家,心情已经是完全转好了,之前的不愉快统统抛到了脑后。 陈素商则派人盯着警察局,顺便给那位受了她贿赂的警察打电话。 她知道了那名警察的名字,直接让他过来接听:“我们这个案子很冤枉的,假如有什么线索,您告诉我一声。我不寻仇,就是想知道得罪了谁,上门去赔个不是。” 警察说好。 又过了一天,这件事果然有了眉目。 一位很漂亮的华人小姐,陪同着一位英国人,上门说要探望袁雪尧。 警察告诉他们说:“袁先生无罪释放了,里维斯太太是诬陷,她根本没有金表,也警告了她。” 华人小姐特别诧异。 她的诧异,那位警察看在眼里,然后去对街的咖啡馆,打了个电话给陈素商。 他回来之后,没有让他们离去,而是和那位小姐、以及英国人闲聊。 英国人是银行家,四十来岁,跟总督府的特使关系匪浅。被抓的是个中国人,这件事可大可小,而且没有证据,随便有点钱的英国人就能处理。 他们闲聊了很久。 警察特意东拉西扯。 约莫谈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让他们离开。 于是,陈素商和袁雪尧、袁雪竺以及六叔,坐在对面的汽车里,都看到了苏曼洛和一名英国人从警察局走出来。 事情一目了然。 袁雪竺失笑:“大哥,原来是你招惹回来的烂桃花。” 她说得是家乡话,乡音很浓重,陈素商没听懂。 袁雪尧紧紧抿唇。 他突然推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第1787章 术士的诅咒 袁雪尧下了汽车,速度甚快。 陈素商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苏曼洛跟前。 他是穿着风氅的,一边走一边脱了风氅,靠近苏曼洛的时候,他突然一扬风氅,把自己和苏曼洛都包裹在一起了。 站在苏曼洛身边的男士,只看到冲出来一个男的,罩住了苏曼洛和他自己,两个人贴得很近,像是躲在衣裳下面亲热。 而汽车里的袁雪竺和六叔两个人,却感受到了浓烈的煞气,都脸色微白。 陈素商包里的罗盘,就在袁雪尧衣裳落下的一瞬间,起了剧烈的反应。 她立马冲了下去。 袁雪竺刚想要说什么,陈素商冲到了袁雪尧身边,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大声吼道:“雪尧,你做什么?” 袁雪尧退后两步,退出了风氅。 他的衣裳还盖在苏曼洛头上,将她全身笼罩了,她一动不动。 陈素商急忙去拽那衣裳。 苏曼洛愣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不会动了。 陈素商拿起了衣裳,拽住了袁雪尧的手,快步往汽车上走去。 六叔也看到了苏曼洛的样子,知道她是被袁雪尧诅咒了,急忙开车。 苏曼洛的老板对这一变故目瞪口呆。 他去推苏曼洛,苏曼洛却不应声,直挺挺的往他身上倒,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六叔快步踩了油门,汽车疾驰而去。 “雪尧,你居然想要当街杀人?”六叔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你……” 袁雪尧表情阴冷:“她,羞辱我。” 陈素商就特别后悔。 老实说,袁雪尧素来寡言少语,总让陈素商觉得他稳重,性格缓慢。却不成想,他脾气这样暴躁。 他言语少,真的只是因为结巴,说话费劲而已。 早知道他能做出当街用术法杀人的举动,陈素商应该让他们留下,自己带着下人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估算着,这件事可能跟苏曼洛有关,而苏曼洛实在很漂亮,她担心袁雪尧不知实情,反而让陈素商的好心成了驴肝肺。 “你对她做了什么?”陈素商的术法实在一般般,故而直接问袁雪尧,“我看她的样子,失魂落魄的。” 旁边的袁雪竺帮她哥哥解释:“那是诅咒。施咒很简单,利用符咒即可牵动,被施了诅咒的人,就被魇住了魂魄,自己慢慢耗尽自己,成了一具人干。 诅咒是蒙古的术法,借助山势完成。山的本体是不能动的,所以中了诅咒的人也不能动。” 陈素商叹气:“可现在跟以前不同了,现在医院可以输液,哪怕是不能动,也能续命。” 前面的袁雪尧终于开口:“我没想、杀人,就吓唬、她。” 这是假话。 他的诅咒比一般术士的厉害,他是想要让苏曼洛今晚就悄悄死去,却被陈素商突然冲过来打搅了。 他一时冲动,现在又挺后悔,不想让陈素商看不起他了,故而他说了句谎话。 陈素商默默看了眼前面,也没有言语。 苏曼洛的老板将她送到了医院,又请警察局的人作证,说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有袁雪尧当时罩住了苏曼洛。 英国人又打电话给何微的秘书。 秘书把此事转告了何微。 何微不知内情,只当苏曼洛工作没几天又闹幺蛾子。 她对管事的人说:“派个人去探望下苏小姐,就说我比较忙,等我空闲了再去看她。” 她不想助长苏曼洛的气焰。 不成想,家里的管事很快就回来了,把医生的话转告了何微。 “……警察署的人也在,医生说做了全部的检查,还是找不到昏迷的原因,要住院再观察。”管事满头是汗。 霍钺也听到了,觉得此事蹊跷。 何微拿了件外套,对霍钺道:“阿钺,我去瞧一瞧,万一有个好歹,我要先给姐姐打电话。” 霍钺点头:“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何微道。 她到了此时,仍不是很同情苏曼洛,只是在心中烦躁,觉得她真是麻烦不断。 她的汽车出发,拐弯下山路的时候,突然有个人站在路边,使劲的挥手。 司机减了车速,对何微道:“夫人,是陈小姐。” 何微跟陈素商接触过,知道她这个人性格稳重,不会乱拦车,当即对司机道:“停下。” 车子停在了陈素商面前。 何微推开了车门下车,陈素商开门见山:“霍夫人,您是要去医院看望苏小姐吗?” “对。”何微如实道,“你也听说了?” 陈素商犹豫着看了眼左右:“霍夫人,不着急这一时,您到我家里喝杯茶如何?我家里有新茶。” 这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何微了。 何微想着苏曼洛那边,是出现了奇怪的昏迷,而不是急症,等一会儿也不妨事。况且她现在满心烦躁,还是歇一歇,把情绪整理好。 她这么想着,就点头:“好,尝尝你们家的新茶。” 陈素商亲自沏茶,然后遣了佣人出去。 她先说了苏曼洛的情况,是被袁雪尧下了诅咒。 “……苏小姐被叶先生救了一次,就很想和叶先生做朋友。叶先生这个人,是从湘西过来的,从小生活的圈子比较封闭,对苏小姐的好意误解了。 苏小姐又当着叶家众人的面,说起我的短处,没有得到回应,好像是受辱了。若是我所料不错,她应该是故意找人诬陷叶先生的。 她知道英国警察署比较偏袒英国侨民,只要英国的太太去报案,哪怕没证据也要先被抓起来。等抓起来之后,又因为没有实证,苏小姐带着她的英国老板去疏通,可以把叶先生救出来。 救命之恩,叶先生自然要感激她,和她约会。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的好,愿意和她做朋友了,也会疏远我。”陈素商道,“这是我的猜测,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叶先生救了出来。” 袁雪尧对外,仍是自称“叶雪尧”。 何微听了这一席话,捧着茶盏的手略微发抖。 真是气得不轻。 她又看了眼陈素商,突然之间,好像在她脸上,看到了熟悉影子。 她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霍夫人?”陈素商被她的笑容弄得莫名其妙。 何微端正了神色:“我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姐姐。你说话办事,真有点像她。” 陈素商不知她姐姐是谁,也没想深入打听人家的隐私,只当是恭维,笑了笑。 “霍夫人,我就是想跟您商量商量苏小姐的事。”陈素商道,“您说,应该怎么处理?” 第1788章 何微的办法 何微看着陈素商,心想:“她做人做事,真像我姐姐,就连这脾气都像。” 陈素商是很有担当的。 她没有躲起来,任由其他人去猜测苏曼洛的生死,而是主动告诉了何微,这件事的头尾,她都能仔细讲出来。 她怎么做、为何这么做,全部都是思量过的,并非胡来。 因像顾轻舟,何微对这个女孩子,就有种很天然的好感。 “陈小姐,此事你莫要声张,我来处理。”何微道,“你放心,警察署的人不会再找上门来。” 陈素商不解看着何微。 何微则不解释,喝了茶起身告辞,去了医院。 苏曼洛昏迷不醒。 医生说做了检查,她的身体各项都正常,而银行的那位先生,早已觉得此事蹊跷,一溜烟走了。 有两位警察,还在例行询问。 何微上前,跟他们打了招呼,说自己是苏曼洛的长辈:“她父亲不在香港,暂时由我照顾。” 警察就问了很多事。 何微说苏曼洛身体不太好,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医生也说了不是中毒或者受伤。 警察署的人的确无法立案,当事人昏迷着,她的老板不愿意惹麻烦,已经告辞。如今家长来了,警察这边可以结案,就请何微签字。 何微签了字,把警察打发走了。 她进了病房。 苏曼洛换了病号服,可脸上的妆容并未卸去,哪怕睡着,也是一张白皙小脸。 何微就自作主张,用帕子沾了温水,仔仔细细替她卸了妆。 再看她的脸,发现她嘴唇惨白,脸色白中带青。 主治医生听说“家长”来了,立马进来。 医生是一位华人,一看到何微,就跟她讲述了病人的种种情况:“所有的检查都做过了,就连颅内检测我也做过了。找不到她昏迷的原因,需得观察一天。” 何微点头,她看了眼苏曼洛。 她想,如果像陈素商所言,那些术法都是真的,那么苏曼洛此刻是不是脑子里清醒着?她只是不能动而已? 只要她没有性命问题,让她多躺几天,接受点教训,也是好事。 她这么想着,出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霍钺的。 “阿钺,你再帮我打个电话去新加坡,跟姐姐说一声。让苏鹏赶紧来,万一苏曼洛有个好歹,我们交代不了。”何微道。 霍钺道:“你不要急。” “我不急。” “我等会儿去看你。”霍钺又道。 何微说好。 一个小时后,霍钺到了医院,看了看病床上的苏曼洛:“她脸色很难看。” “医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检查都做过了,包括颅内检测。”何微道。 霍钺叹了口气。 他们俩在病房里坐着,霍钺想说点什么,何微却冲他摇摇头。她拉了霍钺的手,夫妻俩走到门口去说话。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苏鹏终于赶到了香港。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穿着一件很脏的旧军装,可能是刚刚在集训,接到了消息就立马赶过来。 “霍爷!霍夫人!”他重重跟霍钺夫妻握手,“曼洛怎样了?” 何微道:“别急,我让人去叫医生,医生更加清楚,他跟你说。” 一转身,何微瞧见了颜恺。 颜恺落后苏鹏几步,稍后才上楼来。 苏鹏被司行霈借给了颜恺,正在马尼拉帮颜恺训练手下那群人。他们昨天有个实战演习,一群人忙碌了一天一夜,都累得浑身臭汗。 那个时候,颜恺接到了电话,说让苏鹏赶紧回新加坡。 从马尼拉去香港的航线,估计要好几天才能申请到,但是从马尼拉回新加坡,可以走司行霈的特殊航道,他跟马尼拉政府有项目合作。 再从新加坡飞往香港的航线,司行霈已经申请好了。 如此一折腾,他们直到半夜才到。 苏鹏如今帮颜恺做事,颜恺又是苏曼洛的前男友,他一路上跟着苏鹏的,没道理见苏鹏心急如焚往香港赶,他却不跟着。 于是他也来了。 何微看到他,表情顿了下。 医生很快就来了。 病人至今未醒,找不到原因,且脸色越来越难看,医生很急。他一急,话就变成了广东话夹英文,苏鹏听得一头雾水,只听懂了几个字。 颜恺听得懂,在旁边帮忙解释。 苏鹏听了医生的话,还是一头雾水。 “就是说,我女儿什么问题也没有?”苏鹏越听越气,“她好好的人,就这样昏迷了,你是这样看病的吗?” 医生也挺生气:“那你们可以转院。” 颜恺连忙在中间调停。 这边僵持不下,何微走了过来,对苏鹏和颜恺道:“医生说,排除了已知的可能性。医学上,总有未知的问题会出现,你们不要着急,慢慢来,医生会对曼洛的生命负责的。” 然后,她看向了苏鹏,“这种突发昏迷,怎么有点像咱们老家的癔症?你要不要请个术法高深的人瞧瞧?” 颜恺一时错愕。 然后他又想到了陈素商的师父,顿时就把满心的惊愕咽了下去。 颜恺还记得,上次去霍家,霍伯伯提起了长青道长,很是推崇,还告诉颜恺说,术士从未断层,一直都存在,只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接触过。 就像中医,骗子太多,神医反而类似骗子了;神棍太多,真正的术士也像骗子。 真假无法区分,只能统一认为都是骗人的,来防止上当,这也是一种正确的自保。 何微对苏鹏说,她认识一个术士,可以请他给苏曼洛瞧瞧。 苏鹏不知原委。 他离开了众人,一个人走到了医院花坛旁边,坐下来开始抽烟。 医生的话实在骇人,说找不到原因,让他等。而何微的建议更加不靠谱。如此说来,还是应该信医生的比较好。 可是…… 苏鹏不知道,他这一刻,特别的迷茫。女儿的性命在那里,万一他选错了,他就要失去她。 对于一个父亲,这不是简单的二选一,而是生与死的抉择。 他默默抽掉了两根烟。 何微跟霍钺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和颜恺闲聊。 说起苏曼洛的病情,何微跟颜恺说了警察和目击者的话,说她当时被一个人用衣裳裹住了,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裹住的那个瞬间,可能有问题。 “谁裹住了她?”颜恺问。 何微道:“叶雪尧,是我们那边的邻居,你也知道他的吧?” 颜恺眉头微蹙。 他当然知道,叶雪尧还要追求陈素商的,而他也建议陈素商接受。他见过叶雪尧,除了挺苍白之外,没什么缺点,是个体面又英俊的年轻人。 “他跟曼洛也认识?”颜恺问,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生硬。 第1789章 棘手 何微看了眼颜恺。 颜恺很介意苏曼洛和袁雪尧认识。 小孩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是轰轰烈烈的,何微懒得多管,她淡淡道:“认识的吧。” 颜恺不再说什么。 苏鹏一个人独坐良久,终于带了满身烟味回来。 医生又来了,给苏曼洛量体温。 “苏先生,我身为主治医生,有句话不该说,但我也是父亲。令嫒目前的情况,找不到原因,反而比有问题更好,您说是不是?我们都要乐观。” 他这么一番话,让苏鹏清醒过来。 苏鹏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他微微阖眼,想要把情绪都压下,勉强对医生道:“你说得对,多谢医生。” 医生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苏鹏进了女儿的病房,看着躺在病榻上的苏曼洛。 她更加的苍白了,白中带青,好像可以用肉眼看到她的生命在缓缓流逝。 这很可怕。 明明只是突然昏迷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苏鹏看着女儿,几乎要落泪。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现在的问题很棘手。他女儿昏迷不醒,却不是任何身体上的疾病,也不是颅内问题,单单是昏迷。 这可怎么办? 时间到了后半夜,何微提不起精神,不停的犯困,她依靠着霍钺,眼睛半闭着养神。霍钺搂住了妻子的肩膀,让她贴在他怀里。 颜恺见状,就对霍钺道:“霍伯伯,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一旦有什么事,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霍钺见何微实在困得厉害,就抱起了她,低声对颜恺道:“那好,你找个地方休息,多劝劝苏将军。” 颜恺说好。 霍钺夫妻俩走后,颜恺独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想着自己和苏曼洛的初恋,想起从前的种种,情绪很复杂。 后半夜的时候,苏鹏走出来,对颜恺道:“颜少,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颜恺道:“不妨事,我也看着她。” 苏鹏叹了口气。 他们俩闲聊,苏鹏对颜恺说他特别愧疚,不应该让她来香港的。 要是留在新加坡,也许不会有这些问题。 “……她妈妈去世之后,她非要去念书,我也就同意了。那时候,她是很任性,也伤害了你。”苏鹏叹息。 颜恺道:“我们……缘分没那么深。” “她如果不走,也许你们就结婚了,她也不必来香港,也不会变成这样了。”苏鹏道。 颜恺沉默。 他很想抽根烟。 当初他和苏曼洛谈恋爱的时候,感情是真的。他自家妹子们都不太娇气,而苏曼洛很娇气,颜恺可能有点受虐症,只要跟他自家那些倒霉妹子们不一样的女孩子,他就会觉得还不错。 他那时候,喜欢苏曼洛的娇气。 至今也很喜欢。 若说漂亮,颜棋和司玉藻都特别漂亮,颜恺倒也不是相中了苏曼洛的美丽。 后来她越来越过分,正好又是新加坡的围困战,颜恺心情很糟糕,有一次吼了她。 她就非要分手。 那件事过去没有一周,她母亲病逝,苏曼洛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她母亲的葬礼结束了两个月多,她还是提不起精神,甚至不肯见颜恺。 颜恺自己也很糟心,且要上前线。 苏曼洛再次提出分手时,他同意了。后来,他一直很后悔,他总感觉那时候他的同意太过于轻率。 她母亲去世了,她心情不好是应该的,他要让着她,而不是真跟她分手了。 他对苏曼洛的感情,从未消失过,随着那些愧疚也愈演愈烈。 “苏将军,你别难过。”颜恺用毫无力度的话,安慰苏鹏,“曼洛会醒过来的,我们明天给她转院,回新加坡去看看。” 既然做了检查,不是颅内问题,这家医院已经没什么可住的,还不如索性回新加坡。 苏鹏点点头:“也好,问问医生,她现在这样,适不适合乘坐飞机。” 他们在新加坡生活久了,总感觉自家的医生和医院比香港的优秀。 不是说没问题吗? 也许,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回去了就能很快好转呢。 颜恺一直开导苏鹏,苏鹏自己也逐渐乐观起来。 翌日,何微早早来看苏曼洛,见颜恺和苏鹏都在半坐着睡,就喊醒了他们。 “阿恺,你带着苏将军去附近的饭店,稍微休息,我在这里守着曼洛。”何微道,“你们俩也别把自己累垮了。” 颜恺揉了揉太阳穴。 他缺少睡眠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苏鹏也醒了,对何微道:“多谢霍夫人关心,我们等上午医生上班,就去办理转院,将曼洛带回新加坡。” 何微知晓苏曼洛的情况,现在带她回新加坡,对她的病情大概没什么好处。 她再次道:“苏将军,你们真的不请术士瞧瞧吗?” 苏鹏诧异看着她:“霍夫人,恕我冒昧,您怎么会相信术士?” “我见过很厉害的术士,不是欺世盗名的。像这样的术士,一般很难见到,出手一次要几十万的英镑。你如果想要花个三五十算命,还指望人家有真本事,岂不是自欺欺人?”何微说。 苏鹏:“……”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该接什么。 何微顿了顿,又道:“苏将军,你回去问问司家太太。她以前也见过很厉害的术士,她心中清楚的,这个世上有能人异士的存在。” 苏鹏怔了下。 何微的话,点到即止。 苏曼洛是苏鹏的女儿,苏鹏非要将她带回新加坡,何微没有阻拦,只说:“万一你改变了主意,给我打电话,我引荐术士给你。” 苏鹏识好歹:“谢谢霍夫人。” 他和颜恺当天就把苏曼洛带回了新加坡。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颜恺给何微打电话,报个平安,顺便也说了新加坡裴氏医院的诊断结果。 “做了全身的检查,跟香港那边的医生说法一样,找不到问题。”颜恺道,“伯母,实在不行的话,我劝劝苏将军,什么办法都试一试。” 何微说好。 挂了电话之后,何微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秘书,让人保留苏曼洛的职位。 至于其他的,她没说。 不说真假,单说叶雪尧用诅咒害了苏曼洛,苏鹏就能相信? 他肯定还是要去医院检查的。 既然如此,何微索性什么也不说,她不主动去得罪这些术士。 第1790章 请高人 袁雪尧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忐忑。 他几次想跟陈素商解释什么。 陈素商则是闭门学符咒,不理会他,甚至请了几天的假,在家里专心用功。 叶惟很担心得罪人,天天出去看形势,打听消息,甚至去了医院看望苏曼洛。 不成想,苏曼洛已经被家里人接走了。 而雪竺,陷入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痛苦失恋里。 大家各有难处,好几天没见到。 苏曼洛回到了新加坡之后,顾轻舟去医院看了她一次。 “……你不要太难过,她会好起来的。”顾轻舟对苏鹏道,“你如果想把她转到英国的医院去,我可以帮你。” 苏鹏摇摇头。 从香港回到了新加坡,两家都是亚洲知名医院,诊断结果一模一样,说明苏曼洛的昏迷另有原因。 苏鹏再次想起了何微的话。 何微是霍钺的夫人,又是香港金融圈的主席,她不会说一些胡话。 也许,她的话可以听一听。 苏鹏立马问顾轻舟:“太太,您相信术士吗?” 顾轻舟一下子就想到了郭七老先生,想起他当年对司慕的批语,心中咯噔了下。 “你怎么问这个?”顾轻舟很警惕。 苏鹏就把何微的话,转述了一遍:“霍夫人极力劝我,既然医学上查不出来,找个术士瞧瞧。”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比较谨慎:“真正厉害的术士是有的,但我不会判断。并不是越贵的术士就越真,有的只是高级骗子。” “对,我也是担心这个。”苏鹏道。 “霍爷在香港多年,他遍结朋友,依照他的人脉和眼光,不会替你找个骗子的。你若是想要试试,我去给霍爷打个电话,让他引荐一个人来。”顾轻舟说。 苏鹏沉吟了片刻。 苏曼洛的气色越来越差,脸上的水分好像在流逝,嘴巴干得起皮,双颊凹陷了下去。 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开始瘦得脱相了。 “我想试试。”苏鹏诚恳道,“麻烦太太了。” 顾轻舟果然打了个电话去香港。 何微接了电话,笑道:“姐,我让长青道长去。你知道长青道长是谁吗?” 这个名字顾轻舟听过的。 一般她听过或者见过的人,她都记得,故而笑道:“是素商的师父吧?” “姐,你见过素商吗?我觉得她的性格有点像你。”何微笑道。 提到陈素商,顾轻舟倒是也有点好奇。 她真没见过陈素商。 陈素商在颜家的时候,顾轻舟正好有事耽误了。甚至她和颜恺大婚的时候,顾轻舟也因为康晗的病去了香港,错过了机会。 “说起来,她是侄儿的前妻,我还没真见过她。”顾轻舟道,“这次她也会来吗?” “可能啊。”何微道,“苏曼洛处处挑衅,既然有个机会可以救她,让人都瞧着陈素商是她的救命恩人,苏曼洛以后还敢搞鬼吗?姐,这件事全是苏曼洛自作自受。” “为何?”顾轻舟不知原委。 何微笑道:“下次见面说。” 现如今有了很高超的窃听技术,长途电话的信号,很容易被捕捉了去。 何微不想说叶雪尧的诅咒,要不然陈素商就卖不到人情。 让颜恺和其他人都瞧瞧,陈素商是如何有能耐的,也让他们知道,今后苏曼洛再使绊子,是多么坏心眼的恩将仇报。 苏曼洛再讨厌陈素商,从此之后也要对她感恩戴德,至少表面上如此。 想到这里,再想到苏曼洛那小心眼的脾气,何微就觉得好笑。 她挂了电话之后,打了个电话去陈宅。 陈素商当即让司机开车上去了。 到了霍家,何微把新加坡那边的形势,都跟陈素商讲述了一遍。 “你可要去?”何微问,“你去救她的命,她今后敢对你有半分不敬,都会授人以柄。再加上,之前你们大婚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现在去了,将来事情说开了,人家只说你以德报怨,也会说她品德败坏。” 陈素商:“……” 何微端起茶,抿了一口:“觉得我心眼坏?” “不是,觉得您看得长远。”陈素商笑道,“我也想这样。” 何微笑了笑。 陈素商回家之后,打电话去找他师父,结果没找到。再次打电话给胡先生,胡先生那边也没了道长的消息。 因为陈素商总是通过胡先生去找他,现在道长烦死了,不愿意把自己的行踪告诉胡先生了。 他不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陈素商又去见了袁雪尧。 她道:“你给我几道符纸,你自己的诅咒,我解不了。但是要解了,出了人命很麻烦的。” 袁雪尧看着她。 下午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她短短头发泛出青墨色的光泽。 她眼神明亮,直直看着袁雪尧。 袁雪尧被她看着,心里虚虚不安,问她:“你、怪不怪、我?” 陈素商道:“不怪。但是我要说一句,你太冲动了,这样不好。做事情授人以柄,很难处理的。你想要出气,要用对自己损害最小的办法。” 袁雪尧急忙点头:“我、听你的。” 说罢,他掏出一张符纸,递给了陈素商:“我的,烧水给、给她服。” “好。”陈素商道。 她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要乘坐霍家的飞机去新加坡。 袁雪尧追上来:“我、我也去。” “你别去了,苏曼洛认识你的,甚至知道你家里住在哪里,你还怕事情不够乱?”陈素商无奈摇摇头。 “我可以、解释。”袁雪尧道,“她、先害我!” 陈素商道:“这件事先放一放,我把她救回来再说。她如果死了,这件事就很麻烦了。” 袁雪尧拉住了她的手:“为什么、麻烦?你怕、颜恺、误会你?” 陈素商叹了口气。 “苏曼洛的父亲,是司家的高级将领,有个闪失,咱们跟司家结仇了。司家是南洋最大的势力,你想要得罪司家吗?”陈素商问。 袁雪尧:“我不怕。” “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们袁家的术法厉害?司家未必就不认识术士,到时候反过来对付你们,你有几成胜算?”陈素商问。 到了这里,袁雪尧听出来了,陈素商是担心他。 他心中一暖,松开了陈素商的手。 第1791章 救命术法 陈素商到了新加坡时,正好下雨。 宽大的树叶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 她只穿了件长裙,外面一件白色毛线罩衣,一下飞机打了个激灵。 居然有点冷。 远处,有个人撑伞,快步往这边走过来,是颜恺。 陈素商好些日子没见到颜恺了,却认得他的身形。他走路很快,双腿很有力道,像是能卷起一阵风似的。 她不免莞尔。 颜恺的风氅被雨打湿了,走到了陈素商跟前,他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她:“你冷不冷?你穿得挺少。” 陈素商真有点冷。 颜恺把伞给她,然后脱了自己的风氅。 陈素商还以为他要把风氅脱给她的时候,他把脱下来的风氅交给身后跟着的随从,然后脱下了西装外套。 西装外套被他的体温烘得暖和极了,又没有被雨水浇到。他亲自给陈素商披上:“还冷不冷?” 陈素商摇头:“不冷了。” 颜恺接过了随从手里的风氅,重新穿上,请陈素商跟着他过来。 汽车开出了飞机场时,颜恺才问陈素商:“还住在我那边,行不行?” 陈素商则摇摇头:“先去医院,回头再说住宿的问题。” 颜恺也说好。 他顿了下,又问陈素商:“这件事,会不会令你为难?我也没想到,霍伯母会推荐你过来。” “怎么,觉得我术法不行?”陈素商笑问。 颜恺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素商当然懂。 那可是苏曼洛。单单那三个字,就能让陈素商心生不快。让她去救人,也许真是折腾她呢。 颜恺不想这么自私。 陈素商则道:“我知道的。我既然肯来新加坡,就是不介意。再说了,咱们俩的关系一直都是很正面的,我希望还能和你保持友好。” 颜恺就笑了下。 汽车到了医院,陈素商迎面碰到了司玉藻。 司玉藻以前挺着个大肚子,专门去看过陈素商,陈素商对她印象深刻,和她打招呼:“张太太,你瘦了好多!” 司玉藻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是的,我自从出了月子,也没有特意减少饭量,就这样瘦下来了。我们仙女都是天生丽质,美得很容易。” 颜恺:“……” 这么丢脸的话,不要当着陌生人讲啊,很尴尬的! 颜恺很想假装不认识司玉藻。 司玉藻丝毫体会不到她哥哥的难堪,依旧对着陈素商大吹大擂。 陈素商含笑听着。 司玉藻说痛快了,才想起正事:“我听我姆妈说,你是我姨母从香港介绍过来的术士?” “不,我师父才是,我是帮师父跑腿的。”陈素商道。 司玉藻道:“别管这档子事,那个狐狸精,让她死在医院好了。” “玉藻!”颜恺沉了脸。 司玉藻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做得混账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要是有点人性,稍微有一分善良,能把素商从香港叫过来,给那骚狐狸治病?” 颜恺的脸顿时铁青。 他咬着牙:“你别找打!” 陈素商真怕他们俩打起来,拦在中间,对司玉藻道:“张太太,你别动怒,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我跟颜恺是好朋友,他关心的人,我也尽可能盼着她好。” 司玉藻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好她师兄卢闻礼过来了,说有个医案要跟她讨论,把她拉走了。 颜恺的气色很不善。 他是既生气又丢脸,简直没面目见陈素商了。 陈素商坦坦荡荡:“玉藻不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 “她知道,她就这个脾气,被我姑父宠坏了。如今她那丈夫也不靠谱,当仙女一样供着她,你看她那德行!”颜恺气道。 陈素商则是失笑。 她让颜恺带着她去看苏曼洛,暂时别管司玉藻的事了。 等以后,再慢慢跟司玉藻解释。 两个人上了楼,陈素商在病房里见到了苏鹏,以及躺在床上的苏曼洛。 苏曼洛脸上呈现灰白色,双颊凹陷得越发明显了,嘴唇也发灰,透出了点死气。 陈素商吓了一跳,心想:“袁雪尧还真是动了杀机,不是简单的吓唬她。” 她看了眼苏鹏,又对身后的颜恺耳语几句。 颜恺走到了苏鹏身边:“苏将军,您跟我出来吧,病房里暂时不能留人。” 苏鹏莫名其妙。 不是说来了术士吗? “她是谁啊?”苏鹏问颜恺。 颜恺道:“是我的妻子陈素商。” 苏鹏:“……”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苏鹏察觉出了尴尬。 “她……” “她就是香港过来的术士。”颜恺道,“咱们先出去吧。” 苏鹏满怀忐忑,总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太靠谱。那是陈素商,颜恺的妻子,如果她还记得当初大婚时曼洛让她出的丑,她会真心救曼洛吗? 哪怕陈素商真心,她有这个本事和能耐吗? 她看上去很年轻。 苏鹏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陈素商在病房里不过逗留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其实,烧符化水给苏曼洛服下,不过一分钟的事。 事情太过于简单,反而会让家属担忧。陈素商想到苏曼洛如今这模样,她父亲肯定愁死了,为了不给苏鹏添堵,她多留了十几分钟。 等她出来时,苏鹏客套了几句,急急忙忙去看女儿。 他又问陈素商:“颜太太,曼洛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陈素商被颜太太这几个字震了下。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非常不适合。 她把自己的不适忍了下去:“她只是被魇住了,没什么大事。估计今晚就能醒过来。” 苏鹏点头道谢。 他心里仍是不安,怕陈素商不行,怕苏曼洛有性命之忧。 而陈素商见这边无事,又想着苏曼洛快醒了,不是很想和她打交道,故而对颜恺道:“我先走了。” 颜恺问:“去我家?” “不了,我回香港。”陈素商道。 她还在学符咒。 袁雪尧的术法,刺激了陈素商。她不能总是这样混日子,面对真正的术士束手无策。她想把自己的本事学好。 这次走一趟新加坡,主要是替袁雪尧处理此事,也是还霍夫人一个人情。 人情卖给了颜恺和苏家,剩下的事,等他们自己处理。 “这么急?”颜恺道,“留下来吃个饭,休息一晚。” 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下,“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陈素商看着他的笑容,想起了袁雪竺说得那席话,她心中顿了下。 她看不清楚颜恺的面相,到底是因为他是她的注定之人,还是像袁雪尧那样,因为术法不行而错误判断了呢? “什么好东西?”陈素商犹豫的时候,错过了拒绝的时机,而且她真有点累,休息一晚吃点东西,没什么不好。 “你跟我来,去我家。”颜恺道。 第1792章 军装 颜恺新宅的客房,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被单。 被单柔软。 陈素商过来之后,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滚到了床上,就不太想起来了。 她在香港,心里压力太大,吃不好也睡不好;到了新加坡,那些术士、那些符咒离她很远,她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颜恺敲门:“素商,你好了没有?” 陈素商道:“好了。你进来吧。” 她没有锁门。 对于颜恺,陈素商是不设防的,觉得他不会乱闯进她的房间,故而门都没有反锁。 门被打开,她却是微愣。 继而她忍不住笑起来。 颜恺换了套英式的海军军服,挺括的军装,衬托得他身材笔挺,气质硬朗。 他原本就是个宽肩长腿的男人,合身的军装,把他的俊朗勾勒得越发明显。 陈素商瞧着他这样挺拔英俊,心中突然想到:“他和苏曼洛很般配,都是漂亮人。” 他们的这种漂亮,是灼目的,有种张扬跋扈的嚣张。 袁雪尧也挺好看,却更偏向于陈素商那种,内敛而低调。 “……怎样?”颜恺问陈素商,表情是得意洋洋的。 他脸上阳光,是家庭温暖孕养的,从骨子里露出来。 不止是他,颜家的女孩子,以及司玉藻,都有这种开朗和阳光,能照耀别人,带来乐观和上进。 陈素商却没有。 她有点看痴了。 以前她妈对她说,最好的婚姻,是对方身上有你最想要的,这点比爱情更加靠谱。 颜恺身上,就有陈素商很想要的,只可惜,他跟她缘分这样浅薄,没有相爱的机会。 “好看!”陈素商笑道,“像个海军了!” 颜恺有点不好意思:“跟我姑父要的,特意去军需处量了尺寸订做的。你以前说,海军制服好看。” “特意穿给我看?”陈素商问。 颜恺笑道:“是的。你一路辛苦到新加坡来,总要感谢你。” 陈素商又笑起来:“你这感谢,挺别致。” “博人一笑。你高兴了,就算我的感谢到达了。”颜恺道。 陈素商收敛了笑容,很认真道:“我很高兴,谢谢你这样用心。” 颜恺脱下了军帽。 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问陈素商最近在香港忙什么。 陈素商说天天学习。 颜恺则说他在马尼拉的生意。最近有不少的特务机关找他,他都没接,想把自己手下那批人再训练半年。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姑姑说的。”颜恺道。 陈素商听他总是提起他姑姑、他姑父,又想到司玉藻那样明媚又自信的性格,就对他姑姑和姑父有点好奇。 “是司家,对吗?”陈素商问,“我都没见过司元帅和司夫人。” 颜恺失笑。 “其他人不这样称呼我姑姑和姑父。军中的人叫我姑父师座,以前就是这样称呼,元帅是他家老爷子;叫我姑姑则是司太太,并非司夫人。”颜恺道。 陈素商问他,这有什么典故。 颜恺就说起了顾轻舟他们以前的事。 两个人聊了很久。 楼下电话响了好几次,佣人接了,一直没敢上楼通禀。 到了第四次的时候,佣人终于小心翼翼走过来,隔着房门对颜恺道:“少爷,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苏小姐醒了。” 颜恺的表情一缓。 陈素商道:“我想睡一会儿。你去看看她。等我睡醒了,你看完了,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颜恺站起身:“那行,你休息一会儿。” 陈素商真有点累了。 颜恺出去了之后,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过片刻就陷入了梦乡。 她无端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结婚那天,她母亲在哭,不停流出了血泪。她又心痛又无助,抱着她母亲也在哭。 醒过来之后,她茫然坐在床上,心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她之所以想留在新加坡,无非是逃避学符咒的枯燥与痛苦。 可新加坡不是她的家,她和颜恺之间,除了那点看不清楚的面相,也没什么牵扯。 她立马起床穿衣。 佣人问她要去哪里。 陈素商道:“我要去给我妈上坟。” 佣人替她喊了司机。 汽车开到了墓地,陈素商给陈太太上了香。寒雨未歇,陈素商撑伞,细细擦掉了墓碑上那帧照片脸上的水珠。 她低低叫了声“妈”。 她半蹲在墓前,跟陈太太闲聊了几句,说她在香港一切都好,师父很照顾她,让陈太太别担心她。 她站起身,出了墓地。 她对司机道:“送我去机场。” 司机微讶:“现在?” “对,现在。”陈素商道。 她原本的计划,也是今天来、今天回,霍夫人替她申请好了航线。 只不过颜恺挽留,她才多逗留了片刻,错过了也没关系,反正颜恺随时也能替她弄到返程的航线。 那个梦,毫无缘由,却也把她的好心情破坏殆尽,她只想赶紧回家。 符咒还是要学的,逃避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告诉少爷?”司机问。 “你回头再告诉他,就说……”陈素商想给自己的离开找个更合理的借口,“就说我接到了道长的电话,香港有急事。” 司机道是。 陈素商上了飞机。 飞机启程,离开了新加坡。 颜恺在医院里,见到了苏醒过来的苏曼洛。 她好像不太会说话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就连人也不认识了。 苏鹏急坏了。 医生再次给苏曼洛做了个检查。她没有缘故的昏迷,又没有缘故的清醒,这中间透着现在医学无法解释的神奇,主治医生的心情一直很复杂。 一圈检查下来,仍是没什么大碍。 “再休养些日子。她昏迷这么多天,出现了认知障碍,也是很正常的。多跟她说话,情况若是再无好转,可以转院去欧洲的大医院瞧瞧。”医生道。 医生走后,苏鹏和颜恺都围着苏曼洛。 她呆呆的,神色木讷,面颊枯瘦,有点不太像她了。 直到晚上九点多,颜恺一看手表,发现错过了晚饭时间。 他留陈素商吃饭的,谁知道…… 他心下一惊,想起陈素商生气打人的事,觉得她此刻肯定不高兴。 是他挽留她的,却又缺席。 “苏将军,我得走了。”颜恺道,“我还有点事。” 苏曼洛却突然惊叫了声。 颜恺忙问她怎么了,她趁机死死抓住了颜恺的手。 “曼洛,你想要什么?”苏鹏也走过来问。 苏曼洛不回答,只是死死攥紧了颜恺。 第1793章 不告而别 颜恺脱不了身,心中万分焦虑。 苏鹏看得出颜恺还有事,上前掰开了苏曼洛的手。 苏曼洛大叫出声,激动异常。 医生过来了。 颜恺对医生道:“看看能不能给她打一针镇定?” 医生道:“无关人员请先出去。” 苏鹏和颜恺退出了病房,医生和护士围住了苏曼洛。 苏鹏想到他说那句打镇定,心里很不舒服,知道颜恺这是着急想要走。可他又没理由不高兴,毕竟苏曼洛能醒过来,也是多亏了颜恺。 “颜少,你有事先去忙吧。”苏鹏道,“这边有医生,也有我。曼洛已经醒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颜恺看了眼手表,九点半了。 他自己都饿得胃疼了。 陈素商千里迢迢从香港赶过来,自己好心好意挽留她吃饭,结果到了九点半他还不见人影,想想陈素商的心情,颜恺都觉得自己太过于失礼。 “那我就先走了。”他也顾不上客套。 他在离开医院之前,借用楼下的公共电话,给家里打了过去。 他忐忑不安,想着到底应该怎么解释。 不成想,家里佣人却告诉颜恺:“少爷,陈小姐回香港了,五点多的时候就走了。” 颜恺没说话。 他握住电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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