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屏息,不想做出头鸟。 顾圭璋四处托关系,活动了两天,一无所获,还花了不少钱,气急败坏,又把秦筝筝大骂了一顿。 “我对你太失望了!”顾圭璋骂道。 扶正秦筝筝,顾圭璋不是没有后悔过。夫妻俩磕磕绊绊的时候常有,顾圭璋有时候也恼怒,过后就忘了。 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对秦筝筝,绝望透顶了! 如何能不绝望? 他的太太,明明应该谦和内敛,成为他的贤内助,帮衬他仕途步步高升,教育好他的儿女,辅助孩子们成才。 结果呢,不过是轻舟回家这么一件小事,一点小考验,秦筝筝就错误频频,甚至到了惹一身骚的地步,让顾圭璋替她善后。 晚膳的时候,秦筝筝被迫露面,双颊的指痕已经消失了,眼睛却浮肿得厉害。和两个姨太太相比,老态顿现。 “老爷,我听说三小姐和四小姐念书的事了。”二姨太白氏开口,打断了饭桌的沉默。 二姨太是唱越剧出身的,举手投足常有几分唱念做打的韵致,格外妩媚妖娆。 “……老爷,您如此奔波都瘦了,不如算了。”二姨太道。 秦筝筝大怒,手指二姨太:“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二姨太眼风微敛,往顾圭璋身边缩,同时锋芒不减,“太太做错了事,却要老爷又花钱又贴上面子,是小姐们读书要紧,还是老爷要紧?” 顾圭璋听了,落在二姨太身上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 秦筝筝瞧见了,吓得半死,生怕顾圭璋真的放弃了她的女儿们,立马又跳起来:“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啊,您都养育了她们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么?” 老三和老四也哭了,上前扯顾圭璋的胳膊:“阿爸,您不会让我们退学的吧?” “阿爸,实在不行,您就提前送我们去英国念书吧,阿姐也是十三岁去的英国。”老三顾维道。 顾圭璋想到长女去英国的花费,有点肉疼。 他这几年手头紧,只打算送儿子顾绍去法国,没打算再送顾维和顾缨。闻言,顾圭璋嘴角抽搐:看来,只有教会学校这一条路了,必须争取。 “都闭嘴!”顾圭璋被吵得心烦意乱,狠狠将一只缠枝莲花的小骨瓷碟子给砸了,碎瓷溅了满地。 饭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紧张,只有顾轻舟神态自若悠闲,不见慌乱。 顾圭璋一狠心,只能先把这女儿推出去,让她去试试了。 “轻舟,你跟我上楼。”顾圭璋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永远都是一副柔婉顺从的模样,她放下雕花银勺,低声道了句:“是”,就跟着顾圭璋去了二楼的书房。 顾圭璋坐在宽大的老式花梨木书桌后面,开始抽烟。 轻雾缭绕中,雪茄的香味清冽。 顾轻舟轻轻抚摸这书桌的纹路,心想:“这么好的古董书桌,肯定是我外公的东西,顾家没这样的底蕴。” 这顾公馆,稍微体面些的家具和用品,甚至财产,都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现在被顾圭璋占为己有。 顾圭璋则以为顾轻舟是紧张,才摸书桌。 他吸了半支雪茄,才开口道:“轻舟,家里的事你也知晓了,牵连到你读书,阿爸于心不忍。” 顾轻舟在心中冷笑,眼眸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她不动声色。 她非常清楚,顾圭璋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切都在顾轻舟的计划之内。 任凭风浪起,顾轻舟稳坐钓鱼台,等待收获即可。 第41章 趁机敲诈 三姨太见顾圭璋和顾轻舟都没有吃饭,就上楼密谈了,故而让妙儿端了厨房现做的乳酪蛋糕和英式红茶,送进去。 妙儿会意,眸子精明。 点心端进来,顾圭璋一支雪茄抽完,胃里的确空空,时机恰好,顾圭璋就没有恼怒。 “谁让你送来的?”顾圭璋问。 “是三姨太。”妙儿低声道。 顾圭璋眼底闪过几分满意:他的两位姨太太,都是解语花,比秦筝筝强多了。 他越发恨秦筝筝,后悔不该给她名分。她仍是大姨太的话,估计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女人呐,就是不能太给她脸! 顾轻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白瓷碟子,用镂空雕花银勺挖着香醇的蛋糕吃,粉润指尖修长,神态娇憨。 顾圭璋看着她,就想:“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心思单纯得很,很好利用,将来说不定比缃缃更有用。” 等顾轻舟吃完一块蛋糕,开始喝英式红茶的时候,顾圭璋才缓慢开口:“轻舟啊,教会学校的事,若是司督军开个口,就容易多了,也不耽误你念书。” 想让顾轻舟去求司督军,却又不愿意卖人情,顾圭璋打一手如意算盘。 顾轻舟抬起眼帘,眼眸似淡蓝色的宝石,艳光熠熠,单纯无辜里透出几分干净,叫人看了很舒服。 “司督军去了驻地巡查,要过了正月才回岳城呢。”顾轻舟道。 这是司老太告诉她的。 过了正月,那就来不及了! 顾圭璋急切,心想事事不顺,一阵阵烦躁涌上心头。 “司夫人呢?”顾圭璋收敛着他的急迫,似个慈父缓慢道,“总不能耽误你念书。” 好像事事替顾轻舟考虑。 “我倒是可以去求求司夫人。”顾轻舟道。 顾圭璋慢慢舒了口气,也喝了两口红茶,心想顾轻舟到底只是顾轻舟,年幼单纯,什么也不懂。 她松口了,顾圭璋才能继续往下说。 “轻舟,你是插班到教会学校,那些女同学三五成群,若是无人照应你,你岂不是要受气?”顾圭璋道。 顾轻舟点点头。 顾圭璋又道:“那你要告诉司夫人,你两个妹妹也要留在学校。” “司夫人的话,教会学校会听吗?”顾轻舟问,“我听说教会学校是美国人办的。” “自然会听了,一方军政府,教会学校来者是客,再怎么也不敢不给军政府面子!”顾圭璋得意。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在纤浓羽睫的遮掩下,她眼珠子转了几转。 “轻舟,你明天就去见见司夫人。”顾圭璋道。 顾轻舟还是一副顺从的好模样,低声道是。 顾圭璋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 若不是走投无路,顾圭璋真不想利用顾轻舟去走军政府的关系。 这当然不是替顾轻舟着想,而是为了顾圭璋自己,他不愿意太早暴露自家攀结的嘴脸。 现在就处处麻烦督军府,司夫人更瞧不起顾家,到时候不肯娶顾轻舟,那顾圭璋岂不是鸡飞蛋打? 有了这点顾虑,顾圭璋尽量在顾轻舟出嫁之前,不去麻烦司夫人。如今,他是无计可施,不得不用顾轻舟了! 想到这里,顾圭璋又恨秦筝筝,都是秦筝筝给他招惹的麻烦,让他如履薄冰。 顾轻舟笑盈盈的,很显然,她什么也不懂,这个女儿非常好用,顾圭璋稍微满意。 翌日上午,顾圭璋亲自派人,将顾轻舟送去了司督军府。 顾轻舟正月里来访,可以说是拜年。虽然督军不在家,司夫人也没有特别苛刻,照样接待了她。 “我祖母的病,多谢顾小姐!”司琼枝坐在沙发上,柔声细语对顾轻舟道。 司琼枝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她看顾轻舟的时候,眼底的轻蔑都带着美艳。 顾轻舟微笑。 司夫人则问:“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事啊,就是看看您。”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眼眸一沉,心想下次没事,就不要来了,谁稀罕你的看望? 闲聊几句,司夫人主动逐客。 顾轻舟就从督军府离开。 “见到司夫人了吗?”从司家回来,顾圭璋不在家,三姨太悄声问,“轻舟,你还没有得到前途,可别叫人当枪使!” 三姨太现在依靠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帮她报仇,她更害怕顾轻舟失去司督军府少夫人的地位。 “我心中有数。”顾轻舟道,眼波宁静。 三姨太颔首。 触及顾轻舟的眸子,那幽静似单纯,却犀利冰凉的眼眸,三姨太莫名就很信任她。 顾轻舟比三姨太想象中更有能耐,她绝对是三姨太更好的依靠! “司夫人怎么说?”三姨太关心道。 “我根本没提此事,只是去拜会了司夫人,闲坐片刻。”顾轻舟道。 三姨太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你阿爸那里……”三姨太又担心。 “放心,我已有条良计。”顾轻舟微笑。 她的微笑,纯净却添几抹狡狯,愣是让三姨太看得心里镇定了。 她莫名如此相信这个孩子,三姨太自己也觉得疯魔了。 顾轻舟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耐么? 下午,出去应酬的顾圭璋,早早回家了。 见顾轻舟已回,顾圭璋眉梢微松,心头添了几分喜悦,立马让佣人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 顾圭璋心情不错,开门见山问顾轻舟:“司夫人怎么说?”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颇为内疚道:“夫人说,督军去了驻地。教会牵扯到政治,督军最恨女人插手政治,夫人不敢过问。” 顾圭璋微愣,没想到被拒绝了,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同时,他并不怀疑这是顾轻舟的托词,什么政治军事,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懂?肯定是司夫人的意思了。 对顾轻舟的话深信不疑,顾圭璋烦躁,在屋子里打转! 如何是好呢? 难道要他亲自去趟督军府,求求司夫人? 那吃相就有点难看了! 顾圭璋怕司夫人介怀,真的退了顾轻舟这门婚事。 让秦筝筝去? 不行,秦筝筝那个蠢货,只会把事情搞砸! 两位姨太太倒是机敏,可她们身份地位低,让她们去跟司夫人求情,降低了司夫人的地位,好似妾室都能和司夫人谈话一样,无疑是侮辱司夫人。 想来想去,顾圭璋一筹莫展,阴霾重新填满了心头,他烦闷冷哼了一声。 “……司夫人说,若是顾家实在为难,她可以托其他人去办,保证不牵扯政治,不让督军府难做。只是,托人办事要花钱的,没有两根小黄鱼,是打发不了的。”顾轻舟又道。 第42章 两根金条 顾轻舟言语轻柔,她的话却似一重磅,打在顾圭璋的心头。 两根小黄鱼,就是两根一两重的金条! 呵,司夫人狮子大开口! 顾圭璋出身低微,他中学成绩很好,老师资助他上学。他是通过念书,考上了岳城的圣约翰大学,从而认识了富家小姐孙绮罗——也就是顾轻舟的生母。 而后,孙绮罗去世,孙绮罗唯一的弟弟在烟馆被人捅死,孙老爷子痛失全部的子女,悲极过度,一命呜呼之后,孙家庞大产业无人继承,落入顾圭璋囊中。 顾圭璋有点才学,又有了孙家的家产,他通过勤奋、打点关系,做到了今日海关次长这个油水丰厚的地位。 可顾圭璋没什么实业,底蕴也薄,这些年顾轻舟外祖父留下来的钱财,已经被顾圭璋坐吃山空,挥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那是家底,顾圭璋不敢拿去投资实业,害怕亏本,只得全部藏在家里,不能生财。 那是他养老防身用的。 他现在基本上靠着薪水和日常灰色收入,养活着顾家的锦衣玉食。 两根小黄鱼,顶得上顾圭璋三四个月的月薪和灰色收入的总和了。 这算是一笔让他肉疼的巨款了,当然他也拿得出来。 “……她堂堂督军府,缺这点钱财吗?”顾圭璋微怒。 这正是一个让他痛苦的数目! 若是不拿吧,顾维和顾缨之前的教育费用全白费了,以后也难以嫁得好,前途尽毁,顾圭璋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可能还要资助女婿。 这是顾圭璋最害怕的。 若是拿这笔钱,又让他肉疼得喘不过来气。顾圭璋从小穷怕了,不像督军府那样,随便就可以拿出巨款。 一笔他拿得出、偏偏又太心疼的价格,让顾圭璋感觉司夫人真狠,狠得喝你的血还不许你叫疼! 顾圭璋喘不上来气。 “阿爸,我觉得司夫人不敬重我。若是她敬重我,肯定是不会要钱的。”顾轻舟委委屈屈的,“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别叫司家轻瞧了。” 这一句话,看似委屈抱怨,其实一下子就打中了顾圭璋的七寸。 顾圭璋一愣,仔细想想顾轻舟这话,竟然醍醐灌顶。 是啊,司家不敬重顾轻舟!假如顾圭璋让顾轻舟开口求情,结果因为钱又反悔,那么司家对顾轻舟的轻视,只会更添加一层。 顾轻舟在司夫人面前,就彻底没尊严了。 没了尊严,这门婚事真的能顺利到结婚吗? 顾圭璋后背一寒! 他绝不能丢失这门姻亲! 他绝不能让司夫人更轻瞧顾轻舟。 虽然司夫人暗示过她喜欢顾缃,退了顾轻舟可以娶顾缃,但那些暗示是子虚乌有的。顾轻舟得到司督军和司老太的喜爱,才是真实的。 顾圭璋不敢冒险。 为了这两根金条,断送孩子们读书的机会不说,还连累司家小瞧顾轻舟,更得不偿失了! 这笔钱,必须得给! “好,我拿钱给你。”顾圭璋忍着割肉刮骨的痛,开了书房的保险箱,拿出两根小黄鱼。 他的保险箱里,还有存放了很多珍宝,光金怀表就有十二块,都是当初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爷子的私藏。 当然,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金条、股票、英镑和债券,也是孙家的。 那个老东西,生前对顾圭璋很冷漠,生怕顾圭璋占了孙家的便宜,最后他的财富不还是全部归了顾圭璋? 这些钱,顾圭璋都是平白得来的,花起来也不心疼。说实在话,他真应该感谢孙绮罗,要不是她看中了他,也没有顾圭璋的今天。 顾圭璋起身,顾轻舟的视线早已从保险箱上撤离。 她不再看了。 从顾圭璋手里接过两条沉甸甸的金条,顾轻舟唇角微动,眼底有了几分冷笑。 顾轻舟今天没有去跟司夫人谈教会学校的事,只是例行拜访了下。 这两根金条是她要的。 利用她办事,不放点血怎么行? “两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到微凉的金条,回房之后不禁笑出声:“两根小黄鱼就想收买督军夫人办事?” 顾圭璋的见识,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浅薄。 这就好比乡下人议论皇帝,有个人说“将来我做了皇帝,天天用大金碗吃饭,全村的粪只能我一个人捡”一样。 顾圭璋觉得肉疼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大概觉得它只值一件上好的皮草而已。 这样就能收买督军夫人办事,那么司夫人也太廉价了。 “看来,顾家人的见识,也仅限于此了。”顾轻舟微笑。 她差不多摸清了顾圭璋的底。 钱,顾轻舟收起来了。她是个乡下穷姑娘,自然有用途;至于教会学校的事情,督军夫人肯定会帮她办妥的。 顾轻舟有她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司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翌日,顾轻舟早起打了个电话,说要拜访司夫人。 电话那头,是司琼枝接听的。 “我姆妈今天有事,顾小姐您改日再来吧。”司琼枝高贵优雅,声音却透出蚀骨的轻蔑之意。 “谢谢司小姐,我这就去。”顾轻舟恍若未闻,直接挂了电话。 司琼枝惊愣:这人太不要脸皮了,她把督军府当什么地方了? 司琼枝气哼哼把这番话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怒:“她是个什么东西!跟门口的副官说一声,谁放她进来,就地枪决!” 司琼枝颔首。 今天司夫人和司琼枝准备去听戏。 司夫人喜欢越剧,最近有个新红的小生,扮相惊艳,唱腔圆润缠绵,司夫人爱极了他。 每次出门,司夫人都要盛装。 她和司琼枝打扮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妥当。 准备出门的时候,副官却急匆匆跑过来,禀告道:“夫人,顾轻舟小姐来了……” 司夫人沉了脸:“混账,你的耳朵是聋了吗,居然敢放她进来?” “不是的,夫人。”副官着急。 瞥了眼身边的司琼枝,副官压低了声音,跟司夫人耳语。 司琼枝不满意,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吗?她嘟嘴不悦。 不成想,司夫人听了副官的耳语,脸色大变,立马道:“她人呢?” “还在大门口。”副官道。 司夫人不顾其他,急匆匆奔出去,恨不能立马见到顾轻舟。 司琼枝惊呆了:姆妈方才还憎恨顾轻舟,绝不想见她,怎么这会儿迫不及待,甚至不等副官请顾轻舟进来,要自己亲自去迎接? 这太奇怪了! 带着浓烈的好奇,司琼枝也赶紧跟上去,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第43章 去找司慕 副官几句耳语,督军夫人就什么也不顾,急匆匆跑出去见顾轻舟。 司琼枝见母亲失态,好奇极了,也匆忙跟出去。 顾轻舟站在督军府的门口,身姿聘婷纤柔。 她肌肤白净得几乎透明,浓稠长发披散,学新式的女学生在两侧编了个辫子,半拢在脑后,满头的青丝低垂在耳侧,形成优雅的曲线。 墨发红颜,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绣了银丝海棠的长袖旗袍,有淡淡的光润萦绕,越发显得她眉眼明亮深邃。 “照片呢?”司夫人上前,急促问道。 她走得很快,额头有薄薄细汗,仓促中带着几分焦虑,气势就无形中输了顾轻舟一头。 司琼枝看得心中不喜。 “姆妈问顾轻舟要照片,什么照片啊?”司琼枝心里疑惑。 顾轻舟微笑:“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司夫人更加恼怒。 回眸瞧见,四周站岗的亲兵众多,还有她女儿司琼枝在场,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陈副官,你送三小姐回房。”司夫人冷冷吩咐。 司琼枝吃惊,她不想走:“姆妈,到底怎么了?” 司夫人轻轻瞥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是个绝顶聪明的少女,母亲眼神里的意思,她立刻就懂了。她不给母亲添麻烦,当即跟着陈副官先回房。 她相信她母亲不会吃亏的。事后,她母亲也会把实情告诉她的,她不用着急。 闲杂人等离开,司夫人将顾轻舟带到了督军府外院的军事会议大厅。 此刻闲置的大厅空空荡荡,高大的穹顶泛出阴冷的光芒,司夫人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光滑地面,铿铿锵锵的,颇有节奏。 顾轻舟紧随其后,她今天也是穿了高跟鞋。和司夫人的强硬不同,顾轻舟的脚步滴滴答答,带着少女的柔婉。 彼此坐下,顾轻舟拿出照片,递给司夫人。 照片是顾轻舟自己照的。 司夫人拿住照片,手微微发抖,难以置信。 良久,她才抬眸,眸光锋利落在顾轻舟脸上:“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您得先帮我办件事,我才能告诉您地址。”顾轻舟微笑。 “混账,你敢威胁我!”司夫人秀眉紧蹙,眼底添了炙热的怒焰,想要把顾轻舟烧死。 顾轻舟依旧微笑,笑容恬柔安静:“我这也不是第一回威胁您了。” 司夫人的强悍,顾轻舟的柔婉,两种目光似火与水,无法包容,无法调和,在空气中碰撞。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要我做什么?”司夫人权衡利弊,她先退一步。 收拾顾轻舟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就让她得意一回。 得意会让人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我继母惹恼了教会学校的密斯朱,现在圣玛利亚学校要顾家两位小姐退学,顺便也打回了我的入学申请。”顾轻舟道。 司夫人就懂了。 这点小事,顾家都摆不平,还妄图嫁入岳城第一豪门的司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司夫人越发瞧不起顾家,也就没把顾轻舟放在眼里。 她现在知道顾轻舟照片里的地方要紧! “好,我会派人去告诉圣玛利亚的董事,你们还可以继续念书。”司夫人冷漠道,“这照片里的地址呢?” “您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顾轻舟道,“您可以告诉圣玛利亚学校的董事,学校为了惩戒学生不遵循教义,只收一位顾小姐复学,同时不牵连我的入学。” 司夫人听闻,微微眯起眼睛。 顾轻舟想趁机逼迫她一位妹妹退学。 这点姐妹间争斗的小把戏,恶毒又上不得台面,司夫人看着她,觉得顾轻舟实在拙劣可耻。 就这么个乡下的东西,嫁给二少帅实在是太玷辱司家了。 司夫人眉眼更冷,淡淡道:“好,随你!” “那何时可以得到结果?”顾轻舟笑问。 “过几天。地址呢?”司夫人再问。 顾轻舟淡笑:“夫人,等得到了结果,我再告诉您地址。” “混账,万一人跑了呢?”司夫人按耐不住,“顾轻舟,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知道自己的轻重吗?” “人跑不了。”顾轻舟低笑,“只要您不贸然派人去找,不露出端倪,他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更不会跑了。您若是真的着急,应该立马替我办妥入学的事,耽误和争吵,只会影响您。” 司夫人哑口无言。 她被顾轻舟气得不轻,同时又对顾轻舟无可奈何。 顾轻舟看似温良,实则是只恶毒的小狐狸。司夫人在岳城是第一豪门的女主人,算是一只尊贵优雅的凤。 凤去和狐狸斗?那太跌身份了。 顾轻舟说:别贸然去找,会让照片里的人发现,从而再次逃开,司夫人是相信的。 照片是一张远景,四周的风景有点模糊,只有那张脸,是司夫人牵挂担心的,她的心都要焦了。 “备车!”司夫人等不得了,她要立刻去见圣玛利亚教会学校的董事。 她直接找到了一位美国董事,简单把此事说明。 教会可以不给市政府面子,却唯独不敢得罪拿枪的军政府。又是司夫人亲自登门,这份量足够了,教会学校当即发了张盖章的通知书,名字由司夫人自己填;一张处罚单,名字也由司夫人填。 拿到之后,当天下午,司夫人派人去接顾轻舟到督军府,把东西交给她。 “满意了吗?”司夫人冷嘲。 顾家这幅嘴脸,着实卑劣。 “很满意,多谢您。”顾轻舟微笑,第一次知道权势的好处。 她把文件收起来,对司夫人道:“走,我带着您去见少帅。” 顾轻舟给司夫人的,是督军府二少帅司慕的照片。 照片里,司慕穿着一身老式的短棉袄,头发乱糟糟的,面容却很清楚,这是最近的照片。 司慕实在受够了德国不厌其烦的治疗,他偷偷跑回了岳城,藏在岳城的角落。 岳城很大,三教九流俱全,司夫人派人寻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心急如焚。 此事,她还不能告诉司督军,免得司督军对司慕擅自离开不满意。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长子司行霈虽然常跟司督军作对,但他在军中颇有威望,司督军内心里,更喜欢司行霈。 因此,司慕就不能出半点错,免得被他哥哥压得抬不起头来,司夫人要暂时封锁消息,连爱女司琼枝也没告诉。 司夫人找了很久没找到,不成想竟然被顾轻舟找到了。 第44章 未婚夫妻初相认 何氏药铺的后院,一株高大的槐树,冬日里落光了翠叶,此刻枝桠光露,舒展有情。 骄阳落下来,一地软金碎芒。 司慕在院子里裁药。 中药有特殊的清香,入脾入肺,安人心府。 他在何家已经四个多月,小小破旧的房屋和院落,淡淡的药香,给他宁静。 司慕想长长久久住下去。 何氏药铺的男主人叫何梦德,女主人叫慕三娘,五个娇憨单纯的孩子,司慕虽然是伙计,主人家却从不苛责他。 他们平等看待他。 这是司慕人生里很难遇到的平等。他厌倦了被人捧在高台,身边全是下属副官的日子。 何家来了个亲戚,是个年幼的女孩子,慕三娘叫她轻舟。 司慕知晓,她叫顾轻舟。 因为年纪小,司慕无法判断顾轻舟是丑是美,笼统只觉得她很小,小到和主人家十三岁的女儿何微差不多,丫头片子,不能称为“女人”。 顾轻舟来过好几次,司慕一开始对她有点戒备,怕她是司家找来的,后来就放松了警惕。 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会无视她的存在。 顾轻舟再来的时候,司慕压根儿看不到她,他的视线不会停留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而顾轻舟,常常会打量司慕。就像前几天,顾轻舟来了之后,趴在窗户后面偷看司慕,司慕是知道的。 喜欢司慕的少女着实太多了,多到司慕很麻木,既不高兴,也不反感,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顾轻舟对于司慕而言,是空气,他根本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可这天午后,在清淡的药香里,他看到了他母亲,以及他母亲身后的顾轻舟。 司慕微愣,被他母亲紧紧抱住,哭着喊“慕儿”,他却神思晃荡,眼睛越过他母亲单薄的肩头,落在顾轻舟身上。 这个女孩子,她出卖了他! 司家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做了叛徒? 司慕想起来了,之前顾轻舟躲在窗户后面看司慕,确实有镁光灯一闪。 他当时想,顾轻舟看上去挺穷的,不可能有相机,而何家更没有,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确是偷拍了他。 司慕第一次看清楚了顾轻舟的眉眼,那大而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全是市侩和算计,原来这么小的孩子,理应干净纯洁,她却是个庸脂俗粉! 他冷冷而笑,看着她。 顾轻舟微笑,似乎没看见他的冷笑,亦好似不在乎。 司慕的眼神更冷了。 司夫人给了何家二十块钱,感激他们照顾司慕,就把司慕带走了。 何家感恩戴德,护送司慕出门。 何家的男主人何梦德还卑躬屈膝的道歉:“不知是少帅,得罪了得罪了,夫人勿怪,少帅勿怪!” 空气很冷,司慕心里更冷。哪怕他再次回到何家,何家也不会待他如往昔。 他的宁静之地,被顾轻舟打破了。 司慕乘车回家,望着车窗外逐渐落下的夜幕,到处漆黑中,灯火整齐亮起,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 带着无奈和不甘,他回到了督军府,他阔别五年的家。 “二哥!”司琼枝又惊又喜,扑到了他身上。 一路面无表情的司慕,这时候才有淡淡微笑,抱住了妹妹。 五年不见,司琼枝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了今天的亭亭玉立、姿容绝艳的少女,造化真神奇。 兄妹相见,司琼枝拉住司慕的手,问东问西,几乎都是自问自答,因为司慕说不出话来。 司夫人却眼眸带泪。 司督军不在家,司行霈有别馆,除了大事,他几乎不在督军府露面,司夫人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就只有他们母子三人。 司家如何,顾轻舟不知道,也没兴趣。 今天这事,少帅恨死她,退亲是迟早的。 顾轻舟无所谓。 慢慢摸透了顾圭璋和顾家,顾轻舟越发自信,对司督军的依赖就没那么强。 况且,顾轻舟是司老太的恩人,若是司慕退亲,司老太会觉得对不起顾轻舟,从而更加疼她。 有了司老太作为后盾,顾轻舟一样算有个结实的靠山。 “少帅,你值两根金条呢,你是高贵,还是低廉?”顾轻舟腹诽,想起来觉得好笑。 她应该把司慕卖个更高的价格,只是事出突然,现在两根金条卖了他,顾轻舟也不后悔。 司慕躲在何家,并非长久之计。 当日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司慕是个因病而哑的人,顾轻舟就想到了何氏药铺那个伙计阿木。 顾轻舟第一次见到阿木时,就感觉他很像司督军。他的眼睛、气质,跟司督军如出一辙。 他和司行霈非同母,薄唇高鼻却很相似,都像他们的父亲,他又是哑巴,非司慕莫属。 得知这个情况,顾轻舟心想:“岳城督军的第二子,若是帮派人士或者敌对势力,提前找到了他,司慕也许可以脱身,何家只怕会万劫不复。” 若被司家找到,司督军或者司夫人心情好就会赏赐何家,心情不好就会怪何家藏了他们的儿子,少不得受罚。 若非常不幸,被司家的敌人找到,何家众人只有被灭口的下场。 思前想后,顾轻舟觉得司慕不能待在何家。他也许喜欢何家,但是他会无形中给何家带来危险。 司慕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自负能护住何家,所以他不担心,住的心安理得。 顾轻舟却不得不忧虑。 何家对顾轻舟更重要,她没有司慕那样的自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司慕把何家往深渊里拉。 于是,顾轻舟一直在考虑,用什么价格把司慕的消息卖给司夫人。 如今价格不算太好,但是机遇不错,顾轻舟就出手了。 拿着司夫人给她的文书,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 “这么快?”顾圭璋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感叹,有权利真好! 可惜自己不是个当兵的,要不然去军政府混个差事,肯定比现在更好。 “是啊,这是夫人亲自出门,去了趟教会学校,办妥的。”顾轻舟微笑,“两家是亲戚,咱们又拿了钱去,司夫人就不好意思耽误了。” 顾圭璋舒了口气,两根金条虽然肉疼,可事情办得这么顺利,顾圭璋的不舍终于缓解了些。 “阿爸,您快看看,我能去上学吗?”顾轻舟问。 “你还没看?”顾圭璋微笑。 “阿爸没看,我不敢看。”顾轻舟道。 顾圭璋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在小细节上敬重父亲,让顾圭璋莫名喜欢她,却又不知为何,顾轻舟似细雨润无声。 顾圭璋打开了文件袋,看了几眼之后,脸色又变了。 第45章 进退维谷 顾圭璋满怀愉悦打开了文件袋,可看完之后,他脸色有点沉。 顾轻舟的入学批条倒是下来了,她可以不用面试,直接进学校;顾维和顾缨,教会学校却只要一个! 他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就给他办了这么件缺德事? 这让他选择谁? 两个女儿,掌心掌背都是肉! “怎么了,阿爸?”顾轻舟端详顾圭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顾圭璋冷哼,把事情仔细告诉了顾轻舟:“教会要处罚一个学生,你两个妹妹,只能一个人复学!” “这……”顾轻舟惶然,“那怎么办啊?” 顾圭璋脸色铁青,重重一甩文件袋,道:“司夫人这么办事,实在欺人太甚了!” 顾轻舟连忙捡起文件袋,对顾圭璋道:“阿爸,我去找司夫人理论。实在不行的,我再去找老太太。教会学校这样欺负人,哪怕我去念书了,又有什么趣呢?” 说罢,她就气冲冲要走。 顾轻舟这么一生气,顾圭璋反而清醒了些,当即一个激灵:“回来。” 顾轻舟不解,站住了脚步,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气愤。 顾圭璋就彻底平静下来。 他稍有平静,脑子就开始转,眼底浮动几分异色。 他对顾轻舟道:“司夫人已经给你行了一次特权,若再行第二次,别说你了,就是你两个妹妹都进学校去,反而更没意思了。” 顾圭璋想,教会学校的人不是傻子,而司夫人肯定也不是故意害顾家的。 “……你们得罪了密斯朱,哪怕司夫人出面,若是不给密斯朱一个交代,你们三个人都没办法好好念书!如今一个人退学,给密斯朱赔罪,密斯朱就不好意思深究不放,保全两个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顾圭璋道。 顾圭璋越想,越觉得司夫人用心良苦。 这是保全顾轻舟啊! 想想,顾家得罪了密斯朱,司夫人再去讨要人情,三个孩子跟没事人一样回学校,密斯朱意难平,能善待她们吗? 如今,顾家主动认错,让一个孩子退学,这是顾家成全了密斯朱的体面;而司夫人出面,教会学校允许轻罚,这是学校给司夫人的体面。 顾家仍有两个女儿读书,只有一个女儿退学,可以称退学的那个是身体不好,顾家也保留了体面。 三方的体面,胜过于顾家的强行挽留! “果然,果然是司夫人,她考虑周到啊!”顾圭璋大喜。 适当的牺牲,才是最好的局面。 顾圭璋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司夫人比他厉害啊,想得真周到。 “阿爸,我不懂。”顾轻舟茫然。 顾圭璋哈哈大笑,自顾自道:“还是督军夫人高明,果然有见识的女人,不同寻常!” 而后又道,“你不懂是应该的,你才见过多少世面?” 顾圭璋有点后悔,若是他也能娶个像司夫人这样聪明的女人,说不定今天一方权贵就是他了。 “当初司督军还不如我,是孙老爷子给司督军做媒,娶了蔡景纾。我那时候眼皮子浅,只看到了孙绮罗的家世。家世有什么用?女人还是得聪明。早知道当初,我追求蔡景纾,现在说不定高官厚禄就是我了。”顾圭璋想。 他越想,越觉得当初和秦筝筝厮混,是一件错误的事。 顾轻舟则点头,乖巧道是。 顿了下,顾轻舟又问:“阿爸,要不我的名额让出来吧,我原本就没有基础,去学校未必跟得上,我可以不念的。” “胡闹,少帅的未婚妻没有学识和文凭,岂不是叫人笑话?你去读书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道。 顾轻舟是一定要去学校的。 说妥了之后,顾轻舟就从书房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长长走廊上铺着羊绒地毯,落足无声。 顾轻舟蔚蓝色的眼波里,荡开几缕涟漪。 她随便设一个陷阱,顾圭璋都能准确无误踏入,他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聪明没用在正途上,被顾轻舟牵着鼻子走! 顾轻舟是要收拾秦筝筝母女的。 那对双胞胎有一个被退学,亦是她们自找,她们当初布局,可是为了陷害顾轻舟。 如今,顾轻舟不过是借助司夫人的手,让她们自食恶果! 这样的恶果,顾轻舟不过是随意几句话,顾圭璋的思路就被顾轻舟带偏了,下意识觉得那对双胞胎有一个退学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父亲那么容易相信我,除了瞧不起我,觉得乡下姑娘不会耍心机,还是因为他更看重前途。” 顾圭璋在意的,不是女儿上学能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她们上学之后,能给他这个父亲带来什么好处。 顾轻舟能带来军政府的姻亲,于是顾轻舟的体面更重要。在这等体面之下,顾维和顾缨有一个就要被牺牲。 “父亲倒有一点说对了,顾家不退一个女儿,密斯朱意难平,会牵连我上学的,我可不想一进学校就受到顾缨顾维的牵连,举步艰难。”顾轻舟微笑。 很快,顾圭璋将此事告知了秦筝筝。 “你是她们的母亲,此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若不是轻舟,你们都万劫不复。现在你选一个,两个女儿到底谁去谁留。”顾圭璋把难题丢给了秦筝筝。 秦筝筝不甘心,大哭道:“老爷,这是轻舟的诡计。她既然能求到司夫人,为何不能两个人都留下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老爷!” 若是她这番话在顾轻舟的误导之前说,顾圭璋肯定会怀疑顾轻舟。 可现在,顾圭璋更加相信司夫人和顾轻舟,秦筝筝的哭闹,显得无力、不合时宜。 秦筝筝的哭声,整个顾公馆都听到了。 顾圭璋大骂她:“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我和轻舟为了你们,赔尽了面子,你居然还猜疑轻舟!你果真是不知好歹,连个乡下孩子都不如!你们母女也该送到乡下去,让你们学学规矩!” 秦筝筝的哭声就戛然而止。 同时,顾圭璋告诉她,明天之前必须给个答案,顾圭璋要去圣玛利亚学校报备,到底留下哪个孩子念书。 第二天清早,顾轻舟早起,三姨太在餐厅等她。 三姨太悄悄问顾轻舟:“怎么回事,为何有一个人被退学?你不是说,让她们都留下,以后好让学校开除她们吗?” “我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微笑。 “什么主意?”三姨太好奇,歪头问顾轻舟。 第46章 不许勾搭男人 顾轻舟现在跟三姨太是盟友,故而她的计划,她悄悄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听完,忍俊不禁。 “轻舟,你真是一只小狐狸。”三姨太悄声道。 她不再客气叫轻舟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带着熟稔和亲热。 顾轻舟笑笑。 “三姨太,你这么帮我,你所求之事,肯定很难办,到底什么事?”顾轻舟问三姨太。 “我只能告诉你,我所求之事,需要你费力,但是不损害你的利益。”三姨太微笑,“现在,时机未到。” 顾轻舟笑,看了眼狐狸一样的三姨太,突然觉得找到了同类。 她挺喜欢三姨太的。 三姨太精明的眸子里,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正义,这让顾轻舟感动。 这天又下雨了,寒雨料峭,把庭院的雨花石小径冲刷得干净,泛出清幽光泽。 顾圭璋昨夜歇在二姨太白慕房间里,早起气色还不错。 秦筝筝那母女几个,个个似霜打的茄子,恹恹的坐在饭厅,不敢说话,眼神也虚弱无力。 顾轻舟今天还有事,她打算出门一趟。 “阿爸,司家的老太太身体还不算痊愈,每到阴雨天,我都要去替她揉按,缓解疾痛。今天我能去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颔首。 顾轻舟去司家,这对顾轻舟的婚事有好处;也就意味着,对顾家和顾圭璋有好处。 既然有好处,顾圭璋就不会阻拦。 顾圭璋甚至问:“可要车子送你?” 顾家只有一辆汽车,一个司机,若是送了顾轻舟,顾圭璋自己就不好出门。况且司机是顾圭璋的人,他跟着顾轻舟,顾轻舟不放心。 顾轻舟今天有别的事,去司公馆只是个幌子。 “不用了阿爸,您今天不是还有应酬吗?”顾轻舟道。 顾圭璋就不再勉强。 吃了饭,顾轻舟换了件大红色斜襟长袄,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圈白狐毛,红白相间,衬托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穿着白色澜裙,行走间步履生辉。 顾轻舟下楼,众人看着她,心里又是一惊:这套老式的衣裳看似艳丽,可穿在少女身上,毫无庸俗感,反而瑰艳俏皮,如火明媚。 众人觉得好看。 “你发现没有,轻舟小姐的老式衣裳,都好看得不行!”二姨太白慕跟三姨太苏苏嘀咕。 三姨太点点头。 “从前只觉得洋装和旗袍好看,都没觉得老式的斜襟衫也好看,怎么轻舟小姐穿出来就特别不同?我看别人穿都土气,就她穿得华丽。”二姨太想不通。 三姨太反而明白了些:“因为轻舟小姐的衣裳,都加了时髦的点缀。她的斜襟衫,全是用做旗袍的滚边镶嵌的;长袄上白狐毛,像不像皮草的做法?” 这么一说,二姨太恍然大悟。 神奇! 原来这轻舟小姐,如此的妙手灵巧。 “轻舟小姐,不太像乡下的女孩子啊。”二姨太感叹,“她好像挺机灵的。” 三姨太抿唇不语。 机灵? 用机灵这个词来形容顾轻舟,太小瞧她了!她哪里只是机灵,她简直是狡猾万分。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吃过秦筝筝的亏,而且是有苦难言的那种亏。 可顾轻舟回家这么久,秦筝筝一再找事,反而自己吃亏,弄得满身狼狈。 这已经不知道是老爷多少次骂秦筝筝,从前是没有过的。 三姨太心思飘远。 顾轻舟不知她们的艳羡,在顾公馆门口乘坐了黄包车。 黄包车的雨布放下来,顾轻舟什么也看不见,她随意说了个地方,让车夫先过去;到了地方之后,顾轻舟再换了辆黄包车,对车夫道:“去平安西路的何氏药铺。” 顾轻舟怀里放着两根金条,这是从顾圭璋那里赚来的。 她不能放在家里,准备交给慕三娘。 慕宗河是顾轻舟的恩师,慕三娘是她恩师的妹妹,顾轻舟信任她。 上了黄包车,车夫把遮雨的雨幕放下了,顾轻舟仍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就阖眼打盹。 稀里糊涂的,顾轻舟居然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那是雪茄的香味。 顾轻舟一个激灵,下意识要站起来,却被车顶重重撞了下,跌坐回了座位上。 “哈。”身边有人笑出声。 一回眸,顾轻舟触及一双淡墨色的眸子,秀眉飞扬,是司行霈。 顾轻舟惊呼,转身就想跑,已经被司行霈拦腰抱住:“小心点,别再撞了头!” 司行霈护住了她的头顶。 这是司行霈的车上。 她从顾家出门,司行霈就知晓了她的行踪,故而一路跟着。 她居然在黄包车上睡着了,司行霈平生罕见。 于是,司行霈轻手轻脚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汽车上,她居然还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约莫睡了半个钟头,她终于睁开了眼。 司行霈也静静打量了她半个钟头。 今天带了司机,司行霈就坐在后座,和顾轻舟并肩挨着。 “我怎么会在你车上?”顾轻舟吸气,轻轻揉撞疼了的脑袋。 司行霈则帮她揉。 他只是揉按她的头,不答她的问题。 “你找我有事?”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有寒意缱绻,他一双布满薄茧的大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她下颌纤柔,双唇粉嫩,堪堪一巴掌就能托住。虽然不够绝艳,但细看时精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竟有点妩媚。 “你找到了司慕?”他问顾轻舟。 他托住顾轻舟下巴,让顾轻舟处于劣势,顾轻舟挣脱。 司行霈手掌微微用力,钳住了她,再问:“你找到司慕了?” “是。”顾轻舟挣脱不开,如实回答。 “怎么找到的,和他相认了?”司行霈唇抿得更紧,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主人的恼怒。 顾轻舟如实回答,把她一开始发现司慕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小东西,你没有勾搭司慕吧?”司行霈神色微缓。 “没有!”顾轻舟回答得快,且干脆利落。 司行霈满意,眼底的寒意渐渐收去,眸子里有了些温度,他松开了顾轻舟。 “别忘了你是我的。我没有开餐,并非我不想吃,而是我在等成熟。若是我还没有采摘,就被别人捷足先登,我会杀了那个人,亲手将他剥皮抽筋。 小东西,你若是不想害人,就规规矩矩的。要是有什么其他心思,掂量掂量自己的皮结实不结实!”司行霈俯身喁喁低喃道。 第47章 贪嘴的少帅 车厢里幽静如水,她的馨香、他的清冽,混合在一处,就有了几分缭绕靡丽的暧昧。 多娇小的人儿,乡下的水土纯天然,养育出嫩白的她。 司行霈想亲吻她,可想到她的抵触,甚至内心有点憎恶,司行霈又烦躁,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他是狩猎者,不是偷花贼。 司行霈喜欢在女人半推半就的时候下手,亦或者全心全意,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抵抗之下。 “这是什么?”司行霈从顾轻舟的手袋里,拿出两根黄澄澄的金条。 金条泛出耀目的光,似乎能点亮光线幽淡的车厢。 顾轻舟微微抿唇,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 司行霈一眼就能看穿她,故作镇定的少女,此刻内心不知多么惶然。 她很害怕。 “两根小黄鱼,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司行霈微微眯眼,眼睛的缝隙里有危险审视的光芒。 那目光似寒雨,寸寸打在顾轻舟身上,让顾轻舟遍体生寒。 她咬唇不语。 “哪里来的?”司行霈再问,“偷的,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是我阿爸给我的。”顾轻舟如实回答。 “你小小年纪,你阿爸给你两根小黄鱼做什么?”司行霈追问,一寸不让。 顾轻舟不答。 她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修长的羽睫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正在编谎言吧? 司行霈促狭而笑:“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两根小黄鱼太危险,我不信你的话,我得去问问你阿爸,这笔钱是给你做什么的。” 顾轻舟大惊,急忙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小手又薄又嫩,掌心柔软,像一团细腻的缎子落在司行霈的手背。 “少帅!”顾轻舟着急。 她着急的时候,一张脸泛出粉润的红潮,更是激起了司行霈心中滔天的涟漪。 “想要拿回去?”司行霈将金条随手塞在自己的军靴里,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他让顾轻舟坐到他腿上。 顾轻舟咬唇,眼睛却盯着他的军靴,她非常想要那两根金条。 “过来。”司行霈满心都是灼热,烧得他嗓子微哑,又拍了拍自己的腿,“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做得好了,自然有赏赐。” 顾轻舟清湛幽蓝的眼波里,浮出几分晶莹水雾,她气得要哭。 司行霈不依不饶。 僵持了一下,司行霈掏出一根金条,准备往外扔。对于司少帅而言,金条不值什么。 顾轻舟所有的犹豫一扫而空,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钱对她很重要。 她坐到司行霈腿上,眼底太过于悲切,泪光盈盈中,反而添了娇丽。 “知道怎么做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抿唇。 “嗯?”司行霈挑眉。 顾轻舟点点头,低喃了一句“知道”,一双手揪住了司行霈大衣的衣领。 她粉润纤薄的小唇,凑在他的唇上,轻轻点点,慢慢啄了上来。 眼泪猛然更烈了,夺眶而出,她低声哽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好了,好了。” “不哭了,小东西,我又没拿你怎样。”司行霈轻笑,用手去擦她的泪珠。 他的手常年握枪,有满手的薄茧,轻轻刮过她的面颊,酥酥麻麻的,让顾轻舟抖得更厉害。 他吻她的眼泪。 司行霈对顾轻舟有十二分的耐心,这是从未有过的。 每次他烦躁不堪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天在火车上,这少女很镇定的配合,救了他一命。 如若不然,司行霈现在不知被哪位军阀关在牢里,动以酷刑,等待着他父亲赔钱、让地盘,救赎他。 那样的话,司行霈就失去了他军人全部的尊严。 顾轻舟挽救了他的尊严、他的威望,甚至他的地位。所以,他对她格外耐心,耐心到欲火起来了,他也强行压住。 这是司行霈第一次这么理性的对待女人。 “轻舟,我逗你呢。”司行霈低喃,在她耳边悄悄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舍得伤害你?好好,你不想吻我,下次不逼你吻了。还是我吻你,好不好?” 顾轻舟抽噎,得寸进尺道:“你要是真疼我,也不要吻我,放开我!” 司行霈笑:“这可不行。” 顾轻舟又哭了,顿时感觉自己一点活路也没有。 最后,司行霈从自己车子的后备箱,多拿了一根小黄鱼给顾轻舟,算作补偿,顾轻舟才彻底停住了哭。 司行霈也松了口气。 “小东西,你哭起来我真受不了。”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 顾轻舟拿住金条的手微微一抖,咬紧了牙关。 常年混在军中的司行霈,有时候说话粗俗露骨。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他心情很好,每次碰到顾轻舟,司行霈的心都明媚了。 第48章 少帅吃醋 顾轻舟拿到了司行霈的金条,加上顾圭璋那两根,一共三根。 全部换成现钞,还有之前司督军给的那根,顾轻舟有三千多块现金了。 在岳城,一千块钱就可以买一套简陋的小房子,顾轻舟就能把乡下的乳娘接到城里来。 剩下的二千多块,若是物价不涨、局势稳定,足够顾轻舟和她的乳娘李妈紧衣缩食生活七八年。 七八年之后,她肯定夺回了外公的财产。 顾轻舟心里安定。 这么一大笔钱,顾轻舟在城里彻底站稳了脚跟,现在哪怕顾家赶她走,她也可以不慌不忙。 唯一让顾轻舟没把握的,就是司行霈。 当天,她就把这三根金条全部换钱,又把钱都交给慕三娘。 慕三娘和何梦德都是很重诺正直的人,哪怕再穷,慕宗河徒弟的财产,他们也绝不会私吞。 接到钱,慕三娘心里发热:这么一大笔钱,轻舟居然都给我保管,她如此信任我! 慕三娘更是尽心尽力,在自己里卧的床底下刨了个坑,把这些钱都装在一个坛子里,仔细藏起来,半分也不敢动。 安顿好了自己的财产,顾轻舟拖着疲倦回到了顾公馆。 回去的时候仍在下雨,顾轻舟这次没有叫黄包车,怕又在黄包车上睡着,而是直接坐了电车。 她没有坐过电车。 电车在顾公馆隔壁两条街停站,顾轻舟下了车,撑伞往家里走。 细雨迷蒙,似愁思轻织,纵横交错的雨幕像深秋林间的轻雾,遮掩着繁华,让视线朦胧。 顾轻舟虽然撑着墨绿色油布雨伞,可细雨还是打湿了她的衣襟,白狐毛滚边落满水珠,晶莹欲滴。 她在想司行霈。 想起他,心里不免沉甸甸的,好似入了他的牢笼,挣脱不开。 黄昏天晚,街上的行人匆忙,衣袂摇曳着,橘黄色的路灯慢慢亮起,把顾轻舟的影子拉得斜长而单薄。 她回到顾公馆时,天完全黑了,半身湿濡,半身憔悴。 她没胃口吃饭。 随便应景吃了几口,顾轻舟就上楼洗澡,然后窝在被子里看书。 而后,有人敲门。 “请进。”顾轻舟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 推门而入的是顾绍。 顾绍手里端了厨房刚做的糕点,还有一杯热腾腾的牛乳。 “......我看你晚饭没有吃饱。”顾绍用一个红漆托盘端着,双手白皙纤瘦,骨节分明。 这个家里,除了三姨太主仆,就属顾绍对顾轻舟最有善意了。 任何的善意对顾轻舟,都是一种慰藉。 “多谢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就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先端了蛋糕给顾轻舟,让顾轻舟用小勺子慢慢挖着。 “轻舟,你回来不久,家里很多事你看不明白,不用害怕的。”顾绍温柔斯文,“姆妈和姐妹她们,对你并没有恶意。” 她们是满满的恶意。 顾绍未必懂。哪怕懂了,他也要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明天无事,我带你去跳舞好不好?就当散散心,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好。”顾绍低声道。 他说到这里,神色竟有几分羞赧和慌乱,好似少年邀请自己的心上人,他忐忑等待着回应。 顾轻舟心里暖融融的。 顾绍是她的兄长,他身上却不带秦筝筝的影子,也不带顾圭璋的脾气,在这个家里,顾绍像一朵孑然独立的白玉兰。 他优雅,纯洁,对顾轻舟很用心。这种用心,让顾轻舟稚嫩的心明媚起来。 司行霈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顾轻舟不忍拂了少年人的好心,笑道。 岳城有很多的舞厅,每家大的饭馆,都预备着舞厅,跳舞成了一件非常时髦的事,被贵妇名媛们竞相追逐。 翌日早膳之后,顾绍准备出门,他换了套纯白色的衬衫,咖啡色的西装,同色条纹马甲,马甲的口袋上缀了只金怀表,外头套一件很长的青灰色大风氅。 他手里拿一根“斯的可”,就是文明棍,一副法式绅士的装扮,让他看上去成熟几分,也更加英俊。 他下楼的时候,顾缃先看到了他,不免惊呼道:“顾家的小克勒,蛮有派头的嘛!” 克勒,也是一种外来的称呼,指小资阶级的男人。 “要干嘛去?”秦筝筝蹙眉问,“你不会是在外头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 顾绍莫名红了脸。 他生得白皙,这么一脸红,越发显眼,秦筝筝微讶:“你还真交女朋友了?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然后又问,“我可告诉你,门第低了的,只能做姨太太,你别跟人家纠缠太深--你女朋友叫什么?” 变相打听他女朋友的身份。 顾绍回神:“不是女朋友,是男同学约了去舞厅,今天他过生辰,大家都盛装去的。” 秦筝筝松了口气。 顾缃也觉得无趣。 顾绍是想跟顾轻舟一起出门的,可是被他母亲和姐姐一打趣,他莫名心慌意乱,居然先走了。 到了舞厅之后,他再给顾轻舟打电话,让她坐车到舞厅来。 顾轻舟不解,还是去了。 “我去趟司公馆,晚点回来。”顾轻舟仍用这个借口。 他们去的,是一家英国人开的舞厅,叫佛乐门,琉璃大门五光十色,绚丽妖娆。 门口站着高大金肤的印度侍者。 顾绍在门口等着她。 他头发整整齐齐,已经脱了大风氅,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黑曜石的纽扣流转着温润的光,亦如他的人。 “阿哥,你今天好帅气。”顾轻舟感叹。 顾绍却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半晌微笑,伸出手,让顾轻舟的手落在他的臂弯。 “谢谢。”顾绍低声道,心头很甜,甜得发腻。 司行霈今天和军政府的后勤部长谈点要紧事,凑巧到了佛乐门舞厅。 他走在二楼雅间的楼梯,习惯性目观八方的司行霈,看到了一楼,有个笑靥如花的佳丽。 是他的小女人--顾轻舟。 她穿了件中袖月白色绣银丝玫瑰的旗袍,披着一条缀满流苏的长披肩,雪藕一样的胳膊隐藏在流苏里,若隐若现,美得不像话。 像个勾魂的小妖精。 而她对面,坐着个文弱的小白脸。 司行霈的脸一下子就冷了。 好个小东西,前几天才教训过她,不许她乱跟男人搭腔,转眼就勾搭个小白脸,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害怕他,还怕得不够! 司行霈薄唇微抿,透出蚀骨寒意。 第49章 枪杀 “跳舞?”顾绍一杯咖啡喝完,掌心还带着几分温热,起身冲顾轻舟行了个绅士礼。 顾轻舟多次跟顾绍出来玩,她心情轻松,毫无杂念的她,就难掩少女的纯真娇憨。 “好。”顾轻舟褪了白色蕾丝披肩,穿着中袖旗袍的她,将雪白小臂伸出,落在顾绍的掌心。 刚落未落,突然掌心一紧,坚硬如铁的宽大手掌,越过顾绍的颀长单薄,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微愣。 她扬起眼帘,瞧见了面如沉水的司行霈,不免心下一紧。 顾绍则大惊:“你谁啊,如此无礼?” 说罢,顾绍就要上前夺顾轻舟的手。他还没有靠近,司行霈突然抬起胳膊肘,重重一下打在顾绍的门面上。 顾绍是个读书的十七岁男孩儿,哪里受得住当兵的司行霈一记重拳? 鼻血如倾,顾绍当场昏死过去。 四周的人停下脚步,纷纷驻足。 顾轻舟咬紧了牙关,想咆哮但是没敢,怕被人认出来,怕众人多看她。 她怕司督军知晓司行霈为她争风吃醋,打伤她的男伴,虽然这男伴是她的异母兄长。 “带走,丢到军政府的监牢去!”司行霈冷冷吩咐。 说罢,他一用力把顾轻舟抱在怀里,阔步出了舞厅。 顾轻舟不发一语,捂住了脑袋,尽量不让人认出来,出了舞厅。 被司行霈毫不留情丢上了他的汽车时,顾轻舟才发怒:“你疯了吗,那是我哥哥!” 司行霈脸色更是铁青,似裹挟着风暴:“哥哥?那油头粉脸的小白相是你什么哥哥?” 顾轻舟更怒。 他打伤顾绍,还要把顾绍丢到军政府的监牢去,同时人格侮辱他,让顾轻舟怒不可遏。 他伸手抱顾轻舟时,顾轻舟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有病啊!” 巴掌清脆,在车厢里回荡,司行霈被她打得懵了下,一时间没有抱紧她,她打开车门就要跑。 旋即,司行霈捞住了她的腰,强行将她逮回车上,怒喝目瞪口呆的副官和司机:“开车!” 他将顾轻舟紧紧压在后座时,两个人都像红了眼的豹子,喘着粗气。 顾轻舟头一回这么愤然,一步不让盯着司行霈,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 司行霈的愤怒,也慢慢散去。 顾轻舟的手虽然柔软,力气可不小,司行霈半边脸发麻,只怕留下了巴掌印子。 敢掌掴他的女人,从小到大顾轻舟还是第一个。 他吸了口冷气:“你敢打我?” 顾轻舟脑子慢慢清醒,后怕也涌上来。她当时太生气了,这会儿心里微颤,强自镇定道:“你打伤我哥哥,还骂他是小白脸,我以牙还牙!” “好个以牙还牙。”司行霈这时候反而笑了,轻轻啄了下她的唇,“我的女人性子这么烈,真像一匹小野马!” 挨打了他还高兴,简直是个变态的神经病。 顾轻舟觉得自己应该去拜拜佛,求佛祖让她走点好运,远离这个疯子! “烈的女人好,操起来够劲!”他又凑在她耳边,热气呼入了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耳廓上轻舔。 顾轻舟只感觉一股寒流,从后背涌入,传达四肢百骸。 她完蛋了! 她要为这一巴掌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该冲动的! 顾轻舟面对所有人都很冷静,独独在司行霈面前会失控,他总是能触及她灵魂的虚弱,让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回别馆!”司行霈对司机道。 “我要回家!”顾轻舟怒喝,声音却毫无底气。 司行霈微笑。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笃定,还有悲天悯人。 他是不可能放她回家的。 他挨打了,他当然不能打回去,男人打女人算孬种。但司行霈从不吃亏,既然被她打了,那么她就要付出些东西,才能让司行霈心中平衡。 “我哥哥……”顾轻舟又道。 “等完事了,我会叫人送他回家。”司行霈道。 完事了…… 完什么事? 顾轻舟很快就懂了。 正是因为懂了,她身子微颤。她心里很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茫然得攥紧了拳头,心里惶惶想:“杀了他,杀了司行霈,再也没有噩梦了!” 她唇瓣紧抿。 车子向司行霈的别馆而去,车速很快,偶然会放慢转弯,顾轻舟在考虑跳车能脱逃的可能性时,倏然一声巨响,车窗玻璃碎裂,一枪子弹打中了副官。 副驾驶座上的副官应声倒在血泊里。 “趴下!”司行霈反应极快,立马把顾轻舟按到了座椅下面,用他高大的身躯护住了她。 刺杀。 司行霈只怕是树敌无数,在司督军管辖范围内的岳城,都有人光明正大要杀他。 “快开车!”方才那颗子弹,是瞄准了司行霈的,可惜司机一个刹车,让车速慢了一下,就打到了副官。 司机是司行霈的老部下,为了护主不畏生死,此刻疯了一样踩油门,直直往前冲,一路就冲到了码头。 后面两辆汽车,紧跟着不放,势要置司行霈于死地。 顾轻舟一直躲在后座的底下,紧紧捂住了脑袋。 耳边全是枪林弹雨,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个拐弯,车门突然开了,顾轻舟被甩了出去。 她摔得眼冒金星,浑身不知哪里擦破了皮,疼得一阵阵抽搐。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顾轻舟的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头紧紧缩起来,她似乎看到了那刺客扣动扳机的手指在动。 顾轻舟耳边倏然一静,当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想起齐老四跳跃夺枪的招式。 齐老四是东北的杀手,躲避仇家藏到乡下,他教过顾轻舟开枪,却没有教过顾轻舟武艺。 因为武艺要从小学起,顾轻舟的骨骼已经成型,现在再去习武,会伤筋动骨,武术学不成,反而一身病,不值得。 但是齐老四自己武艺很好,他常在后院习武,顾轻舟一看就是一个早上。 生死攸关的时候,人的求生欲望涌现出来,顾轻舟想着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就是照着记忆中的招式,双手撑起身体,一双腿临空架起,朝着刺客袭击。 司行霈被围堵在汽车的左侧,枪林弹雨中,他看到顾轻舟甩了出去,直接甩到了刺客的脚边。 哪怕再好的枪,也无法越过那么远的距离去救顾轻舟。 司行霈更是来不及,距离太远了。 他心中发紧,一顿美食还没有享受,就被人打碎了,全部毁了。 顾轻舟活不成了。 司行霈替她哀婉。 可下一瞬,他视线里那个倒地的柔软女子,一个风扫垂柳跃起,修长的双腿夹住了刺客的头颅,手如疾风夺了他的枪。 顾轻舟毫无犹豫,利落干脆对准了那个脑袋,砰得就是一枪。 动作极快,她没有半分犹豫。 司行霈震惊,那一枪似打在他的心头。 司行霈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痕迹深深烙了下去。 他的小女人,居然如此厉害?司行霈心中莫名涌入了什么情愫。 她的发髻松开,发丝缱绻萦绕,随风摇曳着,纠缠住了司行霈的心。 “我的女人!”司行霈亢奋起来,这比他自己杀人还要高兴。 他很骄傲,他的女人真厉害! 第50章 同床共枕 枪战持续了五分钟,警备厅的人就赶到了。 刺客死伤五人,剩余的逃走了。 司行霈损失一名副官,一辆车。 顾轻舟杀了一个人之后,手枪的后坐力震得她手麻,她跌坐在那尸体旁边,看着他血淋漓的窟窿,顾轻舟神色呆滞。 她第一次杀人! 她根本没有杀人的资本,那不过是逼急了之下的超常发挥。人在求生的边缘,潜能果然可怕。 突然,一件温暖宽大的风氅,盖在她身上,司行霈抱起了她。 “少帅,这里还需要您协助……”警备厅的军警拦住了司行霈。 “城里的治安差到了这个地步,你的脑袋还要不要?”司行霈冷冷逼视他,“滚开!” 警备厅都知道司少帅脾气不好,却不知差成这样。 军警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说多余的话,让出了路。 司行霈的副官死了,他的司机无事,那辆他常开的奥斯丁汽车则彻底毁了。 他开走了一辆警队用的道奇汽车,留下司机善后,和警备厅对接,自己开车把顾轻舟带到了他另一处别馆。 司行霈在城里有无数的别馆。 这间别馆,是司行霈最隐秘的住宅之一,家里没有佣人。 直到热腾腾的茶递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才回神。 司行霈半蹲在她身边,替她擦拭左边胳膊肘和左腿外侧的划伤,药酒有点刺激。 可顾轻舟不知道疼,她精神木木的,人也吓呆了。 “幸好那时候汽车已经停了,要不然肯定要摔断骨头。”司行霈低喃,“现在没事的,皮外伤,好了连伤疤都不会留。” 顾轻舟还是愣愣的。 司行霈替她擦药之后,轻轻吻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 司行霈见过无数的女人,不管是美艳绝伦,还是温润如玉,从未有一个女人,像顾轻舟跳起来杀人那么美。 那个瞬间,她似一道绚丽的光,照亮了司行霈整颗心。 他的女人! 他绝不会松开这个女人的,他真是欣喜极了,自己不知不觉,就遇到了宝贝。 轻吻她的唇,司行霈发现她唇上冰凉,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司行霈烧了壁炉,拿了条长长的绒毯给她,让她坐在壁炉前烤火。 而他自己,则去下厨了。 顾轻舟身上逐渐暖了,壁炉里炉火炙热的烈焰,驱走了她浑身的阴寒,她眼前仍是那张血淋淋的脸。 微微阖眼,顾轻舟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绒毯上,晶莹的水珠又沁入羊绒里。 她闻到了香味,是米粥的清甜。 司行霈亲自下厨,给顾轻舟熬粥。 差不多火上来了,等着粥慢慢熬煮时,司行霈回到了客厅。 见顾轻舟抬眸看着他,他坐到了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顾轻舟难得温顺,没有推开他,将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 “吓坏了吧?”司行霈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心疼极了。 “我、我杀了人……”顾轻舟低喃,喉咙里泛出诡异的哽咽,“我以前连死人都没见过。” “别怕。以后跟着我,这种事像家常便饭,习惯就好了。”司行霈安慰她。 他的安慰,简直是一记重拳,打垮了顾轻舟,她终于哭了出来:“我不要跟着你,我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找个老实人相夫教子,给李妈养老送终!” 司行霈低笑,替她擦拭眼泪,吻着她的眼角,低声道:“晚了,轻舟,你遇到了我是逃不开了,注定只能做我的女人。什么老实人,你就不要再想了。” 顾轻舟哭得更厉害。 “我会疼你的,轻舟。”司行霈凑在她的唇边,摩挲着她的柔软,“我的轻舟,我怎舍得放开你?我又不是老实人,只得委屈你放弃理想,跟着我了。” 顾轻舟哭了一会儿,将内心的恐惧哭出来一些,抽噎着拉住司行霈的衣领,问他:“司少帅,你要是狠逼我,我就想办法真嫁给你弟弟,到时候……” “放心,我一样可以杀了我弟弟。”司行霈微笑。 他的笑容,又让顾轻舟失去了挣扎的动力。 魔鬼! 她拉住他的衣领大哭:“我恨你!你不像个人,你变态!” 司行霈微笑,搂住这具娇软稚嫩的身子,心想他的轻舟真像一只猫,骄傲又矜贵,同时惹急了跳起来杀人却很利落。 他寻到了宝贝。 谁敢抢他的宝贝,他就要杀了谁。 “好好好,我变态,是我变态。”司行霈哄她,“乖,来吃饭。” 司行霈做的是腊肠米粥,咸味和米粥的清香混合,特别爽口。 他自己做的。 顾轻舟没想到,尊贵如斯的司少帅,居然会自己煮饭。 他一勺一勺的喂顾轻舟。 顾轻舟眼睛哭过,那眼眸像被水洗过的,越发璀璨明亮;眼波很干净,甚至泛出淡淡的浅蓝色,深邃如海洋。 他喂着她吃饭,她很乖,一口口吃得香甜。 司行霈从未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两个人依偎在炉火前,一碗粥也这样幸福。 吃完之后,顾轻舟依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她今天吓坏了,同时又累,在司行霈面前,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御,睡得沉稳。 司行霈坐在旁边,守护着她。 等顾轻舟睡着了,他起身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刺客的身份,以及让军政府的监牢放了顾绍。 最后,他把顾轻舟抱到了他床上,两人并头而睡,他将她搂在怀里。 司行霈有过很多女人,但完事之后,他绝不留宿。 真正在他身边安睡,却没有被他上的,顾轻舟是第一个。 等顾轻舟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阳光从棕色衬窗里照进来,顾轻舟睁开眼,只见司行霈在床前穿衣,金色朝霞铺满了他的周身,让他的眼眸格外深邃。 他穿好了军装,正在扣上衣的扣子,整整齐齐的模样,毫无痞气,反而透出军官的威严和杀伐。 他胸前的勋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短短头发梳得整齐,五官格外的俊朗。 顾轻舟还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人,司慕也输他二成。 “早,轻舟。”司行霈余光早已瞥见了她,微笑道。 顾轻舟一怔,收回了视线。 同时,她立马坐起来,看着自己衣着整齐,还是白了脸:“我一夜未归……” “放心,我昨夜叫司公馆的人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也吩咐了你哥哥保密,你昨夜是歇在司公馆,你自己回去别说漏嘴即可。”司行霈道。 说罢,他又指了衣架上的一套衣裳:“换好吧,就说是老太太给你做的,别一身褴褛回去,自己也解释不清。” 第51章 选择 司行霈今天会很忙。 青天白日遭遇刺杀之事,司少帅不会善罢甘休。 他穿戴整齐,铁灰色的军服裁剪合度,军官的杀伐咄咄。 他走后,顾轻舟才起来梳洗。 “我昨晚居然睡在这里。”顾轻舟看了眼凌乱的床,有点后怕。 还好,司行霈没把她怎样。 同时,她又想起自己枪杀掉的那个人,浑身一个哆嗦,寒意冒上来。 她赶紧丢开这些回忆。 司行霈给顾轻舟准备了一套天水碧绣缠枝海棠元宝襟旗袍,一双薄薄透明的玻璃袜,羊皮小靴,一件天蓝色英式长款风氅,围上一圈精致的白狐毛。 顾轻舟被司行霈从舞厅拉出来的时候,她刚刚脱了外套跳舞,只剩下中袖旗袍,如今多处破损。 她换好了新的衣裳。 看着凌乱的床,她又将被子仔细叠好。 床上很干净,却也有司行霈清冽的气息,就如他的吻。 顾轻舟蹙眉,迫不及待将被子叠好,再也不肯靠近那床。 司行霈这处别馆很小巧,是一栋精致的两层小楼。 小楼外面,带着一处宽大的院子,院子很整洁干净,种满了常青树,寒冬腊月照样可以看见深绿浓翠。 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一直通往大门口。 小径两旁,是两个花圃,此刻没有鲜花着锦,花坛有点落寞。 “我怎么回去?”顾轻舟立在窗前,有点犯难。 她下了楼,却见客厅的大门口,毕恭毕敬站着两名副官。 厨房还有一位女佣,煮好了早膳。 “小姐,您早晨好呀。”女佣是朱嫂,司行霈的亲信之一。 这间别馆原本不带佣人来的,都是司行霈自己收拾。 临时派人,是为了照顾顾轻舟。 他不变态的时候,是个处处仔细的人。 “早晨好。”顾轻舟微笑回应,很有礼貌。 朱嫂煮了满满一桌子早点,有小汤包、面条、米粥、新蒸的红豆米糕、两样西洋蛋糕、牛乳等,顾轻舟不吃点,实在糟蹋厨娘的心意。 虽然顾轻舟毫无胃口。 她站在桌子旁,要了一碗米粥,慢腾腾喝着。 眼前还是会浮动被她枪杀那个人的影子,不免打了个寒颤。 “很好吃,多谢朱嫂。”顾轻舟道谢。 朱嫂很欣喜。 “小姐这样客气,都没有吃多少的,再吃些汤包好吗?”朱嫂作势要给顾轻舟夹。 顾轻舟只得再吃了一个。 朱嫂越看越满意:她在少帅身边服侍十几年了,看着少帅长大的,从未见少帅带女人回家,朱嫂跟司老太一样着急。 第一次带回这么个教养极好的女孩子,端正温婉,良家风范,朱嫂喜欢得不行。 偏这女孩儿又客气温柔,朱嫂更是热情。 “阿弥陀佛,大少爷终于开窍了,太太在天之灵,足以安息!”朱嫂默默念叨。 早饭完毕,副官将顾轻舟送到了顾公馆。 除了顾圭璋,顾公馆其他人都在家。 顾轻舟进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顾缃很是吃惊:“她居然穿了新新百货最新式的英伦风氅?” 这件衣裳是去年上货的,顾缃垂涎了很久,可百货公司的人说,这件衣裳如今是样货,到了正月才有正款,需得提前预定。 光预定,就要五百块。 如此巨款,顾缃哪里付得起? 顾缃以为,只有城中极富极贵的人,才能狠心去买那么贵的衣裳。 可顾轻舟穿上了,果然比顾缃想象中更有英伦范,而且气质极佳,那个土包子都改头换面了。 顾缃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夜未归,是死到哪里去了?”顾缃恨恨道,“还换了衣裳!” 司公馆的人打电话,说老太太留顾轻舟住在司公馆,众人不疑有他。 这话,在秦筝筝等人听来,仅仅是顾缃嫉妒顾轻舟。 可顾绍脸色煞白。 只有顾绍知晓顾轻舟去了哪里。 顾缃一句无意的话,让已经懂得人事的顾绍想偏了,他低垂了头,不敢看顾轻舟。 昨夜,她是和司少帅睡了吗? “在司公馆啊。”顾轻舟盈眸微敛,从顾缃脸上滑过,冷冷问,“昨日不是打过电话了吗?” 顾缃梗住,复又气得半死! “你跟谁这么说话!”顾缃大怒。她才是长姐,若是连顾轻舟都不怕她,她长姐的威严何在。 “跟你啊。”顾轻舟莞尔,丝毫没有把顾缃的话放在心上。 秦筝筝也怒。 见秦筝筝上前欲说什么,顾轻舟凝眸沉思了一瞬,问她:“太太,阿爸选了哪位小姐去上学?” 秦筝筝母女几人,脸上顿时严霜倾覆,像被霜打的茄子,偃旗息鼓。 她们再也没心思和顾轻舟吵了。 顾轻舟也快步上楼。她把衣裳脱下来,换了自己的老式衣衫,钻到了冰凉的被窝里,不想再动了。 顾绍旋即从阳台的门进来,暗携了一卷寒风。 “舟舟,昨晚那个人……”顾绍白了脸,“他是司少帅吗?” “对。”顾轻舟道。 顾绍见她轻抬皓腕,不时揉按压青色发丝间的太阳穴,不敢相信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被投入军政府的监牢,顾绍知晓是少帅,却不知是哪位少帅,只当是跟顾轻舟定亲的那位。 人家是未婚夫妻,名正言顺,顾绍又能说什么。 他心情低落,好像初恋的孩子,懵懂间又失恋了。 他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顾轻舟因昨天她杀人的事,心里沉闷,也没心情安抚顾绍。 半下午,阳光从后窗照进来,金芒碎碎铺满了屋子,温暖明媚。 顾圭璋回来了。 随后,顾轻舟听到了哭声,是秦筝筝。 顾圭璋做了决定,他的两个女儿里,只有老三顾维可以复学,老四顾缨因“体弱多病”,暂时休养一年。 “阿爸,你疼三姐远胜过疼我!”老四顾缨大哭。 同时,她也恨上了顾维。 三姨太苏苏见状,悄悄跟她的女佣妙儿嘀咕:“看到了吗,轻舟小姐随便用个计策,她们就内斗了。” 这是顾轻舟的打算。 顾家那对双胞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和睦。上次老四捅伤老三,两个人已有罅隙;如今上学二选其一,老四恨上老三。 她们之间从此就无法相安了。 哪怕和睦,她们也是表面上的,这层关系迟早要土崩瓦解。 “……太太只怕是分身乏术了。”妙儿低笑,“这个家里要彻底翻天了。” “老爷最恨在他眼皮子底下吵闹。她们迟早是要打的,等她们自己开战,会让老爷失去耐心。”三姨太微笑。 顾轻舟总是有更适合的方法,来对付秦筝筝母女。 这一点上,三姨太远远不及她。 “轻舟真是乡下长大的吗?”三姨太也会疑惑,“如此足智多谋,她要么是受人训练,要么是天生的强者。” “您觉得她是哪种?”妙儿好奇问。 三姨太想了想,道:“后者,轻舟生而不凡。” 妙儿连连点头。 上学的事,就算解决了。 秦筝筝为了衣裳、为了舞会,想要害顾轻舟,结果断送了一个女儿的前途,如今后悔莫及。 太过于忧伤,秦筝筝病下了。 第52章 团圆饭 秦筝筝病下了。 顾轻舟也因刺杀案的事,心中惶惑良久,整日窝在家中不肯出门。 顾轻舟的消沉,让顾绍误会了。 “舟舟,你别担心,其实有一种西药,可以……可以……”顾绍面红耳赤,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没听懂,茫然看着他。 她没想吃药。 她现在只是心情郁结,身体上没有毛病。 哪怕想吃药,她也宁愿吃中药。 顾绍落荒而逃,当天出去了。 晚上他回来,带了一些石榴籽给顾轻舟,一张脸红得滴血:“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试试看。” 顾轻舟仍是不解。 她为什么要吃石榴籽? “为何要吃这个?”顾轻舟问。 顾绍更是尴尬,整个人像被煮熟的虾子。 此事应该女眷来说。 可这个家里,没人知晓顾轻舟那晚的去向,顾绍不能出卖她,任何人也不敢告诉的,只得他自己出面。 他痛苦杵在那里,憋了半晌说不出来。 后来他回房,写了个关于石榴籽的功效给顾轻舟。 顾轻舟看完,发现顾绍写的石榴籽功效,还有“避孕”这一项,顿时就明白顾绍在想什么了。 她的一张脸也是红若晚霞。 她不是不知道石榴籽的这种功效,而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阿哥,那天晚上,少帅把我送到了司公馆,我并没有和他……”顾轻舟雪白的脸,热浪一阵阵的涌上来,不由自主红透了,“再说了,石榴籽避孕是谣传,中医里并不用的。” 顾绍见顾轻舟无精打采,还以为顾轻舟被司少帅糟蹋了,担心未婚先孕的丑事,才没精神。 这误会大了。 听完顾轻舟的解释,顾绍夺过石榴籽,这下子更尴尬了。 于是,他很久不再跟顾轻舟打照面,远远躲开她。 过了两天,秦筝筝病愈了,顾轻舟仍是恹恹的。 正月十五,司老太派人接顾轻舟去司公馆。 司行霈也在。 他脱了军装,穿着西装马甲,倜傥雍容,眉目俊朗得能逼退世间的繁华。他俊美却不阴柔,威严却不匪气,足以使任何女人为之痴迷。 司行霈趁人不注意,悄悄跟顾轻舟耳语,伏在顾轻舟耳边说:“轻舟好看。” 顾轻舟今天穿着司行霈送给她的风氅和旗袍,进屋后脱下了外裳,披了件淡蓝色浓流苏披肩。 流苏在她周身摇曳,皓腕凝霜雪,她眉眼格外韵致。 司行霈此人有个怪癖:只要是他的东西,他就会越看越喜欢,无一处不是完美的! 如今,顾轻舟是他的! 顾轻舟则脸色微变,恨不能离他八丈远,低声道:“不要跟我说话,我不认得你!” 司行霈失笑:“我和你睡过一个枕头,你浑身的肉我都摸过,你不认得我?” 顾轻舟细细吸气,感觉自己真没出路了,脸色更惨白,面无人色。 他们说着话,司行霈的两位叔叔婶婶,以及他的堂兄弟姊妹,全部到了。 司老太也从里屋更衣出来。 “今天吃个团圆饭!慕儿回国了,轻舟也来了,我也不知还有多少光景能看到这样的好日子!”司老太笑道。 顾轻舟顿时明白:司督军那一家人也要来。 她看了眼司行霈。 她和司行霈一样,都是原配生的孩子,在继母当家的新家庭里,格格不入。他的处境,顾轻舟是明白的。 司行霈表情不变。 很快,司督军就带着他的妻儿来了。 司慕走在最后面。 抬眸触及顾轻舟,司慕眼神冰凉,幽蓝色眼波里毫无涟漪。 司慕是和他哥哥司行霈一样高的个子,念军校的他,也不是文弱公子,高大结实。他今天穿着白色衬衣,深棕色马甲和西装,宽肩长腿,器宇不凡。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司行霈跟前,都会黯然失色,气质输上一大截,只有司慕能与司行霈一较高下。 他站在司行霈身边,气度竟然丝毫不输司行霈。 “嫂子也来了?”司琼枝笑着道。 司慕神色一敛,薄唇微抿,一张脸冷若冰山。 司琼枝微笑。 她哥哥逃离家庭,却被顾轻舟出卖,现在恨极了顾轻舟。她再提“嫂子”,她父亲和祖母会喜欢,觉得她懂事;而她哥哥,则更对顾轻舟恨之入骨。 拔高了自己,又无形中踩压了顾轻舟,司琼枝是个特别机敏的孩子。 司慕不能说话,他上前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一看到他,心里就阵阵泛酸:“我的慕儿,你的病还没有好?” 司慕点点头。 司老太攥紧了他的手,痛心道:“德国医生都是废物,若是留在国内,寻个名医,这会儿早好了!五年啊,可怜你吃了这么多苦!” 司慕什么也表达不了,轻轻抚摸他祖母的手背,安抚着她。 老太太这时候想起了顾轻舟,晦暗的眸子立马亮了:“轻舟医术了得,让轻舟给你开个方子!” 其他人一怔。 司慕眸光深敛,下颌紧抿,他全身上下被寒意裹挟着。 “姆妈,今天是团圆的大喜日子,什么治病不治病的,岂不是晦气?咱们应该说些吉利的事情。”司夫人也吓了一跳,急忙打岔。 她可不想顾轻舟给她儿子治病! 顾轻舟是谁啊,她有什么资格给少帅治病? 老太太不怕死,任由顾轻舟折腾,司夫人可不敢将儿子的性命交给顾轻舟。 “姆妈,治病也要等过了正月再说。”司督军也笑,“慕儿才回来,轻舟也要准备入学的功课,看病先缓一缓。” “轻舟要去念书了?”老太太高兴。 “是啊。”司夫人忙笑道。 话题暂时转移到了读书的事上。 司慕看顾轻舟的眼眸,更加阴冷。若是眸光可以杀人,顾轻舟现在只怕千疮百孔了。 顾轻舟全然当没看见。司慕又不是她什么人,她根本不在乎司慕怎么看待她。 很快司公馆开了午饭。 吃饭的大厅里摆放着三张桌子,宽敞明亮,墙角数盆水仙,亭亭盛绽,似一个个娉婷绰约的佳丽。 长辈们坐了一桌,成年的孩子们一桌,未成年的一桌。 顾轻舟坐到了司行霈和司慕那桌,司琼枝紧挨着她。 司行霈的余光,一寸不让盯着顾轻舟:若是顾轻舟敢偷瞄他弟弟,他就把她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好在,顾轻舟一直埋头吃饭。 “果然乖巧。”司行霈心中微笑。 司慕一开始对顾轻舟很冷漠,现在是漠视,只当没这个人。 司琼枝想着心思。 他们这一桌,静悄悄的,居然没人说话,筷子落在碗碟的清脆声,格外清晰。 “绝不能让她给我哥哥治病!”司琼枝璀璨盈眸微微转动,心中打起了主意,“顾轻舟只比我大一岁,她治好了我祖母,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把戏!” 她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 这么小的年纪,能有什么医术呢? “她为了嫁入豪门,用尽了心机。治死了我哥哥,哪怕杀了她,她一条烂命也不值钱;若是治好了,以后就是我司家的恩人。风险虽然大,回报却也很高,她居然拿我们家的人命去赌!”司琼枝揣测顾轻舟的用意。 除此之外,司琼枝想不到其它缘故。 这个势利的女人,治好老太太是她的运气,司琼枝不相信她总能有这样的好运。 于是,司琼枝有了个很不错的主意。 这个主意,可以让顾轻舟以后再也不敢提她的医术。 饭后,大家一起喝茶闲聊,司琼枝对老太太道:“祖母,我们过几日去看看颜婶母,可好?” 同时,她也对顾轻舟道,“嫂子,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顾轻舟问:“颜婶母,是谁啊?” 第53章 我会栽培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轻舟就知晓,眼前这个绝艳的妙人儿司琼枝,她很不喜欢顾轻舟。 这很好理解,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司琼枝不管是先入为主,还是同仇敌忾,对顾轻舟都不会有好印象。 第一印象不好,后面就很难改观了。 司琼枝说要带顾轻舟去看“颜婶婶”,定是藏着阴谋诡计。 顾轻舟不知晓谁是“颜婶婶”,一时间也想不到司琼枝欲耍什么把戏。 以静制动,是顾轻舟最擅长的策略。 她微微垂眸,修长羽睫在眼底投下阴影,浓稠的黑发泛出淡墨色的清辉,映衬住她一张小巧的脸,越发纯净无瑕。 顾轻舟问谁是颜婶婶,老太太笑着跟顾轻舟解释:“督军府的总参谋长姓颜,他太太身体不太好,这两年常生病,从前她健朗的时候,总过来陪我打牌。” 原来,颜家是军政府的高官。 “老太太,您别伤心。”司琼枝安慰她,“嫂子她会看病,不如让她去瞧瞧颜婶婶?” 司老太眼眸骤然发亮:“还是琼枝聪明,这主意挺好。” 顾轻舟就懂了,原来司琼枝是打这个主意。 司夫人也明白了,微微笑了下。 唯有司督军不解深意,笑道:“去看看也好,就老颜整日夸他儿媳妇好,也让他见见我们家儿媳妇!” 司督军是真喜欢顾轻舟,这个儿媳妇他特别满意。 司行霈表情无异,静静听着。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隐约要发作了。儿媳妇这几个字,让司慕格外刺心,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约定,正月十八带着顾轻舟去看望颜太太。 这也是司老太力主的。 老太太相信顾轻舟的医术,她也很喜欢陪着她打麻将的颜太太。顾轻舟若能治好颜太太,那是一桩大德,可以积福的。 当天,司家的汽车送顾轻舟回去,司行霈没有机会单独和她说话。 但是翌日上午,司行霈让别馆做事的朱嫂给顾轻舟打电话,自称是司公馆的。 电话到了顾轻舟手里,换成了司行霈接听。 “到门口来,我去接你。”司行霈命令道。 每每见司行霈,都是一番惊心动魄。 他的触摸,他的亲吻,都让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实在怕他。 顾轻舟拒绝:“我不太舒服,改日再去看老太太。” “听话。”司行霈在那头笑,“你敢不出来,是不是打算诱我深夜翻墙进你的香闺?” 顾轻舟一个激灵。 司行霈真做得出来。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眼睛。若是被人看到司行霈半夜爬她的闺房,顾轻舟在整个岳城的名声都要臭了。 她还没有成功,她还没有夺到家业,不能任由司行霈现在就毁了她。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崭新的奥斯丁停在顾公馆门口。 他自己开车,没有带副官和司机。 顾轻舟打算坐到后座,司行霈喊她:“过来。” 她不敢在顾公馆门口逗留,不想被家里人看出端倪,就快速上了他的副驾驶座。 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轻轻握了下她的手:“穿这么少跑出来,不冷吗?” “别虚情假意。”顾轻舟抽回手,“你若真替我着想,就不会逼我出来。” 司行霈低笑,笑容温醇却透出霸道。 “我的轻舟喜欢躲,比猫儿还矜贵,不逼迫你,你都不会往我怀里逃。”司行霈道。 顾轻舟望着车窗外,不说话。 她自己不知道,司行霈却可以看出,她微微抿唇的模样,是有点委屈的。 前不久才遇到的刺杀,司行霈又敢一个人外出,不带任何的副官,顾轻舟觉得他太过于自负。 也许是自信,没人能伤他。 沉默了片刻,司行霈的汽车穿城过巷,越走越偏。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顾轻舟问。眼瞧着就要出城了,四周的柏油路也变成了石子路,两旁种满了垂柳。 早春的柳芽新嫩,迎风舒展着枝条,摇曳款摆,婀娜韵致。 “带你去出口气,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后背一下子就僵硬了。 他是不是抓到了刺客? 又要刑讯? 想起他上次的刑讯,仍像噩梦一样萦绕着顾轻舟。 “出什么气?”顾轻舟声音里带着几分轻颤,“我不去,我要回城!” 说罢,顾轻舟就要解开安全带,仓皇中连跳车都准备好了。 司行霈猛然一踩刹车,顾轻舟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他俯身,解开了她弄了半天的安全带,身上带着雪茄的清冽,在她脸侧萦绕。 他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胆子这么小?”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用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苍白的小脸。 顾轻舟胆子从来不小。 她所谓的大胆,无非是不惧怕任何阴谋;哪怕是漆黑的天,也敢在田埂上行走。那时候,顾轻舟以为自己很勇敢,超乎所有人。 直到司行霈活剥了一个人给她看。 从那天起,十六岁的顾轻舟第一次知晓了什么是恐怖! 她对胆大、胆小有了崭新的认知。 “轻舟,你们村里见过大兵吗?”司行霈收起了他的温柔,面容肃然看着她,认真问道。 顾轻舟一怔,摇摇头:“没有。” “是啊,没有。”司行霈低喃,“相对于北方的军阀混战,南方的局势很稳定。平常百姓只听说过北方又打仗了,难民又南下了,却又有几个人清楚,什么是战争?” 顾轻舟哑口。 司行霈说的是实情。 “轻舟,南方的局势又能稳定几年?现在大家都有饭吃,哪怕再大的矛盾,用钱调停就解决了。 可战争就像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没有人能够阻挡。生在乱世,你能躲避杀戮吗?死人一点也不可怕,轻舟,可怕的是居无定所。 我带着你见识了杀戮,见识了丑陋,你也许恨我,但是你要明白,这就是现实,就是这个世道,它迟早会来到你的身边,你躲避不开!”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愣住。 “轻舟,我是个当兵的,我从来不敢去筹划自己的前途。计划好了前景,娶妻生子,哪一天枪不小心走火,命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十分凄惨。 你看着军政府显赫,司家贵不可言,殊不知这样的督军府,换了多少主人?前任的督军,他们的尸骨还不知在哪条臭水沟里烂。 对我这种没前途的人来说,过一天算一天,我喜欢的军火,我就要抢过来;我喜欢的地盘,我就要打下来;我喜欢的女人,我就要弄到手。 轻舟,我不仅要把你弄到手,我还要栽培你,教你杀人,教你坚强。哪一天我死了,你真正无畏,才能在这乱世好好生活下去,也不枉你跟了我一场!”司行霈道。 他缓慢说罢,轻轻吻顾轻舟的唇。 顾轻舟的内心,像是被震撼了,她忘记了躲,任由司行霈的唇齿相依,辗转缠绵。 第54章 轻瞧 顾轻舟当时颇有几分迷惘,任由司行霈拥吻她,忘记了世俗。 他的话、他的眼神,迷惑了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喃着:“轻舟!”唇齿间缱绻,像丝线缠绕着,寸寸收紧,能把人的心扼住。 顾轻舟心头闪过几分异样。 旋即她回想,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司少帅说“我是个没前途的人”,顾轻舟就想骂脏话:“去你奶奶的!” 站在权势最高端的尊贵人说,他没有前途…… 他都没有前途,那顾轻舟是行尸走肉吗? 就好似天天穿着俄国皮草的贵妇,突然有一天穷了点,穿了件国货的貂皮大衣,在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说:我好可怜,我好落魄…… 什么鬼! 顾轻舟嘴角抽搐:她猪油蒙心了吗,听他说这些话! 那天下午阳光温暖,外头春寒料峭,车厢里温暖和煦。 城外的小路没有行人。 司行霈像是疲倦了,他把顾轻舟抱到后座,自己枕着她的腿,打起了盹儿。 金灿的骄阳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幽深的肤质,细腻紧致。双目轻阖,神态安详,薄唇也噙着轻微的淡笑。 他很放松。 顾轻舟端详着司行霈的脸,哪怕睡着了,他也很俊美。 而后,顾轻舟迷迷糊糊的,也起了睡意。 等她睁开眼,已是黄昏,旖旎晚霞从车窗照进来,顾轻舟的脸沐浴在暖阳中,双颊粉润,眉目柔情。 司行霈静静看着她。 “睡好了?”他揉了下她的脸。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 司行霈下车,换到了驾驶座,调转车头回城。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放下车窗吹风,头发就被吹得凌乱。 清醒了些,她问司行霈:“我们出城是要做什么?” “本想带你去看刑讯的,你害怕,所以停在这里歇午觉了。”司行霈微笑。 她蜷缩起来睡觉,真像只慵懒的猫。 司行霈从未养过猫,现在他想养一只了。锦衣玉食养着,养到哪天他死了,尊贵的她能再找个好人家。 名贵的猫,永远不缺主人。 所以,司行霈打算把顾轻舟养得极其精贵,他要她无人能及。 “……我要出去一趟,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司行霈道,“我不在城里,要记得你是谁的女人。” “反正不是你的!”顾轻舟反唇相讥。 司行霈抿了下唇,道:“这样啊?那我带你回别馆,让你长些记性?” 顾轻舟无言,低垂了眸。 “别委屈,又没怎么着你。”司行霈轻笑,“我是认真打算要你的,你这么小,我不会现在睡你,毁了你的健康。我的轻舟,你要长长久久陪着我,我有耐心等你。” “那你将来结婚了,如何处理我?”顾轻舟冷冷呼气。 “将来?”司行霈笑,“你也瞧见了,我三个月之内遇两次刺杀,谁知道还有没有命讨媳妇? 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你到太太跟前去敬茶,自认妾室的。你是我的轻舟,不是司家的小妾。到时候……” 他沉吟了下,“你始终是我的女人!” “没有名分,不见天日,连姨太太都不如。”顾轻舟冷漠道,“就是你的婊子,陪你睡罢了,说什么你的女人!” “别胡说。”司行霈轻轻蹙眉。 婊子两个字,他听来格外刺耳。 顾轻舟是他的猫,他的宠物,她是尊贵优雅的,不是他花钱发泄的玩物。 他要养她。 “轻舟,我答应你,我会栽培你。等我死了那一天,你可以很优雅全身而退。但是我活着,你就是我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过脸。 “司少帅,你欺负我年纪小!”顾轻舟咬唇,“我不是谁的宠物,我是个光明正大的女人。你现在看不起我,将来你会后悔自己瞎了眼!” 司行霈失笑。 “我怎么看不起你?”司行霈笑问。 小小年纪、温软可爱的小姑娘,自称是“光明正大”的女人,着实有趣。 顾轻舟却沉默了。 她很想说,“你若是看得起我,你就会想娶我,而不是养我。” 可这席话,会让他以为顾轻舟想嫁给他,平添误会。 顾轻舟不想。 司行霈正常的时候软语温柔,可他疯狂的时候杀人不眨眼,他就是个疯子。顾轻舟不想嫁给这个疯子。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不疯,顾轻舟也不愿意嫁给他,她不爱他! 他将顾轻舟视为宠物,宠物始终是物,不是人。 他没有平等看待过她。 顾轻舟合上眼睛,不再和司行霈说话,斗嘴实在没意义。 回到家中,顾轻舟沉思良久。 她看着衣橱里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那旗袍上的缠枝海棠盛绽,妖娆妩媚,让她摆脱了几分少女的稚嫩,同时又不张扬,美得恰到好处。 司行霈很会选衣裳。 正如他所言,他若是养她,会把她养得很好。 顾轻舟用力合上了衣橱,不想再看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八,顾轻舟依约去了司公馆,跟着司老太去看望颜太太。 顾轻舟今天穿了件樱桃粉软绸滚边长袄,月白色澜裙,外头仍套着那件大红色镶嵌白狐毛的风氅。 红色映衬着她细致的眉眼,淡墨色的长发,俏丽里有几抹绮色。 “这样好,去人家探病,就是要带着喜气去!”司老太满意,她自己也穿了件金蓝色的长袄。 等了片刻,司夫人和司琼枝就来了。 她们母女一袭时髦的装扮,都是大衣里穿旗袍,气派又华贵,只是老太太看着不喜。 司琼枝给她母亲递了个眼神,两个人颇有默契。 顾轻舟隐约知晓她们的打算,唇角微翘。 司老太则没想这么深。 乘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和司老太同坐,司琼枝和司夫人同坐。 “姆妈,顾轻舟这个人很聪明,知道讨老太太喜欢,连穿衣裳都是照老太太的喜好来。”司琼枝低声对司夫人道。 司夫人冷哼:“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专攻这些下贱巴结的手段,一辈子也上不了台面!她到底是顾圭璋的女儿,流着顾圭璋的血脉,就是个贱种!当年绮罗看中顾圭璋,我就说过她会吃亏,她不信我的。” 提起孙绮罗,司夫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但她又特别讨厌顾轻舟。 思前想后,只觉得顾轻舟是太像顾圭璋了,才令她生厌。 顾轻舟的五官,也不太像孙绮罗。司夫人一见面就说顾轻舟像她姆妈,不过是客套话。 司琼枝却心尖一动:“姆妈,我看过您和绮罗姨的照片,顾轻舟一点也不像绮罗姨。” 司夫人点点头:“她是不太像她生母。” “姆妈,她才两岁就被抱到乡下去养,乡下环境那么差,为何她没有夭折呢?”司琼枝略有所指,“她真是顾轻舟么?” 司夫人倏然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要好好查访查访。 第55章 吐血症 顾轻舟跟着老太太,从司公馆出发,往颜公馆而去。 车厢里很温暖,顾轻舟坐在老太太身边,心里安静。 司老太受不得颠簸,故而汽车很慢。顾轻舟从后视镜里,瞥见了身后司琼枝和司夫人的道奇汽车,莫名打了个喷嚏。 “她们是在议论我吗?”顾轻舟暗揣。 司夫人和司琼枝肯定是在议论顾轻舟,顾轻舟得到了司老太的喜欢,司夫人很不高兴。 就是不知道,她们会如何对付她。 司老太则关切问顾轻舟:“冻着了?” 顾轻舟摇头:“没有,老太太。” 暖心的关怀,让顾轻舟回神。 司老太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还说没有呢,这手冰凉。你们小年轻,总是穿得这么少。” 老人家掌心的肤质微松,像极了家里的棉绒毯子,温热熨帖。 顾轻舟心中发暖。 老太太叮嘱她,一定要多穿衣,平时要照顾好自己,嘘寒问暖非常仔细。 “您放心,我会穿得暖和的。今天不知怎么的,感觉怪冷,还是您老人家身上暖意足,气血旺。”顾轻舟笑道。 司老太道:“你也要滋补些,回头我叫人送些燕窝给你。” “家里都有,我若是想吃,就去您府上蹭饭。”顾轻舟忙拒绝。 燕窝拿回去,秦筝筝哪怕不没收,也要换成低劣的。 “那更好了。”司老太笑道。 而后,她们说起了颜太太。 老太太告诉顾轻舟说:“颜新侬是督军身边的总参谋长,督军最器重他了。” 顾轻舟心念微转:原来是总参谋长,相等于副司令员,是司督军的二把手,整个岳城的二号人物。 若是结交上了颜家,顾轻舟又多了一条路。 顾轻舟想起李妈的话:轻舟小姐,你到了城里一定要广结人脉。人情是钱买不了的,它才是辅助你成功的根基。 如今,笼络人脉的机会到了。 顾轻舟不需要人脉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她只需要人脉作为依靠,让她可以给母亲和外祖一家人报仇。 她母亲的死很好解释,肯定是秦筝筝为了上位而出手的;而她舅舅和外公的死,至今没有眉目。 知晓颜家的身份地位,顾轻舟就更关心颜太太的病了。 那厢,老太太继续说:“颜新侬这个人,有些新派的作风,他不娶姨太太,跟他夫人鹣鲽情深,家庭非常和美,我倒是很喜欢他。” 现在这个世道,如此位高权重却不纳妾的,简直罕见,罕见到别人会怀疑你是不是太惧内,亦或者性无能。 司督军就有五房姨太太,就连顾轻舟的父亲,也不是一妻两妾? 介于此,顾轻舟对不纳妾的颜总参谋也有几分好奇。 “颜太太到底什么病啊?”顾轻舟问。 提及此话,老太太脸色微沉:“说起这件事我就生气!颜太太常年胃病,一直靠中药养着,好好的。 三年前,颜太太胃病转重,你婆婆说介绍一位德国医生给她。那个德国医生说什么,颜太太是胃溃烂出血了,要切掉一些胃溃烂。” 顾轻舟插话:“那可能是胃溃疡。”这是她师父告诉过她的。她师父是中医神医,却也涉猎过西医。 老太太口中的“你婆婆”,是指司夫人,虽然顾轻舟听着有点别扭。 “对对,就是这个鬼说法,要给颜太太开膛破肚,我是极力不同意的。可颜家信了你婆婆的鬼话,非要给颜太太做手术。 手术之后,倒是好了一年多。去年却又开始发病,那个德国医生还说,胃的什么口子在溃疡,又开膛破肚一次,阿弥陀佛! 从那之后,颜太太就患病了,胃疼不止,每次发作必吐血,断断续续两年了,最近这两个月,天天吐血,越吐越多,还有鲜血块。 年轻吐血,命不长久!西医害死人,我们老祖宗的药,从来没这么害过人。我早就说过了,开膛破肚的手术,都是奇技淫巧,我哪怕是死了,也绝不要西医给我肚子里划一刀!” 老太太说起来,痛心疾首。 现在的行情,是西医被极力追捧,但是医疗设备和医生资源短缺,西医成了很紧俏的事。 而中医又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弄得不少的百草厅关门歇业,大家都没心思做大夫。 这么一来,有些寻常的小病,两种医疗观念的冲突,反而弄成了大病。 “老太太,我一定会全力治好颜太太的,您放心!”顾轻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欣慰叹了口气,说:“轻舟,你肯定是得了高人的真传。我们老祖宗的医术,讲究一个天赋。若是天赋极高,就算是三岁也能看病;若无天赋,不能开窍的话,学到六十岁医术也平庸。 轻舟,你是个天赋奇才,你治好了我的病,他们都猜你是蒙对的,但是我老太婆见过些世面,你这孩子心中有数! 到了颜家,你放心大胆去说,我给你做主。等治好了颜太太,颜家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顾轻舟心中温热。 老太太的面容慈祥,她真心实意的相待,让顾轻舟几乎落泪。 她从小没什么亲人,老太太的善意,让顾轻舟感受到了亲情,虽然很遗憾,她没什么机会真正做老太太的孙儿媳妇。 “是,老太太,我会尽力的!”顾轻舟暗暗敛去了眼底的浮光。 汽车半个小时之后,到了颜公馆门口。 颜公馆是一栋很宽敞的花园洋房,比司公馆还要大,高高的缠枝铁门,透出威严。 听说司老太和司夫人、司家的三小姐以及司家的未来少奶奶都来了,颜家的大少奶奶亲自跑出来迎接。 一行人客套几句,进了颜家的内院。 颜总参谋不在家,只有女眷们。 颜太太坐在床上,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长袄,消瘦得双颊都深陷下去,一双眼睛晦暗无神,形同骷髅。 她有气无力:“老太太您来了?我这也起不了身,不能给您请安。” “快躺好,快躺好!”老太太上前,亲自扶了她,“我们来看望你,若是惹得你反而添病,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又问,“今儿如何了?” “老太太,还是跟昨儿一样,早起吐了两口,早膳之后又吐了三口血,带些血块。”颜太太的大儿媳妇代为回答。 瞧着颜太太这模样和气色,司琼枝和司夫人当即明白:颜太太活不成了。 她们进来的时候,隐约瞧见偏厅摆放了一副棺木。 第56章 捧杀 司琼枝建议顾轻舟来颜家治病,当然没安好心。 看到颜太太的气色,再加上偏厅停放的棺材,司琼枝心想:“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颜太太,她的阳寿到头了。这时候,不管哪位大夫接手,都是烫手的山芋。” 颜家在德国教书的大儿子,也带着儿媳妇回来了,多半是奔丧。 司琼枝就明白,颜家的人也清楚颜太太的病情,已经不抱指望了。 “颜太太没几天活头了。”司琼枝心想,“可怜,她倒是个好人。” 同时,司琼枝又想,“既然这个好人要死了,何不在死前帮我们一把呢?” 颜太太的病不行了,医者不是神仙,对阳寿将尽的人无可奈何。 而司琼枝想做的,就是一定要让顾轻舟接手。 “等颜太太死在顾轻舟手里,谁又能解释得清,到底是不是顾轻舟害死的呢。”司琼枝心想。 司琼枝知晓她母亲被顾轻舟敲诈,却又不知顾轻舟用什么敲诈的,司夫人不肯告诉司琼枝。 不知内情,司琼枝也无法帮忙,只得重新找机会。 顾轻舟治死了总参谋长的太太,司督军不管是为了军心,还是为了颜面,都会立马退去和顾轻舟的婚事,甚至可能会把顾轻舟关到警备厅,告她一个谋杀罪。 就连司老太,都没有理由阻拦。 到时候,司琼枝和司夫人就可以落井下石。 真是好机会! “顾轻舟,你的末路来了!”司琼枝微笑,心情很不错。 颜太太的内室很宽敞,颜家几个孩子围绕着,不肯离开。 司琼枝目观四方,顾轻舟亦然。颜家什么光景,顾轻舟扫一眼也看清楚了。 顾轻舟瞧着颜家的孩子们,心中猜测:“估计是医生说颜太太只有这几日的寿命了,所以颜太太的孩子们在替母亲送终。” 颜太太生了五个孩子,长子在德国教书,次子在铁道局做事,第三女随着婆家定居英伦;四女和五子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十七岁。 几个孩子里,除了第三女怀孕无法前来,余者皆到了。 一个穿着杏色海棠花旗袍的女孩子,是颜太太的第四女颜洛水,她眼皮始终肿着,仍见盈盈泪光,可见是多么舍不得她母亲。 “婶母,您放宽心,好好养病,不日就能好起来。”司琼枝上前,低声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的第五子,也就是那对龙凤胎中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司琼枝。 司督军偶然开玩笑,说要和颜家结儿女亲家,当时司夫人就翻脸了,闹了个不愉快之后,颜太太再也没想过司琼枝做她的儿媳妇。 只是,颜老五有点不死心,至今还惦记着司琼枝。 此刻,颜老五的余光,也瞥向司琼枝,爱慕之情难以掩饰。 颜太太笑了笑,道:“借三小姐吉言了。” “婶母,前不久我祖母也生病,后来遇到了一位神医,您何不也见见她?”司琼枝眸子明媚,唇色柔润,说话也透出高雅。 她声音更动听。 “哪位神医?”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立马问。 几个孩子里,颜洛水最舍不得她母亲,一点微薄的希望都不肯放过。 “就是顾小姐!”司琼枝指了指老太太身后的顾轻舟。 颜家众人的目光,随着司琼枝的手指,落在顾轻舟身上。 听说这位是二少帅司慕的未婚妻,乡下来的老派女子。如今一见,果然是很腼腆内敛,端庄有余,活泼不足,没什么时髦气息。 可能是那大红色的风氅,映衬着顾轻舟的脸,红光璀璨,让她看上去更年幼,颜家众人看完她之后,都微微蹙眉。 一个孩子! 孩子能治什么病啊! 琼枝小姐不是说笑的吧? 可司琼枝从小贞静,有世家名媛的风范,不会无缘无故说笑的。 颜太太又狐疑看了眼司老太和司夫人。 司夫人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老太太的病,的确是轻舟治好的。她这孩子天赋不同寻常,当时我们也吃了一惊。” 此话一说,颜太太和她的孩子们更是错愕。 难不成是真的? 颜太太复又打量顾轻舟,怎么看都觉得顾轻舟很小,太过于稚嫩年幼,不像是会治病的样子。 颜家众人蹙眉。 “你真的……会治病吗?”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小心翼翼问顾轻舟。 全家都在怀疑顾轻舟,只有颜洛水带着几分希望,希望真的会出现奇迹。 她最盼望出现奇迹! 颜洛水从小粘着她母亲,她们母女感情深厚,颜洛水在感情上还没有“断奶”,她离不开她母亲。 “你能救我姆妈吗?”颜洛水几乎要哭出来,上前欲拉住顾轻舟的手,求顾轻舟帮忙。 颜家的大少奶奶,抢先一步拦住了颜洛水:“四妹,你别添乱了。” 这时候,司老太也道:“轻舟的医术的确很好,我的病多亏了她。要不是她,我现在可能瘫痪在床了。” 颜家众人又是一愣。 连老太太也说顾轻舟医术好,难道是真的吗? 顾轻舟是个医学天才不成? 司老太很有威望,她是绝不会乱说话的。她这么说了,众人就不得不信。 颜太太却犹豫了。 “司夫人向来掐尖要强,她的未来儿媳妇,她肯定是吹嘘她的。而老太太,见我们都怀疑司夫人的话,为了儿媳妇的面子,也要夸耀几句。”颜太太心想。 这么想着,颜太太更是不敢让顾轻舟尝试了。 她还想留一条命,多跟孩子们相处,等老颜回来呢! 虽然不认同顾轻舟,面子还是要做的,于是颜太太道:“顾小姐这样厉害?那我的病,就拜托顾小姐请脉了。” 她伸出了手。 颜家的孩子们有点紧张。 不过,哪怕顾轻舟开了方子,她们也是可以不用的。这么想着,提起的心倒也放下了一半。 “我才疏学浅,斗胆献丑了。”顾轻舟道。 说罢,顾轻舟就坐到了颜太太床边,果然认真给颜太太把脉。 颜太太的手腕瘦若枯骨,冰凉脉弱,顾轻舟浅按深取,认认真真把脉,然后又对颜太太道:“太太,我看看您的舌苔。” 颜太太就张开了口。 顾轻舟一番诊脉之后,约莫十分钟,她站起身,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见颜家的二少爷、五少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小姐都在,就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医者都不会在病家面前说病情,影响患者的心情。 颜家的男主人不在,顾轻舟就对颜太太的孩子们道。 第57章 傲气 顾轻舟认认真真诊脉,完毕之后对众人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很是熟练的样子。 司琼枝好笑:“她倒是装模作样,我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颜太太这时候开口了,她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我这个病已经百无禁忌,他们都是些孩子,您的诊断直接告诉我吧。” 饶是长子快三十岁了,颜太太眼里,他仍是孩子。 颜太太怕孩子们对她的病还抱有希望,被顾轻舟蒙蔽了。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心想:“最近碰到的病人,都要求当面说病情。” 司老太点点头。 这个时候,取得病家自己的信任更要紧。 颜太太最是不相信顾轻舟。她不是对顾轻舟有意见,而是因为引荐顾轻舟的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颜太太不信任司夫人。 顾轻舟就道:“那我直言不讳了。吐血有很多种情况,有外感吐血、内伤吐血、阴虚吐血、劳心吐血等。 颜太太您脉象细软无力,手足冰凉,舌淡红而苔薄黄,此乃阳气不守,是虚症,您这是阴虚吐血!应该健脾温阳。只要吐血止住,胃痛自然就停歇。” 顾轻舟说得头头是道。 颜太太这些年一直吃西药,没见过几位中医,顾轻舟的说话,颜太太和颜家众人无法明白对错。 他们都不懂医术。 “顾小姐果然是医术高超。”颜太太敷衍着,抬举了顾轻舟几句,“请顾小姐开个方子吧。” 顾轻舟开了“金匮肾气丸”,以及“香砂六君丸” 金匮肾气丸是温阳的,香砂六君丸是健脾的,都是对症下药。 这些药,都能从各处的成药铺子里买到。 药方写好之后,顾轻舟交给了颜太太。 “多谢您。”颜太太收好了。 司琼枝冷眼旁观,见颜太太大约是不相信顾轻舟,这药方应该不会吃的样子,微微一转眸,心中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准备过几天再来看望颜太太。 这药,司琼枝一定要让颜太太吃下去。 只有颜太太吃下去,再病死了,司家才能收拾顾轻舟。 也许,可以给顾轻舟判个枪毙? 从此就永绝后患了呢。 “西药胜过中医,颜太太吃了两年的西药都无用,眼瞧着就不行了。顾轻舟给她的中药方子,不会有效果的。颜太太只有这几日的病情,但愿她能吃了顾轻舟的药再死,这样,顾轻舟就永远也洗不清了。”司琼枝想。 她有法子让颜太太吃顾轻舟的药,只是需得等几天。 司琼枝唇角有个淡淡的微笑,踌躇满志。 颜太太将药方收好,表情很敷衍。 颜家的孩子们都不说话。 顾轻舟淡扫一眼,已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她心里全明白了。 她非常清楚,颜太太绝不会喝她开的方子。 中医治病讲究缘分。 若是病家和大夫无缘,怎么也不肯相信大夫的话,那么这病就难以痊愈。 同时,顾轻舟看了眼司琼枝,她也明白,司琼枝最终会帮她。 这是司琼枝的目的。 来看颜太太,还是司琼枝提议的,她早已有了万能的应对之策,必须让颜太太喝下顾轻舟的药。 “我的药绝对有效,而司琼枝不会明白的,她肯定想让颜太太喝下,然后盼着颜太太去世,把罪过推给我。”顾轻舟心想。 司琼枝等机会,顾轻舟等司琼枝,众人各怀心思,离开了颜公馆。 路上,司老太还对顾轻舟道:“轻舟的辩症很好,颇有大医风范。” 顾轻舟微笑:“您喜欢我,怎么看我都觉得很好,旁人大概以为我卖弄。” “谁敢?”司老太故意瞪目,惹得顾轻舟大笑起来。 司老太又安抚顾轻舟说:“当初轻舟给我开了方子,我心里懵懵懂懂的就明白,一定能治好我,结果就好了。 轻舟,这就是医缘。若是颜太太不肯相信,那也是她的命,你不必难过。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很长,医术迟早会扬名天下的。” 顾轻舟心中温暖,道:“是,老太太,我明白的。” 顾轻舟跟司老太离开不过半个小时,颜总参谋就带着他的长子,以及一位名医,回到了颜公馆。 颜总参谋长直接去了他太太的院子。 他向他太太引荐一位中医。 “这是徐其真,他就是南京有名的徐一针,医术了得,针灸更是一绝。你从前用中药,病情稳定,这几年吃西药,我也觉得你是被西药治坏了,我重新请了位神医,再给你把把脉。”颜总参谋长道。 颜太太看着丈夫,心绪起伏。 他们的挣扎,让颜太太难过又心酸。 都说久病无孝子,久病无恩情,怎么她的丈夫和孩子们,还是不能接受她的离开? 他们接受不了,颜太太就更舍不得了。 她内心的求生欲望全起来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也要争一口气。 收敛好心绪,颜太太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来了两位中医!” “还有谁啊?”颜总参谋长问。 “是督军府二少帅的未婚妻顾小姐,听说她也是位中医,曾经给老太太看过病。”颜太太道。 “是吗?”颜总参谋有点吃惊,“顾小姐还会看病?” 颜总参谋知晓司家新近接了位顾小姐回来,听说是二少帅司慕的未婚妻,他却没见过。 旁边站着的徐神医,眉头微锁,淡淡道:“太太,一病不烦二医,要不我还是算了,先回去了!” 神医都有怪癖,他的病家不能在他面前夸其他的医生。 他在南京认识很多的权贵,根本不把岳城一个总参谋放在眼里,转身就要走。 颜家求他来的,他需得端起架子,颜家才能更信任他。 医者最需要的,就是患者的信任。 颜总参谋长拉住了他,笑道:“神医莫怪,内子不通人情世故,我给您赔罪!内子的病,还求您妙手回春!” 这位神医好傲气! 医者不是应该仁慈宽容吗? 颜太太有点不喜,从心里怀疑这位医者的人品,就更不相信他的医品了,微微蹙眉。 颜总参谋看出了妻子的不耐烦,他悄悄跟妻子嘀咕:“徐一针是给南京的高官看病的……” “他太傲气了,不像个大夫!”颜太太低声道,“从前在京师,慕神医几乎是药到病除,为人却和和气气的。” 颜太太口中的慕神医,是指北平第一神医慕宗河。颜太太出身北平望族,当年她家中显赫,慕宗河常去给她祖母看病。 可惜慕宗河死了十几年,慕家连个传人也没有。 第58章 病情转重 南京来的徐一针神医,很是傲气,让颜太太打心眼里不太喜欢。 她更怀念医术高超的慕宗河。 慕宗河死后,这天下再也没有像样的中医了,可怜几千年的医术,几乎快要断绝传人。 “可惜了,慕宗河那么好的医术,却没一个传人。”颜太太在心中惋惜。 颜总参谋再三安抚妻子,然后请徐一针给颜太太把脉。 徐一针认真把脉,任何询问了很多关于病情,诊断说道:“凡血动,由惟火惟气。惟火乃实症,惟气乃虚症。 尊夫人的病,乃是火盛而血热妄行,是实症,应该要凉血清热、滋阴生津。老夫开一方,你们照方抓药,先吃十天,老夫再行复诊。” 这时候,颜家的二少爷着实满心疑惑。 这大夫的诊断,和顾轻舟的诊断南辕北辙。 徐神医说是实症,要清热滋阴;顾轻舟却说是虚症,要温阳健脾,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治疗方法。 徐神医用凉药,顾轻舟说要用温药。 一个人的病情,怎可能差距如此之大?截然相反的方法,万一错了,岂不是火上浇油,要了他母亲的命? “阿爸,方才顾小姐说,姆妈这是虚症,要温阳健脾。若真是虚症,这凉寒的药下去,只怕……”颜二少很担心。 就好似,他母亲正冻得瑟瑟发抖,顾轻舟说要给她添衣,结果这位大夫来了,却要给他母亲泼冰水。 万一他母亲真是虚症,这一剂寒凉清热的药下去,母亲病情岂不是添重? 两种截然不同的诊断,让颜家二少心里胆怯。 “怎么,少爷不相信老夫?”徐神医冷哼了一声,“老夫说过了,此乃实症!若是老夫看错了,你大可砸了我徐一针的招牌!” 这徐神医在南京,那是服侍过诸位总长的,被人吹嘘得不知天高地厚。 此前,中医是比较落寞,很多名望好的中医世家,要么移居国外,要么后继无人。 西医治疗急病,见效很快;但是很多的隐疾或者难症,还是要看中医。 也不是西医真的不堪,而是此前西医院的医生,医术有限;而中医发展近千年,许多疑难杂症,都有经验。 徐神医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之下,非世家出身的他,居然名利兼收,故而非常傲气。 “二弟,别胡说了,你不信神医的话,居然信一个孩子的话?”颜大少阻止他弟弟,不能再惹神医生气了。 徐神医还是气着了,气哼哼开了药方,转身离开。 颜大少忙跟上去,安排他在颜公馆的客房住下。 拿着徐神医的方子,颜太太有点犹豫了。她觉得自己不太像实症,她应该没有火盛。 “……阿慧,这位是久负盛名的神医,他肯定能治好你的病。”颜总参谋低声喊着妻子的小名,“而那位顾小姐,她只是个孩子,孩子的诊断你也敢相信? 实症和虚症之间,差别很小,往往号脉的差池就看错,有时候不小心就判断错了,那位顾小姐年轻,她失手是常事,你应该听徐神医的话。” 颜太太吸了口气,道:“也对。” 虽然如此说,顾轻舟的方子,颜太太还是叫人认真收起来,别弄丢了。 当天,喝了徐神医的药,颜太太没什么反应。 第二天早上,她早起没有吐血了。 颜家上下大喜:“果然是神医!” “咱们老祖宗的医术,就是比洋人的医术厉害!” “是那位徐神医厉害!司夫人还说她未来儿媳妇医术好,若是吃了她的药,姆妈现在还不知什么光景呢!” “是啊,司夫人太轻狂了,应该去告诉她,让她知晓她未来儿媳妇多丢人现眼!” “你们姆妈病情好转,这是好事,你们多积德行善,顾小姐那事,就不要多提了。”颜太太对孩子们道。 颜家的众人纷纷道是。 颜太太自己也高兴。 吐血两年了,从未间断过,结果这神医一剂药下去,就好转了,真是厉害。 话传到了徐神医那里。 徐神医冷哼:“没见过世间的土包子,老子的神医名头是白来的吗?” 到了中午,原本好好的颜太太,却突然再次吐血。 这次,她吐得比以往更多更鲜红。 不仅如此,她喝了清热的药,下泄的时候,尿里还带血。 颜太太昏死过去。 颜家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久,倏然全部懵了。 颜太太的病情,毫无预兆的转重了。 “怎么会这样,姆妈吐血从来没吐得这么多!”颜家四小姐颜洛水急哭了,失控叫嚷了起来。 佣人立马去请徐一针。 徐神医听闻颜太太病情转重,心想:“不可能啊,怎么会突然转重呢?” 他很吃惊,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不能露怯,于是一脸淡然去了颜太太的院子。 到了颜太太的院子,徐神医更懵了,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颜太太的病情转重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重,徐一针立马心里发虚。 颜太太上吐下泻,上面吐血不止,下面尿血带赤,清热的药多少会下泄,颜太太重创中昏迷。 “快,拿住那个姓徐的,他要害死我姆妈!”颜二少大怒。 “混账,你知道我是谁吗!”徐一针心虚中,已经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可颜家的下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绑了起来。 “土匪,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回南京告你们,你们等着上军事法庭!”徐一针咆哮着,妄图给颜家施压。 结果,颜家根本不理会,直接把他关起来。 徐一针又恼怒,又吃惊颜家的强悍,心里倏然就没底了。 “怎么会加重呢?”徐一针吃惊,难道他真的看错了吗? 不可能! 颜家全乱了套,立马给军医院打了电话。 等待军医来的过程中,颜家上下充满了自责。 “那什么狗屁神医,欺世盗名,我要出去宰了他!”颜五少愤怒。 “不许添乱!”颜大少呵斥弟弟。 女人们更慌乱了。 颜家的大少奶奶道:“现在看来,是顾小姐的诊断才是正确!” 同时,大少奶奶也震惊,顾轻舟那么年轻,医术竟然比一个老中医还要厉害? 徐一针诊脉的时候,还问东问西;顾轻舟都不问,直接就下方子,这份能耐,远在徐神医之上! 顾轻舟,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这等本事,会不会是慕宗河的传人? 第59章 相信顾轻舟 颜太太的病情转重,让颜家众人明白,徐一针的诊断是错误的,而和徐一针正好相反的顾轻舟,她的诊断是正确的。 正确的诊断放在眼前,颜家却视若不见。 现在,他们都很后悔。 后悔之中,他们也惊叹顾轻舟的医术,到底她是谁的传人,如此了不起。 “顾小姐的药方,咱们怎么不用,非要轻信那个徐庸医,害得姆妈如此惨?”颜家四小姐哭道。 昨日还满怀希望,觉得徐神医肯定能救活颜太太,如今却又这样了,如何叫人不痛苦? 颜洛水哭个不停。 “顾小姐到底年轻,咱们也不敢……”颜家二少奶奶解释,“虽然当时老太太和司夫人都帮顾小姐说话了。” “就是咱们愚昧,是咱们害了姆妈,咱们小瞧了顾小姐!”颜洛水哭得更狠了。 “我现在想想,老太太最是睿智,她也说顾小姐医术好,我们应该相信顾小姐的。”颜家大少奶奶后悔不迭。 “是啊,我们太无知了。”颜家四小姐哭道,“再去请顾小姐来,她也许还有法子救姆妈。” 他们这边闹得乱成一团糟,军医们终于到了。 军医们给颜太太挂上了盐水,同时准备了氧气机,颜家才稍微安定些。 司督军也来了。 司督军是听闻颜太太病情突然恶化,颜家乱成一团糟,就跟着过来了。 颜总参谋坐在大厅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五旬的精明汉子,隐约是要落泪。他们夫妻感情深厚,颜总参谋太舍不得他太太。 “都是我!”颜总参谋声音都嘶哑了,“不该找什么神医来!” “你只是病急乱投医。”司督军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你这么灰心,我给你出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若是平常,我也不敢这么冒险。” “督军请说!”颜总参谋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紧紧看着司督军。 “司慕的未婚妻顾轻舟,那孩子天赋异禀,前不久我们家老太太的病,就是她治好的。你别看她年轻……” 司督军还没有说完,却见颜总参谋站了起来。 “昨日顾小姐给内子开了药方,我们只当她年轻,不敢用。她的诊断,正好和徐一针的诊断相反,那就是说,顾小姐的方子有效?”颜总参谋吃惊。 “哦,她来看过?”司督军诧异。 颜总参谋现在回想一下,司夫人和司琼枝举荐顾轻舟,老太太力保顾轻舟,现在司督军也说顾轻舟的药方管用。 那么,颜总参谋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放着良方不用,实在太蠢了。 颜总参谋猛然站起来,也不和司督军说什么,疾步回了内院。 军医们守在旁边。 “阿爸,司家都说,顾小姐的医术了得,就用顾小姐的方子吧!”一见到颜总参谋,颜五少就立马道。 颜总参谋没回答他。 “阿爸!”颜五少极力道。 “我知道了!”颜总参谋撇开他儿子。 颜太太也醒过来了。 她醒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说:“去帮我抓顾小姐开的方子吧,我实在受不住那位神医的方子了。” 家里人更是心酸。 颜总参谋知晓胡军医也是中医世家出身,就把顾轻舟的方子,给胡军医看,问胡军医:“您看这方子行不行?” 胡军医前不久才败在顾轻舟手上,顾轻舟不计前嫌帮他求情,他正感激顾轻舟呢。 一听说顾轻舟开的方子,胡军医很慎重,说:“我相信顾小姐,前不久司家老太太的病,就是顾小姐治好的!” 这时候,颜家对顾轻舟的质疑,已变成了深信不疑。 颜总参谋长后悔不迭:为何昨天没有用? 他太太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都是因为他们不信顾轻舟。 于是,颜家派人去抓药,给颜太太吃下去。 颜家用了顾轻舟的药方,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司琼枝耳朵里。 “颜五向来是个窝囊废,居然真的帮我办成了此事?”司琼枝微笑。 颜家那对双胞胎——颜洛水和颜一源,都只比司琼枝大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颜五少颜一源更是仰慕司琼枝已久。 司琼枝不喜欢颜一源,不过身边有个英俊的追求者,也是赏心悦目的事,更提高自己的身价,所以她也从未明确回绝过颜五少。 顾轻舟的药方,司琼枝更是给颜五少打电话,极力说药方有效,她就是希望让颜五少在旁边吹风。 若是颜五少不行,司琼枝就再利用颜家的大少奶奶。 她对颜五没什么指望,没想到却成功了。 当然,这也不会让司琼枝对颜五刮目相看。 “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哪怕今天不能吃死,等她挨个一年半载死了,我们也可以说,是顾轻舟的药害死了她。”司琼枝粉嘟嘟的小唇微翘着,心情还不错。 只要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颜太太不管什么时候死,司琼枝都可以用颜太太的死给顾轻舟扣屎盆子。 司琼枝也把此事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道:“我就不信,这次顾轻舟还能蒙对!颜家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的药也敢用!” “姆妈,我去颜家瞧瞧。”司琼枝道。 司夫人颔首。 司琼枝到了颜家,才知道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暂时病情稳定。 没有继续吐血。 “顾小姐的药方,果然管用。”颜洛水道,既像是安抚自己,又像是怀着某种希望。 司琼枝想:“昨日吃那个徐神医的药,当时也没吐,且等等吧,未必就管用。” 等了大概半天,颜太太的病情暂时安稳,司琼枝复又回家了。 司琼枝刚刚回到家,司督军也回来了。 想到司督军对顾轻舟的喜爱,司琼枝心中就有一根刺。 她不想任何人来分夺她的父爱。 黄昏的时候,司琼枝接到信,说颜太太又吐了几口黑血,颜家把顾轻舟接去复诊了。 司琼枝立马去找司督军。 “阿爸,颜太太又吐血了。”司琼枝告诉她父亲。 司督军轻轻叹了口气。 颜太太,只怕是活不成了。 “阿爸,都是顾小姐的药,加重了颜太太的病情。”司琼枝笃定道,“当时她非要开药方,我和姆妈在旁边劝了她半晌,让她莫要轻率,她一句也不听。” 她现在将顾轻舟摘出去,再也不叫嫂子了,直接称呼顾小姐。 “好孩子,你有心了。去告诉你姆妈,要颜家准备些祭品,我看颜太太是撑不过三五天了。”司督军又叹气。 司琼枝内心大喜,脸上却有哀婉的悲切:“阿爸,您说颜太太死了,颜家会不会怪顾小姐?” 司督军一愣。 “……到底是顾小姐的药,害死了颜太太。”司琼枝看着她父亲,小心翼翼道。 她这是先在她父亲心中埋下一根刺。 等颜太太死了,颜家在司琼枝的鼓动下怪顾轻舟,司督军也会想起司琼枝今天的话,下意识觉得是顾轻舟害死了颜太太。 所有的罪过都是顾轻舟的。 第60章 好转的颜太太 司琼枝说,一旦颜太太死了,颜家会怪顾轻舟的。 司督军也担心。 他很器重颜新侬,一直没推荐顾轻舟,就是怕小孩子失手,真治死了颜太太,从此他和颜新侬有了嫌隙。 治病,关乎性命,还是小心为上。 “阿爸,在颜家的时候,我和姆妈极力阻拦,顾小姐还是开了方子,她有点轻率。若是颜太太有个好歹,我真怕将来阿爸难做。”司琼枝又低声道。 司督军看了眼这个小女儿,莫名的舒心。 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的确不假。琼枝聪慧美丽,温柔娴静,从小才貌双绝,是司督军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你最懂事了。”司督军摸了下女儿的脑袋。 此事,让司督军也有些为难。 司督军推荐顾轻舟去,自然没什么;可司琼枝说,顾轻舟不顾阻拦非要冲上去,这就失了分寸。 “轻舟伶俐,这件事却办得有些鲁莽。不过也不能怪她,年纪小的孩子着急表现自己,不都是这样么?”司督军心想,还是很维护顾轻舟的。 小姑娘爱出风头,这不算什么大错,反而有点可爱。 司督军很喜欢顾轻舟,所以心里格外偏袒顾轻舟。 司琼枝看了眼她父亲的表情,就全明白了。 司琼枝也不着急,现在颜太太还没有死呢,等颜太太真的死了,父亲就不会这么想了。 隔了一天,司琼枝再给颜家打电话。 昨天颜太太吐血了,她知道,今天颜太太还是会吐的。 司琼枝很清楚,颜太太一天要吐两次,都是在早上,于是她特意挑了下午。 “婶母如何了?”司琼枝请颜五少听电话。她握住电话,粉润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过,心情愉悦。 她可以判定,电话那头颜五少的悲切。 不成想,司琼枝却听到了一个喜悦的声音:“琼枝,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给我们引荐了一位名医!我姆妈吃了顾小姐的药,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吐血。” 司琼枝细长的指甲一顿,差点被桌面的坚硬折断。 没吐? 她压抑着内心的狐疑和震惊,声音故作喜悦:“太好了,婶母有救了!” 同时,她又迫不及待问,“昨日不是还吐了么,是怎么回事啊?” 颜五少道:“昨日是吐了,请了顾小姐复诊。顾小姐很有把握的说,那是最后的残血,吐完就没事了。” 司琼枝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握紧了电话,粉润的指尖褪了颜色! 没有吐? 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司琼枝唇色微白:难道我们又一次替顾轻舟做了嫁衣吗? 这太可恨了! 而且,这是为什么?西医的手术治坏了颜太太,顾轻舟的药为什么有用? “她到底是怎么蒙对的?”司琼枝想不通,“她不可能有医术的!” 司琼枝实在无法忍受,她去了趟颜家。 颜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守在颜太太的屋子里,等待着颜太太的好转,或者继续恶化。 女佣领着司琼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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