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然而,等他翻页看到一个失物招领的通告时,脸色骤然变了。 司玉藻不解看着他:“怎么了?” 她拉过报纸,看到失物招领那一栏写着:“三年级的胡同学捡到一方砚台、一支钢笔、一块不走的怀表,请丢失的同学到第二教学楼失物处认领……” 司玉藻觉得这是很普通的失物招领。 校报每一期都有这样的通知。 “怎么了?”司玉藻抬眸看着张辛眉。 张辛眉拿了一叠钱放在餐桌上,算作结账了,然后拉着司玉藻快速出了餐厅。 侍者还想要问出了何事,然后看到了桌子上的钱,就决定不多管闲事了。 司玉藻被他吓到,且一头雾水:“怎么了张叔叔?” “你最近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张辛眉表情格外的严厉,“你姆妈让我照顾你,你每个字、每件事都要说,不能漏掉半个字。” 司玉藻从未见过张叔叔如此严肃。 在她记忆里,张辛眉要么炸毛、要么耍帅,很少是这副样子的。 她有点害怕了,就把最近学堂和自家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说完了,她紧张看着张辛眉:“张叔叔,是出事了吧?” 张辛眉的神色格外凝重。 他发动了汽车:“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排除了危险,我再接你回来。” “……你是替我担下危险吗?”司玉藻问,“张叔叔,我们司家的人,不会躲在别人的身后。” 张辛眉笑了下。 他伸手,摸了摸司玉藻的头发:“放心,你不站在任何人的身后。” 他的汽车七拐八弯,隐约是出了城,到了郊外某处地方时,这才放下了司玉藻。 他们俩走过树林又开始走水路。 仲秋时节的蚊子很吓人,张辛眉脱了外套给司玉藻罩住了头脸,司玉藻仍是觉得自己的胳膊腿被蚊子啃得全是包。 最后,他们上了一艘渔船。 渔船开出去不过片刻,就到了小岛。 江南多水泊,司玉藻在新加坡长大,对这些都不熟悉,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 等到了地方,张辛眉才把事情告诉了司玉藻。 司玉藻也是吓了一跳。 当天晚上,潘落英去见了杜溪上。 两个人约好在一处咖啡馆见面。 “校报已经登好了,司玉藻那边也安排妥当,就等着她自投罗网。”潘落英道。 杜溪上点点头,很是满意。 潘落英沉吟了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也许,这次能杀了司玉藻……” 杜溪上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盼着她死吗?” 潘落英心中是说不出的膈应。 这位杜公子,心思狠辣恶毒,但作为总是不够爽利。 他喜欢司玉藻,却偏偏不肯去追求,非要搞这些手段,好像把女人打服了,女人才能爱上他似的。 在潘落英看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她不言语了。 杜溪上一推眼镜,继续道:“她不会死,她家里在政府很有势力,稍微活动一下就能保下她。只是以后她不能来上海了而已。 也许,他们家会送她去英国念书,那时候我们重新会做同学也说不定。” 他幻想了下异国他乡的重逢,竟有点令他痴迷了。 潘落英看着他的惺惺作态,实在很想吐。 她低垂了羽睫,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张辛眉安顿好了司玉藻,从另一条陆路离开了。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玉藻,没事的,你没有被牵扯进来,只是出了点小纰漏。”张辛眉道,“正好,这次有人作死,咱们就顺水推舟。” 司玉藻坐了起来:“我知道是谁,是杜溪上。” “是他就最好。”张辛眉道,“最近我听到了风声,说有人怀疑上海有权有势的人物在组织地下活动,万一查到我头上就麻烦了。如果杜家跳出来,至少能把我的嫌疑暂时洗去。” “你的嫌疑?”司玉藻脑中灵光一闪,“张叔叔,是不是那次芳裀行刺日本军官,当时我和你都在场,而我没有被搜身?” 张辛眉道:“的确,当晚只有你没有被严查,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司玉藻蹙眉。 她不想拖张辛眉的后腿。 “好了,你跟我回上海,照我说的做。”张辛眉道。 他们俩好像是出城玩了一夜的两个年轻人,早上七点多回到了城里。 司玉藻虽然不够稳重,有时候活泼过了头,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还是能顶用的。 张辛眉连夜做好了安排,司玉藻只需演好自己那一段即可。 她照常去上学。 放学之后,她约了徐景然和马璇两位女同学逛街,好巧不巧的,在路上“偶遇”了杜溪上。 “好久不见。”司玉藻笑道,“你这些时候过得还好?” “挺好的。”杜溪上保持着翩翩风度,非常礼貌微笑,“司小姐最近功课忙不忙?” “还好,我成立了一个围棋会,你是知道的吧?”司玉藻脸上带着肤浅的得意,“杜少,你以前做过联合会的会长,我真想向你讨教,就怕你没空。” 杜溪上道:“我有空。” “那太好了。我是岳城人,有家新开的岳城餐厅,咱们明晚一起去尝尝,顺便教我一点做会长的技巧?”司玉藻问。 杜溪上说好。 他脸上的得意很明显,说明他把这次的约会,当成很普通的艳遇。 司玉藻眼底的情绪收敛着,不动声色继续逛街。 第1676章 请吃饭 司玉藻约了杜溪上,心中也不是很确定。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杜溪上花枝招展的来了,身上还有很清淡的香味,好像是用了女人的香水,司玉藻才放心。 “我想多了。”司玉藻道,“他好像并不起疑。” 他是开车来的。 司玉藻为了让他放心,主动坐了他的汽车,并且让自己的副官宋游开车跟着。 杜溪上回头看了眼:“怕我?” 他才短短休学半年,身上的学生气褪得一干二净,有点油滑。 “油滑”这种气质,可以是不羁,也可以是猥琐,很难把握。 坐在汽车里,封闭的空间,让司玉藻闻到了更多的香水味,她几乎要窒息了。 她尽可能不大口呼吸,声音就显得格外温柔:“我有司机跟着,干嘛不用?” “为何?” “摆阔呀。”司大小姐理直气壮的说。 杜溪上:“……” 她如此纨绔又坦率的态度,反而让杜溪上安心了。 他觉得司玉藻很快就要像他一样退学了,故而他们可以计划下未来。 “如果去留学,你偏向哪个学校?”杜溪上直接问她。 司玉藻道:“我还没毕业呢,为什么要去留学?” “假如。”杜溪上说,“就是做个假设。” 司玉藻认真想了片刻。 她足足想了五分钟:“如果不念这所医科学堂的话,我还是回南洋。我家就在新加坡,每天放学能回家吃饭,其实挺好的。” 杜溪上有点失望:“英国的教育应该更好。” “教育再好,也有差生;教育再差,也有优等生。我当初选择上海,是想靠近我父母生活过的地方,我是很恋家的。”司玉藻道,“是假设而已。对了,前面路口左拐,一直往前,该拐弯的时候我告诉你。” 杜溪上的心思不再开车上。 他把车子拐了弯,继续问司玉藻:“女孩子总要结婚的,太恋娘家不太好。你去过英国吗?” “去过,我阿爸有飞机,我们去哪里都很方便。再说,新加坡就是英国人的,我还跟总督的女儿关系很好。”司玉藻道。 杜溪上一路上,都在套话,想听司玉藻的种种。 司玉藻似乎对他毫不设防,把自己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他,然后时不时指挥他左拐右拐。 杜溪上一路上都很平坦,他自己也不太在意,再加上这会儿天都黯淡了,路灯有点昏黄。 他和司玉藻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明明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他却感觉不过几分钟。 到了地方,杜溪上看到一处紧闭的大门,门口挂着灯笼。 “这是餐厅吗?” 他有点疑惑。 司玉藻道:“这是大院子,餐厅在院子里面。岳城老乡们常来,既是吃饭也是聚会。” 杜溪上的疑惑就放下了。 这个有点类似俱乐部,可能还有政治作用。 餐厅是噱头,聚集同乡,拉帮结派,整合人脉资源才是目的。 杜溪上自负最通世事,为了不显得像个傻狍子,他把疑惑放下了。 “我去拿酒,上次答应带给老板的,你去敲门。”司玉藻道。 正好这个时候,司玉藻的司机把汽车开了过来。 杜溪上只当她是偷偷补妆或者其他,也或者是真的带了礼物,没有多想就去敲门了。 他敲了两下,突然发现司玉藻的司机关了车灯,车子在漆黑的夜空里后退,快速开走了。 杜溪上蹙眉。 他不是很理解。 司玉藻把他骗到这里,有什么目的?他的车子还在,他随时可以走;他一个年轻体壮的男人,身上还带着武器,谁还能绑架他? 他上前几步:“司小姐!” 司玉藻的车子,一溜烟消失了,开得飞快,空气里都是引擎声。 杜溪上很恼火。 司玉藻实在太漂亮了,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比不上她,否则杜溪上也不会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 “妖精!”他骂了句。 待他也想要回到车子上时,院门口的灯笼突然灭了。 这种灯笼,做成古朴的样子,里面却不是点蜡烛,而是安了灯泡,既好看又安全。 所以,不是风吹了灯笼,而是有人关了。 亦或者说,断电了。 四周顿时漆黑,杜溪上全身都紧绷了,从口袋里掏出他准备好的短匕首,警戒了足足一分钟。 没有人偷袭他,夜里格外安静,也没有脚步声。 “搞什么鬼!”他低声骂了句。 他这么一耽误,司玉藻的汽车已经离开三分钟了。 他也打算走时,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杜溪上只当是司玉藻又回来了。 他实在很想要这次约会,如果顺利的话,他今晚想要亲吻司玉藻。 “这女人……”他对她能回来,心里还是挺得意的。 然而,他就听出了不对劲。 不是一辆汽车,甚至不是司玉藻的小轿车。 是比较重的卡车。 他心里隐约传来了不安,急忙跑到了自己的车边,紧张开车门。 不成想,这么一紧张,他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了。 等他捡起钥匙站起身,就听到身后有人说:“不许动!” 三辆卡车停稳,车灯照亮,如同白昼。 杜溪上眯了眯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军官,手里拿着的是长枪,对准了他。 他有点懵了。 旋即,就有两个人上前,把他按住了。 杜溪上挣扎:“干什么?我是杜会长的儿子,你们作甚?这里是上海,你们要讲律法,凭什么抓我!” 那军官把他的头,死死按在了车前盖上,反拷住了他的双手。 其他人把大门踢开了。 杜溪上的脑袋偏向了那边,借助车灯的光,他看到这是一处仓库,并不是司玉藻说的什么餐厅。 仓库里好像有机器,也有报纸之类的。 片刻之后,杜溪上听到有人过来说:“报告长官,地址属实,但是没有人了,估计是跑了。” 杜溪上脑子里嗡了下。 他此刻终于明白了。 不是他聪明,而是他打算把这个计谋用在司玉藻身上,不成想反被将一军。 他家里没有司家那么雄厚的背景,一旦他被扣上了帽子,他怕是只有被枪毙这一条路。 他当即再次挣扎了起来:“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什么印刷厂,我不是地下革命党!我只是路过。” 有人冷冷道:“我们并没有说这是什么地方,你只是路过,怎么知道这是地下革命党的窝点?” 杜溪上紧张中犯了个大错。 他张口欲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苍白无力,只得拼命扑通:“不是我,不是我!” 他方才那句话,等于是认罪了。 军官一拳打在他的脑门上,把他彻底打晕了。 “总算有了点收获。”军官松了口气,“这次抓到了大鱼。” 第1677章 洗清嫌疑 杜溪上被人打晕之后,关到了军队的监牢里。 他不停的咆哮,声音都喊哑了,却没人理会他。 过了两天,他父亲才疏通了关系,进来看他。 一见面,他父亲先扇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你要把我们害死了!” 杜家的产业和房子全部被查封了,军队和政府都介入,调查杜父。 杜父爬到今天的地位,手上肯定不干净,哪怕只是查他行贿,也够他坐牢的,更别说政府查的目标,居然是“杜家是否组织地下革命活动”。 不管真假,杜父的会长是肯定丢了,地位和面子全没了。 若是真的,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杜父自己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可他保不齐他儿子会这么做。 他简直就要抓狂。 杜溪上在人前素来是个佳公子,既斯文又风雅,此刻他狼狈极了,苍白脸上被他父亲打了五指清晰的痕迹。 他痛哭道:“阿爸,您要相信我,我不是革命党!” 他当着调查员的面,跟他父亲说了实情。 “……咱们去政府办公厅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搜查到了秘钥,就是砚台和不走的怀表。以后要留意报纸,看看哪家报纸用这两个关键词传递消息,哪家报纸就有问题。 我偷听到了之后,就想把此事栽赃到司玉藻身上。她成立了围棋会,学校的规定是一个协会可以编一天的报纸。 我先在校报上,把‘秘钥’发了出去。校报虽然小,政府一时三刻查不到,但我可以去匿名通风报信。 我再让潘落英去跟学校的印刷厂说,机器出了问题,让司玉藻带人去另一家印刷厂。我就在那家印刷厂里,准备好革命党的报纸,然后通知政府抓人。 只要人赃并获,抓到了司玉藻,她的围棋会就成不了,她也要被当成革命党,不是杀死就是离开上海。 阿爸,您不也是觉得她刺头吗?王秋生的事,她不是差点破坏了您的计划吗?我这是为了咱们家,为了您啊……” 杜父额角的青筋一直跳个不停。 杜溪上这次是真的引火烧身了。这么大的事,如此危险的计谋,他也敢乱用。 “可是,你最后被司玉藻反将了一军!”杜父脑子很灵活。他看似是对儿子说,实则是说给旁边的调查员听。 “司玉藻如果不是革命党,她怎么会知道秘钥,又怎么会知道你要害她,反过来害你?”杜父道。 杜溪上一愣。 对啊,如果司玉藻不是…… 他原本只是打算诬陷司玉藻的,却不成想居然是她真的是。 “长官,她才是革命党,你们快点去抓她!”杜溪上大声吼道,只是他的声音喊得破了音,没什么效果。 调查员的表情顿了下,转身出去了。 负责这件事的长官一合计,觉得杜溪上的话也许是真的。 于是,他们派人去了司玉藻的公寓。 他们在司玉藻的公寓里,遇到了一位军部高官——邓高元帅。 邓元帅扫视了一眼他们:“这是我侄女,你们兴师动众,是有什么事?” 特别调查员们都面面相觑。 这位邓元帅的人脉是非常雄厚的,他曾经背靠司家。 司家……司玉藻的那个司家吗? 几名调查员略感心惊。 司玉藻那样的出身,怎么会跟革命党搅合在一起? 况且,杜溪上的话,句句听上去都是狡辩。 他说是司玉藻把他带到了那个印刷厂,可当时去抓他的人说,根本没看到司玉藻在场。 这么简单粗暴的栽赃,调查员们居然信了吗? 这要怎么跟邓元帅解释? “……大帅,是……是想例行检查……”调查员做了几次尝试,还是在邓高面前拿不出合理的理由。 例行检查也需要证据。 他们来搜查司玉藻的证据是什么?是一个被人赃并获的革命党人的说辞吗? “说啊,吞吞吐吐做什么?”邓高不耐烦,“我还要带我侄女去吃饭,到底有什么事?” “元帅,这是个误会。”调查员尴尬道。 几个人狼狈离开了。 他们重新审了杜溪上。 杜溪上还是那套说辞。可除了说辞,他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没人看司玉藻约了他,甚至没有人留意到司玉藻上了他的汽车。 “当时司玉藻约我的时候,她的同学徐景然和马璇都在场,只是离得比较远。”杜溪上道。 徐景然和马璇也被叫过来问话。 她们俩当天的确是跟着司玉藻去逛街了,然后也遇到了杜溪上,但司玉藻和杜溪上说话的时候,她们走开了。 “杜师兄摆明了是想要追求司玉藻的,他以前好几次害司玉藻,还把她反锁在教室里,放火烧她,大概是司玉藻拒绝了他。”徐景然说。 “那种情况,如果我们在场,杜师兄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也想害死我们怎么办?所以,我们就自动走远了点,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依照司玉藻的性格,她是绝不会约杜师兄的。她根本看不上杜师兄,而且她和卢师兄算是很好的关系,司玉藻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杜溪上还说了潘落英。 潘落英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一进来就先吓哭了。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约我喝咖啡,我就去了,我是很喜欢他的。”潘落英说。 她推得一干二净。 潘落英从调查局出来,抹干净了眼泪,冷冷瞥了眼。 她当时就做了两手准备。 万一杜溪上失败了,她不想被牵扯进去,所以她把自己的手洗干净了。 杜溪上自己找了校报的总编,把“秘钥”放进去的,潘落英当时不肯出面,也是为了防止今天。 她淡淡笑了笑:“永别了,杜师弟,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下场。” 这件事,政府一周之后给了结果。 杜溪上被判了五十年,关进了监牢;撤去杜父的西药商会会长职务,查封了杜家所有的生意,留待后续的审查。 南京方面还是怀疑杜父才是主谋,只是他推出了自己的儿子顶罪,可惜目前没有证据。 “上海有个革命党大人物”的谣言,算是得到了证实。 杜父在大上海也算是响当当的制药大亨,跟密报对得上。 后来,调查局找到了杜家一个秘密研究所,发现里面做人体实验,研究所后面有个大坑,臭不可闻。 挖开一看,至少有三十具骸骨,而还没有死的非人非鬼“试验品”们,足足上百人。 此事轰动了一时。 杜父被判枪决。 并且,调查员在他们的研究所里,找到了杜父就是革命党的证据。 这件事,彻底告一段落了。 “你听说了杜家的研究所吗?”司玉藻提到这个话题,有点恶心。 这几天,她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在跟她说这件事。 被关在研究所的,大半是乞丐或者难民,他们形容凄惨,生不如死。 张辛眉道:“当然知道,我还去了一趟,要不然最后那些印章是谁放进去的?” 那些印章,坐实了杜父的革命党身份。 是张辛眉亲自去放的。 “……真像他们说的那么惨吗?”司玉藻问。 张辛眉道:“比你想象中更惨,你其实没怎么见过可怕的地方,所以你的想象力很贫瘠。那个研究所,比你想象中再可怕十倍。” 第1678章 表白 司玉藻没有去看过杜溪上。 她无法想象被关五十年是什么感受,毕竟他父亲因为研究所的事被判了死刑,再也没有替他疏通关系,他不可能减刑了。 “张叔叔,如果不是你,也许坐牢的就是我了。”司玉藻道。 张辛眉说:“你阿爸的钱和势力是能通天的,你一个电话,邓元帅就千里迢迢来了,谁坐牢也轮不到你司大小姐坐牢。” 司玉藻:“……”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的确是实话。 邓高曾经是司行霈的副官,后来司行霈退了之后,他仍留在军中。等颜新侬也退了,他们的势力大部分给了邓高,把他捧上了高位。 对其他人还好,对司家,邓高的感情是很深的。 他一直不知道司玉藻来上海念书了。 这件事,司行霈和顾轻舟没有广而告之,也没有亲自来送玉藻。 他们俩没想玉藻在上海留多久。 玉藻只是心中的执念放不下,总认为当年的纵火案跟她有关。 顾轻舟已经找到了凶手,凶手也承认了,但玉藻坚持说她记得自己捅伤了人,也记得自己放了火。 她那时候才七岁,根本没能力做这些。 而且,火是从大厅里烧起来的,不是司玉藻被关押的后厨房,等火烧到后厨房的时候,罗公馆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这些事,当年邓高也知道。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顾轻舟不太想旧事重提。 直到司玉藻打电话给邓高,邓高才知道司家的宝贝大小姐来上海大半年了。 他急急忙忙来看望玉藻,不成想却碰到了这样的事。 “张叔叔,你的嫌疑呢?”司玉藻回神,也问张辛眉。 张辛眉敲了敲烟盒:“托司大小姐的洪福,我和芳裀没了嫌疑,可以继续蛰伏。” “芳裀年轻漂亮,她是为什么走上这条路的?”司玉藻突然问,“也是因为理想吗?” 张辛眉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上眼皮一撩司玉藻:“理想又不是菜市场的白菜,谁都能买一斤! 芳裀七八岁就被卖到了妓院,后来我救了她。如果不走这条路,她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也许不到三十岁就各种病缠身,成为一团烂肉。 她跪在我的脚底下,求我给她一个前途,哪怕码头做苦力她都愿意,她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活着,而不是靠身体。 我给了她机会,她现在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跟她一起被卖到妓院的,没有活过二十八岁的,她说自己已经够本了。” 司玉藻痴痴听着。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芳裀挺厉害的,而且过得很洒脱。 “你喜欢她吗?”司玉藻看向了张辛眉的眼睛。 张辛眉点燃了烟,一团白雾正好笼罩了他的眸子,他静静吐出了两口烟圈:“不,我有心上人。” 司玉藻好像被炸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贱兮兮走到张辛眉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谁,是谁?” 司大小姐的眼睛里,有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不是你。”张辛眉道。 司玉藻急切想知道:“这个是当然,你自愧不如,配不上仙女,我明白的。是谁?” 张辛眉朝她喷了一口烟。 司玉藻被呛到了,这才后退一点,张辛眉也趁机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他叹了口气般,把烟灭了。 “我走了。没了杜溪上和杜家,你暂时没什么大麻烦,但是你也要当心,千万别再惹事。”张辛眉道。 司玉藻追上了他,黏在他身上:“是我认识的人吗?” 张辛眉看着她。 他的目光格外静,似乎带着沉思:“你认识。” 司玉藻笑得很猥琐:“我在上海认识的人不多,到底是哪一个?你把我肚子里的好奇虫子勾起来了,你快告诉我,否则还不如杀了我。” 张辛眉:“……” 他伸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下:“滚!” 然后,他快速下楼扬长而去了。 司玉藻趴在阳台上喊:“新妹,是你那个女秘书吗?我见过她的,是不是她?她也是很漂亮的。” 张辛眉上了汽车,懒得理她。 司玉藻拉了渔歌和宋游,让他们帮她分析,张辛眉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渔歌看了眼宋游。 宋游则道:“也许你真的认识呢?” “你也知道?”司玉藻很惊讶,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渔歌身边。 渔歌瞪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跟张少爷清清白白,没趁机勾搭人,你再胡言乱说,我回新加坡去了,不伺候你。” 司玉藻只得赔罪。 后来她想了很久,毫无头绪。 第二天早上,宋游送他去上学,两个人步行。 司玉藻就问宋游:“你觉得,张叔叔的心上人,会不会是男的?” 宋游面无表情:“收一下你的龌龊心思,大小姐。你怎么知道张少爷是认真的?万一他就是想捉弄你一下呢?亦或者,更有甚者,他是在告白呢?” “告白?”司玉藻诧异停住了脚步,“跟谁?” 宋游看着她。 “我吗?”司玉藻失笑,“他知道我们仙女不和凡人通婚,会犯天条的,要被天打雷劈。” 宋游:“……” 如果老天爷真的有灵,把这位大小姐劈一劈吧,成天冒充天女,该被雷劈的应该是她! “其他人还好说啦,张叔叔应该不会,他没那么低趣味。”司玉藻继续道。 “喜欢仙女算低趣味?”宋游有点惊讶,没想到司玉藻居然知道反省。 “喜欢自己的侄女,算低趣味。你想什么呢?仙女怎么可能没人喜欢,怎么可能是低趣味?”司玉藻道。 宋游:“……” 他还以为,大小姐突然有了自知之明,原来他真的是多心了。 宋游好犯愁,就这么个货,什么时候能脱手呢? 脱手了之后,他大概也可以去军中历练了。 他有气无力道:“快要上课了,别磨蹭。” 司玉藻上午很忙,中午还要处理围棋会的事。 他们围棋会的校报已经出来了,反响很不错。 明天就是中秋节,司玉藻定好了大饭店,又准备好了礼物,如今还有些杂事,她忙得脚不沾地。 她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晚宴。 兴奋取代了好奇,司玉藻也把张辛眉的心上人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玉藻,送你个小礼物。”卢师兄一头乱毛走了过来,递了个小东西给她。 “是什么?” 第1679章 很有眼光 卢师兄最近天天在医院。 夏秋交替,不少人生病,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 中午,主治医生对他们这些实习医生说:“明天过中秋,谁值班?” 大家不说话,主治医生就随机选了两位,对剩下的人说:“你们放假,都去休息吧。” 卢闻礼在学校的时候,很少有过节的概念。放假无所事事,他就窝在实验室。 他正打算往实验室去,女同事拉住了他:“师弟你也去买点衣裳过节,我看你一件衣裳穿了很久。” 卢闻礼很想说,他这衣裳买了不到半个月,怎么可能很久?不过,他夜里也当睡衣穿,看上去挺皱巴的。 “师弟,一起去吧。”另外的同事也说。 他们的同事九成都是医学堂毕业的,极少数是法国人。 平日里他们也很团结,师弟师兄的称呼,比普通同事要熟稔很多。 卢闻礼没办法,被他们拉着去了。 他买了几件衣裳,在街边等同事的时候,正好小摊卖做成兔儿爷的小玩意儿。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这种东西,就随手买了两个。 他只是觉得好玩,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成想却遇到了司玉藻。 他像个三岁的孩子,把自己的糖果分给小玩伴那样,塞了一个给司玉藻。 司玉藻很惊喜:“兔儿爷!以前过中秋的时候,街上也卖,不过我阿爸会给我买水晶做的,或者玉做的,我第一次收到泥捏的。” 卢闻礼没觉得她家铺张浪费,只是很诧异:“新加坡也过中秋节?” 卢师兄的注意点,总跟旁人不同。 司玉藻道:“过。新加坡的华人很注重传统,比上海更加注重。可能是在异国他乡,大环境变了,需得特意用力,提醒自己别忘记了祖宗。” “这倒也是。”卢师兄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向往新加坡了。将来如果有空,我要去新加坡玩玩。” “干嘛将来?”司玉藻很不理解这种理想,“你如果想去,我发个电报,周末我家的飞机来接。” 司大小姐丝毫也不觉得自己这土豪的气场很戳人心。 当然,没戳到卢师兄,因为卢师兄的脑瓜跟正常人不是一类的。 “真的吗?我听说你家的医院很厉害,我很想去参观。”卢闻礼道。 “当然,我干嘛要骗你?”司玉藻笑道,“如果你实习结束去我们家医院,说不定我姑姑还要感谢我,替她找了个好医生。” 卢闻礼决定去看看。 他们俩一拍即合。 晚宴办得很热闹。 学校女生极少,司玉藻围棋社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刚刚成年的小伙子,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个个都馋。 有了卢师兄的例子,司玉藻很明智给他们安排了全肉宴席。 虽然没有酒,每个人都吃得很饱,尽兴而归。 张辛眉没参加这种猪吃食一样的聚会,他等在酒店外面,接司玉藻回家。 司玉藻把口袋里的兔儿爷拿出来玩。 “挺精致的小东西,哪里买的?”张辛眉问。 司玉藻说:“不是我买的,是卢师兄送给我的。” 张辛眉呼吸一滞。 司玉藻也问他:“你去不去?我发电报回家了,我家里会派飞机来接。” 张辛眉道:“你叔叔忙着呢,又不是你们这些半大孩子,成天无所事事。” 司玉藻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叔叔,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 “滚。”张辛眉烦躁的说。 他没有跟司玉藻去新加坡。 等司玉藻和卢闻礼出发的时候,他偷偷派人去调查了卢闻礼。 卢闻礼出身不算差,他祖父那一辈是皖系军阀出身,后来没混好,没有自己的地盘,倒是他父亲比较争气,如今在北平做事,是政府要员。 他和司玉藻也很投缘。 假如他们俩能成,大概就是司琼枝和裴诚那样的神仙眷侣。 卢闻礼本人也靠谱,醉心医术,吃喝嫖赌一样不沾,对女人来说算得上如意郎君了。 张辛眉从长辈的角度想了想,此事没什么可阻隔的。 只是芳裀接下来两天都不怎么敢找他,他脾气极差。 两天之后,司玉藻回来了。 司玉藻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张辛眉:“上次跟说你过了,我舅母做的酱特别好吃,配什么都好吃。我这次特意去要了,给你带了四罐。有桂花酱、樱桃酱、豆瓣酱和梅子酱……” 她说罢,抬眸却发现张辛眉一错不错眼睛看着她。 司玉藻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怕自己偷吃梅子酱沾了证据在脸上。 一抹,并没有。 她不解回视张辛眉。 张辛眉微笑了下:“知道你孝顺,叔叔领情了,请你吃饭吧。” 司玉藻说好。 他们吃饭的时候,司玉藻跟他说起新加坡的趣事。 司家的亲戚朋友甚多,司玉藻谈论起来就是没完。 她还说她姑姑的小女儿裴言卿。 “……言卿和我最像了,你要是看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司玉藻道,“太可惜了,你这次没去。” “下次吧。”张辛眉懒懒说。 司玉藻道:“你每次都敷衍我。” “不敷衍,下次一定跟你去。”张辛眉道,“大人很忙,哪像你们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仙女。”司玉藻臭不要脸的说。 张辛眉:“……” 他也问起了卢闻礼。 司玉藻说,卢师兄很喜欢她姑姑的医院,有意向去新加坡发展。 她还说:“我带着他去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若是夏天去,只怕他要落荒而逃了。” 张辛眉不予置评。 “我姑姑还问我,将来会不会跟卢师兄结婚……”司玉藻继续说。 张辛眉切牛排的手顿了下。 他手里拿着银刀,稍微用力,那刀柄略微弯了几分。 他后知后觉,才松开了力道,抬眸问司玉藻:“你会吗?” “不会。”司玉藻回答。 好像有什么滑过心田,张辛眉静静看着她:“为何不会?” “他是师兄啊。”司玉藻笑道,“再说了,他不像我阿爸,我喜欢像我阿爸一样的男人,比如说……” 她略微停顿,视线在张辛眉身上打转。 张辛眉的呼吸一瞬间停了。 他就听到司玉藻道:“比如说,张叔叔你这样的。” 张辛眉想要打她的脑袋,或者说她胡闹,然而在这个瞬间,他却是微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眼光倒是很不错!” 第1680章 叛徒的到来 司玉藻和张辛眉吃饭,聊了很多的话题,其中就有一个关于爱情的。 她问:“假如你爱上了我,也知道我爱你,你会表白吗?” 张辛眉看着她的眼睛。 他确定此刻她很认真。 故而他也认真回答:“我会的。” “那你爱我吗?”司玉藻立马像只小狗,谄媚凑过来,恨不能舔一下张辛眉的脸。 张辛眉一把将她推开:“滚蛋。” 这天晚上,张辛眉送司玉藻回到她的公寓,然后就去见了芳裀。 他最近和芳裀有个任务。 芳裀时不时打量他。 张辛眉被她看得不耐烦:“作甚?” “不做甚。”芳裀收回了目光,“你那个小侄女,是不是从新加坡回来了?” 张辛眉很警惕看了眼她:“你打听她?” 芳裀忙道:“没有,我干嘛多此一举?我看你喜上眉梢,一整天心情都不错——你是等她毕业才和她求婚吗?” “闭嘴。”张辛眉道。 哪怕是恶声恶气,他的声音里也没了前几天的怒火。 芳裀偷笑。 张辛眉严厉警告她:“以后不要谈论私事。” “是不要谈论私事,还是不要戳穿你的心思?张少,那女孩子十八岁了吧?她生得那么漂亮,喜欢她很正常,不爱她才奇怪了。”芳裀说,“你不下手,其他人先伸手了,你到时候要把人家杀了吗?” 张辛眉狠戾转头,盯着芳裀。 他这一瞬间的目光,极其毒辣。 芳裀就知道,自己的假设——假设其他人先对司玉藻下手的话,激怒了张辛眉,张辛眉这一瞬间的杀意不是假的。 芳裀心中发怯,不敢再开玩笑了。 而张辛眉的好心情,也被这女人破坏殆尽。 他们俩“鬼混”到了半夜,赶了三四个场子,差不多踩点成功了,这才去了张辛眉的家。 芳裀到了上海,常住在张辛眉这里,因为她对外是张辛眉养活的歌女。 夜里,有人悄悄上楼,拿走了芳裀准备好的资料。 凌晨的时候,又有人上楼。 “今晚的情报准确,是叛徒逃到了上海,想要对上海的地下工作进行破坏。刺杀的规划已经做好了,芳裀是刺客,九爷辅佐她。”那个人道。 张辛眉这栋楼,一二三楼都有人住,只是外人不知情。 他们拥有完善的电台、充足的帮手,都是为张辛眉这条隐藏线服务的。 “可是,对方行踪不定,怎么刺杀?”芳裀问,“难道要我跟着他满上海的跑吗?” “不是他,是她……叛徒是个女的。”对方道。 张辛眉和芳裀有点诧异,这点他们倒是没想到。 天亮之后,张辛眉照常去交通局上班,芳裀则补觉,保持自己精力旺盛。 到了夜里,芳裀就开始行动了。 司玉藻入了夜还没有回公寓,她正在卢师兄的实验室里,做一种新药的实验观察。 “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弟弟跟过来,跟你说了什么?”卢闻礼问。 他们离开新加坡那天,司玉藻的大弟弟司开阊跟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话。 她的大弟弟才十三岁,已经比她高了,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他和司家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因为他不爱说话,表情也是乏乏。 这让他有种超乎年纪的冷酷。 司玉藻道:“他跟我说,‘阿爸不满意这个男生,你不要和他相爱。’我阿爸没看上你。” 卢闻礼表示能理解。 任谁家的闺女带个同龄男生回去,父母都会紧张。 况且,他跟司玉藻也的确不是那种关系,故而卢师兄很坦然接受了司行霈对他的嫌弃。 “那个医院,你阿爸没股份吧?”卢闻礼问。 司玉藻:“没有,股份都在我姑姑和姑父手里。” 卢闻礼:“那没事,你阿爸看不上我很正常。”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么我想告诉你,我阿爸任何男的都看不上,觉得配不上我,不单单是你。”司玉藻试图安稳卢师兄。 然而卢师兄是真的不在乎。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突然外面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 司玉藻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听到脚步声了吗?”她低声问卢闻礼。 卢闻礼点点头。 一向邋里邋遢的卢师兄,此刻有点紧绷和严肃,好像不太像他了。 他冲司玉藻使了个眼色。 司玉藻就站在旁边,一个人自说自话,还带着笑。 卢闻礼就躲在门后偷听。 他听到隔壁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有人进去了,再关上了门。 他们这间实验室是开灯的,不管是谁来了,都知道这间有人,若是不说话反而很奇怪。 卢师兄走过来,低声和司玉藻说:“可能是其他同学,过来约会……” 司玉藻失笑。 她是真的咯咯笑了。 她一边很无脑的娇笑,一边压低声音问卢闻礼:“除了同学,还有其他猜测吗?咱们这间实验室紧挨着学校的院墙,外面的人很容易翻进来。” 如果有人想要找个地方躲避,翻进学校之后,第一选择肯定是这座教学楼了。 这是一座两层的教学楼,约莫十几个教室,实验室还开着灯。 “这倒也是。”卢闻礼道,“你把手术刀放在袖子里。” 司玉藻道:“我包里有枪。你枪法好吗?” “不好。”卢闻礼如实道。 司玉藻道:“我的枪法也不好,还不如用刀。” 他们俩等了约莫十分钟,隐约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 然而,仔细听的时候,整个走廊都是静悄悄的。 卢闻礼就提出:“我出去看看。” 司玉藻:“别作死卢师兄,咱们俩躲在这里就可以了。你的实验室没有电话,我想给宋游打个电话。” “但是一楼有。”卢闻礼道。 他们俩合计,卢闻礼假装去洗手间,司玉藻就趁机溜到一楼,去给宋游打个电话。事情紧急,宋游开快车两分钟就能到。 只要宋游到了,他们俩就安全了。 如果是坏人,留在实验室也是等死;如果是同学,就只当虚惊一场,也没什么损失。 司玉藻小姐的不靠谱,加上卢师兄的胆大任性,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豁出去了。 卢师兄走到了门口,大声对司玉藻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别喝我的水,我好不容易放凉的,你自己等。” 司玉藻此刻就站在他身边,脱了鞋子,只穿了袜子,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枪给了卢师兄。 卢师兄脚步踏踏往洗手间走,司玉藻就悄无声息往一楼办公室溜去。 然而,她在楼梯的拐弯处,突然被人从身后扼住了喉咙。 从小就经历过这些训练的司玉藻小姐,第一反应是假装发抖和想要尖叫,让扼住她的人觉得抓到了一只绵羊。 对方果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 第1681章 第一次杀人 司玉藻被挟持,对方在她耳边道:“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是个女人。 司玉藻没回答,挺直了后背,让身后的女人以为她浑身僵硬,已经吓傻了。 她是不怎么怕的。 这种训练,她父亲给他们姐弟都做过,是防止他们遇到了意外。 司玉藻的经验不是很丰厚,因为每次这种训练的时候,她都会发笑。而她父亲,可以把自己的儿子狠狠摔在地上,却不忍心折腾司玉藻,每每就让她混过去了。 父亲还说:“我这是溺爱你,将来你如果出事了,尽管回来怪我,我做父亲实在不太称职。” 司玉藻很想说,他做父亲是极其称职的。他疼爱孩子又顾家。 只是,他总是把儿子们当下属这毛病,可能要改一改。 想到了这里,司玉藻的小刀已经不着痕迹滑到了她的掌心里。 “不许动!站住!”就在她要行动的时候,身后的女人突然厉喝。 司玉藻抬眸,看到对面走廊上有人影闪过,又藏到了角落里。 “你跑不掉了。”对面的人喊话,“叛徒也想要长命百岁吗?” 司玉藻听出来了。 是芳裀。 她之前还在想,这个扼住她喉咙的女人,会不会是个好人,因为害怕才想要找个挡箭牌? 此刻,她的疑惑消失了,这女人并非善茬。 司玉藻小姐帮亲不帮理。芳裀是张叔叔的下属,既然是芳裀要杀的人,自然就是坏人,管她是做什么的。 芳裀又说了句什么,这女人冷笑着答话。 女人说话的时候,注意力稍微松懈,司玉藻留意到她的手力道轻了两分,当即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快速举起了手里的刀,反手刺入了那女人的喉咙。 她的动作很娴熟。 这也是她阿爸教过的。 当他们遇到困境,怎么反败为胜,是她阿爸的绝活。 司玉藻虽然不是个好下属,不能做到父亲要求的一分不差,但勉强算是个好学生,把父亲示范过的都学会了七八成。 女人不由自主松开了,死死捂住喉咙。 血溅了司玉藻满身满脸。 那女人睁大了眼珠,难以置信的倒了下去。 芳裀还在喊话,但两句之后,对方不应答了,她就做好了冲上来的准备。 “芳裀,你过来吧。”司玉藻道。 芳裀震惊。 她都不知道,叛徒挟持的女学生,居然是司玉藻。 她刚刚还在想,两分钟要击毙叛徒,就假如那个女学生命不长,那么她只能牺牲她了。 若她真的牺牲了司玉藻,张辛眉肯定要毙了她。 芳裀简直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快步跑过来,见叛徒已经倒在血泊里,不停抽搐挣扎,活命的可能性不大了。 “你做的?”她看向了司玉藻。 “嗯,她挟持了我,我就先下手为强了。”司玉藻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因为地上的女人不动了。 无数次的演习,可从来没有真正杀过人,司玉藻发现想象和现实差距很大。 想象中的利落没有,司玉藻的手莫名发颤,刀也掉到了地上。 芳裀道:“放心,下次就好了,第一次都有点过不去。我把尸体扛走了,你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下。我会跟九爷说,记你一笔功劳。” 说罢,芳裀脱下了叛徒的外衣,裹住了她还在流血的脖子,把她往肩头一扛。 司玉藻很佩服。 芳裀看着纤瘦,却有一把好力气。 “你……是要扛着她翻墙吗?”司玉藻问。 芳裀点头:“对,我翻墙走,走校门太过于显眼了,现在还有学生在活动。你掩护我到墙角吧。” 卢师兄在这个时候也跑了过来。 他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司玉藻就直接对他道:“师兄,你把地洗一洗,我马上回来。” 地上的血迹,让卢师兄觉得很浪费。他看了一会儿,想象这些血装在袋子里,给病人救命的样子,有点肉疼。 司玉藻陪着芳裀到了墙角。 芳裀先把叛徒的尸体扔了出去。 然后,她自己爬了上去。 她快速消失在院墙的那边,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司玉藻站着看了很久。 明明一切都归于寂静了,她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墙头。 宋游走过来,故意放重了脚步,还用力咳嗽了声:“大小姐。” 司玉藻这才回神。 “怎么了?”宋游问。 司玉藻道:“我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缺点什么。不管是中医、西医还是跟着阿爸训练,都好像有什么没有填满,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宋游有点担心。 他家大小姐很容易出幺蛾子。 司玉藻的话,到了舌尖,她意识到这是宋游,告诉了他什么,他转身就告诉她姆妈,因为他是太太的人。 她忍住了。 她在这个瞬间明白,她想做个战士,一个真正有用的人。 她学医多年,都是跟着她母亲见习,哪怕自己开方子也是借助她母亲的名头;她跟着父亲学习枪法和实战,也只是过家家,从来没有人威胁过她的生命。 她羡慕芳裀——芳裀可以站在舞台上,表演风情万种,歌喉婉转悦耳;也可以深夜扛着一个死人,身手矫捷。 司玉藻不是被父母养在温棚里,但她的人生的确少了点真实。 她看似离开了父母,实则保护罩从未离开过她。 她有宋游和李效两个副官,还有渔歌。 “我也想走真正的路。” 司玉藻回到了教学楼。 已经很晚了,更加不会有同学过来。卢师兄累死累活的,提了一桶又一桶的水,把地面彻底擦干净了。 “还闻得到味道吗?”卢师兄问。 司玉藻果然闻了闻。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是无论如何也散不掉的。 宋游打开了手电,到处照一照,已经没什么血迹了。 “很干净了。”宋游道。 卢闻礼点点头:“哪怕有血迹也没关系,明早就会变成暗红色,甚至和地砖融为一体,看不出来。” 几个人离开了教学楼。 宋游开车过来的,如今再开回去。司玉藻坐在汽车里,慢慢想着心事。 她沉默不语。 宋游不知她今晚是吓坏了,还是打算闹幺蛾子,很担心从后视镜里看她。 第1682章 占便宜 司玉藻躺在床上,看着空空的房顶。 楼上的租户换了人,女子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很有韵律,好像是在跳舞。 如果不是在凌晨两点多就好了。 司玉藻可以叫宋游上去交涉,但此刻她也没什么睡意,就不想破坏人家的好心情。 她夜里没怎么睡,第二天先去了趟实验室。 那座楼的地面没什么异常。 一夜过去,血腥味也没剩什么,学生们踩来踩去,谁也不会想到这层楼的地砖上发生过血案。 “卢师兄不在,他今天在医院上班。”另一个带班的师兄对司玉藻说。 司玉藻了然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她上午第一节课就听不进去。 司玉藻心中有个想法,而上午是实现这个想法的最佳时机。 她溜出了学堂,自己乘坐黄包车去了张辛眉家。 张辛眉家楼下有他的两个随从值班,一般人轻易不能上这栋楼。 “九爷在家吗?”司玉藻问。 她还以为要说点什么,两名随从才会让她上去。 不成想,他们恭恭敬敬让开了:“九爷去交通局了,司小姐请。” 司玉藻顺利上了楼。 张辛眉这里除了随从,也有个女佣,同样是地下革命党。 “我来找点东西。”司玉藻对女佣说。 说着,她就想要撬开张辛眉的房门。 女佣很大方:“好的,司小姐稍等。” 她替司玉藻开了房门。 司玉藻一路畅通,心想她实在太美了,没人能抵抗她的魅力,就连随从和女佣都对她刮目相看。 她美滋滋进了张辛眉的卧房。 这卧房她来过很多次,以前给张辛眉排毒的时候,就常在这里混。 她反锁了门。 张辛眉的卧房很简单,一排衣柜,一张书桌,一张大床。 司玉藻从来没打开过他的衣柜。 整个房间,除了衣柜,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放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一间。 张辛眉是四开门的衣柜,每个衣柜里都是他的东西,非常凌乱不堪,只有一个衣柜挂着比较正式的衣裳外套,是他平常穿出去的,女佣帮他整理的。 司玉藻在乱七八糟里找东西,有点手忙脚乱。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女佣的声音:“九爷回来了。” 司玉藻一惊。 她急中生智,藏了个东西在自己的口袋里。 张辛眉听说司玉藻来了,还在他的房间,也是很诧异。 他回了房,果然看到她坐在他床上,笑得一脸尴尬。 “你来偷什么?”张辛眉直接问。 司玉藻白了他一眼:“谁偷你的东西?我什么没有?” 张辛眉不信她的鬼话。 他把司玉藻拽了起来,简单搜身,就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了什么。 拉出来一看,居然是他的袜子。 张辛眉脸都黑了。 “张叔叔,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你。”司玉藻急忙道,“所以,我想拿你的袜子,天天看着想念你!” 张辛眉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 她心怀不轨,还用这种事做挡箭牌,更加可恶了! “撒谎!”张辛眉面如寒铁,“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就发电报给你父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偷袜子你要告诉我父母?”司玉藻瞠目,“你有什么好告诉的?” 张辛眉转身要走。 司玉藻怕他真做得出来,急急忙忙拉住了他。 “张叔叔,有话好说嘛。”司玉藻哀求挂在他身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说实话!” “我想加入你们。但是,你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想要偷了你的印章,盖在申请表上。如果你不同意让我加入,我就把这个申请表给政府。”司玉藻只得如实道。 张辛眉眼角直抽抽。 他狠狠一戳司玉藻的脑门:“蠢货!” 司玉藻抱着他不撒手:“我蠢我蠢,张叔叔,你收下我吧!我虽然蠢,但是我美丽啊!” 张辛眉有气无力。 他到底是哪辈子造了孽? 这场闹剧,以张辛眉请司玉藻小姐吃饭而告终。 因为他们要说私密话,张辛眉没有带司玉藻出去吃,而是打电话给餐厅,让他们送一桌子菜过来。 女佣和随从们全部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司玉藻和张辛眉。 张辛眉也知道了司玉藻昨晚做过的事,问:“害怕吗?” “可能是因为在黑暗中。她还没有死的时候,芳裀就来了。后来卢师兄也来了。我只记得自己把刀子捅进她的脖子,等她死透了之后,芳裀用她的衣裳裹住了她的脑袋。”司玉藻道。 第一次杀人,反应都会很大。 这点她阿爸一再告诉过她,就连张辛眉也这么说。 司玉藻却没感觉。 可能是环境太暗了,哪怕那个叛徒死了,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结束了对方的生命;也可能是她天生就没有共情能力。 司玉藻还记得她姑姑说过:“我一直不太能理解其他人的感受,哪怕是现在,我对病人去世这种事,也没有你姑父感受深刻,我总能把这种情绪剥离开来。 我、你阿爸、你祖父还有你去世的姑姑芳菲,我们都有点冷血。我们这种性格的人,不是天生的医生,就是天生的杀手。” 这可能是一种病,她也被遗传了。 “……辛眉,你觉得我有病吗?”司玉藻认真问。 张辛眉用筷子重重敲了她的脑袋:“叫叔叔,别没大没小的!” 然后他又道:“没有病,只是对生死的同理心比较薄弱,这很正常。你们这种人适合做医生,病人的死亡是正常情况,不会让你产生特别严重的悲观情绪。” 司玉藻道:“我姑姑也是这么说的。” 她抬眸,认真问张辛眉:“你又不是比我大很多,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你休想占便宜,叫叔叔!”张辛眉道,“要不然,你阿爸还要让我叫他叔叔,你们父女俩占我两个便宜。” 司玉藻:“……” 他不同意让司玉藻加入他的队伍。 他也解释了。 不是因为司玉藻能力不行,而是因为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肯定不希望女儿走上这条路。 且司家和政府的瓜葛太深了,张辛眉不能把司家和司玉藻都拖入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 第1683章 赶走 吃了午饭,司玉藻哈欠连连。 张辛眉说要送她回家,她很疲倦的说:“让我在这里睡一会儿,我昨晚一夜没睡,楼上的女人不知弄什么,两点多还在跳舞。” 张辛眉拒绝:“这是男人的床。” 司玉藻纠正他:“这是长辈的床。张叔叔,你别让我叫叔叔的时候那么轻松,一旦有事了就不把自己当长辈了。” 张辛眉:“……”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把需要整理的文件弄好。 司玉藻睡了一个小时才醒。 下午还有课,张辛眉看了眼时间,觉得来得及,就送司玉藻去了学校。 他也问起司玉藻,到底为什么想要加入他。 司玉藻说除了自己羡慕他和芳裀之外,也是因为她现在挺无聊的。 这不是假的。 “我也有过这样的阶段。”张辛眉道,“你觉得自己大了,可以顶天立地,但社会和父母觉得你还是孩子,你需要被保护,不能做大事,就会产生急切。 然后,你就会叛逆,不想听父母的话,不愿意遵守社会的规矩,所有人都说你很难管教了。跌跌撞撞,你真的长大了,需要承担成年人应有的责任,你才会发现你并没有准备好。” 司玉藻想了想,也许是这个道理。 她的确很急躁。 她也迫不及待想要变成一个大人。 “学好你的知识,做个好学生。”张辛眉道,“这才是你现在要做的。将来你毕业了,你的保护伞就会收回去,那时候希望你不要惊慌失措,不要悔恨自己的过往。” 司玉藻侧过脸,笑看着张辛眉。 张辛眉不理她。 “张叔叔,你对我真的很好。”司玉藻道,“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长辈应该做的。”张辛眉把这句话还给了司玉藻。 司玉藻下午的课,还是有点走神。 傍晚时,宋游来接她放学,他们俩到了公寓门口,看到有人在搬家。 有个窈窕女郎,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对着工人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当心当心,这个沙发是真皮的,弄坏了你们赔不起的。” “花瓶要单独放的……” “柜子慢一点,不能蹭掉漆,否则要赔的。” 司玉藻上楼的路,都被这女子的鞋柜堵住了。 她问宋游:“这是谁啊?” “咱们楼上的。”宋游面无表情,“大小姐稍等,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虽然总没什么表情,但他衣着体面,模样英俊高大,很容易得到女性的好感。 “胡小姐,您不是才搬过来吗,怎么又要搬家?”宋游尽可能温柔了声音,虽然仍是一张木脸。 司玉藻从未听过宋游这么好声好气跟自己说话,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跟见鬼了似的。 “宋先生呀,我很倒霉的,房东说要卖掉房子,退了我所有的租金,还补偿了一个月的。我不是不讲理的,只好搬了。”女子道。 宋游又让她把柜子先挪开,让他家大小姐上楼。 司玉藻上了楼,对宋游说:“你以后跟我讲话也要柔声细语。” “不用。” “谁说不用?”司玉藻生气。 “太太说的。太太说,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不是伺候你。”宋游有理有据。 司玉藻:“……” 司小姐在宋游面前,是一点面子也赚不到。 她上楼之前,还看了眼楼下忙碌的胡小姐。 她想起自己跟张辛眉说过,楼上女人半夜跳舞,吵得她一夜未睡。结果她才回家,这女人就搬走了。 司玉藻不免自作多情的想,是不是张辛眉要求的? 这点小事,对大上海的张九爷来说,实在很容易办到。 而且,听那个女郎说,房东也没有胡搅蛮缠,不仅退还了全部房租,还多给了一个月的,所以她也是高高兴兴的搬走了。 自作多情的想法一闹出来,司玉藻立马给张辛眉打了个电话:“张叔叔,是不是你?” “你不是嫌弃吵吗?”张辛眉道。 司玉藻就笑了。 她的心情好转了不少:“那叔叔,你给我买个洋房吧,这样就不吵了。” “你楼上那间我买下来了。”张辛眉说,“买个洋房给你,你再诬陷我金屋藏娇,我这辈子就被你套牢了!” 司玉藻觉得,张叔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他居然没有说错。 依照司大小姐臭不要脸的脾气,套牢张辛眉,非要他负责的事,她是做得出来的。 “小气!”司玉藻道。 张辛眉反驳:“这叫防患于未然。” 甘拜下风的司玉藻小姐,悻悻然挂了电话。 楼上静悄悄的,她坐在沙发里听了很久,很安静,心里很甜蜜。 渔歌做好了饭,一转眼看到司玉藻坐在沙发里傻笑,她就问宋游:“她是遇着了什么美事?” 宋游:“少女怀春吧。” 渔歌白了他一眼:“你这样说大小姐,当心太太打断你的腿。” “说实话也要被打断腿?”宋游说。 渔歌:“……” 她很难想象,他们家大小姐会喜欢上谁。当你爱慕一个人的时候,肯定要欣赏他的某一点或者很多点。 要么喜欢他的容貌,要么喜欢他的人品或者才华。 但是,司家大小姐自恋得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她自己优秀。论起容貌、才华、人品,司大小姐觉得自己都应该排在第一位,她能欣赏谁? “是张少爷吗?”渔歌问宋游。 宋游不回答。 渔歌继续道:“若说大小姐会喜欢谁,那一定是像老爷那样的人。我见过大小姐的朋友,只有张少爷的外貌和性格比较像老爷。” 宋游端了渔歌切好的水果,给司玉藻送了过来,没有再理会渔歌的唠叨。 “宋游,你说张叔叔暗恋我吗?”司玉藻突然问。 宋游把水果放在她面前:“当然了。” 司玉藻兴致勃勃道:“我也觉得,这个世上谁能不爱我呢?宋游,你说他对我有男女之情吗?” 宋游:“我不回答这个问题。教唆大小姐发春,太太会打死我。” 司玉藻:“……” 她想先打死宋游。 明明很浪漫的谈话,被宋游搅合得下流又肮脏,司玉藻恨恨咬苹果,不想再谈下去了。 她今天的分量的自恋,也正式结束了。 第1684章 异常的休克 司玉藻和卢闻礼还是会常见面,但他们谁也没主动提起那晚的刺杀。 她跟院长提了下学校院墙的事。 院长对司玉藻说:“没关系,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坏人?” 言外之意,学校已经有了院墙,就非常安全了。司玉藻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是杞人忧天。 司玉藻就不再去找他了。 没过几天,芳裀来学校等司玉藻放学。 她送了司玉藻一套黄金镶嵌红宝石的首饰,有项链、镯子、耳坠和戒指等,感谢她帮自己杀了叛徒,让她顺利完成了任务。 “这么贵重?”司玉藻看着戒指上镶嵌的巨大红宝石,几乎能把她的手指压弯,不免感叹芳裀会做人。 “我有钱。”芳裀笑道,“没有地方可以花销。再说了,这个也是以前相好送给我的,无本之物,谈什么贵重。” 司玉藻觉得芳裀是个奇女子。 芳裀身材很好,歌喉一般,她做歌女完全是吃色相这碗饭。可正是如此,旁人就会放松对她的警惕,好像她和她的歌喉一样平庸无味。 “芳裀,你为什么会做这个?你这个人如此漂亮、练达,不管做什么都能吃一碗饭吧?”司玉藻问。 芳裀笑道:“我是石子。” “什么?” “石子。从山上滚下来,被谁捡去了就是谁的。让我铺路,我就勤勤恳恳的铺路。路铺好了,很多人可以走,功在千秋。你问我为什么不去做其他事? 大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选择。我一开始没得选,现在要做的就是忠诚。”芳裀笑道。 她走后,司玉藻一个人沉默坐了很久。 她身边有很多人,谁也没有张辛眉和芳裀给她的触动大。 她也在反思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张辛眉的一切,这样吸引她?她想要变成她的同党,想要和他靠得更近。 这样的念头,如果是个普通小姑娘,肯定会困扰很久,但司大小姐不是普通人。 她再沉的心思,第二天也就被她的美貌冲散。 她去上学,宋游陪着她走到了学校门口,突然有个人急急朝她走了过来。 司玉藻想要看清楚时,潘落英追了过来,挽住了那人的胳膊,让他在距离司玉藻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宋游警惕把手放在腰侧。 司玉藻不解看着这一幕。 潘落英冲司玉藻微笑:“学妹,早上好。” “学姐好。”司玉藻回以微笑,视线却落在那人身上。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和潘落英有点像,可能是她的叔叔或者年长的哥哥。 司玉藻只当自己太过于敏锐,她问宋游:“他刚刚是要朝我冲过来的,对吧?” 宋游点头:“是。” “为什么?他看着很生气的样子,是觉得我欺负了潘落英,还是杜家的走狗?”司玉藻不解。 宋游也不太懂。 送完了司玉藻,他回家之后立马给新加坡发了封加密电报,仔细形容了下早上遇到的那个人。 很快,顾轻舟给了他回信:“你猜测无误。” 宋游慢慢舒了口气。 司玉藻不是很懂,她照常上课。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遇到了卢师兄。 卢闻礼对司玉藻道:“昨天下班的时候,我跟几位师兄去喝酒了,听一位师兄说,他们收了位比较头疼的病人……” 司玉藻不解:“是什么情况?” “左腿骨折。”卢闻礼道。 司玉藻失笑。 骨折算什么头疼的病? “是病人很麻烦吗?”司玉藻道,“有些病人是很难伺候的。我常在我姑姑的医院里混,什么奇怪性格的病人都见过。” 卢闻礼摇摇头:“病人性格很好,就是他会休克。上次休克,心脏停止了四十七秒……” 司玉藻愣住。 “其他的检查呢?” “做了化验、检测。他今年二十三岁,不发烧、没感染,排除了缺氧症,白细胞也正常。”卢师兄道。 司玉藻表情微敛。 “住院多久了?”她问。 卢闻礼想了想:“今天是第四天了,已经休克了三次,一次比一次严重,师兄他们的科室所有人都在加班开会。” 司玉藻沉吟了下:“他们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联合其他医院的骨科和脑科医生,开会商讨。”卢闻礼道,“可惜我现在是外科实习医生,进不去专科,要不然我可能会提议他们试试中医。” “我姆妈和她师父的医案里,还没有这种案例。”司玉藻如实道,“你请中医也未必管用。” 卢闻礼有点失望。 司玉藻就把此事记牢在心上了。 最近的事情太多,早上遇到了潘落英和那个中年男人的事,反而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给她母亲和姑姑都发了电报,询问那个病例。 母亲和姑姑很快就回电,大致意思是一样的,希望那个病人可以去新加坡,没有见到他本人,她们做不出任何的判断。 导致休克的原因有很多,人体亿万年的进化,其精密、复杂难以言喻,疑难杂症绝不是一封电报就能解决的。 司玉藻把电报看了好几遍,跟宋游闲聊:“你说我能建议那个病人去新加坡吗?” 宋游道:“大小姐,那不是你的病人,甚至不是卢闻礼同学的病人,你操心得太过头了。” “新奇嘛。遇到了疑难杂症,对求知产生了渴望,这是很正常的。”司玉藻说。 “那你等自己真的见到了病人,再建议。”宋游说。 第二天上午,后面两节课是实验课,司玉藻的实验课成绩很好,这次代课的是另一名师兄,她就趁机溜走了。 她去了医院,找到了卢闻礼。 她想让卢闻礼带着她去看看那个病人。 “他现在还在骨科。”卢闻礼道,“除了骨折之外,医院检查不出他有其他的问题,他的休克就显得更加可怕。” “引起休克有很多种。”司玉藻道,“咱们去看看他。” “走吧,我带你去,现在没有医生查房。”卢闻礼道。 他还拿了一件白大褂给司玉藻。 两个人穿上了白大褂,轻车熟路去了骨科的住院部,顺利溜到了病房。 病房是那种大房间,约莫摆了二十多张病床,还有人在屋子里抽烟,味道非常难闻,护士小姐说也没用。 那个骨科的病人在最西南角,正在和临床的几个人打牌。 “换医生了吗?”他好奇看了眼卢闻礼和司玉藻。 第1685章 司琼枝的到来 司玉藻看着眼前的病人。 他虽然二十三岁了,可一张娃娃脸,皮肤又白,像个晚发育的半大孩子。 司玉藻看着他,心中咯噔了下,没缘由想起了自己的三弟弟司宁安。 她的三个弟弟中,老大开阊聪明寡言,虽然是她弟弟,做派却总是像她哥哥,时常就要替她做主,照顾她;老二雀舫是个混账,调皮捣蛋,他上了一次军舰就把指挥台给拆坏了,简直是人嫌狗厌。 只有老三司宁安,白白净净,斯文腼腆,总是跟在母亲身边,对母亲和姐姐的话言听计从。 司玉藻在气势上压不过她那两个弟弟,只能在司宁安面前充当大姐,故而格外疼爱他。 这个病人,看到医生时,露出了孩童般的无助,好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医生身上,像极了司玉藻的小弟弟。 “不,我们是实习医生,还在学校念书,过来看看。”司玉藻主动道。 病人松了口气。 他放下了牌,另一个病友顶上了他。 卢闻礼询问他上午的一些情况,司玉藻认真做好了记录。 快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对病人道:“我能不能给你把把脉?” 病人是个年轻小伙子,见对方也是个大姑娘,还是个极其漂亮的大姑娘,脸上微红:“你还会把脉?” 司玉藻道:“我家学是中医,自幼跟着母亲学过把脉,我能看看吗?” 病人没什么抵触,自己坐到了病床上。 司玉藻看了眼卢闻礼,让卢闻礼帮她做记录,她开始给病人诊脉。 病人的脉象细弦,说明血液有热。气血有热就会凝滞,可能会形成肿瘤,这是她姑姑和母亲两个人综合得到的结论。 除了脉象,司玉藻还给病人看了舌苔,见他舌苔红,且薄净,体内有痰淤。 司玉藻把脉之后,对病人道:“你躺下,我看看你的伤处。” 病人是骨折住院的,腿此刻被牢牢固定住。 司玉藻也不好拆开他的,只能在四周按了按。 她稍微一用力,病人就疼得吸气。 “很疼吗?”司玉藻问。 病人觉得这女孩子没什么能耐,有点无奈说:“骨头都断裂了,怎么会不疼?” 司玉藻的眼眸骤然一亮。 她问:“是不是时常发疼,一旦发作起来就会钻心?” 病人说是:“断了嘛。” 司玉藻和卢闻礼快步出了病房。 她走得很快,卢闻礼就拉住了她:“你看出什么了?” “我想我知道他总是发休克的原因了,师兄快点,要不然来不及了。”司玉藻道。 卢师兄不解。 他跟着司玉藻,一起跑到了骨科主治医生跟前。 骨科的医生,大多数学过中医。 这位主治医生今年三十二岁,是圣德保最早一批毕业生,卢闻礼一直叫他师兄。 司玉藻也就不见外,跟着叫师兄:“孙师兄,我给病人把脉之后,觉得他可能是肿瘤。” 孙医生仔细想了想:“什么肿瘤?他的病情,不太像是肿瘤。” “筋瘤。有一种筋瘤,称为‘动脉瘤’,就是气血热凝导致的。病人骨折,导致动脉瘤破损,引发了脑出血,这才是他休克的原因。 他每次休克,心脏都能复苏,说明出血不大,而且自身在愈合。可他心脏复苏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再这么下去,他怕是更加严重了。”司玉藻道。 孙医生眉头蹙起。 “咱们医院没有这样的设备。想要检查是不是动脉瘤出血,就需要转院,如果不是的话……”孙医生沉吟。 他们和其他医院都有合作。 有些设备太贵了,而且不常用,医院置办不起,就会和其他医院签好协议,当病人出现这种情况时转到他们医院去。 圣德保医院也有其他医院没有的昂贵设备。 只是,转院手续很复杂,且要交一笔钱,要惊动医院的领导。 万一不是,孙医生就要受处分。 他正在升职的关键年纪,一旦闹出了事故,怕是对他的职业生涯有损。 “况且,我们医院没有医生能处理这样的出血。”孙医生又道,“我们只能建议病人转院。” 司玉藻说了好半晌,孙医生都没有答应什么。 直到第二天,卢闻礼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司玉藻的公寓。 “孙师兄打好了申请,今天上午就送病人转院去做检查。一旦确定是动脉瘤,就会聘请其他的外科医生来帮忙。”卢闻礼道。 司玉藻大喜。 她连饭也不想吃了,丢下筷子,对宋游道:“赶紧送我去邮局,我要给姑姑拍电报,让他们俩来一趟上海。我姑姑的医术高超,她能做这个手术。” 卢闻礼道:“要不,你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上午去做检查,怕是要晚上或者明早才能出结果。” 司玉藻却不管。 她急忙给新加坡发了电报。 她姑姑收到了电报,给她回了电,说自己这就乘坐飞机出发。 “我姑姑七个小时后就能到。”司玉藻对卢闻礼道,“你跟医院说一声,出了结果不需要请其他的肿瘤科医生,让我姑姑来。” 卢闻礼说好。 医院的同僚们,都在关心此事。 卢闻礼去新加坡见过司玉藻的姑姑,对她的印象极好,觉得她既漂亮又专业。 下午五点,病人再次发头疼,昏厥了过去,心脏没有骤停,却也很危险。 司琼枝也到了上海。 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院方接待了她。 新加坡裴氏医院的司医生,是整个亚洲都有名的,院方很热情,也想请她给肿瘤科室讲两节课。 司琼枝和司玉藻的五官有七成相似,看到了她,就能想象司玉藻将来的样子,此事很新奇,引来了不少的医生和护士围观。 司玉藻和卢闻礼也来了。 司琼枝没顾上和侄女寒暄,微笑了下,对主治孙医生道:“给我看看病历。” 孙医生急忙给了她。 司琼枝道:“动脉瘤引发脑出血,导致休克的可能性很大。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估计今晚。” 他们估计的比较保守。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果送到了,距离病人上次发作刚刚四十个小时,距离病人今天晕厥两个小时。 院长看完了检查结果,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眼司玉藻:“是动脉瘤引发的出血。” 然后,他递给了司琼枝。 司琼枝接过来扫了眼,就确定了。 “准备手术。”司琼枝道,“肿瘤科的来观摩,其他人暂时避开吧。” 司玉藻和卢闻礼挤不进去,只得退到了外面。 第1686章 突然归程 卢闻礼时不时看一眼手术室的方向。 司玉藻则在走神,不停掰手指,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你紧张吗?”卢闻礼问她。 司玉藻回神:“我姑姑都来了,紧张什么?我在想,等会儿带我姑姑去哪里玩。她不怎么出门的,平时医院那么忙……” 卢闻礼:“……” 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一点才结束。 病人的筋瘤被切除,颅内出血得到了控制,不过最后一次的发病,出血量超过了他能自愈的程度,他估计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且接下来很长时间都需要慢慢调养。 司玉藻端了一杯水,递给了她姑姑:“累了吧?” “我得去洗个澡。”司琼枝道。 她没什么力气说话。 这次的手术,难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大,司琼枝一连六个小时不敢分神,这会儿腿和精神都疲倦到了极致。 宋游开车,把她接回了司玉藻的公寓。 女佣渔歌已经烧好了热水,也准备好了宵夜。 司琼枝洗澡的时候,在热水里打了五分钟的盹,等她出来精神就好了不少。 她和玉藻好几个月没见了,彼此有很多话说。 “你二弟弟把手给摔断了,要不然你姆妈也要来。”司琼枝道。 司玉藻很担心:“他怎么了?” 司琼枝无奈笑了笑:“他还能怎么?捣蛋呗。你三舅舅送了你阿爸一种新的武器,是很小巧的手榴弹。 你阿爸放在抽屉里,你二弟弟撬开了锁拿出玩。追回来之后,挨打是少不了他的,他却爬树躲避。” 司雀舫躲避他阿爸的戒尺,爬到了树上,不小心掉了下来。 万幸的是人没事,只把左边胳膊摔骨裂了。 司琼枝笑道:“我跟你阿爸说,这样也好,能老实几天。他这几天卖惨,天天粘着你姆妈。” 司玉藻顿时感觉自己的担心是喂了狗。 就司雀舫那货,完全不值得别人替他担心。 司行霈的三个儿子,只有司雀舫最像他,从里到外。 那孩子就没个怕处,一会儿看不住,他就要上房揭瓦。 司督军还对司行霈道:“你现在知道你小时候多难管教吧?” 司行霈:“……” 司玉藻觉得,她二弟不是卖惨,而是害怕没了姆妈在跟前,他阿爸要揪住他再打一顿。 “我姆妈肯定愁死了。”司玉藻说。 司琼枝喝了两口米粥:“你姆妈倒是不愁,她是看开了。她跟我说,性格这样已经好不了了,随便他们闹腾,身体健康就可以了。司家的孩子,倒也不至于真成纨绔,左不过是不懂事。” 顾轻舟看得很开。 司雀舫从小就爱闹腾,她早就想过将来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成长期。 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什么。 “你姆妈很想你。”司琼枝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去?” “要等放寒假。”司玉藻泄气,“我也想我姆妈。要不,姑姑你多住几天,等周末我跟你一块儿去?” 司琼枝道:“怕是不行。言卿还小,我不在家她会闹,你姑父又忙……” 言卿是司琼枝的女儿,唯一的孩子,今年九岁了,粉雕玉琢格外的好看。 司琼枝和裴诚两个人都很忙碌,她怀言卿的时候,羊水破的那天还在做一台手术。 裴诚也想要很多的孩子,可他的妻子是医生,她有自己的事业,他不想因为生孩子耽误了她的发展。 所以他们两口子商量了,只要言卿一个女儿。 等将来他们老了,言卿嫁出去了,他们就养两条狗和两只猫,家里一样热热闹闹的。 言卿平时在裴家大宅,跟着她的堂兄弟姊妹和祖父祖母,但每晚都要等司琼枝回来她才会睡。 只有一个女儿,言卿对司琼枝依赖性很重,司琼枝也是一刻也丢不下她的。 “那好吧。”司玉藻很失望,“姑姑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司琼枝笑道。 司玉藻说:“那……” 她不敢说自己去请假回去。 她来上海是念书的,她姆妈最讨厌人不敬业。念书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中途请假回家,怕是要挨骂的。 母亲对孩子很好,可学业上格外的严格。 她母亲总说,一个人的优秀和安逸是相反的。年轻时候精力充沛,辛苦一点,将来人到中年,选择性会大很多。 一旦某个人的前途有很多的选择,他的生活就会相对轻松。 “你好好念书,寒假的时候再回家,到时候派飞机来接你。”司琼枝道。 说到这里,司琼枝的眉头不由自主蹙了下。 司玉藻不解:“姑姑,怎么了?” 司琼枝把宵夜吃完了,放下筷子,沉吟再三才对司玉藻道:“玉藻,我听你祖父和你阿爸说,可能会打仗。” 司玉藻的心咯噔了下。 “……日本人虎视眈眈,英国人原本就没多少舰队,还准备调回去。”司琼枝道,“一旦打仗,路过新加坡上空的飞机都不安全,那时候你阿爸未必就准许你回去。” 司玉藻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急忙道:“姑姑,咱们今晚就走吧,我想回去看看阿爸和姆妈,还有弟弟和祖父。” 司琼枝犹豫了下。 她沉吟再三,才说:“你回头别跟你阿爸说我的话,只说你听到你二弟摔伤了手,想回去看看他。” 司玉藻忙不迭点头。 吃好了饭,司琼枝重新更衣,带着司玉藻和她的副官们,准备回新加坡。 第二天上午,他们就在新加坡降落了。 玉藻一回家,先去了她母亲那边。 她母亲在二弟的房间里,正在誊抄医案,二弟躺在旁边睡着了。 母亲专心致志,又是在自家,她只当是佣人进来了,没有抬眸,司玉藻一下子就扑倒了母亲的身上,死死抱住她的肩膀。 顾轻舟回眸,这才看到她。 “你跟你姑姑一起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回来的,还特意跟佣人说做些你爱吃的。”顾轻舟拍了拍她的手臂。 司玉藻则把脸贴着她的脸,低声道:“姆妈,我想你了。”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顾轻舟笑道,“你心情不太好,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姑姑跟你说了不好的消息?” 第1687章 被忽悠的司玉藻 司玉藻回来得很不凑巧,她阿爸今天出海巡逻去了。 他还带走了开阊和宁安,特意把老二雀舫留在家里,只为了惩罚他。 司玉藻先狠狠嫌弃了司雀舫一回,这才坐起来狼吞虎咽,把她母亲准备好的东西都吃了一遍。 她祖父坐在旁边,对她说:“慢点吃,别噎着!” 祖父今年快七十岁了,看上去不过六十出头的样子。常年锻炼让他保持了身材,毫无赘肉,腰背又挺拔,比他同龄人年轻快十岁。 “渔歌那丫头,真应该打一顿。她的手艺和家里的厨娘差太远了,明明是一起教的,可见她不用心。”玉藻吃得满嘴都是。 顾轻舟啧道:“嘴巴里有东西不许说话。” 她不许司玉藻说,自己倒是说开了,“渔歌天天照顾你,还有空钻研厨艺?你倒是自己洗衣做饭试试看?” “姆妈你好啰嗦。”司玉藻道。 她吃得很快,片刻的功夫就把一顿饭给吃完了。 放下筷子,她才说了自己这次回新加坡的原因。 她如实告诉了母亲和祖父。 祖父深吸了一口烟,听到司玉藻的话,眉宇间有了愁云:“是有如此情况。” 司玉藻的心,顿时就掉入深渊。 “祖父,当年都和平了,如今又要打仗吗?一旦打仗,你和阿爸是不是要上战场?”司玉藻问。 司督军就看了眼她:“不止是我和你阿爸,还有你姆妈、你姑姑和你姑父,就连你也要去做军医。 一旦打仗,司家的人全部都要填上去,这是己任。我们享受好处,就要承担责任。” 顾轻舟沉默。 她不否认这话。 司玉藻生在新加坡,一直是处于和平当中。 自从她记事起,战火就离她的生活很远。后来,军阀混战结束,南京政府统一了华夏,司家也远离了国内的政治和军事,过上了最平静的日子。 再后来,华夏起了战火,不少地方被日本人占领了,可司玉藻心中,只当自己是新加坡人,她没什么感触。 她去上海,也是生活在法租界,歌舞升平。 陡然间,她突然听到她姑姑说,她自家的地盘上,可能要遭遇战火,司玉藻慌了。 这是她家,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的亲人和朋友们,都在这里。就连门口她亲手种下的黄盾柱树,她都舍不得被炮灰摧毁,何况她的亲人们? “日本人的野心太重了。”祖父感叹道,“他们想要新加坡。新加坡是交通枢纽,早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咱们是躲不过去的。 不过你放心,咱们有实力拼一拼,就算英国人彻底撤走,新加坡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司玉藻心事重重。 晚夕,她和顾轻舟两个人沿着柔佛长堤散步,海风吹在面颊上,湿润微凉:“姆妈,我……” “你还是去上海。”顾轻舟道,“你放心,家里不缺你一个人。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责任和生活,你不用和家庭绑在一起。” “会不会……” “不会。”顾轻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能没有战争,只是早晚的事。你阿爸已经在做战前防御,我们尽可能保护好家。” “那我不走,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司玉藻道。 “你在家的话,你阿爸是绝不会让你上战场的。到时候,你只能躲在后面,看着我们上前线。”顾轻舟道。 司玉藻震惊看着她。 顾轻舟转过脸,轻轻替她压了耳边的碎发:“你是司慕的遗孤,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阿爸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 你到时候拗得过他吗?” 司玉藻当然知道。 她父亲是最疼爱她的。 在父亲心中,母亲排在第一位,第二就是玉藻了。 “你既然走出了新加坡,以后的路就不要和我们捆绑在一起。你要去搞清楚内心的恶魔,要去承担自己身为医学生的责任。留在新加坡,你是司小姐;留在上海,你可能是司医生。上海也不太平,万一真的有事,你能出一份力气。”顾轻舟道。 司玉藻仔细想了想这话,觉得母亲言之有理。 她留在新加坡,想要上战场就得跟她父亲斗。 司玉藻觉得自己一点胜算也没有。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离开,以后再做打算。 第二天早上,司玉藻稀里糊涂上了飞机,被她母亲送离了新加坡。 等飞机上空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世上爱她的人,不止她的阿爸,还有她的母亲。 母亲对她的爱,一点也不比父亲少。 当母亲知道新加坡要遭遇战火,她也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 把司玉藻留在新加坡,哪怕是锁在家里,司玉藻都不是安全的。 只有将她送走,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不,我要回家!”司玉藻站起身,“咱们回新加坡。” 可飞机的驾驶室是反锁的。 宋游按住了她的肩膀:“大小姐,请您坐好,飞机不可能回去的,这是太太吩咐的。” “我怎么那样糊涂?”司玉藻只差哭了,“姆妈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总是被她骗!” “那是太太,被她骗不丢人。再说了,太太的话也有五成是正确的,你留在新加坡一点用也没有。”宋游道,“太太和师座是不会让你上战场的。一旦新加坡被攻占,多一个人牺牲而已,没意义。” 司玉藻狠狠瞪他:“我们就要这么若无其事讨论牺牲吗?” “谁能不死?”宋游很无所谓,“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 司玉藻彻底愣住。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心急如焚坐下来。 她不停的想心事。 快要下飞机的时候,宋游告诉她:“太太叮嘱我,让我和李效保证大小姐留在上海,所以你不要想如何偷偷溜走。” 司玉藻只得跟着宋游回自己的公寓。 在公寓楼下时,她看到有个人在偷窥她。她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灰色衣角一闪而过。 司玉藻蹙眉。 宋游和李效也看到了。 宋游给司玉藻使了个眼色。 司玉藻会意,点点头先上楼了,等宋游去追。 两个小时后,宋游才回来:“追到了,是上次在学校门口出现的那个人,跟着潘落英的。” “他偷窥我作甚,想替潘落英报仇?”司玉藻问。 第1688章 乱世医生的价值 司玉藻对被人偷窥这件事,非常的不舒服。 她让宋游去查清楚这个人。 “上次他出现在您面前,还想要走向您的时候,我就去查清楚了。”宋游道,“连带着也查了查潘落英。” 司玉藻认真看着他。 宋游就道:“大小姐,他们不是其他潘家的人,就是那个潘家……” 司玉藻脸色骤变。 她的眼神里,好像有一簇火焰在跳动,她死死握住了沙发的扶手,指关节也发白。 她的生母姓潘。 司玉藻的过往,家里人从来不避讳。 至于她的生母潘韶,好像很年轻就去世了,怎么去世的已经说不清楚了。 司玉藻没见过她。 她的生母潘韶出生于一个小官吏家庭,当年她真正的外祖父是岳城政府的。潘韶自己勾搭上了司慕,并不是想做姨太太,而是想做二太太。 这个计划失败了。 潘韶有父亲,也有继母。而她的继母,就是她的小姨母,跟她的关系情同母女。她还有妹妹和弟弟。 她的妹妹,后来嫁到了上海,嫁给了一位姓罗的小官员。 当司玉藻和顾轻舟到了上海的时候,潘韶的妹妹罗太太看到了顾轻舟。她虽然不认识司玉藻,却认识顾轻舟,也见过司琼枝。 罗太太很轻易就明白,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当初她姐姐留在司家的女儿。 后来发生了火灾,罗家全部被烧死了,司玉藻也被她母亲带回了新加坡,她母亲不怎么提这件事了。 她额头沁出了冷汗:“她是罗太太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亲舅舅吗?他来做什么,找我报仇吗?潘落英是我表姐,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吗?” 这天下姓潘的人太多了。 司玉藻至今对那位罗太太一点印象也没有,而她才出生,她生母就被赶走了,她更是不知她的容貌。 她没见过潘家的人,也听说潘家去了东北,她压根儿就没想过潘落英跟她会有什么关系。 不成想,竟是渊源很深。 “大小姐,要我去处理掉他吗?”宋游问。 司玉藻静静坐了很久。 为什么要去处理掉他? 好像她心虚一样。 当年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放火和杀人这两样,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我要亲自会会他!”司玉藻道,“我离开新加坡到上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什么都不怕。” 渔歌给她端了一碗汤。 司玉藻喝了汤之后,心情平复了不少。 与此同时,潘落英正把一个手提箱递给她叔叔。 “你确定就要走了吗?”她有点舍不得。 她从小就跟这位小叔叔关系很好。 “嗯,公司一堆事,叔叔还要养家糊口。再说,司玉藻派人跟踪我,我不想被她的人算计。”男人说。 潘落英有点失落。 “那咱们假期再见,替我跟祖母问好。”潘落英道。 她送走了她叔叔,自己回到了学校,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司玉藻。 潘落英走上前,含笑喊她:“学妹。” 司玉藻表情复杂,静静看着她:“学姐,你叔叔走了吗?” 潘落英道:“嗯,他是到上海办事,公事,已经回去了,要不然会被扣工钱。” 司玉藻见她纹丝不乱,就轻轻揉了揉自己掌心的伤疤。 伤疤深处,异样的灼热疼痛。 司玉藻眸光微敛:“学姐,你知道他跟踪我吧?” “可能是路过,学妹你太多心了,我叔叔不是那种猥琐的人。”潘落英笑道,“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她始终不提罗公馆,也不提司玉藻和她的生母。 好像潘家也很不屑于认识司玉藻一样。 司玉藻想起家里佣人偷偷谈论一个往事,被她偷听到了。 听说当年她出生之前,她生母就买好了男婴,打算把她丢弃。 潘家的人,从她生母开始,就没有爱过她。 司玉藻身上流淌的,只有司慕那一部分血液,也只有司家的人把她当至宝。 她连夜去了趟邮局,给母亲发了封电报:“平安,想念您。” 母亲对她的保护和好意,司玉藻接受了。 她要留在上海,她不能辜负母亲。此刻,她母亲肯定还在大门口,等待着,万一她回头了,第一个就会看到她。 司玉藻吸了吸鼻子。 她把这些全部丢开,和宋游一起回家了。 她照常上学、做实验,以及和卢闻礼见面。 上次那个筋瘤的病人,在手术后的第六天才醒过来。 他的情况逐渐稳定。 “孙师兄一直在做检测,说没有再次出血,稳定住了。医院的院长说,等这个病人康复出院,要给你一封聘书,你可能下个学期就可以去医院实习了。”卢闻礼笑道,“学校从来没给过二年级学生聘书,这是头一回,你要出名了。” 司玉藻笑了起来。 她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院方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司玉藻在当初张辛眉中毒的时候,就对医院有过功劳;这次的筋瘤,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她的功劳、她的家学甚至她的家财,让院方愿意提出破格条件留住她。 “那这样的话,我算是真正的医生吧?”司玉藻问。 卢闻礼泼冷水:“实习医生,不算是真正的。” “但不是学生,而是医生,哪怕是实习医生。”司玉藻道,“这样,我就可以上战场了。” 卢闻礼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师妹脑子也跟正常人不一样。 又过了几天,筋瘤病人情况稳定,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他没有再晕厥。 院方果然如同卢闻礼听到的小道消息那样,给司玉藻发了一封聘书,请她从明年正月十六开始,到医院实习。 司玉藻恨不能立马飞回新加坡,把这个给她母亲看。 “热泪盈眶了吗?”卢闻礼打量她,“哭吧,我当初接到聘书的时候,也挺激动的。” 司玉藻啐他:“没出息。” 她是很想哭的,可不愿意被卢师兄看笑话。 她转移了话题,问卢师兄:“师兄,假如有了战事,你愿意上前线吗?” “当然!”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司玉藻问:“为何?” “保家卫国。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想要自保,就要冲在最前线。”卢闻礼说,“我愿意用我的双手换来和平。如果我战死了无福享受和平,就把它留给我的后代们。我们出生了,留下一点痕迹,才有价值。” 第1689章 心动 司玉藻牢记了卢师兄的话。 她最近总在关注新加坡。 新加坡目前还没有战事,不过风雨欲来,形势不容乐观。 筋瘤的病人在普通病房住了几天之后,顺利出院了。 他没有再休克。 司玉藻很高兴,比她拿到了聘书更高兴。 她想找卢师兄去喝酒,可卢师兄说晚上要值班,不能离开医院。 而司玉藻有段时间没见到张辛眉了。 她就给张辛眉打了个电话,说:“张叔叔,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张辛眉这几天很忙。 他在暗处活动,其实他一直都在战场上。司玉藻每每想到他,心中就有暖流滑过。 “你运气不错,我今天正好有空。”张辛眉道,“我去接你?” 司玉藻说不用了,她可以自己去找他。 两个人约好了在酒馆碰面,司玉藻早早就去了。 她叫了一种低度数的桂花酿。 等张辛眉到的时候,她已经喝了四杯。 张辛眉道:“这是糯米酒,你看着度数不高,很容易上头。” 司玉藻道:“我高兴嘛。” 张辛眉重新要了些下酒菜,又要了一坛高度数的桂花酒。 两个人碰杯。 张辛眉一饮而尽,这才问司玉藻:“有什么好事?” “我拿到了聘书!”司玉藻笑道,“明年,我就是真正的医生了。我才二年级呢。” 张辛眉白了她一眼:“你从小就学医,别把自己当学生好吗!” 她这个二年级,是名义上的,她早已学会了基本医术。 依她如今的水平,就可以做真正的医生了,而且她已经学完了新加坡爱德华医科的全部课程。 所以,她拿到了明年才能入职的聘书,做个实习医生,张辛眉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张叔叔,你好扫兴啊!”司玉藻不满,“要知道你这样,我就等明天跟卢师兄喝酒了。” 张辛眉从她这个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眯了眯眼睛:“你原本是打算跟谁喝酒?” “卢师兄啊,可惜他要值班,只好找你了。”司玉藻如实道。 成了替代品的张叔叔,恨不能把酒杯砸这死丫头头上。 “我走了!”他站起身。 司玉藻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臂,把自己吊在了他的身上。 “不要嘛张叔叔,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司玉藻道。 张辛眉一顿。 他低头看司玉藻,发现她的眼角有泪,突然就哭了。 他坐起来。 司玉藻心里格外的难受,扑到了他怀里。她的头发带着洗发香波的味道,透出女孩子特有的馨香,直直往张辛眉的鼻子里钻。 他屏住了呼吸,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好半晌透出一口气,把所有的心绪都压下了,这才问她:“谁欺负你了?” “我姆妈。”司玉藻说。 张辛眉道:“那我没办法,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能插手。” 司玉藻依靠在他的怀里,开始说起了新加坡的种种。 她一直靠着张辛眉的,贴得那么近,又喝了酒,让张辛眉格外辛苦。 张辛眉最终还是把她扶正了,自己退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你姆妈想要保护你,这是正常的。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明白。”张辛眉道。 司玉藻则道:“可是我想和家里人在一起……但是我回去了有什么用?就像我姆妈说的,一旦起了战事,我阿爸第一个会先把我关起来,让我远离战场。我回家,等于自投罗网。” “那你留在上海,如果新加坡需要援军,你可以跟着援军去做前线医生。援军多半会是你郑叔叔或者其他人,他们会带上你。”张辛眉道。 司玉藻诧异看着他。 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张辛眉面前,总像个孩子。 她有点崇拜看着张辛眉:“张叔叔,你为什么如此厉害?” “天生的。”张辛眉道。 司玉藻:“……” 当这位叔叔臭不要脸的时候,他身上的光芒就一点点褪去了。 哪怕是插科打诨,张辛眉也的确安慰到了司玉藻。 司玉藻不再想着偷偷溜回新加坡了,她打算好好留在上海,查清楚罗公馆的往事,然后等待时机。 她姆妈说,战事是不可躲避的,只有早晚。 那么,她早晚都要回去的,不急这一时。 想明白了之后,司玉藻擦了眼泪,开始真正品尝这桂花酒了。 她对张辛眉道:“张叔叔,你那个高度数的,给我倒一杯。” 张辛眉想把她赶紧灌醉,然后扔给宋游。 不成想,司玉藻的酒量不错。 一顿饭下来,她上头之后有点胡说八道,但没有露出醉态。 等结账走人的时候,她走路有点踉跄。 张辛眉扶着她出去。 “你的车子呢?”张辛眉问。 司玉藻道:“宋游回去了,渔歌他们今晚做好吃的,我让他不必等,张叔叔你会送我的。” 张辛眉:“……” 这位叔叔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他的车子不在这边,需得走到街尾。 司玉藻不干了,她后知后觉开始撒酒疯,抱着路灯杆子不撒手:“叔叔,背我。” 张辛眉问自己:“我到底是哪一辈子做了孽?” 没人回答。 他挣扎了下,最终矮下了身子,把司玉藻背了起来。 司玉藻趴在他的肩头,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晃动着两条腿,让张辛眉背得更加艰难。 “叔叔,你给我唱个歌吧。”司玉藻呼吸的热气,全部喷在张辛眉的颈侧。 张辛眉想要躲,却又避不开她,简直要抓狂。 “唱一个。”她耍无赖说。 张辛眉毫无办法。 他犹豫了下,说:“歌不会唱,唱一段戏行吗?说流年不过三更天,杀贼擒王,矮了身子待试锏,那贼人个狗强盗……” “后面呢,怎么不唱了?” “……那贼人狗强盗是俺爹。”张辛眉继续唱到。 司玉藻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唱了,笑了起来。 她听完了,好像得到了满足,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然后,她突然对张辛眉道:“张叔叔,我也想做地下革命党,我很敬佩你。” 张辛眉的呼吸一错。 他把她往上托了托,心想此生已经值了。哪怕将来死了,会有个人记住他,且佩服他。 第1690章 欺人太甚 司玉藻并没有喝得烂醉。 她的意识是很清楚的,虽然脑子有点昏沉。 她的手臂,搂紧了张辛眉的脖子,能感受到他颈侧的脉搏,一下下鼓动着,像是连接了她的心。 她有意无意,把自己的唇凑到他的耳根处。 拐弯的时候,张辛眉稍微偏头,她的唇就落到了他的肌肤上。 触感很明显。 他肌肤微凉,而她的唇是热的。 司玉藻无忧无虑的心中,添了一抹化不开的沉重,却又在沉重里悄悄开出了一朵花。 到了她的公寓,张辛眉放下了她,她突然从背后抱紧了他。 她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张辛眉愣了下,然后笑道:“你又想要什么?别撒娇,用嘴巴说。” 司玉藻沉默着不回答。 过了很久,她才松开了张辛眉。 直到张辛眉离开,她心中那个声音才做了回答:“想要亲你。” 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彻底长大了,告别了她那毫无性别概念的幼年时光。 她心里住进了人。 她睡了一夜,早起时头疼得要炸开。 正如张辛眉所言,那些糯米桂花酒看似不烈,后劲却很强。 司玉藻去上课的时候,都是支着脑袋。 她浑浑噩噩的,隐约听到了同学说话的声音,好像都挺激动的。 “……凭什么?这也太过分了!” 司玉藻艰难转过了脖子,听到自己的颈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她看向了身后说话的同学:“怎么了?” 男同学一脸激愤:“留学名单发了下来,全部都是联合会的人,他们太过分了。”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另外的同学有点麻木。 学校去年就有个留学计划,是政府和创办人联合出资,资助十五名在校超过一年的学生去法国交流学习三年。 这个名额需要考试,一年级的学生就可以参加。 经过了四次考试,一次次排名下来,已经有了结果。 不成想,学校临时加了一个面试。 面试之后有了最终的定数,参加了的联合会成员全部名列前茅,占了所有的名额,把靠着真才实学考上去的同学都给挤掉了。 司玉藻班上有两个男生,一直很想要这个机会,也特别刻苦,一路都是前五名的,眼瞧着就能成功了,一场不咸不淡的面试把他们俩刷了下来。 他们的同寝室兄弟,都为他们俩抱不平,反而是他们俩自己沉默不言语了。 沉默,是心灰意冷到了极致,连言语都没了力气。 司玉藻蹙眉:“这应该是政府和创始人一起选择的,联合会的人是怎么插上手的?” “谁知道呢!”同学气愤道。 上课的老师来了,却发现学生们都静不下来,七嘴八舌问起留学名额的事。 老师也不是很清楚此事,就说学校的安排,肯定是最公正的考量。 此话毫无说服力,老师自己说完了,表情也是讪讪的。 这一堂课,教室里闹哄哄的。 司玉藻瞧着课是上不成了,就偷偷溜了出来。 她走在路上,瞧见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好像都是翘课了,出门谈论留学这件事的。 她没有停留,一路去了院长的办公室。 王秋生请她坐下:“二年级上午没课?” “有课的,院长,我是有事来找您。”司玉藻开门见山,“留学的事,您清楚学校的安排吗?” 王秋生道:“这个是教育局和创始人勒戈夫先生决定的。” “勒戈夫先生?”司玉藻有点诧异,“我从未听说过他,他也是创始人吗?” “他父亲是的。他一直有领事馆的差事,不怎么管理学校,他继承学校已经快八年了,从来不插手。但这次的留学名额,是他们家族赞助的,他才露面。”王秋生道。 司玉藻一下子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们早就怀疑,是其他人在学校操控联合会,想让它为其所用。 杜溪上的离开,以司玉藻为首的围棋会成立,威胁到了学生联合会。 “留学的事,算是敲山震虎。”司玉藻想。 这足以消耗掉学生们心中的希望,也足以让司玉藻的围棋会垮台。 她的眼眸微微沉了下来。 她看向了院长:“就是他,一直在操控联合会,让它成为施暴团体,欺负和压榨学生,控制学生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吗?” 王秋生的表情略有震撼。 他急忙起身,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王秋生虽然没什么魄力,平日却知道避嫌。女学生单独进他的办公室,自然是要开着门说话。 此刻他却不顾了。 他反锁了门,压低声音道:“司同学,这里是法租界,你知道吗?” 他们生活的大环境,是法国人保护着他们的。 勒戈夫先生敢如此,自然是有他的底气。 “这是上海!”司玉藻道。 王秋生看着她稚气的脸,心中莫名一阵难过。 这是华夏的土地,他们这些国人却沦为看别人眼色过日子的可怜虫。 “如果你父母知道,他们也会担心。世道哪有公平?能公平的领域,都是没什么油水可言的。”王秋生道,“司同学,你莫要给自己惹事。” 司玉藻心中很不舒服。 她走出了办公室,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她是没什么本事的,可她的父母有能耐。她从小就是大小姐的脾气,一旦有事就要靠父母。 她给家里发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发给她母亲的,很快她母亲就给她回了电报。 母亲在电报里告诉她,既然她已经找到了症结,且愿意解决她,司家会帮她的,三天之内会有答复。 她母亲办事效率极高。 卢闻礼也听说了留学的事,他问司玉藻:“你有什么打算吗?” 司玉藻道:“我正在打算,你等着瞧吧。” “你打算怎么办?”卢闻礼有点好奇,“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 “我没有本事,但是我母亲有。”司玉藻如实道。 卢闻礼:“……” 果然,三天之后,司玉藻接到了回信,她唇角微翘,忍不住露出了喜悦。 她急忙去找卢闻礼,让卢师兄陪同着她,找到那十五位打算去留学的学生。 两天下来,事情就办妥了。 消息也很快就学校炸开了。 第1691章 恢复清明 司玉藻很多方面像她的阿爸,能简单就不往复杂里整。 学校在留学生名额下来后的一周,就炸开了锅,因为那些留学生全部主动去给校方请辞,让出了名额。 众人抢破了脑袋的好机会,突然被丢了出来,自然引发关注。 于是,消息就传开了。 “司玉藻给他们换了英国的学校,是最好的医科大学——正规的医科综合大学。没有奖学金,但司玉藻给他们一大笔钱,足够四年的学费。” “吹牛吧?司玉藻能那么有钱吗?” “她回新加坡都是开飞机的,这点小钱和飞机相比呢?” 众人哗然。 他们都知道司玉藻家里有钱。然而,人的眼界受到自己条件的限制,他们往往对“有钱”到底是多少钱没什么概念。 所以,当这个数目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认知时,他们先是震惊,不相信,随后才会想起当初司家给学校捐了实验室的事。 这个消息的确不假。 司玉藻私下里找到了那十五个学生,用更好的学校和丰厚的资助,让他们退出了。 卢闻礼还说她破费。 司玉藻道:“我姆妈说了,就当是我们家给学生们的奖学金,为教育事业做点慈善,这点钱也不过是我家半天的生意进项。” 卢闻礼竖了个大拇指:“学妹,财大气粗!” 创始人勒戈夫先生听说了,非常的愤怒。 他让校方扣押这些学生的档案,谁也不给走。 不成想,教育局那边直接下了批条,学生们的留学已经批复下来了。 勒戈夫先生忘记了,司家不仅仅是有钱,他们还有人脉。 这件事过后的两天,学生们组织了活动,痛斥校方出尔反尔,那些退出校方留学计划的同学,也成了“正义”的使者。 这件事闹得挺大,报界也搀和其中了。 圣德保医学堂的学生联合会,在这件事中彻底曝光了。 整个上海都知道,圣德保医学堂的学生联合会是恶霸团体,背后有创始人勒戈夫先生撑腰。 “选上的学生,跟考上的学生完全对不上,一个小小面试就把学生的辛苦作废,换上了学生联合会的人。” “圣德保医学堂上次就闹过,也是反对学生联合会,他们那个会长还去坐牢了。” 议论纷纷扬扬,各界都在讨伐,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教育局的特派员急忙赶往上海,和学校创始董事会连夜召开了会议。 他们取缔了学生联合会,对其他学生团体进行严查。 司玉藻的“围棋会”,俨然会成为第二个学生联合会,因为司玉藻本人的家庭太过于显赫。 在教育局和校方的要求之下,围棋会解散。 圣德保医学堂解散了四个学生组织,重新审查当初的工作分配,做出了姿态,并且向社会道歉,这件事的热度才慢慢退下去。 张辛眉有一周没见司玉藻了,听到围棋会解散的消息,他才匆匆赶来,带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 司玉藻道:“我当初成立围棋会,目的就是搞散学生联合会。这次是他们作死,给了我机会。我的目的达到了,围棋会解散与否都无所谓,我不在乎的。” 张辛眉欣慰摸了摸她的脑袋:“懂事了。” 司玉藻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张辛眉看着她。 他看得很专注,眼睛一错不错,让司玉藻心中顿时沸腾了起来。 她莫名双颊发烫,站起身躲开了他。 张辛眉道:“我出去抽根烟。”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楼道里没有阳光的照晒,有点冷。 张辛眉一连抽了两根烟,这才重新回到了司玉藻的公寓里。 他吃了晚饭之后离开了。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张辛眉又在忙碌,没有再见司玉藻了。 天气也一日日的冷了。 学生们换上了夹棉的衣裳,教室里上课不再开窗了,每次下课,渔歌都说玉藻一身怪味。 渔歌有点洁癖:“你把外套脱下来,我给你洗了。” 她恨不能把司玉藻的衣裳拆了。 如此几天之后,司玉藻仍是很难闻。 渔歌几乎崩溃。 “我们班上只有三个女的,其他都是男的,又不开窗,一天的课下来,能好闻才奇怪了。”司玉藻笑得前仰后合,对渔歌的崩溃并不能感同身受。 渔歌每次给她洗衣裳,都是捏着鼻子的,而每晚都准备好热水,让司玉藻一回家就要洗澡。 司玉藻夏天都是能懒就懒一次,更何况是寒冬腊月? 这时候,她才开始隐约要崩溃了。 她对渔歌道:“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你要折磨死我!” 渔歌把她按在水里:“你管不着,我是太太的人。” 司玉藻十分英雄气短的认命了。 吃饭的时候,司玉藻还是愤愤不平:“等我回家过旧历年,就让我姆妈先把你嫁出去,再换个新的人来伺候我。你这天天逼迫我洗澡的毛病,非要把我折腾病了。” 今天没有客人,两名副官跟她同桌吃饭。 宋游听到了这话,手里的筷子略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继续吃饭了。 其他人都没有看到。 渔歌比她更愤愤:“你一身难闻的味道,还好意思叫屈吗?” 在渔歌看来,邋遢简直是死罪。 司玉藻被她盯着,突然再次短了志气,一边想着气死我了,一边又毫无办法。 她甚至暗搓搓希望自己病一病,染点风寒也好,这样可以吓吓渔歌,让她妥协。 不成想,司大小姐皮糙肉厚的,天天洗澡根本没把她洗病。 冬天很冷,一到下雨的时候更冷。 司玉藻上了一整天的大课,自己已经闻不到异味了,但来接她的宋游很明显吸了下鼻子,然后嫌弃扭开了头。 今天回家是省不了了。 玉藻冷得手都不愿意拿出来,一想到回家就恐惧,当即对宋游道:“我要去趟实验室,晚上和卢师兄有个实验进度要赶,你先回家,十点过来接我。” 宋游哦了声。 司玉藻去了卢师兄的实验室,却见卢师兄在实验室里点了个小炉子,正在烫羊肉吃。 “师兄,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的事不叫我!”司玉藻急忙关上门。 卢师兄看着自己锅里少得可怜的肉,哀怨看了眼她:“你还真会挑时候来。” 司玉藻不请自来的坐下了,打算分一杯羹。 与此同时,宋游回到了家。 张辛眉来了。 渔歌准备了一桌好吃的,宋游就把司玉藻的话转告了她。 “你给大小姐送一点吧,今晚全是她爱吃的菜。”渔歌心疼道,“念书这么苦吗,晚上还要忙?” 宋游就不忍心把实情告诉渔歌。 依照宋游的判断,司玉藻今晚肯定是不想洗澡才躲到实验室去的。 “你装好,我去送吧。”张辛眉道。 宋游看了眼他,没反对。 第1692章 秘密的重量 张辛眉手里拎着食盒,开车不过三分钟,就到了校外。 学校入了夜不容易进,张辛眉手里拎着汤汤水水的,也不好翻墙,故而他给门口的人塞了一把钱。 这么一耽误,就耽误了两三分钟。 张辛眉格外急切,不知是怕食盒里的饭菜冷了还是其他,他是想冲到实验室的。 他走得奇快,导致门口看门的人拿着钱惴惴不安:“这位……怎么像是寻仇的?” 张辛眉轻车熟路到了实验室,隔着门远远就听到了司玉藻的笑声。 张辛眉的瞳仁骤缩,好像被什么刺了下。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门。 里面传出来含混不清的声音,是卢闻礼口中衔着肉对司玉藻说:“去开门。” 司玉藻的脚步声就逐渐靠近。 等她看清楚门外的人是张辛眉,她又惊又喜:“张叔叔!” 张辛眉却莫名沉了脸。 “渔歌让我给你送菜。”张辛眉把食盒先递了过去,“怎么不回家吃饭,在这里加餐?” 卢闻礼那吃货已经听到了说话声,叼着筷子跑过来,抢过了张辛眉手里的食盒:“你们先聊。” 他打开了食盒,看到了渔歌做的几样菜,其中红烧肉足足有一大碗。 卢闻礼道:“还热乎着呢……” 这货顿时忘了天地之间的一切外物,包括他师妹,只有眼前的红烧肉是他的真爱。 司玉藻:“……” 张辛眉站在门口,不太想进来,送完东西就打算走。 司玉藻拉住了他:“进来一起吃。” 卢闻礼听到这话,当即道:“学妹你回家去吃,这才多少,不够分啊。” 司玉藻:“……” 师兄这么吃货,她面子上好无光彩,难道她还没有红烧肉可爱吗? 师兄的热情,就不能分一点给她,让张叔叔知道她也很有魅力吗?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司玉藻无力扶额,对张辛眉道:“你等我,我拿外套。” 出了门,寒风簌簌,司玉藻的手和脸瞬间冻得冰凉。 湿冷的空气往她的口鼻里灌,直接入侵了五脏六腑。 她顿时从里冷到了外。 究其原因,大概是她从放学至今,一口吃得也没有捞着。和卢师兄在实验室半个多钟头,她都在帮忙洗小青菜。 “冷!”司玉藻道,“明年真不想来上海了,留在新加坡多好。这个时节,我们还穿裙子呢。” 张辛眉脚步一顿。 他道:“上海就没值得留恋的?” 司玉藻道:“我现在冻糊涂了,想不起来,太冷了。” 张辛眉解开了自己的大衣扣子,一把带过她,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气息是暖烘烘的,体温把衣裳都浸透了。 司玉藻的心跳得像打鼓,且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张辛眉问:“还冷吗?” 司玉藻没有接话。 她没有动,任由他的大衣裹紧了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温暖的时空。 片刻之后,她缓缓将头靠近了他的胸口。 贴着他的胸膛,司玉藻紊乱的思绪逐渐透出几分清明,然后她就听到了心跳声。 强劲有力却明显过速的心跳声,在她的耳边回荡。 她扬起了下巴,看向了张辛眉:“张叔叔,你有没有秘密要告诉我?” 路灯下的人,面颊有点红,不知是烫的还是被寒风吹的。 张辛眉接触到了她的目光,神色一转,推开了她。他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罩在她身上。 他的大衣很长,几乎把司玉藻从头罩到了脚,她陷入这样的温暖中,无法拔足。 张辛眉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司玉藻愣愣的、痴迷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他喊:“你不走?” 司玉藻这才跟上。 她靠近了他,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且是十指相扣。 张辛眉想要抽回。 司玉藻握得很紧:“张叔叔,你如果没有秘密,那么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张辛眉没回答,任由她牵着自己,加快了脚步。 他一路把司玉藻送回了家。 站在司玉藻公寓的门口,他站定了脚步,垂眸看着她。 他专注的时候,目光格外深沉,像有浓郁的深情化不开。 他认真对司玉藻道:“我有个秘密,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司玉藻雀跃的心,被兜头泼下一瓢冷水,她冻得激灵了下。 她的眼神格外无辜。 “为什么?”她问张辛眉。 张辛眉道:“因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大人不仅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你负责。” 司玉藻蹙眉:“我成年了。” “在我心里,你还没有。你只是养在新加坡的司大小姐,活在圣德保医学堂的司同学。一个人经济都不能独立,就不算真正的大人。”张辛眉道。 司玉藻无语看着他。 “我们要见识过、看过,才会最终确定自己要什么,而不是走一步要一样,然后拿不下再丢下。”张辛眉道,“小孩子才这样。” 司玉藻的心,不由自主往下沉。 “有一天你长大了,还想听我的秘密,我就告诉你。”张辛眉道。 说罢,他没有再次上楼,转身离开了。 司玉藻没有动。 她没有去追张辛眉,因为她反驳不了他的话。 他说的,她听懂了;他未曾宣之于口的,她也明白。 一个人不能对自己负责,就不能对她的爱情负责。 司玉藻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她很招人爱,可张辛眉不是她的同学。万一感情失败了,他要面对更多的社会压力,甚至司家的压力。 而且,他所做的事,并不能容许他轻易谈感情。 司玉藻一个人站了很久。 宋游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大小姐。” 司玉藻回神,全身上下已经凉透了。她唇色发紫,看了眼宋游:“我失恋了。” 宋游道:“太冷了,回家吧大小姐。” 司玉藻嗯了声,跟着宋游上了楼。在幽黯的楼梯里,她冰凉的面颊上有热泪滑过,那样炙热,几乎要把她的面皮烫裂。 她在进门之前,用力一抹面颊,不动声色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渔歌在门口问:“大小姐,不吃饭吗?” 司玉藻听到宋游的声音:“她吃好了。让她睡吧,明早起来在梳洗,她也累了一整天。” 声音渐歇,归于寂静。 司玉藻在这样的安静夜里,裹着张辛眉的大衣,失眠了一整夜。 第1693章 惊喜的偶遇 窗外寒风凛冽,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簌簌作响,宛如夜啼,很凄厉。 司玉藻躺着,心里想自己应该撒泼任性。 可她又做不出来,因为她很理解张辛眉。太理解了,任何的怨言都说不出口。 和张辛眉相比,她年纪太小了。小姑娘见识有限,心智不成熟,被稍微年长一点的成熟男子吸引,实属常见。 将来她见识多了,会不会后悔自己年少无知? 一旦她后悔了,张辛眉就没办法把她的青春年少还给她。 他还说过,顾轻舟就像他的亲姐姐,他和司玉藻的家庭并非毫无关联。 他要如何面对至亲一样的顾轻舟? 更重要的,是张辛眉是个地下工作者,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并非他的,他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把另一个人拉进他的生命里,就等于是把司玉藻拉进了他的组织里。 司玉藻的家庭特殊,她没办法真的走进去。 远的不说,邓高叔叔就很疼爱她,时常帮衬她,若接到了刺杀邓高的任务,她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叔叔甚至她的父亲? 这些,张辛眉一个字也没提,司玉藻却全懂。 正是因为懂,脾气发不了,悲伤也显得浅薄。 她茫然看着屋顶,心想自己刚到上海时,亲吻了张辛眉,当时的情绪是很平淡的,并无异动。 如今,她的感受全变了,她爱上了他。 爱情的甜蜜还没有尝到,先咬到了一口苦,司玉藻的心狠狠抽了下,疼得很剧烈。 后来张辛眉又来找她了,她当时就在房间里,却让渔歌告诉张辛眉她不在家。 张辛眉也明白,从此就不再来了。 有些关系,并不是退一步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司玉藻那几天浑浑噩噩。 渔歌和副官们都很担心她,就带着她上街去玩。 回来的时候,司玉藻一直看窗外,然后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撞上了她的汽车。 宋游开车,急忙刹车。 女孩子被撞倒在地,手里的东西掉得到处都是。 司玉藻一个激灵:“撞死人了吗?” 宋游一边开门下车,一边回答他家大小姐:“没有。” 司玉藻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也急忙下车。 女孩子已经爬了起来,她手里拿着的是纸笔等物,撞飞得到处都是,好在没有损害。 而她自己,穿着厚厚的冬衣,棉布旗袍里面是衬裤,那裤子摔破了洞。 女孩子不说话,捡起东西就要跑。 宋游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可要送您去医院?您伤着哪里了吗?” 女孩子的腿有点瘸:“我没事,没有摔伤。” 司玉藻看向了她。 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个熟人:“小姨!” 女孩子抬眸,诧异看向了司玉藻。 很显然,她也认识玉藻。 “玉藻。”她又惊又喜。 玉藻没有认错。 她是顾纭,顾轻舟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玉藻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在岳城,那次霍钺结婚,玉藻跟着父母回来,在顾公馆门口看到了她,她当时很羞涩;第二次是在上海。 那次顾轻舟带着玉藻来送木兰,在上海遇到了四姨太香雪。 香雪的男人生了重病,到上海就医,正好玉藻也被救出来,来医院处理烫伤的手。 顾轻舟和香雪说话,就让顾纭去了玉藻的病床前。 她们俩聊了一会儿,顾纭还替玉藻梳了个辫子。 “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玉藻也很惊喜,“跑什么,是着急去上班吗?” 顾纭往后看了眼。 她方才就是不停的往后看,好像在躲避什么。 玉藻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瞧见。 “小姨……” “我没事,我腿好像有点疼。”顾纭忙道,“你能送我去医院看看吗?” 司玉藻说好。 她略感狐疑,再次看了眼来路,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从角落里闪过。 她略微蹙眉。 见顾纭不太想提,而且想赶紧离开,司玉藻就带着她上了汽车,把她送到了圣德保医院。 医院给顾纭做了检查,说崴到了脚,没什么大问题,回去用冷毛巾敷一敷就可以了。 司玉藻松了口气。 “小姨,你去我家吃饭吧,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司玉藻拉着她的手。 顾纭点点头。 到了司玉藻的公寓,女佣渔歌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顾纭也给司玉藻说起了往事。 十一年前,她们在上海见过,那时她的继父生了癌症,到上海就医,正好遇到了。 “我爹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就去世了。”顾纭道,“阿姐还亲自来了。” 她说的阿姐,是指司玉藻的母亲顾轻舟。 父母出门,不会每次都给孩子们交代去向,玉藻真不知道此事。 “……阿姐给了我们一笔钱,还说安排我姐姐去岳城念书。”顾纭又道。 顾纭的另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叫莲儿,顾轻舟跟她也有感情的,愿意资助她。 “为了姐姐的前途,我姆妈就答应了,后来姐姐一直在岳城念书。她中学毕业之后就嫁人了,我姐夫是个教书的。”顾纭继续道。 继父去世之后,她母亲香雪就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岳城生活。 顾轻舟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好教养孩子,她果然做得很好,平日里省吃俭用,还做些零碎活计,把钱都留给了两个女儿。 孩子们也很孝顺她。 “我姐夫前年调任,去北平的大学教书去了,这是好差事。他没有母亲,需要一个人帮衬我姐姐带孩子和持家,我姆妈就跟着他们走了。 他们原本也要带我去的,但我已经快毕业了,不想挪地方。我中学毕业之后,就在上海找事做,如今在报社。”顾纭又道。 “你一个人?”司玉藻有点诧异,同时又有点羡慕。 “嗯。”顾纭道。 顾纭小时候很腼腆,在她继父去世之后,她们搬到了岳城,她被安排进了学校念书,性格还是没变多少,仍是很内秀。 她不太爱说话,但自己的事能做得很周正,不需要母亲替她操心。 她沉稳有谱,这也是为什么她母亲能跟她姐姐走。 她母亲也觉得,岳城是个安全的地方,且顾轻舟拜托颜家照看顾纭一二,她母亲就放心留她在学校。 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姨子,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去生活,她母亲也担心会出乱子。 这方面,她母亲那种做过姨太太的小心思,一览无遗。 毕竟,她姐姐莲儿只有八根手指。姐夫不嫌弃她,母亲反而总担心女儿的残疾,时刻忧心。 “……我姆妈还不知道我毕业之后来上海了,她以为我在岳城。颜太太常叫我去她家吃饭,洛水姐姐也很照顾我,我姐姐姐夫他们这才放心留下我。”顾纭又解释。 她虽然一个人,但她不是被抛下的。 第1694章 不要跟踪我 司玉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每个年轻女孩子都能像她一样,前呼后拥出门的。 一个人到上海来谋生,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 “小姨,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住?”司玉藻邀请她,“我一个人住得很寂寞,身边也没个亲人。你在这附近出现,你的报社应该离这边不远吧?” 顾纭明白玉藻的好意。 她打量玉藻的公寓,的确是很奢华敞亮,而且有空余的房舍。 她的报社离此地也不远,早上坐电车过去,不过二十分钟,非常的方便。 “会不会打扰你?”顾纭礼貌客气了下。 司玉藻忙道:“不打扰,我最近失恋了,正缺一个人陪伴,否则我天天都要哭死了。” 顾纭诧异看着她。 她听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司玉藻活泼得像个猴儿,哪怕是失恋了,脸上也没啥愁苦的。 “真的,你过来住吧。我姆妈如果知道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公寓,却把你丢下,你又是一个人,她一定会亲自来上海给你安排公寓和佣人的。”司玉藻道。 顾纭想起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顾轻舟对她们很好,不是客套虚伪的好,是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周到的好。 她如此慌乱的跑,还撞上了汽车,玉藻又不是傻子,肯定知晓她有事。 如此一跟姐姐说,姐姐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的。 “那我搬过来。”顾纭很识时务,立马道。 司玉藻眉开眼笑,开心得不行。 失恋的痛苦,暂时被她抛之脑后,她上前搂住了顾纭:“小姨你太好了。” 顾纭拍了拍她的后背。 司玉藻性格急,说妥了之后就立马让宋游和李效去着手搬家。 她也跟着去了。 顾纭住在一处很旧的弄堂,哪怕是大冬天了,弄堂里也有一股子异味。 她在一户人家的一楼租了个小房间。除了她之外,还有四家租户,拥挤不堪。 她带着人回来,其他租户不明所以,有点担心。 一个矮胖的女人走进来:“顾小姐,你没出什么事吧?要不要打电话给警察局。” 顾纭笑道:“不用了阿姐,这是我外甥女,她让我搬过去跟她一起住。” 这位阿姐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司玉藻见顾纭跟这些住户关系都还不错,也很热情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她的东西也不多,几床被褥,一年四季的衣裳一个皮箱就能装完,没有一样家具是她自己的,收拾起来更是简便。 没有十分钟,她这房子就收拾妥当了。 司玉藻也在外面遇到了房东。 她把顾纭的情况跟房东说了,又塞了三个月的房租给房东,房东也欢欢喜喜说了些客气话,送走了他们。 搬好了之后,司玉藻让渔歌帮忙收拾,自己则带着顾纭上街,给她衣裳鞋袜全部置办了成套的。 顾纭很过意不去。 司玉藻也问她:“你之前躲什么?” 她这么忙前忙后的,顾纭也不好再隐瞒她。 “真没什么大事。我同事跑新闻,有一次捡回来一个纸袋。后来,洪门的人就总是找他的麻烦。 他让我保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第二天他就失踪了。洪门的人找我,我稀里糊涂交了出去,但他们这几天都在问我,问我有没有弄丢一份文件。”顾纭道。 司玉藻心中咯噔了下。 她一听到洪门,下意识想到了张辛眉。 她急忙问:“是什么文件?” “我真不知道。”顾纭道,“我同事把纸袋给了我,我没有打开过。洪门的人也看得出来,那个纸袋的封口没有动过,要不然早就抓走我了。” 司玉藻慢慢舒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你那个同事也真过分,这样的东西交给你,不是给你惹麻烦吗?”司玉藻愤愤,“可恶!” 然后,她又道,“你放心吧,我去跟张叔叔说一声,让他跟洪门的人打声招呼,叫他们别纠缠你。” 顾纭问:“张叔叔是谁?” “张辛眉,以前张龙头的儿子。”司玉藻道。 顾纭了然,松了口气。 司玉藻答应了顾纭,要把这件事跟张辛眉提一提,可她忘记了自己和张辛眉最近是不来往的。 她一时间踌躇起来。 犹豫再三,她才给张辛眉打了电话。 “张叔叔,我有件事求你帮忙。”司玉藻开门见山。 张辛眉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意外。 他沉吟了下:“见面说。” 见面,对司玉藻而言是一种折磨,可她不能彻底和张辛眉决裂,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她犹豫了下,答应了:“好的。” 翌日,他们倆约了早茶的餐厅,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司玉藻还以为见到他会特别难受,可真正见面了之后,她的心情是很好的。 甭管有没有结果,能看到他,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司玉藻把她小姨的事说给了张辛眉听。 “……这算是什么大事?”张辛眉道,“我会打点,你放心。” 司玉藻点点头:“谢谢叔叔。” 张辛眉笑了笑。 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的笑容有点苦涩。 他又做回了司玉藻的叔叔。 这顿早餐,他没有吃多少,心情很郁结。 和司玉藻分开之后,他派人去把此事告诉了洪门。 洪门的人跟张家断了好几年的关系,所谓人走茶凉,并不会把张辛眉的话奉为圣旨。且张辛眉现在在政府机关做事,他们总感觉他是政府的人,跟洪门更加格格不入。 随后,跟踪和监视顾纭的人,从六七个变成了一个。 顾纭看到了他。 那是个特别高的男人,约莫有一米九,铁面不苟言笑。 他跟了她几天之后,顾纭走近了他。 他太高了,顾纭是个刚到一米六的姑娘,要使劲昂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她这样,气势上显得很弱小。 故而顾纭突然往旁边的花坛上一爬,站在了花坛上。 那人很显然愣了下。 “我说过了,我没有打开纸袋。”顾纭道,“不要再跟踪我了,我没有拿任何东西。张九爷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我没有跟踪你。”男人冷冷说,“我路过。” 他和上次跟踪她的人不同,他不躲不闪,就是跟着她,也不主动上前问话。 他只是跟着。 洪门要给张九爷面子,同时也觉得,顾纭的确没打开过纸袋,那纸袋是完整无缺交给他们的。 但是,的确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于是他们派了个无名小卒,天天跟着顾纭,不管有枣没枣,这棵枣树都要先守住。 反正这个男人没什么地位,个子又太高了,做保镖都是活靶子,索性让他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也是洪门对张九爷表达不满。 司玉藻派宋游去收拾他,那人也说:“我没有跟踪,我就是路过。” 宋游威胁了他一通,然后对司玉藻道:“大小姐,他是个小人物,也说奉命行事。与其杀了他,还不如去找下令的人。” “下令的人连张叔叔的面子都不卖,可见他们丢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司玉藻沉吟,“这人不跟踪小姨,等他们过几天想起来,还是会派其他人来。 不如就让他跟着,也让李效去,保证小姨安全。这人多跟踪几天,就等于替小姨洗清了嫌疑。”司玉藻说。 她也把这话告诉了顾纭。 顾纭点点头:“我明白的。” “你正常上下班即可,李效在你身边,他能打得过那人。”司玉藻道。 李效也道:“是,属下绝不会让顾小姐有危险。” 第1695章 张辛眉的探子 张辛眉翌日也来看了司玉藻和顾纭。 他给顾纭带了礼物。 顾纭瞥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当即又转开了。 “不好意思,顾小姐,你的事情我没有办妥。”张辛眉道,“人走茶凉,我也是无能为力。” 顾纭的表情变幻了下。 她低垂了头:“张少爷客气了,原本就是麻烦你。已经很好了,他们没有再骚扰过我。” 他们只是派一个大个子跟着。 那个大个子,其实更像是一个保护,至少有他在,洪门其他人不会找上门,其他的地痞流氓更是会敬而远之。 慢慢的,顾纭明白他没有恶意,只是例行盯梢,反而放松了下来。 而且,玉藻还派李效跟着她。 他们客套了几句。 后来玉藻去房间里找东西,张辛眉突然靠近了顾纭,问:“顾小姐,你拿到了什么?” 顾纭此刻就明白了。 张九爷不是没能力,也不是处理不好这件事,他是故意的。 也许,那个跟着顾纭的高个子,就是张辛眉的卧底。 他和洪门一样,想知道顾纭有没有拿到那个文件。 但是,他不会明着来,他怕司玉藻反对,也怕司玉藻伤心。 张九爷为了达到目的,宁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能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我……我没有。”顾纭委屈得要哭,“我住在这里,张少爷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搜一搜。” 张辛眉立马挪到了旁边坐。 正好司玉藻回来了。 顾纭低垂着头。 “小姨,你怎么了?”司玉藻问,“张叔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小姨了?” “谁欺负了?”张辛眉啧了声,“我是仗势欺人的吗?你不信,自己问她。” “没有没有。”顾纭忙道。 司玉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没说什么。 张辛眉要离开的时候,司玉藻下楼送他。 单单他们俩时,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好像连呼吸都轻了。 张辛眉轻咳了声:“别送了,我回去了。” 司玉藻却叫住了他:“张叔叔,你也怀疑我小姨拿了纸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张辛眉站定。 司玉藻又道:“我知道你的能耐,那个人——个子特别高的那个,是不是你的暗线?”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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