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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小说> 穿成黑月光恶女,深陷虐文修罗场 > 第58章

第58章

谁站起来比旁人高,都有被雷劈的危险。 玄冲真人坐稳,就开始念诵着什么,目光闲闲落在紫微阁上。 紫微阁上的顾轻舟,眉头微蹙,表情有了点变化,不过正在慢慢收敛,没有露出惊惶。 “真有雷电。”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人群里爆发,所有人亲眼见活神仙作法,谁不吃惊? 除了这句话,其他任何词都没了意义。 金家的人满脸兴奋。 “娘,玄冲真人怎么如此神通?”金家的大奶奶问金太太。 她们也惊呆了。 金太太是信仰玄冲真人的,她也不知对方的本事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很厉害。 “他术法高深,不是凡夫俗子。”金太太闲闲道。 这雷电一起,顾轻舟今天必死无疑了。 一声闷雷过后,天地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 这一等,时间有点长,天气也变得越发厉害了。 金家的人,脸上的喜色从未敛去,哪怕努力克制,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金千潼不停的搓揉手掌,心想老天爷要替他妹妹报仇了! “好,这次请对了帮手。”金千潼高兴道。 等了如此久,大家都在盼望第二道雷电时,有一个闪电由远及近,就在另一个山头劈开了。 那山头的树,隐约是遭殃了。 这道闪电之后,就开启了什么雷电的水闸,那电闪雷鸣就开始不知停歇,使劲往山头招呼。 一道闪电,闪烁着刺目的白光,就在众人的头顶炸开。 顾轻舟眼睁睁看着那闪电,朝她而来。 她的手指,用力捏紧,背后紧绷着,牙关也咬得死死的。 闪电几乎是直扑她的门面。 然后,闪电奇怪拐了个弯,打在那条摇摇晃晃的细铁管上。 铁管被闪电笼罩,一路游走,没入地下,逐渐消失不见了。 “成功了!”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叶姗和叶妩姊妹看过的书,是很正确的西方科学,没有诓骗她们,引雷针的确很简单,而且很有效果。 山下的人,则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又是轰雷。 轰雷无妨,可怕的是闪电。 雷电滚滚间,又有闪电疾驰而来,直接奔向了顾轻舟,然后落到了铁管子上。 “看到了吗?”叶妩还是非常紧张,生怕铁管不经用,使劲掐了她姐姐叶姗。 叶姗早已瞧见了。 “起效了!”叶姗则兴奋不已,几乎要跳起来。 好像一个实验,她们成功了。 引雷针可以推广,成为一件商品,消除被闪电袭击的灾难。 她们姊妹在兴奋中,就看到漫天轰雷中,闪电一道道往紫微阁跑,然后被铁管吸到土地里。 所有的闪电,好像都长了腿,直接往那边奔。 “天罚,天罚!”围观的人群中,有个人大声叫了起来,同时害怕得趴在地上。 半晌见身边没有其他人趴在,他才慢慢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闪电如游龙般,缠绕着那根铁管。 因为距离和视线的缘故,其他人看到的,都是铁管就在顾轻舟身边,而那些闪电统统避开了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那里,阖眼打坐,神态安静宛如一尊神像。 没有闪电落在她身上。 “神女!” 平头百姓,哪怕是没有亲自见过,也听说过被闪电打死。在广袤的平原上,假如雷电的日子里,有个人单独下田劳作,他比四周所有的建筑都要高,就有可能被雷电打死。 这漫天的闪电,应该是东一下、西一下的,此刻却全部聚集。 在那茫茫闪电中,顾轻舟独坐。 闪电特意避开了她。 没有人有这样的能耐。 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假如玄冲真人是活神仙,能引来闪电,那么顾小姐也是活神仙。 能引来闪电、躲开闪电的,都是神仙才能做到的,凡人岂有这等本事? “神女!” 这样的声音,一开始只有寥寥几声,然后就越演越烈。 围观的人,统统跪下,匍匐在地上跪拜,口中大呼神女,包括正在拍照的记者们。 他们似乎疯了。 顾轻舟坐在闪电中,不敢睁开眼,因为她耳边总是能听到霹雳巴拉的声音,让她担心真有一道闪电落在她头上。 于是,蔡长亭就看到,在那紫微阁上,光芒万丈,闪烁轰鸣,顾轻舟独坐热闹之中,安静而肃穆。 她周身仿佛有光。 此刻,就连蔡长亭都有点恍惚,这不是神女,又会是谁呢? 明知没有鬼神,蔡长亭此刻却糊涂了。 不知是他糊涂了,道场上的那些道士,也彻底糊涂了。 只有金太太,面如死灰。 第950章 冲动的年轻人 蔡长亭看着这一幕幕。 他确定,顾轻舟身后高高竖起的铁管,虽然摇摇晃晃不牢靠,却非常实用。 所有的闪电,皆被那铁管吸引而去。 站在外面瞧,那些闪电就像是被顾轻舟吸引的,反而又不伤及顾轻舟。 蔡长亭若不是有十足的睿智,他的心神也要动摇了。 看到这一幕,再聪明的人都会觉得是天神降临了。 “这铁管,是有什么用吗?”蔡长亭在漫天轰雷中,安静想着心思,“轻舟一开始就非要计较,原来她早已有了方法。” 这个方法,蔡长亭不懂,回头可以请教顾轻舟了。 顾轻舟今天是不会死的。 蔡长亭也看到,叶妩和叶姗姊妹俩激动不已,两个人满面喜色。 “叶家的姊妹也知道,她们可能还帮忙了。”蔡长亭心想。 蔡长亭再转移目光,看到了那些道士。 他们个个都吓呆了,全部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甚至有几个道士坐不稳了,瘫软在蒲团上。 那个叫玄冲的道士,则是紧紧抿唇,下颌的曲线变得僵硬。 他的震惊,是最强烈的。 玄冲真人很清楚,这是真的闪电,是大自然最威猛的闪电,而不是戏法。 这样的闪电,他召唤不来,顾轻舟也没有本事躲开才是。而那些招来雷电的铁管,居然把闪电全部吸到土地里。 一阵阵轰鸣中,玄冲真人已然说不出半句话了。 而旁边的金千潼,几乎要吓得尿裤子了。 一阵阵闪电之后,那些闪电终于停歇了片刻。 顾轻舟就站起身,高声道:“我是否通过了天罚?” 回答她的,是众人匍匐高呼,一声又一声的“神女”。 她当然通过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绝不是什么妖孽。若她不是凡人,就是活神仙了。 “真人,您如何说?”顾轻舟又问玄冲。 玄冲的下颌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他努力想要张口,偏偏每句话都塞在喉咙里,让他像个哑巴般,愣在哪里。 “真人,我是否通过了天罚?”顾轻舟再次开口,隐约是咆哮,而就在此时,一声滚雷猛然炸开。 其他人和道士们几乎同时在想:神女发怒了。 是的,被人诬陷成妖孽,她发怒了。 故而,天雷为她添了威严。 “通过了!”玄冲真人回答。 顾轻舟就站起身。 哪怕她站起来,也没有铁管高,故而她不用太担心,却也小心翼翼。 她小心翼翼往下走,在众人看来,这是极其端庄的。 同时,军政府的一名副官,躲在紫微阁的后面,用一根橡胶绳子,套住了铁管。 这名副官穿着连体的橡胶衣裤,又带着橡胶手套,装扮非常奇怪。 等顾轻舟走下了紫微阁,位置比那些道士们还在低的时候,副官用力一拽,然后火速跑向了对面,那根铁管就倒了,然后直直朝山涧里滚了下去。 “怎么回事?” “为何要弄丢那根铁管?” 众人看着这一幕,似乎很好奇。 顾轻舟则走到了场地里,见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又对铁管很奇怪,顾轻舟解释道:“那是我的护身铁管。我既然通过了天罚,我的护身铁管自然不会留在哪里了。 现在,铁管上都是闪电,才将它推入山涧,免得不堪重负而折断,从而伤了无辜之人。” 听到的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在世人的眼里,若降下天罚,任何人都不可能避免的。 顾轻舟能用护身铁管躲过去,意味着老天爷不想惩罚她。 没听到的人,都询问说了什么,于是听到的人就转身告诉了他们。 一下子就传开了。 天上的闪电不及方才那般密集,也不再使劲往紫微阁上积聚了,这个山头的雷声也逐渐小了。 顾轻舟就问:“金家的三少爷呢?既然我接受了天罚,他也是自愿接受天罚的。” 金千潼此刻,正吓得浑身发软,趴着绳索桥,要挤到云霞阁去。 顾轻舟看到了,就对军政府的副官们耳语了几句。 副官立马要去抓。 金太太早已上前,大声呼喊儿子:“快过来,快过来!” 金千潼逃命一般,爬向了金太太。 金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儿子去紫微阁上。 现在雷电虽然少了,偶尔会有一点打过来,已经开始下雨了。 这个时候,金太太早已明白:能让顾轻舟幸免于难的,是那个铁管。 铁管被推倒,金千潼只要上去,就是一个死。 雨越下越大。 冬天的雨,打在身上冷极了,淋雨的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纷纷去找避雨的地方。 紫微阁上,空空荡荡的。 雨水一遍遍浇下来。 顾轻舟走到了云霞阁。 能在云霞阁里的,除了金家众人和叶家姊妹,还有其他一些名流贵妇。 “顾小姐,您真是有天神保佑。”他们都上前,和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接过叶妩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道:“侥幸而已。” 他们说着话,玄冲真人也下来了,走到了云霞阁内。 大家看玄冲真人的眼神,有点复杂。 他能引来雷电,这无疑非常了不起了。哪怕不是他引来的,他能预测到,也是能耐。 可他说顾轻舟是“妖孽”,这就彻底得罪了叶督军府,如今证明顾轻舟不是,这个人只怕没活路了。 到底是该恭维几句,还是该讽刺几句,让众人拿不定主意,他们就默默站在旁边,都不言语了。 云霞阁内,安静得吓人。 玄冲真人面色煞白,犹豫了下,他走到了顾轻舟身边,故意高声道:“顾小姐,你接受了天罚,的确是贫道看错了天机。你绝非灾星妖孽,乃是天生福运昌盛之人。”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现在说顾轻舟有福气,带着巴结和讨好的意味。 同时也证明,顾轻舟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人精一样的名流们,依旧和顾轻舟寒暄,说:“顾小姐,方才您真像是神女莅临。” 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不太好意思说什么鬼神之说,故而他们只用了像。 那景象,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极深的痕迹。 非常像! “过誉了。”顾轻舟笑道。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玄冲真人面前,低声道:“真人,督军说您有些本事,以后就别装神弄鬼了。这天下,照样有你一碗饭吃。对了,别再和我作对,曾经有个术士,说我天生富贵命。” 她顿了下,继续道,“他叫郭七,你认识他吗?” “郭……”玄冲真人立马屏住一口气,似乎接不上来,下巴再次僵化,舌头亦不能灵活。 他愣住。 在这个瞬间,他的心神激烈碰撞,让他无法言语。 郭七郭老先生……他还活着吗? 顾轻舟见他被震惊的样子,问:“你还认识他?” 玄冲真人却不言语,猛然转身往外走。 他几乎是冲了下去,冲入茫茫雨幕里,脚步快速往山下走,哪怕是撞到了人他也不停歇。 他像是逃命般。 在云霞阁里,除了顾轻舟和叶家姊妹,还有金家的人。 雨越发大了,金家众人也走不了。 “金太太,真不让你儿子去接受天罚?他可是亲口答应的。”有人看不惯,问道。 金太太眼神阴冷,扫视过来。 “金太太,您别生气啊,又不是我逼迫您的。”这位说话之人,根本不怕她,继续笑呵呵调侃,“什么妖孽、天罚,不是你们府上提出来的吗?” 众人都不由自主离金家远了几分。 那些人中,还有两位军方团长,正在冷嘲热讽,意思是金千潼不是男人,金家包藏祸心。 他们七嘴八舌,将金千潼骂得狗血淋头。 激将法终于起到了作用,金千潼双目赤红,大叫道:“老子不是妖孽,也不是懦夫!好,你们想要看热闹,就看个够!” 说罢,他跑了出去。 外头的闪电,依旧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天边炸开,暴雨倾盆,山涧似起了烟雾。 金千潼到底年轻,抵挡不住那些闲言碎语,而且他见顾轻舟没事,就不把这些闪电放在眼里。 他脚步速度,走过了天桥,到了紫微阁上。 金太太和金家众人急忙追出去。 还没有过天桥,就看到金千潼激动爬上了紫微阁,张开双臂大呼:“贼老天,你若是有种……” 一道亮光。 闪电劈将下来。 云霞阁里的众人,震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就看金千潼被闪电击中,瘫软倒地。 其他躲雨的人,也瞧见了这一幕。 顾轻舟站在云霞阁的窗棂后面,寒冷的雨水都浇到了她身上。 她也清清楚楚瞧见了。 她想:“金千潼死了。” 顾轻舟不知该如何形容,若是她,绝不会受了那些无谓的闲言碎语,就如此冒险。 金家的人哭天抢地,却不敢靠近。金太太想要去紫微阁,被她的长子死死抱住:“娘,那里有天罚!” “娘,您不能过去!” 整个云霞阁里乱了,整个三清观也乱了。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她立在窗前,黑发被风撩拨着,摇曳生姿。 他又看了眼,似乎牢牢记住了,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雨还在下,蔡长亭脚步稳健,踩着湿滑的青石山路,下山而去了。 第951章 迟到 叶督军在傍晚时分,见到了自己的两名副官、一名师长和两名团长。 他们是上山去围观的。 他的女儿们也回来了,三个人围着炉火取暖,叶督军没有去打扰她们,只是把副官和下属叫了过来。 他问起情况。 “的确是天雷滚滚。”师长先开口了,“看来二小姐和三小姐说得不错,那个道士擅长天象。” 叶督军道:“如此,倒也是个人才。” 师长点点头。 他开始讲述。 讲到顾轻舟立在天雷之下,黑发舒展,浑身洁白,又被电光衬托得光芒万丈,师长的声音有点轻。 “……很受震动?”叶督军听出来了,问他。 师长点点头:“不止属下,那些百姓更受震动,他们当时都跪下磕头,口称神女了。督军,您是没瞧见……” “的确,当时的样子,真像是神仙。”团长插话。 副官也说:“顾小姐实在勇敢,那么近的雷电,谁不害怕呢?她镇定自若,眉头没皱一下,确实有天人之姿。” 听他们的形容,对顾轻舟推崇不已。 叶督军就顺势教导自己的下属:“顾小姐她是知道引雷针的作用。她一直说,若有五分把握,就要拿出十二分的信心,这天下的事,哪有十分肯定的?” 众人思索这话,只感觉顾小姐勇敢得很,纷纷点头。 顾轻舟接受完了天罚,回到了云霞阁。 云霞阁里,几乎是太原府全部的上流社会代表,每家都有人去看热闹了。 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中,金千潼只看到了自己地位相等的人,找不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这些和他地位一样的人,全部鄙视他,顺便鄙视金家,他年轻的内心不够强大,无法承受那么巨大的压力,就跑了出去。 “当时那些人说话难听,不过金少爷实在撑不住事。他跑上了紫微阁,可能是老天爷想要他的命,正好一个雷过来。”师长有点惋惜。 金千潼后来变成了焦尸。 他被闪电击中,一点余地也没有,金家的人当时还不敢去救他。 等金家的人过去时,他的整个头颅已经被烧焦了,毫无生还可能。 “督军,金家的人够狠的。”副官道,“从金千潼的遭遇就可以看得出,那个紫微阁是极容易招惹雷电的。 顾小姐若是不答应,就要背负灾星、动乱的骂名,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只要答应,就必死无疑。” 团长和师长点点头。 在雷雨天上紫微阁,没什么可侥幸的,就是必死。 金家通过舆论,逼得顾轻舟就范。 “顾小姐肯定也知道,却敢如此冒险。”副官又道,“她果然很勇敢。” 叶督军笑了笑:“是阿妩和叶姗帮她做了引雷针。” 几个人对那个引雷针,是赞不绝口。 引雷针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不少的地方,常年遭受雷劈,如今终于有了转机。 叶督军听完了这些话,只是点点头。 顾轻舟又赢了。 蔡长亭也把山上的情况,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大喜过望。 “这下子,没人再怀疑她神女的身份了。”平野夫人道,“长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号召力。 顾轻舟既是皇室公主,又是神女,她复国是天命所驱,这种噱头足够招来无数的追随者。 平野夫人一开始非常恨金太太,现在,她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我真应该感谢金太太,她花了巨资请道士,又赔上了自己的儿子,替轻舟赢得神女的名头,简直是太无私了。”平野夫人道。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下。 这件事,实在可笑得很。 顾轻舟赢了,赢得轰轰烈烈。当时看过她的人,心中对她的崇敬,轻易无法撼动。 蔡长亭说,他当时都受到了影响。 平野夫人是不忍心见顾轻舟惨死,要不然她也去了。 可惜,她错过了那么精彩的一幕。 太原府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 有好几位记者,都拍到了照片。照片无法复原当时情景的万分之一,那些照片,看上去还是那么震撼人心。 “绝对是神女,要不然你打雷的时候拿铁管去山上试试看?” “金千潼他不信啊,他以为那些雷电无用,结果他就被打死了。” 有人则反对这句话。 他神神秘秘道:“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雷电都不在这个山头了。等金千潼上去,雷电突然就来了,你知道因为什么?” 听的人一脸紧张。 “……因为他就是灾星了。” “这么说,灾星除了,动荡也就消了?”有人低声问。 “是的。” 大家在谈论这个神秘的话题,同时又欣赏那张照片。 照片上,闪电把镁光灯给刺花了,其实不太清楚,到处都是白点,可经过无数的渲染,他们都知道那就是闪电了,故而这照片更加神秘。 有人甚至放大了顾轻舟的照片,放在自己的祖祠里。 各种夸张的传闻都有。 金千潼确实是死了,死得人心所向。 金太太一直不言语。 她还记得,把金千潼抱下来,她去找玄冲真人,玄冲却指天保证,自己也不敢跟顾轻舟作对,否则就不得好死。 “你知道什么人给她批过命吗?你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凡人没资格知道。”玄冲真人神秘,又有点癫狂。 “不要和她斗,你们都会死的,因为她福运厚。”玄冲真人恶狠狠警告金太太。 “……我要去找寻我的大道。这个世间是有大道的,他成功了,我也可能会成功。”说罢,玄冲真人就离开了金家。 跟着玄冲真人一起来的聂老板,再也没找到他。 发电报回北平,北平的人也说不见了真人。 玄冲真人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说什么自己要成仙去,就没了踪迹。 金太太回想起这些,就面无表情。 悲伤过头了,她整个人像雕像般,失去了神采。 到了冬月初,太原府再次下雪了。 关于那天的传说,从来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演越烈。 顾轻舟在下雪的第一天,就在暗中祈祷,希望司行霈能早日回到她身边。 结果,司行霈并没有回来。 他还在云南。 这次的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一连下了七八日,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屋脊都快要压断了。 不少地方受灾,军政府拿出钱财赈灾。 到了冬月初八,是顾轻舟的生日,她还在想司行霈会不会回来,结果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 电报很简单,是通过军政府发给顾轻舟的,写着“生日快乐”。 于是,叶督军等人,都知道了这是顾轻舟的生日。 平野夫人倒好像挺意外的,她不知道顾轻舟的生日。 一听说是初八,她就让蔡长亭去买了礼物,同时准备了宴席。 她怕顾轻舟看出破绽,故而解释道:“你在我身边的第一个生日,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单独过。” 这就是为何她没有大肆操办的原因了。 顾轻舟笑道:“冬月初八,是真正的顾轻舟的生日,应该不是我的。夫人,这些我都知道,您不必遮掩。” 同时她又道,“不是大生日,我准备和叶妩、叶姗两姊妹一块儿过。我们自己随意些,不讲究。” 平野夫人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把礼物给她,道:“那好,你开心就行了。” 她的礼物,是一串蓝宝石的手链,其中还有一颗大的,宛如鸽子蛋,在灯光下光华流转。 这一串的蓝宝石,价格昂贵,平野夫人是下了血本的。 顾轻舟就知道,神女的身份,让她的地位更高了,平野夫人更要求着她了。 “多谢。”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表情有点伤感,道:“你不是今天生的,可是我常常会想起生你的那天……当时……” “都不容易。不过,我不懂,我又没孩子。”顾轻舟笑嘻嘻的,把平野夫人试图打感情牌的心思全搅合了。 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平野夫人气结。 顾轻舟真的非常像司行霈,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无论如何用力,也抓不牢她。 她简直无懈可击。 拿到了礼物,顾轻舟去了叶妩和叶姗那边。 “真漂亮!”叶姗眼睛都亮了。 顾轻舟笑道:“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叶姗忙道:“这可不行,这是平野夫人送给你的。” “既然是我的,我就有资格处理它。”顾轻舟道。 叶姗和叶妩都看得出,顾轻舟对平野夫人很有意见。 不过,礼物太过于贵重,叶姗没有收,劝顾轻舟好好保存,将来可以换钱。 叶家的酒菜很对顾轻舟的胃口,顾轻舟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她还梦到了司行霈。 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叶妩的床上,司行霈并没有回来。 顾轻舟开始有点担心了。 司行霈错过了她的生日,该不会出事吧?依照他的性格,不至于这样啊。 她在忧心中,给云南发了封电报,问司行霈什么时候来看她。 电报的回复很短,说:冬月初十。 顾轻舟拿到电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判断。 她就熬到了冬月初十,司行霈终于回来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 “你吓死我了。”顾轻舟搂紧了他的脖子,“你怎么才来?” 司行霈也抱紧了她,道:“很抱歉轻舟。” 第952章 抱我 司行霈抱紧了顾轻舟。 她的头发里,仍有玫瑰香波留下来的淡淡清香,闻起来心旷神怡。 他心中有愧,错过了她的生日,不知她是否难过。 她背井离乡的,生日只怕更加凄苦。而如此重要的日子,司行霈却不在。 带着这样的忐忑,司行霈迟迟不肯松开她。 顾轻舟被他越抱越紧时,就透不过来气,用力推开他。 司行霈顺势松了手臂,却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一番激情的吻,点燃了火苗。 火不停的加剧,两个人就顺势滚到了床上。 顾轻舟亦不知过了多久。 她随着司行霈折腾,浑身薄汗,搂着他汗湿的鬓角。 顾轻舟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惊觉自己不是对手。 体力敌不过,耐力也敌不过,在司行霈身下任由他予取予求。 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顾轻舟恍惚了下,她记得司行霈回来时正值午后,后来他们就鏖战不休...... 睡了十几个小时么? 绒布窗帘外,明媚阳光筛过疏疏虬枝,一簇簇落在梳妆台上。 顾轻舟下床,浑身酸痛,她忍不住又缩回了被子里。 “混蛋司行霈。”她低声抱怨,这才慢慢起身,一步一挪到了梳妆台前,拿起摆放在旁边的暖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润,双颊秾艳,还是盛年光景;而锁骨及以下,零零散散有很清晰的吻痕。 顾轻舟喝了水,披衣下楼,浑身就像散架了。 这种情况她常遇到,需得多走动,一味躺着更加难受。 千辛万苦下楼,就看到司行霈坐在客厅沙发里,一张脸黑得不能看,已然没了半点好神色。 顾轻舟一瞬间似醍醐灌顶:昨天他那么卖力,半句不提天罚之事,感情是根本不知道,并非不在乎? 她恨不能拔腿就跑。 司行霈慢悠悠抬了眼:“过来。” 语气冰冷,两个字像两座冰山,直接压倒了顾轻舟。 顾轻舟总感觉落荒而逃不优雅,故而笑着走向了他。 司行霈不动,万年冰山一样的阴冷,指了指报纸:“解释一下。” 报纸上,既有照片,也有文字描述。 看似玄乎的表达,让司行霈胆战心惊,整个人都僵持在沙发里,半晌没有知觉。回过神来,恨不能掐死那小女人,免得她真被雷电劈死了。 这是多大的胆子,才敢这样放肆胡为? 不能拒绝吗,不能逃走吗? 当然可以! 但是她没有,可见她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从前敢走过大爆炸,如今就敢玩雷电。再这么下去,她就敢用肉身去堵大炮筒了。 司行霈心慌得不行,气得不行,额角冷汗都流出来了。 想起她还活着,活生生躺在自己的床上,司行霈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他伸手触摸了顾轻舟的鼻息,她还嘟囔了句别闹,然后软软缩在被褥里,司行霈彻底放心了。 他当时眼眶都湿了。 如今这幅冰冷模样,是他刻意而为,因为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惧怕都过去了。 “......就是想试试引雷针的效果。”顾轻舟笑着,向牛皮糖一样扑到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他们各有对策。 司行霈决定生一场气,让她长点见识;顾轻舟就决定撒撒娇,保不齐她还可以哭一场。 总之,两个人都拿定了主意。 可顾轻舟坐到了他腿上时,司行霈这毫无原则的男人,顿时就没了主意。 搂住了她的腰,用力在她后面打了两下,他气愤问道:“还敢不敢?” 顾轻舟道:“真不敢了。司行霈,我当时就后悔了,我想到了你。万一我没了,你肯定懊恼死了,取个媳妇还没享用几回呢......” 司行霈忍俊不禁。 他掐她的腰:“临死了都觉得我是个色鬼?你这个坏东西!” “你不是吗?”顾轻舟挑起柳叶眉,看着他道。 司行霈哈哈笑了起来。 “还真是。”说罢,司行霈又将她按在沙发上。 顾轻舟这会儿彻底完蛋了,连散步的心思都没了。 等司行霈酣畅淋漓结束之后,顾轻舟似浸在汗水里,浑身骨节都酥软了,道:“抱我......” 司行霈将她抱上楼洗澡。 两个人重新回到了被窝,司行霈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他之前并不知这件事,因为消息是传回了云南,而他不在云南。 他回到云南后,立马乘坐飞机到了太原府,没有去见程家和自己的人,直到今早醒过来,才知道顾轻舟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不在昆明?你回平城啦?”顾轻舟抓住了他这句话,问道。 司行霈摇摇头,道:“我去了香港。” 顾轻舟又问去做什么。 司行霈道:“程渝的丈夫听说程家又起来了,而他遭到了上司的排挤,隐约是要调他回英国。 他在香港享福惯了,不太愿意回去,又念着和程渝的旧情,想要夫妻和解,依旧接程渝回去过日子。” 顾轻舟诧异。 程渝不会答应了吧? 长辈们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顾轻舟每次想到这句话,都毛骨悚然。 两个人组成家庭,可以产生感情,也可以产生怨气。一概而论,简直不负责任。 程渝和她丈夫感情破裂,顾轻舟很担心她迫于母亲和兄长的压力,以及社会的流言蜚语,真的回到她丈夫身边。 这不是程渝想要的,她会非常憋屈。 “......然后呢?”顾轻舟问,“你去做什么?” “程渝让我处理掉此事。除了我,没人愿意帮她。”司行霈压低了声音,“我和她商榷了一番,达成了协议,我就去了趟香港。” “处理掉了吗?” “嗯,离婚书办好了,程渝彻底自由了。”司行霈道。 他搂紧了顾轻舟,亲吻了下她的面颊,又问她,“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岛屿吗?我这次去香港,也顺便安排了探险队。就是这件事,耽误了我的行程。” 那个岛屿,是顾轻舟和司行霈最后的退路。 他想要收拾回来,不管做什么用,都能为他们谋一处栖身之所。 “你真想去做野人啊?”顾轻舟犹豫着问,“司行霈,这样不太好......” 顿了下,她又道,“万一其他军阀以为你是占山为王,将来反攻华夏,你岂不是要落个千古骂名?” 司行霈顿了下。 顾轻舟又道:“那边离新加坡很近,干嘛不派人和英国商量商量?变成了英国的领土,我们再去经营,就消除了外界的疑心。” 司行霈眉头蹙起。 顾轻舟又道:“这是我的见识。你也知道,我对局势把握不够通透。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若是真去做野人了,我也只能跟着你了。”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下。 顾轻舟在他身边,总像是睡不够似的,不过片刻又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想到,她不管是在从前的顾公馆,还是在平野四郎的府邸,夜里睡觉都是用心的,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醒过来。 那个时候的她,非常自保。 只有在司行霈面前,她才会彻底放松,完完全全把性命交给了他,故而她睡得香甜。 司行霈又亲吻了下她的面颊。 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司行霈其实没那么生气。可不生气的话,又显得太纵容她胡闹。 司行霈骨子里爱极了冒险,他也欣赏顾轻舟的这股子狠劲。 只是,他不能说。 他们以后就是两个人了,生命不再只属于自己,也属于对方。顾轻舟死了,他司行霈活不成,反之亦然。 他们都应该学会收敛,学会自保。 顾轻舟这一觉很浅,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她就清醒了。 外面极冷。 太原府的冬天,比顾轻舟想象中更加寒冷。 她习惯性缩在炕上,不肯冒头。 “......我觉得自己像蛇,一冷脑瓜子都僵住了,别说行动,思考都成问题。”顾轻舟依偎着司行霈,说道。 司行霈立马来了精神,道:“等我们去海岛的时候,那边没有冬天。” 顾轻舟就笑了。 他念念不忘的海岛,顾轻舟竟生出真和他去做野人的心思来。 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会毫无立场。 “那真好。”顾轻舟道,“你如此一说,我迫不及待想去了。司行霈,我要研制一些驱走蛇虫的药粉。” 司行霈搂紧了她。 顾轻舟在闲暇时,问起了周烟。 周烟去了昆明,她是否习惯。 “她挺好的,程夫人将她视为程渝的恩人,自然会礼遇她。况且是我带过去的人,程家会好好照顾她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彻底放心了。 他们磨蹭到了下午,起来吃饭后,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散步。 路过一条街道,看到一户人家穿戴整齐,还拿了不少的工具,似乎要开车出去玩,司行霈停下了脚步。 顾轻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瞧见什么,就好奇道:“你看什么呢?” 第953章 滑雪 司行霈饶有兴趣。顾轻舟问话,他也没回答,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顾轻舟再次朝那儿看过去,瞧见了一家四口,穿着新式的外套,尼龙布料,防雨防风,像是去骑马。 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大的约莫十岁,小的七八岁,全是兴奋不已。 女人生得温婉可亲,男人带着眼镜,有点时髦派。 “爸爸,快点儿。”坐在后座的男孩子,不停催促。 男人则一趟趟回屋,把几根木棍搬出来。 司行霈就对顾轻舟道:“你等一下。” 他大步跨过马路,和男主人闲聊了起来,甚至还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院子,说他是新搬过来的,算是这条街上的街坊。 男人也很热情,和他攀谈。 然后,男人从驾驶座上掏出纸笔,写了个纸条给司行霈。 司行霈接了,和对方作辞。 顾轻舟再次问:“是谁啊?” 司行霈就把地址给顾轻舟。 是一个很普通的地址。顾轻舟偶然跟叶妩逛街,知道这个地方多是商铺,就问司行霈:“是什么铺子吗?” 司行霈则道:“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么?” 顾轻舟摇摇头。 “他们是去滑雪。”司行霈笑道,“连日的大雪,城西的滑雪场开了。那边比较安全,适合全家去玩。” 顾轻舟诧异。 她回想起来,那男人搬上车的,好像就是滑雪橇。 顾轻舟拉了下司行霈的袖子,未语先笑:“我们也去玩吗?” 很期盼,像个孩子似的。 司行霈搂了她的肩膀:“当然了,要不然我跑过去问人家那么多作甚?” 他又问滑雪场在哪里,又问买滑雪橇的地方,又问场地是否安全,就是想带着顾轻舟去玩。 “你会吗?”顾轻舟不着痕迹推开了他的手,问道。 这是街头,被人看到了有伤风化。在家里可以亲昵,在外搂搂抱抱就不成体统了。 “我可以学。”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听他也不会,顿时就来了精神。 “还有你不会玩的?”顾轻舟道。 “当然了。”司行霈说,“难道我全能么?” 他顿了下, 道,“轻舟倒是挺全能的。” 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佯装板起脸:“又来挤兑我?雷电劈的,我已经跟你道歉了。” 司行霈伸手,捏了下她的脸。 她的面颊冰凉,虽然围着围巾,仍是被寒风吹得发红,司行霈又伸手捂了下。 顾轻舟最受不了他这样了,跟逗猫似的:“哎呀!” 她往后退了几步。 那户人家的汽车,掉了个头,路过顾轻舟和司行霈时,突然刹了车。 女主人伸出头,仔细看了顾轻舟,然后笑道:“你是顾小姐?” 顾轻舟道:“我是。” “顾小姐很厉害,连避雷针都会用,也很勇敢。”女主人笑道。 他们夫妻是留过洋的,满腹学问,故而知道满城沸沸扬扬的“神女”是怎么回事。 不过,顾轻舟那般勇敢,他们也是敬佩的。 “您过誉了。”顾轻舟笑道。 “咱们也算是街坊,下次一起喝茶。”女主人道。 汽车走远了,司行霈转过头,去看顾轻舟的时候,表情有了几分异色。 顾轻舟知晓不好,转身就跑。 残雪未消,顾轻舟跑了几步,足下就打滑,差点摔了个底朝天,是司行霈稳稳接住了她。 司行霈扶稳了她,又捏她的脸:“看把你能耐的,再跑啊?” 顾轻舟笑。 司行霈又道:“最后一次,知道么?” 最后一次冒险。 顾轻舟心想:挑战是来源于外部,而不是她自愿的。是否最后一次,根本轮不到顾轻舟做主。 不过,漂亮话还是要说的,故而她认真道:“知道了,先生!” 她第一次叫他先生。 司行霈随手就想要搂她,顾轻舟又跑,这次很稳当,一路跑回了自家的院子。 进了门,就被司行霈按住了。 他用力将她抵在门上,亲吻着她,半晌停歇,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廓上,呢喃:“再叫一声‘先生’!” “有什么好听的?”顾轻舟面颊微烫。 司行霈却不依不饶,非要她再叫一句,给他听听。 顾轻舟就凑在他耳边,低低喊了句“先生”,司行霈回应了句“太太”,两个人就像傻子似的。 还想要说什么,二宝下楼了。 二宝眼睛看不见,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早已将屋子里的一草一木探寻清楚了。 他有点疑惑对顾轻舟道:“师姐,你们昨天晚上打架了吗?” 顾轻舟只感觉一阵热浪,澎湃着袭向了她的面颊,她从双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喃喃道:“没事……” 二宝却往前走了两步,问:“师姐,我听到你哭叫了,要我帮你吗?” 顾轻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二宝,我们没有打架。你过来,我告诉你,两口子……”司行霈一副坦然。 顾轻舟急忙阻止:“司行霈!” “这么大的男孩子,若是他眼睛好好的,都可以逛窑子了。他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通,你真把他当傻子养啊?”司行霈睥睨她。 二宝接话:“我不是傻子,晗晗说了,不许叫我傻子。” 司行霈哈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你跟姐夫过来,我告诉你。” 顾轻舟想要阻拦,又感觉这种事忒奇怪,整个人愣在那里,任由司行霈把二宝带走了。 她心中只想着司行霈和自己,竟把二宝忘了。 顾轻舟感觉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司行霈一边说教,一边吩咐副官,去一趟店铺,买来滑雪用的外套,以及滑雪橇,另外去场地瞧瞧,是不是真的安全。 顾轻舟就上楼躲起来了。 一个小时后,司行霈拿了件外套上楼,是之前他们见过的。 司行霈把外套放在床上:“过来试试。” 顾轻舟坐在壁炉前,不肯动一下。 “还羞着?”司行霈从背后搂住了她,笑道,“这有什么呢?” 顾轻舟道:“我没你那样的厚脸皮。” 司行霈就磨蹭着她,说:“那不行,脸皮得赶紧练厚一点,要不然吃亏的。” 顾轻舟莞尔。 那点尴尬,很快就消失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很雀跃。 司行霈会说很多的甜言蜜语,这些话他张口就来。虽然顾轻舟听着挺假,司行霈却是发自内心的,自有一股子真诚。 厮闹了一会儿,顾轻舟就靠着他,开始看书了。 她很享受此刻的安静。 司行霈则下楼,处理一些事。 他回来告诉顾轻舟:“明日还是晴天,我们早上就去滑雪场,我找了一名熟练的,他会教我。” “那我呢?” “我教你啊。”司行霈道,“怎么着,你还想跟别人搂搂抱抱?” 练习滑雪时,需得有人在身后扶着,的确很亲昵。 顾轻舟笑道:“那你好好学。” 她期盼不已。 这天早早就睡了。 翌日醒过来,瞧见旭日东升,将璀璨的金芒投入大地,天空湛蓝,没有一缕云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顾轻舟很开心。 司行霈早已起床。 等顾轻舟梳洗好下楼,楼下已经做好了早膳。 顾轻舟看到二宝时,没了昨天那股子尴尬。 她还问司行霈:“带二宝去吗?” “有点危险,二宝又看不见,不太妥当。”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二宝也乖乖听话,说:“师姐,我不去,晗晗会来找我玩。”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头。 吃了饭出门,顾轻舟和司行霈直接到了滑雪场。 看到滑雪场时,顾轻舟突然愣住。 司行霈不解,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眼眶微热,微微咬了下唇,笑容却明媚,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多人。” “你不喜欢人多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她扬起脸,看着司行霈:“我从前跟你出去玩,总是我们两个,我一直盼望着可以和你融入人群里。” 司行霈心头微痛。 他曾经带给她屈辱,带给她不安定,那些都是存在的。 他也不会道歉,若重新来过,他仍是会要她的。 “以后不会,我们结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滑雪场是个天然的陡坡,坡上很多人,坡下亦然。 顾轻舟和司行霈带着墨镜,穿着防风衣,带着精致的滑雪橇,其实很异类。 在场的人,多是半大的孩子,他们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根破板子绑在脚上,嗖得一声滑了下去,很是轻巧灵便。 顾轻舟看得眼馋。 也有中年人,似乎是在教孩子滑雪。他们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生计,冬天需得走雪路的地方多。 也有人摔倒。 顾轻舟和司行霈进来的地方,就是高处,她看了眼坡下,问司行霈:“等会儿如何上来?” “我背你。”司行霈轻轻巧巧道。 顾轻舟的任何顾虑,在司行霈看来都不叫事儿。 “好。”顾轻舟抿唇微笑。 顾轻舟没有过去,而是先在旁边等。 司行霈请过来的人,也已经到了,和司行霈握手之后,就带着司行霈先滑了下去。 顾轻舟等待着。 不过片刻的功夫,司行霈就上来了。 他的动作,比其他人都要快,故而四周不少人在看他。 他已经浑身冒汗了。 “轻舟,我再尝试两次。”司行霈道。 他学了一遍,就开始独自往下滑,顾轻舟瞧着胆战心惊。 第954章 夫妻约个会 顾轻舟是关心则乱。 司行霈学东西很有技巧,他独自往下滑,中间差点翻了,停的时候也没停稳。 他又爬上来。 爬上爬下的,像只猴儿般灵巧,顾轻舟在心中赞许,同时又觉得好笑。 一连滑了四次,司行霈就彻彻底底跟那些娴熟的老手一样了,可以自如掌控。 他走到了顾轻舟身边,先脱了外套,又开始脱里面的毛衣。 顾轻舟瞧见,他穿了件很丑的毛衣,袖子还残了半支,想要说:“这是谁的旧……” 毛衣二字未出口,她就想起,这好像是自己给他织的。 顾轻舟哪怕再自吹自擂,也觉得这毛衣丑死了,针脚都不整齐,袖子还没有完整,顾轻舟不太想看。 司行霈笑道:“好看吗?” 顾轻舟回答不了。 太丑了,丑到说好看二字,都像是反话。 司行霈身上在冒汗,不等顾轻舟回答,他对顾轻舟道,“先脱下来,免得被汗浸湿了。毛衣浸了汗,就洗不干净了。” 顾轻舟心中忒惭愧。 她满怀内疚对司行霈道:“我再给你织一件吧?” “行。以后要过一辈子呢,你也不能指望我一件毛衣穿一辈子。”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的内疚之意,稍微转轻。 她想赶紧把新的毛衣织好,送给司行霈换上,免得他穿着这件招摇过市,被他的下属们瞧见。 这多损害长官威严啊! 顾轻舟不知道,司行霈的下属们,该见识的人都见过了,很清楚知道这是师座的心爱之物。 没人敢嘲笑。 司行霈把衣裳脱下来,交给副官,让他拿好了,弄丢了要副官的脑袋云云,重新把外套穿好。 他又半蹲下,给顾轻舟绑好滑雪橇。 顾轻舟说:“我自己来。” “等下一趟。你要是绑不紧,半路上掉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任由他。 她低垂着眉眼,静静去看他。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有一缕贴着面颊,越发的俊朗。 顾轻舟伸手,替他扶了下鬓角。 司行霈帮顾轻舟穿好了,自己又去穿自己的。 到了山坡上,顾轻舟瞧着蜿蜒向下的地势,心中莫名兴奋。 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是爱冒险,也许她是被司行霈带坏了。 “准备好了没有?”司行霈在身后问。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把棍子给顾轻舟,让她捏在手里,用来掌控身形,然后就扶住了她的腰,两个人一起滑了下去。 风从耳畔而过,带着呼啸般,顾轻舟内心深处的激动,全部被勾起来,她越发快乐。 在他们面前,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也在学滑雪,却不小心栽倒了。 司行霈道:“避开她。” 顾轻舟的动作不娴熟,心中又发怯,在避开的过程中,把自己和司行霈就带到了旁边的堤坝上,两个人摔了个结结实实。 司行霈立马爬起来,检查顾轻舟:“摔疼了吗?” 有点疼,但是疼得有限,无关紧要。 顾轻舟抿唇笑了,对司行霈道:“没有,真好玩。” 司行霈拍了下她身上的雪,啼笑皆非:“你还摔美了?” “我小时候看着其他孩子在田埂里跑来跑去的,摔得满身泥,可羡慕了。那个时候,我就会走神,然后被师父打手板。”顾轻舟笑道。 提到了她师父,司行霈精神一凛,不知她是否会再次怪他,然后又伤心。 顾轻舟的情绪,却只是微动了下,张开手臂对司行霈道:“再上去,这次我要当心点。” 精神很好的样子。 司行霈背起她,她背着滑雪橇,又上了坡。 这次,司行霈亲自握住了她的手,换了个姿势。 中途又有人跌倒,司行霈避开了,他们顺利到了山底。 上去的时候,仍是司行霈背顾轻舟。 饶是这样,顾轻舟也出了满身的汗。 下午回到家中,顾轻舟洗了个澡,居然没觉得累,反而是兴致勃勃。 “……太辛苦你了,要不然更加尽兴。”顾轻舟道。 司行霈刮了下她的脸,说:“你还没有麻袋重呢,辛苦什么?” 洗了澡,顾轻舟和司行霈依偎着炉火,说起滑雪的趣事。顾轻舟精神抖擞,司行霈又开怀。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打断了顾轻舟。 接了电话,是叶妩打过来的。 “老师,你这几天都在司少帅那边么?”叶妩问。 顾轻舟不在平野四郎的府邸,肯定就在司行霈这边。 顾轻舟道:“对啊,怎么了?” “无事,就是不见了你,我有点担心。”叶妩笑道,“老师,那个……” 她欲言又止。 顾轻舟笑了笑:“你说啊,无妨的。” 叶妩深吸一口气,道:“老师,苏鹏约了我吃晚饭,我要去吗?” 那个苏鹏。 顾轻舟对他印象深刻,叶妩亦然。 “为何不去?你反正是要选一个人的,除非你确定不选他,否则就应该多接触。”顾轻舟道。 叶妩又道:“老师,你能陪我吗?” 顾轻舟想了下,笑道:“我陪着你不适合。不过,你们约会的餐厅,我和司行霈也可以去约个会……” 不坐在一起,却也能鼓励到叶妩。 叶妩高兴了起来,道:“如此就太好了。” 挂了电话,顾轻舟问司行霈,明晚要不要约会,司行霈欣然同意了。 听说叶妩的未来赘婿,司行霈八卦之心顿起,笑道:“我也想瞧瞧,看看叶督军到底什么眼色。” 他又问顾轻舟,“你不是说,叶三小姐和康家的孩子……” “那个啊?”顾轻舟也觉得一言难尽,“我也说不好。这种事,我能有什么经验吗?你倒是很有经验,可以教教阿妩。” 司行霈就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下,道:“混账话,我有什么经验?我就和你谈过恋爱而已。” 然后他又说,“我追求你的经验,你觉得可以帮到叶三小姐?” 顾轻舟打了个哆嗦。 想到她吃过的苦头,顾轻舟就磨刀霍霍扑向了司行霈,说他在她小时候虐待她。 司行霈笑哈哈的,任由顾轻舟上下其手。 两个人从打架变成了厮闹,最后双双陷入柔软的被褥里。 夜,如此静谧。 第955章 贤惠 顾轻舟一大清早起来,就拖着司行霈去逛街。 司行霈热衷于陪伴顾轻舟,哪怕是再无聊。 “要买什么?”坐在汽车里,司行霈打着哈欠。 昨晚又是一番忙碌。 忙了私事又忙公事,顾轻舟睡着之后,他还去处理了一些事,见了几名下属,到凌晨三点多才睡。 顾轻舟在他身边,毫无警惕,他何时起床何时回来,她都不知,反而问他怎么没睡饱。 “买毛线啊。”顾轻舟回答他。 那件半成品的毛衣,让顾轻舟汗颜。当初打成的时候,也没觉得那么丑。如今再看,简直是不能见人了。 她想要多练习。 身在太原府,她难得有空闲,若不赶紧学起来,司行霈真要天天穿那件丑不拉几的毛衣招摇过市。 这是打顾轻舟的脸。 顾轻舟从不以“贤惠太太”自居,关起门来过日子,她是否能干,旁人没资格说三道四,毛衣却实实在在能提供口舌。 司行霈还得意着呢。 顾轻舟想一想:他对我的要求到底有多低啊? 一想到这里,顾轻舟就满头黑线,有点想撞墙。 她一辈子的贤名,都被司行霈给毁了。 司行霈却不在意,觉得像顾轻舟这样的女人,跟内宅、贤惠这些词都不沾边的。她是他的妻,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他供奉在心中神坛的仙女。 仙女都给你织毛衣了,还敢嫌弃么? 总之,两个人对“太太”这个身份定位完全不同,第一次矛盾无法调和,想要打架。 “去吃西餐好么?突然想吃牛排。”司行霈问,一边说话,手一边利落穿过她敞开的貂皮大衣腰侧,环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道:“先买毛线。晚上要去餐厅陪阿妩,那边就是西餐厅,到时候给你点两份牛排,好不好?” 司行霈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了句好,又道:“打毛衣急什么?慢慢来。” “不行,我得赶紧把你那件毛衣换下来。”顾轻舟道。 她的神态,非常励志。 司行霈忍俊不禁,阖眼打盹:“这样疼我?” 他说着话,声音就轻了。 车子穿过了半个太原府,终于到了百货公司。 司行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太原府阴寒的空气,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回头就见顾轻舟恨不能把自己缩在貂皮大衣里。 她非常怕冷。 司行霈又想去搂她,被她拒绝了。 百货公司也冷,好歹没风,两个人去了卖毛线的柜台,顾轻舟买了天青色的毛线,又买了灰色的。 司行霈道:“我喜欢黑色。” 顾轻舟想了下,顿时就想到了蔡长亭,那人总是通体的黑色。 她立马摇头:“不好看。” “怎么不好看?挺庄重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你织,还是我织?” 司行霈就彻底没了脾气。 顾轻舟又补充道:“我成天见蔡长亭穿黑衣,总感觉黑色不太友善。” 司行霈彻底释怀,道:“天青色也挺好看的。” 他看到天青色,总是能想到霍钺。 霍钺就爱这么一身。 顾轻舟一开始欣赏的男人,好像就是霍钺那种斯文人。 司行霈倏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穿衣偏好。 看来,以后只能任由顾轻舟折腾他了。 买好了毛线,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回家了。 她理毛线的时候,让司行霈帮忙,伸出两条胳膊。 司行霈一开始觉得新鲜,后来就觉得无聊,故而把毛线套在自己两只脚踝上,把脚踝搭在茶几上。 顾轻舟觉得不成体统,应该生气的,可想着这样做事,他既能看文件又不至于冷落顾轻舟,一举两得,就不说什么了。 佣人进来时,瞧见了这一幕,心中好笑,对司行霈道:“师座,还是我来吧。” 家里的佣人,都是从平城带过来的,忠心耿耿。 在佣人眼里,太太是通俗务的,师座则是把太太惯得像宝贝一样。 “不用了,你去忙吧。”司行霈道,“中午饭要有鱼。” 佣人道是,出去买鱼了。 顾轻舟把毛线挂在他的脚踝上,一圈圈的整理好,团成一个个小毛线球,整整齐齐码在旁边的笸箩筐里。 到了中午,顾轻舟就把毛线都理出来了。 她问负责打扫的辛嫂:“您会不会织毛衣?” “会,太太。”辛嫂笑道,“您想要个什么?我给您织,我手快。” “不,我想请您教我。”顾轻舟笑道,“我先尝试着织手套,再学织毛衣。” 她用小东西练手。 上次那件毛衣,织了大半年,这次顾轻舟也是做了旷日持久的准备,不仅是要成衣,还要美观。 “太太,您还要学这个?”辛嫂挺好奇的,“买一件不就可以了吗?如今机器织出来的,又好看又暖和。我们是为了省下一些钱,这才要自己织。” 成品毛衣比较贵,毕竟算是新鲜物件儿。 自己织成的毛衣,若是刨去了时间成本,根本不比买来的便宜。只是妇人们时间不太值钱,故而看上去很节省。 顾轻舟笑道:“我想给师座织一件。” 辛嫂心领神会,笑道:“太太最是疼师座。” 顾轻舟莞尔。 下午时,顾轻舟坐在壁炉前,还是学着织毛线。 二宝去见了康晗,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他坐在顾轻舟身边,默不作声,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轻舟给他盖了件薄毯,又把炉火拨得旺些,满屋子暖融融的。 司行霈吃完饭就出去了一趟,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已经织好了一只手套。不好看,也不够整齐,顾轻舟却高兴极了。 这只手套很小,只有顾轻舟自己能戴。 司行霈笑道:“你还真是下了苦功夫啊。” “那当然,我答应了你。”顾轻舟说,“我说话算数。” 下午五点半,顾轻舟和司行霈穿戴整齐,去了叶妩说过的那家餐厅。 叶妩已经订好了席位,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位置,就在她的斜对角。 顾轻舟落座,眼观八方看了下,就瞧见了康昱。 她有些日子没遇到康昱了。 康昱身边,也有个年轻的女郎,两个人看上去很热络。 叶妩和苏鹏还没有到。 第956章 醉意 司行霈顺着顾轻舟的目光,也看到了康昱和他的女伴。 他饶有兴趣,道:“今晚这顿饭有意思。” 完全是看戏不怕台高。 顾轻舟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道:“收敛一点,我们就是来吃饭的,别说话。” 司行霈道:“我们是来约会的,司太太。” 顾轻舟抿唇笑了。 两人坐定,开始点菜。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每次点菜先上一桌子,这次却格外节省,只点了两个人份,然后要了一瓶威士忌。 司行霈对顾轻舟说:“你也喝点酒,驱驱寒气。你最近冷得都不能动弹,像冬眠的蛇。” 顾轻舟道:“什么比喻!” 司行霈笑道:“那就是像一只冻傻了的猫。” 顾轻舟又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司行霈皮糙肉厚,顾轻舟踢上去,他根本没反应。 他们这桌酒上来了,叶妩和苏鹏才到。 叶妩穿着顾轻舟送给她的那件貂皮大氅。貂皮毛茸茸的领子,衬托出一张白玉无瑕的面容。 她薄妆浅黛,比往日学生装扮要成熟些。 双颊红扑扑的,眼睛明亮。 叶妩一进来,在侍者的帮衬下脱了大氅,露出一件天水碧的长款夹棉旗袍,清新淡雅。 她的目光直接找寻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的确来了,她心中稍安,冲顾轻舟微笑。 顾轻舟亦冲她微笑。 司行霈瞥了眼,然后对顾轻舟道:“倒也般配。” 顾轻舟的审美里,苏鹏还是挺像外国人,深眼窝高鼻梁的。她道:“这个人脑子灵活。” 司行霈又看了眼。 他倒了酒,跟顾轻舟碰杯,说:“谢谢太太请我吃饭。” 顾轻舟诧异:“不是你请?” “胡说,分明就是你请。”司行霈淡淡道,然后将一口威士忌抿入口中。烈酒似一团火,烧灼喉咙,点燃了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般。 司行霈满意点点头,又说:“酒不错,谢谢太太。” 顾轻舟道:“钱包给我。” 司行霈就掏出自己的钱夹子。 顾轻舟拿过来数了数,的确是厚厚一叠子钱,足够吃饭的。 “那好,我请客。”顾轻舟笑道。 她不太明白,司行霈计较这个干嘛?感觉司行霈不怀好意,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 顾轻舟也抿了一口酒,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酒气直直往头上冲。 幸好她只喝了小半口。 “这洋酒好烈,不如白酒。”顾轻舟道,“以后喝白酒。” 司行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你不是常说,我们俩是旧时代的老派人吗?想跟你赶个时髦,你又不乐意了?” “老派人就老派人吧,是时代局限了我们,又不是我们不肯上进。”顾轻舟道。 两个二十来岁的人,说起话来,愣是像七老八十。 像他们这么大,不追求时髦,不跟上潮流,把自己埋在旧时代的废墟里,就是不求上进。 顾轻舟还描补。 她一描补,司行霈就笑了:“都听太太的。” 他们这桌,两口子开心唠起了家常。 那边却有了动静。 顾轻舟一抬眸,就睁大了眼睛:原来,康昱带着他的女伴,去和叶妩、苏鹏打招呼,然后要求并桌。 侍者正在帮他们,把桌子合并在一起。 康昱的女伴不是很乐意,低声道:“这样不好吧?会打扰旁人的。” 她其实真正的意思,是旁人会打扰他们俩。 康昱却不以为意:“没什么打扰的。你不想认识我的朋友么?” 谈话需要技巧,一句话说得女伴心花怒放。 叶妩也在跟苏鹏低语。 苏鹏不介意,叶妩则有点尴尬。 司行霈看了眼,了无兴趣收回了目光。他一开始还觉得有趣,看了几眼就又觉得乏味。 年轻人谈恋爱,有点滑稽。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是不会如此行事的,他会直接上手去抢,甚至会把竞争者弄死。 “你紧张什么?”见顾轻舟一动不动看着,司行霈好笑,将她的视线拉回来。 顾轻舟回神:“会打起来吗?” “难说。”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我在看阿妩,看看她是否跟我求助。” 司行霈道:“没必要,这是很私人的事,谁插手都里外不是人。” 顾轻舟心神微敛,深以为然。司行霈看似没什么文化,思想却是有深度的。 他们这桌的菜先上了。 顾轻舟还在看,就见切成一小块的牛排,递到了她面前。 “吃吧。”司行霈道。 顾轻舟看着这个,表情略微变了下。 “怎么了?”司行霈不解。 顾轻舟则摇摇头。 “真不说?”司行霈声音低了几分,似有威胁。 顾轻舟道:“我想起了司慕……” 司行霈脸色微沉。 顾轻舟继续道:“那时候,魏清嘉请我吃饭,司慕也在。他一上来,就帮魏清嘉切好牛排。” 司行霈的脸色微霁。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那时候我不在,你受了委屈。” 顾轻舟就是想起这一幕,故而想到了司慕。 想到司慕时,再想到他惨死,神色才不好看的。 “没有,只是想到了这一幕,印象很深刻。”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想批评司慕,毕竟他去世了。死者为尊,这点司行霈也遵从。 他问顾轻舟:“要不,这牛排还是我吃?” 顾轻舟摇摇头,自己叉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既然提到了司慕,温馨的气氛也全毁了,顾轻舟就打算问问心中疑惑。 她时常想问,司行霈有没有查到芳菲和司慕的死因。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多,顾轻舟总不忍心破坏了司行霈的好心情。 现在,她可以问了。 “……有眉目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切好一块牛排,丢入手边的酒杯中:“轻舟,你看……” 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道:“凶手得逞之后,就彻底沉入水底。凶手不动,我就很难抓到,就像这沉入酒杯中的牛排。 我能做的,是等这块牛排发酵,变味,然后慢慢浮上来。到现在为止,我只能查到一个凶手。”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她微微咬唇:“是我吗?” “是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眼底,闪动着水光,她的情绪似无法自控,问:“都这样了,你不怀疑我?” “不怀疑。假如是你出手,我应该查不到你才是。”司行霈道。 “也许我反其道而行呢?”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笑道:“我不蠢,轻舟,我从未怀疑你。” 两行清泪,沿着顾轻舟的面颊滑落。 司行霈伸手,替她抹泪:“你是不是醉了?” 第957章 我们的日子 顾轻舟无法控制情绪。 她站起身,对司行霈道:“我去下洗手间。” 司行霈则陪同她。 两个人并没有去洗手间,司行霈带着她,出来透口气。 他认定顾轻舟是喝了那半口酒,有点醉意了。 寒风一吹,顾轻舟果然精神了不少,情绪也慢慢平息。 司行霈和她站在餐厅的走廊尽头,有两张椅子。 顾轻舟坐下,司行霈则立在她身边,抽出了雪茄。 “你是不是很难过?”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深深吸了一口。 “……我们很少谈论这件事,我相信你可以查出真相。但是,我从未关心过,你内心深处的痛苦。司行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凑近她。 顾轻舟果然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身上。 司行霈就轻轻摸她的头发。 他又吸了一口雪茄,问顾轻舟:“想抽烟吗?” 顾轻舟点点头。 她抬起脸,顺着司行霈的手,深深吸了一口。 烟温暖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吐出烟雾之后,又把头埋在司行霈的身上。 司行霈道:“我很难过,轻舟。” 顾轻舟身子微僵。 “那是我的亲人,他们年轻,哪怕会犯错,也有改过的机会。死亡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却提前到了他们身边。我非常难过,不是惋惜,是悲伤。”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更加用力搂紧了她。 “我会查到真相的。轻舟,我最近都没空去查。悲伤可以存在,却不能耽误我的生活。我和你,才是过日子。”司行霈道。 他停止了说话,默默把一根雪茄抽完。 扔了烟蒂,他才道:“轻舟,死亡让司慕和芳菲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真相不会逃走,他们也不会溜走。 而生活却是瞬息万变的。我实在没空,天天蹲在平城查这件事,我还有你,还有前途。”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再次摸了下她的头发,说:“以后不问了,好吗?我会查到的,报仇不会晚的。” 顾轻舟再次嗯了声。 司行霈的手,搁在她的头顶,良久又问了句:“还吃饭吗?” 顾轻舟抬起脸,站起来道:“还是挺饿的。” “那走吧,进去吃饭。”司行霈道。 等他们回来时,司行霈放入牛肉的那个酒杯已经被撤下去了,牛排也被盖上了。 侍者见他们进来,这才重新倒酒、撤走玻璃盖。 肉尚未变冷,司行霈叉了一块,递给顾轻舟。 顾轻舟顺着他的叉子就吃了。 她吃饭的空隙,看了眼叶妩那桌。 四个人拼凑的,那桌倒是笑语嫣然,叶妩和苏鹏面对着顾轻舟,顾轻舟看到苏鹏的微笑。 叶妩的笑容,似乎也有点得意。 顾轻舟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对司行霈道:“他们聊得不错。” 司行霈扭头看了眼。 “年轻人。”他不太懂,就收回了目光。 他们俩吃完了,都没有吃饱,又叫了牛排。 新的牛排刚上来,顾轻舟准备切开吃时,瞧见叶妩猛然站起来。 她阔步往外走,外套也没拿。 追她出去的,竟然是康昱。 有人去追了,顾轻舟就没动。 她甚至问司行霈:“你觉得,康昱能追到阿妩么?” “他愿意入赘吗?” 顾轻舟骇然。 “不愿意入赘,谈什么感情?难道他以为叶妩爱上了他,就可以和他私奔吗?”司行霈嗤之以鼻。 顾轻舟也不知接什么。 他们吃饱了,叶妩还没有回来,苏鹏已经付账了,然后吩咐侍者给康昱的女伴叫车。 他走到了顾轻舟这边。 “顾小姐。”苏鹏和顾轻舟打招呼,“我先回去了。若是三小姐回来了,您替我转告一声。” 顾轻舟说好。 看着他离开,双肩略微低垂,顾轻舟就挪开了目光。 正如司行霈所言,叶妩的婚姻关乎叶督军府的传承,叶妩自己做不了主,顾轻舟这个外人更做不了主。 顾轻舟和司行霈吃完饭,又叫了甜点,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叶妩还没有回来,顾轻舟和司行霈就结账离开了。 付账的时候,司行霈说:“谢谢太太请我吃好吃的。” 顾轻舟道:“你以后跟着我,就吃香喝辣的吧。” 司行霈大为感动:“是是是,太太慷慨。” 两个人都笑了。 心中的沉重稍微减轻,上了汽车,司行霈将顾轻舟搂在怀里。 车子回到了家中,顾轻舟脱了外衣,和司行霈在炉火旁烤火,顺便说着些琐事,转移内心的情绪。 关于司慕和司芳菲,提起来只有浓浓的伤心。 顾轻舟不让自己多想,只问司行霈:“阿妩不知道回家没有。” “你去打个电话问问。”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下楼打电话,直接打到了督军府。 接电话的是佣人。 佣人说:“三小姐还没回来呢,她今天跟苏团长约会去了。” 顾轻舟道:“等三小姐回来,让她给我回电话,我一直等着呢。” 佣人道是。 顾轻舟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叶妩才回了电话。 “没事吧?”顾轻舟问她,“怎么跑了,饭也没吃完。” “老师,我当时情绪失控了。”叶妩道,“我已经没事了。对了,我还要打个电话给苏鹏道歉,我先挂了。” 非常害怕顾轻舟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舟拿着电话,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谈恋爱,好像都挺麻烦的,顾轻舟还记得当初颜洛水跟谢舜民,也是别别扭扭了好几年。 就算是她和司行霈,不也是一段很漫长的过程么? 这个过程,是不可能避免的,旁人也帮不上忙。 顾轻舟把话筒放回去,准备上楼时,却见副官邓高进来了。 “太太。”邓高给顾轻舟见礼。 顾轻舟微笑:“邓副官,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邓高咧开嘴笑。 顾轻舟又道:“师座在楼上,你直接上去吧,就说我回房了。” 邓高忙道:“太太,师座让我去查周烟周小姐的事,有了回复,您要不要亲自拿给师座?” 说罢,他将文件递过来。 邓高非常有眼色。 顾轻舟道:“你回去吧,我拿给师座。” 邓高道是,叩靴行礼出去了。 顾轻舟拿着文件,上楼交给了司行霈。放到司行霈手里,算是按规矩办事了,然后她又抢过来,自己先拆开看了。 司行霈哭笑不得。 第958章 入赘的女婿 顾轻舟拿到的文件,是关于周烟的。 周烟的丈夫生死未卜、周烟背后有人指使,这些若是不弄个清楚,司行霈坐立难安。 太原府不是他司行霈的地盘。自从和叶督军结盟,司行霈收敛了不少,有些消息都是拜托叶督军帮忙。 叶督军的下属办事利落,却不及司行霈的人。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信。 顾轻舟一个字不落,看完才递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随意扫了眼,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顾轻舟则沉思了下。 叶督军的人没有查到来历不明的私人监牢,只是查到康家的姑爷朴航,跟北平一位叫曲三爷的人关系密切。 而曲三爷,也常到太原府做生意。康家是开钱庄的,一旦做大宗买卖,就跟康家脱不了关系。 曲三爷身边有个人,就很像周烟描述的那样。 周烟出现的赌场,也常有曲三爷的人出没。可周烟两口子消失后,那人就再也没去过。 “……叶督军的人推断,朴航授意曲三抓走了周烟的丈夫,利用周烟做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了蹙眉头。 “按说,大买卖人跟钱庄管事的人来往,这没什么可疑的吧?哪怕去告诉康老太爷和康芝,他们也未必相信。”顾轻舟道。 叶督军是如何判断,顾轻舟有点糊涂。 情报上说了,曲三爷不止跟康家有交情,也跟太原府其他买卖行当有关系。 司行霈则笑了。 他道:“不怪你疑惑了。上次我跟叶督军见面,拜托他处理此事时,他就说过了,曲三其实姓胡,是朴航的舅表兄。” 顾轻舟微讶。 原来还有这层隐情。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这层关系,朴航处理得很隐秘,若不是叶督军偶然查曲三的老底,也想不到。他们私底下没什么接触,康家也想不到。”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心中微沉。 朴航绑架了周烟的丈夫,利用周烟,还主动给康家惹祸,让人言明就是康家行事不端。 “朴航,他很恨康家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想了想,道:“也看怎么想了。朴家早年也是做钱庄的,后来逐渐落寞,康家几番资助也无力回天,最后还是康家接纳了朴家的资产,才免了朴家破产。 朴航的父母去世,叔伯兄弟分家离开了太原府,各自去发展了。他跟康芝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康家长大。 康芝的母亲很喜欢这孩子,朴航在康家吃饭、在康家私塾念书,十七岁就跟康芝结婚了。 都说斗米恩、担米仇,康家如此厚待朴航,朴航生出了其他心思,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顾轻舟愣了半晌。 此刻间,她竟是无言。 心中有点寒意,丝丝缕缕往外冒,让她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人心最是复杂,难以估量。 司行霈把世事看透,轻而易举说出这些话,顾轻舟听起来,却字字沉重。 康家算是把朴航当儿子抚养长大,老太爷更是将他视为接班人。 然而,朴航心中会怎么想? 他的舅表兄成了北平有头有脸的大买卖家,却隐姓埋名,不与他公然接触,又常年跟太原府众世家做生意,这里头的隐秘,不言而喻了。 光凭这一点,朴航就不可能清白。 这样的机密,只有叶督军如此手眼通天的情报机构才能查到,康家乃至商户,做不到如此。 “康家的姑奶奶康芝人不错,她上次还建议把康晗嫁给二宝,我和金家起冲突的时候,她也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顾轻舟半晌讷讷道。 司行霈搂过了她的腰,让她坐到了他腿上。 亲吻了她的面颊,司行霈笑道:“生活又不是童话,你当康芝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呢?既然觉得康家不错,就帮他们,提点一二。” 顾轻舟不想朴航为祸康家,却又不忍心破坏了康芝幸福美满的美梦。 这种美梦被打碎,康芝的生活会灰白一片,也许她那个时候,宁愿自己稀里糊涂。 司行霈却告诉顾轻舟,这世上没有水晶一样透明脆弱的人,康芝也是干练的,焉知她心中没有起过疑惑? “我见机行事。”顾轻舟道。 此事当然要告诉康家。 怎么告诉、告诉谁,这个需要斟酌,不能把将自己的好心变成别人的负担。 她和司行霈商量了很久。 临睡前,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叶督军给我们准备了一套房子,就在军政府的后街,位置比较好。” 顾轻舟当时迷迷糊糊的,困意似潮水铺天盖地,她问:“什么好?风水好,还是安静?” “是方位好,和军政府形成局势,架上大炮就可以成为军政府第一道屏障。”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下子就清醒了。 “叶督军到底是要感谢我们,还是要害死我们?”顾轻舟道,“这是谁的馊主意?” 司行霈笑,将顾轻舟按在床上亲吻,同时从喉咙间发问:“我的馊主意。” 顾轻舟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又考虑到司行霈的行事风格,不会让她处于危险中,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军事顾轻舟不懂,她搂住了司行霈的脖子,嘟囔道:“原来是我家先生的主意。既是你的主意,就是大智若愚的绝妙好主意。” 司行霈又吻她,说:“嘴上真抹了蜜,甜的……” 这么甜的吻,司行霈不知餍足,没完没了的折腾。 顾轻舟彻底软在他怀里,把自己交给他做主了。 司行霈会巴结顾轻舟,顾轻舟也尝试去巴结他。 真如此做了,发现自己的心情也不错。 翌日上午,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看了院子。 院子就在平野四郎府邸的正后方,是那条街道上拐角的位置,视野最宽阔。虽然可以作为堡垒,却也是视线最灵敏的地方。 一旦太原府大乱,这条街上,司行霈的院子不失守,这条街就无碍。 最危险的地方,同样是最容易掌控局面的地方,亦是最容易逃脱的地方。 “享受最大的自由,就要付出最大的心血,这点我懂。”顾轻舟道,“我很喜欢这里。” 她搂了司行霈的腰,道:“我要去平野夫人那边打个照面,好些日子没去了,叶妩那边也要去看看。” “好,晚上我来接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顾轻舟瞧见门口换了崭新的面孔,心中一顿。 这段日子,平野四郎府邸的守卫,一共二十人,轮流换班。 顾轻舟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相貌,以及换班的规律。 每次进门前,她都会看一眼。 她立在门口,没有往里走,门里却有人出来了。 黑色大风衣,随着他快捷的步子扬起,风采咄咄,正是美艳绝伦的蔡长亭。 “回来了?”蔡长亭微笑。 看到顾轻舟,就好似她每天都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顾轻舟道:“是啊……夫人在家么?” 蔡长亭笑容微敛,那谲滟的脸上浮动几分黯然:“夫人去给阿蘅做法事了,她最近总是梦到阿蘅。” 然后他又问顾轻舟,“你要去看看吗?就在城外的庙里。” 顾轻舟颔首:“嗯,去看看吧。” 平野夫人住到了庙里的厢房,临时换了衣裳,穿着一件素麻长袄,脸上没有任何脂粉。 她的肌肤,是有种几乎透明的白皙,让她看上去依旧有华采。 眼睛明亮,而且四周的肌肤紧致,说她是顾轻舟的姐姐,可信度更高。 “夫人。”顾轻舟声音轻柔,脚步也放缓了,慢慢走到她身边。 平野夫人正在抄写经文。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她的手仍是冰凉。 “……轻舟,你来,也帮我抄几页,回头请高僧念给你姐姐,让她安息。”平野夫人放下了笔。 顾轻舟走上前,看了眼案几上的经文。 平野夫人写了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字个个秀美。 而顾轻舟,毛笔字一塌糊涂,专门练习过了也无济于事。 “夫人,我怕写不好。”顾轻舟如实道,“阿蘅看到我那些糟心的字,只怕更加不安宁了。” 她没有写。 当天夜里,高僧又替阿蘅超度,平野夫人写好的经文,一页页烧给了阿蘅。 顾轻舟问她:“夫人,您是对她有愧么?”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我没有教好她,没做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我非常内疚。” 说着话,她就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道:“您的手很冷,我去拿个小暖手炉给您。” 说罢,她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她对平野夫人的抵抗,是刻意的、明显的,不加遮掩的。 这样的亲昵,顾轻舟很不习惯。 平野夫人悻悻然收回了手。 顾轻舟出门,瞧见了蔡长亭。他没有更衣,平日里的衣裳就是黑色,足以寄托哀思。 顾轻舟去了趟小厨房,要了两个小暖手炉,重新回到了大殿里。 “轻舟,你今晚也住在这里吧,明天有你姐姐的大法事,我原本还打算明天去请你。”平野夫人接过了暖炉,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坐在蒲团上,一手拿着小暖炉,一边拨动一串佛珠,半晌不置可否嗯了声。 第959章 吃斋 顾轻舟行事,始终慢条斯理,对平野夫人亦然。 她出门时,特意留下了记号,司行霈的人会知道她的去向。 她没有问为何府上换了守卫,更没有问突然给阿蘅念经是在作什么妖。她似乎很感性,跟随着平野夫人吃斋念佛。 当天晚上,司行霈上山了。 瞧见顾轻舟穿了件素色的麻布长袄,头发也温顺低垂,浑身素净,没有任何装饰,他眼前一亮。 这样的顾轻舟,真好看,就像除去杂质后的宝石,美得纯粹。 平野夫人也瞧见了他。 “司少帅,你可要观看明天的法事?”平野夫人问他。 司行霈道:“既然上山了,当然要尽一份心,我也是信佛的。” 平野夫人手下一顿。 司行霈行事狠辣,与屠夫无二,竟敢自称信佛,也不怕佛祖降罪? 平野夫人虔诚一拜。 顾轻舟也跟着拜了一拜。 司行霈拿了蒲团,坐在顾轻舟身边,半晌才悄声问她:“怎么回事?” “阿蘅的邪祟缠上了我们,念念佛没什么不好。”顾轻舟语气清淡,始终不太上心。 司行霈不解。 这种事,顾轻舟怎么可能相信呢?她突然这般不动声色,叫司行霈很是好奇。 “要我陪你吗?”他又问。 顾轻舟摇摇头,冲他嫣然一笑:“不用了,山上安静,我正想修身养性呢,你在这里我静不下来。” 司行霈就笑了。 顾轻舟越发大胆随意,不像从前那么别扭。 这样甚好。 当天晚上,司行霈的副官偷偷从后山摸进来。 一共三组,一组人和住持沟通,混入俗家杂役弟子中;一组人检查庙里的和尚们,一组人则检查佛像。 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绝对的干净透明,寺庙亦然。 查到一些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几乎要毁了佛门清净,却不会伤害到顾轻舟。 于是,天亮之前,司行霈的人只留下两位,其他的默默下山,就好似从未出现。 早起时,骄阳明媚,司行霈和顾轻舟一块儿吃素斋。 平野夫人先吃完,跟蔡长亭去了前头大殿,顾轻舟和司行霈磨磨蹭蹭的。 司行霈低声问她:“真不走?” “我答应了嘛。”顾轻舟道,“真的,吃斋、打坐,让我的心空灵很多。我偶然也需要另一种放松方式,你别担心,好么?” 司行霈这才点点头。 他确定了无碍,参加了早上的法事,中午又吃了一顿素斋,这才下山去了。 顾轻舟则很虔诚。 下午的法事继续,顾轻舟一直跟在平野夫人身边,态度比平野夫人还要虔诚,一心一意替阿蘅祈福。 平野夫人就问她:“你也梦到过她吗?” “没有。”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一愣,心中莫名就烦躁了起来。 她面对顾轻舟,总无法淡定自如。顾轻舟随意几句话,总是能激起她心中的怨气和愤然。 就像此刻。 平野夫人知晓,这是顾轻舟的策略。 “……我以为你会常梦到她。”平野夫人这句话,淡淡说了出来。 顾轻舟则很认真,摇摇头,似惋惜道:“阿蘅一开始以公主自居,对我并不友善。 我和她接触时间不长,对她的印象很模糊。” 同时她又道,“她临死时还想要害我,我不敢想,怕自己想起她就恨她。她都死了,我也决定原谅她了,所以很少想她,如今终于心平气和了。” 平野夫人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 她还想利用阿蘅的死,来加重顾轻舟的负担,从而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不成想,阿蘅从未是顾轻舟的心魔。 话经过她一说,反而是阿蘅千万个对不起她。 平野夫人转念一想,的确如此,阿蘅的确盘算着杀掉顾轻舟。 可她都死了,死者为尊,而且阿蘅是因为算计顾轻舟而死的,难道顾轻舟不应该内疚吗? 可顾轻舟不。 平野夫人在这一刻,总感觉顾轻舟像极了她:她狼心狗肺,自私自利。 这种品格很难得,平野夫人进宫之前,她娘家派人专门训练她。 宫廷是魔鬼炼狱,她若是有一丝软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会连累家族。 为了自己,为了家族的繁盛,平野夫人学会了那些手段,心性也被打磨得无坚不摧。 她甚是得意,直到她在顾轻舟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性格。 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如此性格的女人,是有多讨厌! 顾轻舟怎么会有朋友呢? “轻舟,你小小年纪如此薄情,额娘很吃惊。”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道:“薄情?” “对你姐姐,你太薄情了。”平野夫人心痛不已。 顾轻舟沉默了下,良久她道:“哦。” 一个字,似冰水兜头泼下,几乎要挤垮平野夫人。 顾轻舟就是这样,再多的指责她都无动于衷,你奈她何? 平野夫人不想再跟顾轻舟说话了。 晚上依旧跟住持一块吃斋饭,住持和几位高僧都在。 他们都高深莫测,不随便开口,让顾轻舟误以为这就是简单的晚膳,以及简单的法事。 直到饭后,住持请顾轻舟母女去了前殿,在万盏灯火映衬的佛堂里,住持问顾轻舟:“顾小姐,你信佛么?” 顾轻舟心知问题来了,表情却丝毫不动,淡淡道:“我信仰的东西太多了,杂而繁,不是个纯粹的信女,故而不敢回答您这话。” 推脱得干干净净。 住持道:“顾小姐信得不深。法事是二十一天,顾小姐愿意在庙里住上二十一天,请贫僧讲解佛法么?” 顾轻舟摇摇头:“我尘心太重了,只怕住不了这么久。” 住持又道:“那三五日呢?” “这个可以。”顾轻舟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住持松了口气。 顾轻舟此刻,仍是不太明白平野夫人的用意。只是,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和清净,来思考最近遇到的问题。 寺庙是极好的住所,顾轻舟昨天思路就挺通畅的,今天亦然。 寂静并不能让顾轻舟集中精力,反而是在四周嘈杂,她独坐其中的沉思,让她的精神更加集中。 这个时候的冥思,对她很重要。 顾轻舟果然在庙里住了五天。 司行霈隔天上山一次,对顾轻舟说了几句话。 他们俩藏起来嘀嘀咕咕时,平野夫人也会和蔡长亭商议。 “夫人,真不用告诉她吗?”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深吸一口气,道:“她不愿意帮我们。这次,就算是她作为我女儿的回报吧。” 蔡长亭道:“不如和她说清楚。万一她不同意,弄巧成拙。” 平野夫人也知道顾轻舟厉害,厉害得邪门。 “你看牢她。”平野夫人道,“长亭,这是你这次唯一的任务。” 蔡长亭颔首。 平野夫人又道:“长亭,我们计划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他们准备用五年来筹划,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进展是有的,阻力也是有的。 蔡长亭私下里觉得,如今的进度最好,可平野夫人不满意。 她心急了。 到底是阿蘅的死让她心急,还是她自己的苍老让她着急? 欲速则不达,这是平野夫人教了蔡长亭十几年的人生格言,如今她却要自己打破了。 蔡长亭心中澄澈,对顾轻舟只拿出了三分的提防。 老实说,他对这次的事不抱希望,甚至觉得夫人在做一件有害无益的事。 夫人有自己的远见,蔡长亭不敢违逆她,只得依言行事。 顾轻舟答应了住持,在庙里住几天,给阿蘅诵经。 她快要下山的时候,住持找到了她。 “顾小姐,你在三清观的神通,山西无人不知。”住持道。 顾轻舟眼帘微抬,看了眼他,笑道:“大家都喜欢鬼怪传说,不是么?” 住持道:“并非如此,乃是顾小姐的神通。天下大乱,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信仰。而佛祖慈悲,太过于无欲无求,已经无法满足这苍生渴求了。” “大师,您太悲观了。”顾轻舟道,“我看您这庙里香火不错,还是有很多信徒的。” 住持叹了口气,说了句艰难。 他沉默了下,又问顾轻舟:“顾小姐,您还精通中医,是不是?” 顾轻舟颔首。 她心念一转。 住持继续沉默了片刻。 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却只是祝福顾轻舟健康,然后就离开了。 顾轻舟心里糊涂了下。 下山的时候,司行霈亲自来接她,问她:“感觉怎样?” “浑身舒坦。”顾轻舟笑道,“很多事,一下子就想通了。” 司行霈欣慰,摸了下她的脑袋。 他又问:“那群人,他们搞什么鬼,你知道吗?” 顾轻舟见他毫无担忧,甚至没有疑惑,就笑道:“你好像知道?” 司行霈道:“你先说说看。” 顾轻舟摇摇头。 她等待司行霈开口,把事情告诉她。 司行霈道:“跟你上次在三清观的事有关……” 提到三清观,司行霈就气不打一处来,将顾轻舟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他再三警告她,这次不许胡闹。 “顾轻舟,你的命也是我的,你再敢胡作非为,我就把你塞回平城去。”司行霈警告道。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笑道:“不敢了,真不敢了。说三清观的事啊,怎又发火了?和尚请我吃斋,跟道观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打起来了?” 第960章 倒霉孩子 回城的路上,司行霈摘了一把梅花送给顾轻舟。 腊梅虬枝舒展,嫩黄花骨朵儿傲然盛绽,浓香四溢,车厢里全是清寒的梅香。 “哪里的梅树开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就是咱们院子的后面那株。” 顾轻舟才出来五天,她眼巴巴期待的梅树就开了花,有种“山中数月,世间千年”的错觉。 她轻轻嗅了下。 关于这次吃斋念佛,司行霈也分析给顾轻舟听了,还把三清观也牵扯其中。 顾轻舟听完了,不置可否。 她摘了一朵梅花,放在司行霈的衣袖上。若他的毛衣袖口织一朵小小腊梅,会不会太阴柔? 她在考虑,司行霈也在沉思,只是非同一件事。 “轻舟,这位平野夫人,是想要推你入火坑。”司行霈道,“你应该反击她了。” 顾轻舟手上微顿。 反击,就意味着撕破脸。一旦撕破脸,保皇党内部的机密就无法知晓。 顾轻舟虽然不跟平野夫人亲近,却也是有策略的。 她知道,现在平野夫人很憎恨她的疏离,可她若是表现得亲昵,对方更加会认为她居心叵测。 对于这样的政客,顾轻舟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行为有始有终。 最终,她必然会攻破平野夫人的防线,因为她是唯一的血脉。 这个前提是,顾轻舟不能主动进攻,让平野夫人感觉到威胁。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只是保皇党的冰山一角,他们下面藏了什么漩涡,需得深入。一旦反击,就会把局面锁死。”顾轻舟慢慢道。 她说话的时候,似有梅的清香旖旎萦绕。 司行霈则侧脸,静静看着她。 顾轻舟不解,问他:“看我作甚?” “轻舟,你这样爱冒险的性格,是一直就有,还是被我带坏了?”司行霈问,唇角微翘,有个淡淡的笑意晕开。 顾轻舟回想了下。 她越发无所畏惧,果真是被司行霈带累的。 “跟你学的。”顾轻舟叹了口气,“唉,我从前还是个好人,也想嫁给一个好人。如今,自己立场都站不稳了,就更别提……” 司行霈按倒她。 她说这些话,无疑是讨打。 闹了一场,两人心情还不错,顾轻舟让司行霈直接送她去叶督军府。 正好司行霈找叶督军也有点事。 叶妩尚未放学,顾轻舟也去了外书房,坐在外面的会议厅等着。 司行霈则径直往里走。 叶督军在家,瞧见是司行霈来了,叫人奉茶。 “……阿妩跟苏鹏走得比较近,是么?”叶督军突然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是啊,苏鹏比较主动,他自己约的阿妩。怎么了?” “无事。”叶督军道。 顿了下,叶督军又问顾轻舟,“阿妩是什么意思?她跟康家那孩子,掰扯清楚了么?” 看来,叶督军什么都知道。 他的女儿中,他对叶妩是寄予厚望的。 顾轻舟道:“还没。” “你是她的老师,你帮帮她。这点小事,应该很容易弄清楚的,别不明不白的。”叶督军道,“拜托顾小姐了。” 顾轻舟道:“我会尽力。” 他们说着话儿,叶妩就放学回来了。 司行霈也有点公务和叶督军谈,顾轻舟就起身离开了。 去了叶妩的院子,叶妩很惊喜:“老师,你回来了?” 然后笑问,“司师座又回去了吗?” 敢情她以为,顾轻舟这段日子天天是和司行霈在一起的。 顾轻舟就如实告诉她,她最近去了趟寺庙,陪着平野夫人给阿蘅超度。 叶妩有点生气:“凭什么替她超度啊?老师,她可是想要害死你!” “对啊。可是她死了,夫人就觉得我应该内疚。人的想法很奇怪,胜利者若留有余情,失败者会反扑,不死不休。 胜利者若痛下杀手,永绝后患,世人又觉得胜利者需要为失败者的死亡而负罪。我辛辛苦苦赢了她,还要背负这么多?”顾轻舟反问。 叶妩就笑出声。 她也觉得无奈。 二人说完了此事,顾轻舟就问起了她,康昱那天说了什么。 叶妩神色一变。 “你跟苏鹏吃饭,却半路杀出康昱的事,你父亲知道了。”顾轻舟道。 叶妩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又羞又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轻舟沉默喝了一口茶。 屋子里有点闷,顾轻舟就推开了窗棂,疏疏一树梅,开得风姿绰约,梅香伴随着寒气,涌入屋子。 满室幽香。 顾轻舟静静等待着,等叶妩开口告诉她实情。 果然,片刻之后,叶妩才道:“康昱当着苏鹏的面,说我虚情假意。我无法忍受他的尖酸刻薄,这才离开的。” 顾轻舟心中一顿。 康昱那个倒霉孩子,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我跟他吵了一架,就说以后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他就……”叶妩脸色更白,“他亲了我。” 顾轻舟眉头微蹙了下。 “他知道要入赘吗?”顾轻舟问。 叶妩点点头。 “他怎么说这件事?”顾轻舟又问。 “他没说过。”叶妩道,“我们从未心平气和谈过什么。老师,应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父亲,把他打一顿?” 顾轻舟摇摇头:“你和他的事,是两个年轻人的事。一旦你父亲介入,就是两个家庭的事。 你既然满心疑惑,何不约了他出来,和他单独谈谈?两个人心平气和,把什么都说清楚。” 叶妩却不想谈。 面对康昱,她唯一想的就是逃避——离开他,离开那个面上羞辱她,却背后说爱她的男人。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叶妩常年被母亲虐待,心中早已将康昱视为她母亲一类人,想起来浑身发寒。 她被康昱吻了之后,却忍不住做梦,梦境里是华美而温馨的,他们俩相依相偎。 她被自己迷惑了。 顾轻舟觉得,她可以出手了。 从前出面,是揠苗助长,对叶妩没有任何好处;如今再出面,就是问题发展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叶妩需要一个长辈一样的人为她领路。 顾轻舟人生经验谈不上丰富,爱情也单调,可她看人还是很准的。 “阿妩,老师不会伤害你的,对吗?”顾轻舟问。 叶妩点点头。 “那老师的话,你要好好听。”顾轻舟又道。 叶妩再次点点头。 第961章 康昱的表白 顾轻舟是叶妩的老师。 她从家教,进展到了“恩师”这个地步。 叶督军为她提供身份地位,让她借助叶家的势力,就是希望她能培养他的女儿们。 职责所在,顾轻舟义不容辞。 她开口就道:“阿妩,我们先要揭开伤疤,再来说现在的事。” 叶妩后背发僵。 顾轻舟道:“首先,你要明白:表面上疼爱你背后却下刀子,和表面上跟你作对背后却处处为你考虑,是两件事。 我记得,当初你掉到山崖下面,康昱漫山遍野找你,将你背出来。那个时候,你对他还没有施恩。 你下雨天去孤儿院,康昱担心你出事,连夜去找你,正好碰到了你的车子坏了,这也是他对你的感情。 年轻的男孩子,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也没人教他,他言语十分欠揍,这不好,可这不是什么大缺点。 每个人都有缺点,他能改正的话,我们就可以原谅他。 阿妩,感情不是简单的正面、反面。一枚硬币,翻过来翻过去是一样的,可感情就完全不同。 我不赞同康昱的做法,我也觉得他羞辱你应该被打死,可他的心是赤诚的,跟你母亲完全不同,你需得了解。” 叶妩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却微动。 她嗯了声,却带着哭腔。 她想到了她母亲。 “老师,人可以恨自己的父母吗?”叶妩问,“是不是没有资格?” 这个问题,顾轻舟不能回答她。 顾轻舟不是好人,她可以去憎恨抛弃她的人,但叶妩不同。 心怀憎恨的人,过得并不开心。 “我不是老天爷,有没有资格我说了不算。不过,过去的事已经消失了,我只是觉得没意义去惦记着。”顾轻舟道。 叶妩用力颔首。 顾轻舟又道:“你把仇恨放在心里,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你把仇恨丢开,一天也是这样过去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叶妩听进去了这句话。 她道:“我知道,我也不想背负仇恨,我早已原谅了我娘。” 顾轻舟点点头。 她继续把话题拉到了康昱身上。 康昱和叶妩的母亲,对叶妩不是同样的感情,也不是同样的作风。 康昱的恶,是可以修正、可以原谅的恶,是美味果子那层可恨的外壳,剥去了那些外壳,里面是甜美多汁的果肉。 所以,这个果子不是恶果。 “他爱你,阿妩。”顾轻舟总结道,“你们青梅竹马,他一直爱着你。你送他生日礼物,和你送给其他人的是一样的,那是他别扭的开端。 他所求的,是你和他一样,彼此是唯一的、不同寻常的。他得不到这样的不同,故而跌跌撞撞想要寻找。 他用错了方法,他是个混账小子,可他爱你的心不是假的。要不要他这颗真心,你有选择的权力。” 叶妩的表情,略微缓和。 她问顾轻舟:“我还能选择吗?他是康家二房的独子,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你指望他入赘到我们家?” 顾轻舟道:“这就是你们俩之间的问题。阿妩,在你确定是否接受他这颗真心之前,这些问题都是虚假的。 你不接受他,没必要考虑这些;你接受了他,这就是你们俩的问题,你不用自己苦思冥想一个人解决,你懂我的意思么?” 叶妩是个聪明的孩子,顾轻舟的意思她当然懂。 说来说去,顾轻舟是在告诉她:她在自找烦恼。 叶妩忍不住笑了下。 她轻轻叹气,有点无可奈何。 “你有什么打算?”顾轻舟问。 叶妩道:“老师,我想和他谈谈,但是我希望你在场。” “可以,不过你别指望我开口。”顾轻舟笑道,“我喜欢做旁观者。” 叶妩点点头。 于是,叶妩给康昱打了电话。 康昱听到佣人说叶三小姐,难以置信,急忙跑过来,一下子就撞到了桌腿,整个人都痛懵了。 这点疼痛,很快就被遮掩过去了,他接过了电话。 “七哥。”叶妩这样叫他。 康昱的心,想要揪起来,却又缓缓松开,回答她:“我在。” “我明早上学之前,能否和你见个面?我们家后街有一间茶楼,是我朋友的生意,早上可以让我们坐一会儿。”叶妩道。 康昱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那早上六点见。”叶妩道。 挂了电话,叶妩发现自己掌心捏出了汗珠。 顾轻舟还想着,这件事等叶妩和康昱自己解决,却不成想最后还是要她出面,她想起来就啼笑皆非。 事情到底还是落到了她手里。 这一夜,顾轻舟就住在叶妩这边,司行霈自己回去了。 叶妩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顾轻舟睡在临窗的炕上,暖意融融间,她睡得香甜无比。 茶楼是顾轻舟的,那是顾轻舟带过来的密探们伪装用的。 她早上要去,伙计开了门,还买了丰盛的早餐。 顾轻舟喝着一碗香甜的小米粥,眼睛看看叶妩,又看看康昱,两个人黑眼圈都极重,一看就是没睡觉的。 顾轻舟抿唇笑了。 有顾轻舟在,就像有家长在,康昱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还是叶妩先开口了。 “你亲了我。”叶妩道,“你是第一个亲我的人。上次急救不算,那是救人……” “我……没有逛过堂子,我也没亲过别人。”康昱立马道,表明自己和她一样,没有玷辱她的清纯。 顾轻舟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就需要考验定力,一定不能笑或者开口。 她慢悠悠喝粥。 “你……你想说什么?”叶妩问。 康昱福至心灵,道:“我爱慕你,阿妩。我们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的脾气,我不是调戏人的风流纨绔,这话是真心的。” 顿了下,他大概也想起自己平素作为,跟喜欢叶妩沾不上边,继续道,“我只是常生气,气你不知道我的心。” 叶妩心中乱跳,同时又有点心酸。 她莫名心疼起康昱来,总感觉他先动情而她懵懂,让他吃了很多苦。 叶妩不能心安理得让别人为她吃苦。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叶妩道,“我那个时候,并不太懂别人的心。” “我知道。可那时候你母亲刚刚去世,我不能说什么。”康昱道。 叶妩想起来,的确如此。 她母亲去世了,她自己的心态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康昱却以为她在伤心。 若不是顾轻舟将她扳回了正途,叶妩不知自己现在会是如何的光景。 “我有错。”叶妩道。 康昱似乎被击中。他不顾顾轻舟在场,握住了叶妩的手:“不,全是我的错。阿妩,是我不好……” 看到叶妩倏然落泪,他眼眶也湿了,更加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顾轻舟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多余,于是端了粥碗,悄悄退出去了。 事情很顺利,接下来叶妩能搞定的,不需要顾轻舟帮衬。 叶妩选择了接受这份真心。 她接下来面对的问题,就是她和康昱两个人的问题。 他们是一个整体,难题应该一起克服,顾轻舟能做的,是把此事告诉叶督军,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轻舟留下人,自己就回到了叶督军府。 她让佣人重新给她准备了早膳。 吃了一顿美食,顾轻舟就去了叶督军那边。 正好叶督军也准备开军事会议了,正在偏厅抽烟。 顾轻舟就把此事,说给他听了。 “确定了吗?”叶督军问。 顾轻舟点点头。 他们俩已经确定了。 “两个孩子会在一起的。阿妩心中也喜欢他,要不然不会接受。”顾轻舟道。 叶督军眉头微蹙。 他看向了顾轻舟。 没等他开口,顾轻舟就先说了:“督军,您最是疼阿妩。可是您要知道,以后和她最亲密的,不是您,而是她的丈夫。 康昱和她青梅竹马,感情信得过,人品信得过,阿妩幸福的一生是可以预见的。至于其他,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而是您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叶督军沉思了下。 顾轻舟又道:“督军,阿妩昨天问我,做儿女的,有没有资格恨自己的父母,我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她将来也问您,您如何回答?” 叶督军心下一震。 三个女儿中,他最对不起阿妩。 阿妩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折磨,叶督军一直没发现,他没有保护好她。 如此,叶督军决不能让阿妩对他心生怨恨。 正如顾轻舟所言,他的家业谁来继承,是他的责任,不是阿妩的,他没资格推给孩子。 顾轻舟的话,让叶督军似醍醐灌顶般,一念澄澈了。 “这可要得罪康家了,康昱是康连节唯一的儿子。”叶督军道。 康连节是康昱的父亲。 有心情开玩笑,说明完全接受了这件事。 叶妩和谁相爱,叶督军都支持她。 看到这一幕,顾轻舟又想起了司督军。这样的父爱,司督军也给过她。 她很想及早回岳城去。 “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顾轻舟道,“就连叶督军您,也有余地的。” 叶督军只当顾轻舟安慰他。 他没往心里去。 顾轻舟又道:“叶督军,您想要一个继承人,就从未想过我这个神医吗?有些事,您为何非要迂回去解决?” 叶督军错愕看着她。 “我不白帮忙。”顾轻舟立马又道,“佛门的事,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方便。” 顾轻舟趁机提出要求。 第962章 神女教 顾轻舟和叶督军的谈话,提到了佛门,一下子就超越了范畴。 如此一来,就不是随便说说的。 叶督军沉吟了下:“顾小姐,你上次去了趟寺庙,住了好几天。可是有人托你说情?” 顾轻舟摇摇头。 没人托她说什么,旁人只是想利用她。 叶督军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不像是撒谎,就收回了视线。 沉吟片刻,叶督军又问顾轻舟:“你是如何知晓……” 他挺尴尬,咳了咳道,“我子嗣的问题……” 顾轻舟道:“上次您的姨太太……您不是处理了吗?我其实是猜测的,不是真知道什么。” 顾轻舟原是医者本心,什么疾病都不会忌讳。 可瞧见叶督军如此神态,就感觉此时气氛有点微妙。 “督军,您今晚有空,去司行霈那边吃饭吗?他常说要好好感谢您,一直没机会。”顾轻舟道。 邀请叶督军去吃饭,司行霈也在,饭桌上三个人有什么都可以说开。 叶督军道:“也行。” 顾轻舟就从叶督军府离开了。 她回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 顾轻舟去拿些书籍,顺便问夫人回来没有,佣人道:“没有,夫人还在庙里,要给大小姐超度。” “一直没回来吧?”顾轻舟随意道,注意力不在此事上。 佣人道是。 见顾轻舟收拾东西,佣人问她:“轻舟小姐,您还住在这里吗?” “当然啦。”顾轻舟笑了笑,“我不住在这里,去哪里?” 佣人是叶妩那边派过来的,如今算是跟定了顾轻舟,就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万一您要搬家,一定要带上我。找您这样的主家不容易。” 看来,府上都传开了。 他们觉得顾轻舟是要走的。 为什么如此觉得,顾轻舟不太理解。 她问佣人:“最近大家都在说我什么?” “说您是神女。”佣人如实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听说您要修建生祠了。”佣人道。 顾轻舟哦了声。 收拾好书籍,顾轻舟说自己这几天不住在这里,让佣人看守门庭。 佣人道是。 顾轻舟去了司行霈那边。 她打电话给叶姗,邀请叶姗姊妹和叶督军一块儿过来吃饭。 叶姗同意了。 下午的时候,叶姗和叶妩先到了。 叶妩没有去上学,精神十足,非常的快乐。 “……你跟康昱好上了?”叶姗问她,一猜即中。 叶妩脸微红。 顿了下,叶妩问:“你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叶姗道,“康家老七喜欢你,除了你自己,大概没几个人不知情的。” 叶妩一时间又羞又诧。 她仔细询问,才知道她姐姐没有撒谎,亲戚朋友们都知晓康昱喜欢叶妩。 叶妩捧住了脸。 “他愿意入赘到咱们家吗?”叶姗问。 叶妩沉默了下。 他们还没有谈到这个话题,只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现在不问,将来吵架的时候就多了。”叶姗说。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很明显不想她姐姐纠缠不放。 顾轻舟也觉得,两个年轻人谈恋爱,正是美好的时候,让他们享受一点快乐的时候,不是什么坏事。 “阿姗,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你又不能代替你妹妹谈恋爱。”顾轻舟笑道。 叶姗点点头,不再深究不放了。 叶妩松了口气。 叶督军直到晚上七点多才来,是跟着司行霈一块儿进来的。 他一来,就开了席。 司行霈和叶督军坐了主位,顾轻舟和叶姗姊妹俩坐在下首。 今天吃的淮扬菜,都是司行霈带过来的厨娘做的。 “……特意去买了些面,怕你们吃不惯。”司行霈道,然后又指了桌上几样菜,都是太原府惯吃的。 菜没什么稀奇,只是做法不同,调料也不同。 淮扬菜偏甜,颜色重,叶督军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只和司行霈喝酒。 酒到五成,话题就说开了。 “叶督军,您想要增加佛道二门的赋税,来减轻农税,这的确是善举。”司行霈道,“可佛家想借此拉我太太下马,您不能不管。” 叶妩和叶姗正在分食一条鱼,姊妹俩吃得挺开心,闻言统一的停了筷子。 她们俩很诧异,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解释给她们听:“寺庙和平野夫人达成了共识,想要利用我来对付道门,把赋税的重担丢给道门。” 叶妩和叶姗就齐齐变了脸。 “轻舟,平野夫人不是你娘吗?”叶姗诧异问。 哪有母亲如此利用自己的女儿? 顾轻舟则笑了下。 “我们……不太亲近。”顾轻舟道。 叶督军咳了咳,纠正顾轻舟的话:“这只是你们两口子的猜测,佛门并未行动,事情未必如此。” 叶督军的确有增加赋税的意向。 他如此做,不是为了充盈府库,而是为了收买人心。 他想要收买贫苦农户们的心,让他们更加忠诚,从而越发维持好山西的稳定。 府库的钱,需要养兵,要不然在这乱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如何惠泽农户? 叶督军就想到了寺庙。 寺庙和道门,都有庞大的田产。他们超脱俗世,不在五行中。 叶督军任山西督军时,跟佛门、道门都借过钱,承诺依旧尊重佛道两家的习俗。 他们不在五行中,那么他们的田地自然就不用交税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督军如今站稳了脚跟,有点卸磨杀驴之意,打起了佛门和道门的主意。 这也是参谋们商量后决定的。 乱世中,吃斋念佛保不住命,佛道两家的教化作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可以从他们身上汲取一点,叶督军就不打算放过。 这个消息,寺庙先知道了,道门还不清楚。 佛家知晓此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拿起武器和叶督军硬碰硬,就是造反。 他们能做的,唯有用宗教处境,拯救佛门现状。 顾轻舟被平野夫人叫到了山上,司行霈就去查了,发现有好几拨人在山西活动频繁,隐约是成立“神女教”。 神女,就是顾轻舟了。 她不畏雷电,又是活生生的人,比高深莫测的菩萨更能鼓舞人心。 神女教暗中在筹划。 顾轻舟和司行霈告诉叶督军,这件事佛门会搀和进来,而且会越闹越大,叶督军不太相信。 第963章 生病的人 顾轻舟坚信自己的判断。 “神女教”会越演越烈,最终收拢人心,成为保皇党的利器。 叶督军一直和保皇党暧昧不清,既不跟他们合作,也不彻底和他们断绝来往,似乎是想要掌控住他们。 顾轻舟怕引火上身。 “……老师,他们借助你的名头,你怎么办?哪怕你不出面,他们也会利用你。”叶妩很担心。 顾轻舟说:“无妨,我没那么好利用。” “平野夫人太恶毒了,你是她的女儿啊。”叶妩道。 想到这里,叶妩对这天下的母亲失望透了,越发和顾轻舟靠的近。 她的母亲如此,顾轻舟的母亲也如此。 那些伟大的母爱,都去了哪里呢? 顾轻舟笑道:“无妨,我没有把她当母亲,她也没把我当女儿,互不相欠,很是不错。” 叶姗有点伤感。 叶督军今天来,肯定不是听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这件事的。 他没有打扰。 等他的两个女儿聊得差不多了,饭也吃了一半,叶督军就让她们去西花厅吃甜点。 叶妩和叶姗会意,纷纷离席。 等孩子们一走,叶督军才说起顾轻舟的医术,以及他自己的顽疾。 司行霈问顾轻舟:“若是治病的话,不需要一些太私人的接触吧?” 顾轻舟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尴尬不已。 叶督军更加尴尬。 他轻轻咳出声。 司行霈道:“我能理解医者仁心,可医者的确是有性别的。叶督军,你到底是什么问题?” 叶督军就道:“是我妻子早年给我下的药……” 他妻子生病之后,他的地位一天天高升,而她却越病越重。 也许是考虑女儿们的利益,也许是单纯的嫉妒,她开始不知不觉给叶督军下药,每次都是掺杂在补药中。 她天天喝药,常跟郎中来往,要到了秘方。 直到她去世前不久,叶督军才知晓了此事。 他惊呆了。 于是,他在外头买了个风尘女子,尝试了半年,那女人怎么不能怀孕。 他也以为是那女人身体不好。 他等了一年,等他妻子去世一整年后,叶督军一口气纳了七位姨太太,各种身材和模样,就是想试试。 如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的妻子,让他断子绝孙了。这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她还想要害死他的两个女儿。 那也是她的女儿啊。 “……久病让她的心情发生了改变,我能体谅她。”叶督军深深叹了口气。 顾轻舟看了眼他。 在顾轻舟心中,总有个念头在盘旋:到底是谁杀了叶夫人? 叶妩的母亲,总归不是自杀的。 到底是谁想要结束她的生命,结束叶家众人的痛苦? 她每次看到叶督军,都会想是不是他? 若真是叶督军,顾轻舟也能理解:一个久病的妻子,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折磨叶妩,羞辱叶姗,还给叶督军下药,想要他们全部陪葬。这样的人,已然泯灭了人性,不配做人了。 既然她不配,那么…… “我没有杀她。”叶督军突然开口,认真对顾轻舟道,“那场火很蹊跷,不是我放的。” 顾轻舟的心思被戳破,尴尬笑了笑,道:“叶督军,我没说是您啊。”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叶督军冷冷道。 顾轻舟的眼神,分明就是带着怀疑。 司行霈道:“督军,哪怕是你也无妨,我们能理解。” “不是。”叶督军道。 司行霈端起酒喝了一口,对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兴趣。 放下酒杯,司行霈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示意顾轻舟继续看病。 顾轻舟却好似对叶夫人的死,更感兴趣。 她问叶督军:“你觉得是谁杀了她?” “我们全家都有动机。”叶督军道,“她生病的后期,已经变得不可理喻了,她对待下人和动物的手段,比恶鬼还要可怕。” 顾轻舟又问是如何可怕。 叶督军道:“顾小姐,你是想看病,还是想听八卦?” “我就是想听八卦。分享过秘密的人,会更加信任彼此。”顾轻舟道,“我治病,需要病人的信任。” 司行霈抿唇微笑。 叶督军不觉得她无聊,却也叹了口气,说自己没什么秘密可以给顾轻舟分享的。 “您已经说了很多,我相信您是信任我的。”顾轻舟道,“我给您把脉,您把手伸出来。” 那边诊脉,隔着玻璃门的叶姗和叶妩都看见了。 她们虽然不知说什么,却看得出有点严重。 “父亲生病了吗?”叶姗声音微颤。 她母亲生病,然后就变成了另一个魔鬼,让叶姗至今都有阴影。 叶妩也看过去。 “好像是。”叶妩道。 不过,叶妩对此事的看法,跟叶姗不同。 她知道一些秘密。 “二姐,你别担心,可能不是大病。”叶妩暗示道。 叶姗则蹙眉。 “若是小病,父亲会请军医看的,只有难症,才会请到顾轻舟。”叶姗忧心忡忡,“我过去看看。” 叶妩紧紧拉住了她姐姐。 她对叶姗道:“二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姗问为什么奇怪。 “父亲为何娶那么多姨太太?”叶妩问。 好色呗。 除了这点,还能有什么原因?父母感情很好,父亲为了虚名,母亲在世时修身养性。 压抑太狠了,出现反弹。 “……那你觉得,为何那些姨太太们都没有生育?”叶妩又问,“父亲又不老,他今年不到五十岁。” 叶姗一惊。 “他娶那么多小老婆,就是想生儿子啊。生不出来,找轻舟看病?”叶姗问。 叶妩沉默。 “他……哦……”叶姗一下子恍然大悟。 她尴尬看了眼叶妩:“你不早说?” “我说了呀,是你非要往下想。”叶妩委屈。 女儿们商讨父亲这样的病情,实在太尴尬了,叶姗觉得屋子里呆不下了,起身去院子里逛逛。 叶妩也陪同她。 姊妹俩一点也不关心事情的结果,她们并不想知道此事。 “万一我们真的有了个弟弟,是不是都要嫁出去?”叶姗问叶妩,“你可以嫁出去,我怎么办?” 叶妩略有所指:“二姐,父亲知晓我的心事,也知晓你的心事。父亲从不张罗你的婚姻,你以为是为什么?” 叶姗脚步顿住。 思量下这话,她整个有点发僵。 第964章 没有医德的家属 叶姗身子微僵。 “……你说什么呢?”她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她妹妹。 叶妩耳边犹记她二姐说:整个太原府的人都知道康昱喜欢你,就你不知道。 二姐啊,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王家四叔,就你以为无人猜中罢了。 若叶姗早点告诉叶妩,叶妩不至于那般迷茫。 以己度人,叶妩就想告诉叶姗。 “你不是喜欢王家四叔么?”叶妩道,“此事,父亲肯定知晓。他不想和你闹,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所以装傻。” 叶姗整个人愣住。 她脸色微白,问:“大家都知道了?” “反正我知道,老师她也知道。”叶妩道。 叶姗颓废坐回了椅子上。 她陷入迷惘中,沉默良久才问叶妩:“父亲他……” 叶妩摇摇头:“父亲不会同意的。” 叶姗的爱情,跟叶妩的不是一个性质。王游川是大姐的四叔,是童宝的叔祖,跟叶姗隔着辈份。 父亲介意王游川的年纪,可年纪不是唯一的阻力,身份才是。姻亲门庭,王游川是长辈。 乱了辈分,会被人嘲笑,甚至攻讦的。 叶姗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惨白,白得瘆人。 她看着玻璃门后的父亲,正在给顾轻舟诊脉,心中念头杂陈。 “你还当不知道吧。”叶姗对妹妹道,“我们都难得糊涂,就继续糊涂下去吧。” 叶妩一时很心疼她。 “二姐,你为何会喜欢王家四叔?”叶妩问她。 叶姗想了想:“我从小就想,将来长大了,要嫁给父亲一样的男人。王游川性格斯文了些,可他的能力和品格,都像父亲。” 这是恋父。 叶妩也有恋父情结,她们的父亲实在太优秀了。 作为父亲,叶督军是无可挑剔的,他并非昏庸霸道之人,对他的两个女儿极其民主,又疼爱有加。 叶姗早熟,同龄的男孩子在她看来实在幼稚。 王游川三十来岁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岁,如今四十出头了,也不过三十刚过的模样。 爱慕他的小姑娘,又不止叶姗一个。 且王游川洁身自好,能力出众,谦和斯文,叶姗情窦初开时就迷恋他,迷恋到偷偷哭泣的地步。 她偶然夜里想起他,别说和他相恋,就是一夜风流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她是叶督军的女儿,王游川不敢造次,叶姗就偷偷抹泪。 苦恋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藏匿得很好,如今看来,父亲早已知晓了她的心思。 父亲如此疼爱她,都没有松口,可见此事毫无回旋余地。 叶姗也懂,她也没抱过希望。 她在绝望中苦恋着。 “我很感谢父亲。他知道我的苦楚,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为,要不然别说咱们家沦为笑柄,大姐在婆家也毫无威信,可他从未点破过,也没有想过将我嫁出去永绝后患。”叶姗道。 叶督军是个深情的人。 他把一腔的深情,付诸在他的家庭,以及他的土地上。 他看似墨守成规,毫无远志,实则他把百姓看得很重。 打仗,也许他可以获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声望,可他的士兵就死很多,无数的家庭失去至亲,家园也变得风雨飘摇。 叶督军看似无大志,却有大爱。 “父亲是英雄。”叶妩道,“外人不这么以为,百姓也觉得龟缩山西太狭隘了,可父亲是英雄,他心中有天下人,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叶姗点点头。 叶妩就道:“二姐,我真希望有个兄弟,他能给父亲老年一点安慰。” “我也希望。”叶姗道。 姊妹俩沉默,静静看着玻璃门的那边。 顾轻舟的诊脉也结束了。 到了问诊的时候,顾轻舟就是纯粹的医者,故而她打算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叶督军,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光瞥见了司行霈,顾轻舟心神一敛:给男人看这种疾病,她师父的医案也不过七八例,说起来只怕不好听。 顾轻舟清了清嗓子,对叶督军道:“您的种子……” 司行霈重咳。 他听得特别刺耳。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认真建议他:“要不,你先去隔壁,跟叶妩姊妹吃点甜点?” “顾轻舟!”司行霈则咬牙切齿。 叶督军不动声色,静静看着这对小年轻人。他想到了自己的太太,当年跟她青梅竹马,比顾轻舟和司行霈还要相爱,可…… 往事不堪。 “是真的嘛,我都改说种子了,你还咳什么?”顾轻舟挺无奈的。 司行霈一脸黑线。 叶督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为难司师座了,他心里脏,想法龌龊些,这些话他受不了。”叶督军道,“你就说,能不能治,怎么治?” “能治,不过需得花费一年半载。”顾轻舟道,“过程也简单,就是吃药和针灸……” “在哪里针灸?”叶督军也坐不住了。 司行霈眼底又添了风暴。 “脚底。”顾轻舟道,“这次的穴道在脚底。” 两个男人松了口气。 顾轻舟则大笑。 这还是司行霈在场呢,若是他不在场,胡乱猜疑,非要气死不可。 叶督军道:“好,多谢你。不过我最近要去驻地一趟,约莫五天后回来。” “您但去无妨,我也要准备药材。”顾轻舟笑道。 然后,她继续委婉告诉叶督军,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顿饭很高兴吃完了,叶督军和女儿们离开了。 司行霈立马抱起了顾轻舟,把顾轻舟抱上了楼。 将她压在床上,司行霈一手解自己的衣裳,一手按紧她。 顾轻舟不解:“你这么急?” 她话音刚落,司行霈的吻就铺天盖地,让顾轻舟窒息。 良久,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在她耳边道:“轻舟,答应我,最后一次看这种病!” “我是大夫。”顾轻舟无奈。 “你耍心机,这样不好。” 司行霈道:“这种病,不会要人命,而且很微妙。答应了,决不许再治这种病!” 他莫名其妙想到,顾轻舟在钻研别的男人的生育能力,谈及旁人的种子,他就无法忍受。 “西医男科还有女医生呢,人家不活了?”顾轻舟翻个白眼,“你真是毫无医德的家属!” 第965章 冰淇淋 顾轻舟的批评,非常不中肯。 “放屁!”司行霈大怒,“男科哪有女医生?顾轻舟,你还想不想活了?” 顾轻舟迟疑了下。 这迟疑可气坏了司行霈。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顾轻舟气息颤抖虚弱,几乎要到死亡的边缘了。 她声音破碎不堪,任由司行霈为所欲为。 最终,她还是没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给叶督军配药,亲自去药铺挑选,然后自己炮制成药,把司行霈后院的小客房弄得乌烟瘴气的。 司行霈酸溜溜说:“他都五十多了,还行不行了?” 顾轻舟认真想了想,说:“依照道理,他还是有生育能力的。” 司行霈就搂紧了她的腰。 顾轻舟心思一转,问司行霈:“你心中是不是怪我?自己的生育问题犹在,却帮别人如此尽心。” 司行霈道:“怎么又提此话?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南北统一了再生孩子。” 顾轻舟莞尔。 她突然问司行霈:“第一个孩子,你是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 “肤浅!”顾轻舟道。 “长子支撑门庭,保护弟弟妹妹和母亲,顶天立地,怎么就肤浅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 晚上,他们商讨了很久,关于孩子的模样,孩子的容貌。 顾轻舟迫不及待想要个孩子。 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事,好像超过了一个月没来。 她还准备高兴呢,第二天早上起床,月事如期而至,导致她心情非常差劲。 心情不佳,顾轻舟就开始闹脾气。 “我想吃冰淇淋。”顾轻舟道,“现在就想吃。” 司行霈道:“乖,大冬天去哪里弄冰淇淋?” “大冬天才有呢,做好一碗,放在外面冻一夜,第二天就能吃了。”顾轻舟道,“都不需要花钱。” 司行霈道:“哪怕有,这几天也不能吃凉的。” 顾轻舟道:“我不怕。” “顾轻舟,你没事找事,这是欠抽呢?”司行霈威胁她。 顾轻舟就撒娇。 她就要吃冰淇淋,得不到就要哭闹。在这个瞬间,她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 那个夏天,小孩子们都在啃西瓜,她也想吃,可师父说她大病初愈,脾胃虚弱,不能吃这种生冷之物。 不给她吃,她就非要吃,心里想着跟隔壁的小胖子一样撒泼打滚哭一场,可看到乳娘担心的面容,她最终忍住了。 在往后无数的日子里,顾轻舟时常会想,自己当年若是哭闹一番,是不是就能解解馋?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有了答案。 司行霈将她抱上楼,道:“再闹,就不给饭吃。”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无理取闹的撒泼,以失败而告终。 司行霈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手里端了一个小碗,小碗里是很漂亮的冰淇淋,用奶油、鲜奶和石榴汁打成的,凉而艳。 “只能吃一口。”司行霈端给她,“小半口,剩下都是我的。” 顾轻舟的眼泪,倏然就不受控制。 顾轻舟只尝了小半口。 她含在口中,等它慢慢融化温暖,这才咽下去。 为何会哭,她也说不清楚。 顾轻舟童年乏善可陈,自己心中可望不可求的愿望,都被司行霈实现了。 他力所能及满足顾轻舟,哪怕是再无理的要求。 那些爱撒泼的孩子,都是因为对自己得到的爱深信不疑,知道父母的爱经得起考验。 顾轻舟却不敢。 她小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今想来,她那时候就不太确定,自己无理取闹能否获得成功。 记忆总是挺模糊的。 顾轻舟觉得师父和乳娘疼爱她,可到了这一刻,她又不是那么确定。 “好吃!”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小牙齿,眼睛也笑成了小小的月牙。 “这么好吃啊?”司行霈笑道,“看把你美的。” 他又把碗推过来,道:“再吃点。回头肚子疼的时候,我替你买药。难得任性一回。” 顾轻舟摇摇头。 她挺怕疼的。 “你吃吧,真的很好吃。”顾轻舟道,“司行霈,你是最好的丈夫。” 司行霈眯了下眼睛:“最好的?怎么,你还有其他好的?”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你这不是诡辩吗?我是指,和其他女人的丈夫相比,而不是和我其他的丈夫相比……” 司行霈似笑非笑看着她。 顾轻舟也觉得越解释,越糟糕,故而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下。 司行霈的脸色,立马雨过天晴。 他不喜欢吃这甜腻腻的东西,而且是这寒冬腊月。 故而,这一碗让给了二宝。 二宝吃了一口,高兴道:“真甜。” 然后他就认真收起来。 顾轻舟不解:“真甜你还不吃?” 二宝傻呵呵笑:“师姐,我留给晗晗。” 司行霈大笑,说:“养儿无用啊!” 顾轻舟也摇头笑了笑。 她又躲在司行霈这边,哪里都不去,潜心替叶督军制药。 司行霈也会给顾轻舟传递消息。 “法事还没有结束。”司行霈道,“不过,神女教越传越神了,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顾轻舟道:“军政府那边如何说?” “叶督军提出过这个问题,他手下的参谋们都觉得,不成气候,不足为虑。”司行霈道,“没人当回事。” 顾轻舟嗯了声。 她继续制药。 叶督军内心中,是相信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法事是四十九天呢,这才不到十天。”顾轻舟道,“他们还在发力呢。司行霈,我只希望年前能处理掉,然后我们能过个好年。” 司行霈点头。 提到过年,司行霈问她:“跟我去岳城过年吗?你毕竟也回去过……” 顾轻舟沉默了下。 最终,她道:“司家还有夫人和琼枝,我若是回去,她们就过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有个好的新年,却也不想毁了司夫人和司琼枝的。 “那去平城过?”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就在太原过吧。这一年都在这里呢,算一个小总结。” 司行霈抱紧了她,觉得这话也不错,故而就同意了。 第966章 雪人 日子慢慢就到了腊月。 这中间,司行霈回了一趟平城,住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太原府的天气一直很好。 司行霈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雪了。白雪密洒,片刻功夫,远处的屋脊树梢,近处的瑶阶,全部铺上了薄薄银装。 落在窗台上的,宛如江南三月的柳絮,被晨雾打湿了,铺陈在窗前。 “回来得真巧,若再晚些,我都担心飞机出事。”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这就叫缘分,老天爷都盼着我们夫妻团聚呢。” 顾轻舟又问:“年前还要回平城吗?” “要。我这次住几天,就要在平城整顿军务,需得到腊月底才能过来。如果不巧,可能年三十还在路上。”司行霈道。 从前的年三十,他都是在军营度过。 如今有了太太,就要陪伴家庭了。 司行霈也问她,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出事了没有。 “你的人都在这边,天天给你发电报,你比我都清楚,还问我?”顾轻舟笑了起来。 寺庙的法事还在做,神女教还在暗中行动,没有摆到明面上。 顾轻舟也整日待在家中。 她除了做对付神女教的准备,就是研制新的成药,送给叶督军,希望叶督军能有个继承人。 她一直住在司行霈这边。 平野四郎也因公务,长时间在驻地,夫人和蔡长亭在庙里,整个将军府邸寂静阴森。 “我回去看了一次,院子里空荡得厉害。明明是少了四个主人,却好像主心骨都散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主人家都不在,自然就没了人气。” 顾轻舟嗯了声。 叶妩隔三差五来看顾轻舟,跟她分享自己的学业和爱情。 她这天很激动,都没注意到司行霈也回来了。 “……我们去看戏了。戏院里特别冷,他就把手套给了我。回来的时候,风好大啊,我想吃街对面的那家蛋糕铺子的点心。 我们过马路的时候呢,他就把围巾取下来,盖住我的脸,还帮我捂住耳朵,我们俩差点被车给撞了。”叶妩低声讲述。 她说这些的时候,心情飞扬而快乐。 顾轻舟从未见过这样明媚的叶妩。 她刚到太原府的时候,叶妩身上有种冷漠的暮气,就好像遭遇数月下雨的旧房子,湿漉漉阴沉沉的,还有腐朽的气息。 后来,叶妩慢慢走出了阴影,变得开朗起来。 此刻,她是开心的,是纯粹的快乐。 “真浪漫。”顾轻舟道。 司行霈立在门口,听到了几句,嘟囔道:“幼稚。” 叶妩脸色微露尴尬。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听他胡说,爱情原本就是这样的,他这样的老古董不明白。” 叶妩走后,司行霈问顾轻舟:“我真是老古董?” “我比你还要老古董呢。”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她的脸,说:“两面讨好,顾轻舟啊顾轻舟,你如今了不得,越发厉害。你也变了很多。” 顾轻舟改变了叶妩,同时也被叶妩改变了。 她跟从前的她不太一样。 “……你也喜欢那样的浪漫吗?”司行霈低声问。 顾轻舟沉吟了下,笑道:“若是我的话,大概会让副官去买。那样的浪漫,需要一颗童真的心。你没有,我也没有。” 司行霈捏她的鼻子。 顾轻舟又说:“干嘛羡慕旁人?在叶妩看来,我们的爱情更美好,你不知道她多羡慕我们。” 司行霈心满意足。 顾轻舟说话温柔,贴近他的心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坐在炉火明媚的窗前,两个人裹了同一条厚厚毛毯,女佣端了红茶给他们。 两个人就坐在窗前喝茶、看雪景。 漫天的雪花飞舞,顾轻舟说:“等黄昏的时候,我们去院子里堆一个雪人,你意下如何?” 司行霈道:“你那么怕冷……” 顾轻舟想要辩解下,听到司行霈继续道,“……还不是吩咐我堆?” “怎么,我吩咐不了你?”顾轻舟斜睨他。 司行霈道:“吩咐得了。太太的话,谁敢不听?” 果然,暴雪洋洋洒洒了一下午,到了黄昏的时候,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能淹没到小腿。 司行霈跃跃欲试要去堆雪人。 二宝想要帮忙。 佣人们都是从平城过来的,对大雪也好奇极了,都站在屋檐下看个新鲜。 院子里的电灯大亮。 邻居路过,正好院门没关,瞧见这一幕,好奇对他们道:“这雪今晚能停吗?” 司行霈被问得一头雾水,看到光束里依旧倾洒的大雪,道:“不知道啊。” “大雪不停,你们堆雪人,明早起来就看不成了,重新变成雪堆了啊。”邻居道。 司行霈愣住。 带着佣人在屋檐下观看的顾轻舟也愣住。 邻居哈哈笑,问他们:“你们就是司少帅和顾小姐吧?” 顾轻舟是神女,旁人说起她,都会单独称呼,而不是将她视为司行霈的女人。 “是。”顾轻舟微笑,接了邻居的招呼。 “江南不常下雪吧?你们肯定堆不出好看的雪人。我家佣人哄孩子玩,堆得好看,明天让他来给你们堆几个。”邻居道。 顾轻舟说不用,笑着对这位善意的人道:“我们就是图个乐呵,不是真要堆出成绩。” 邻居知情识趣,笑呵呵走了。 司行霈还是和二宝一起,堆出一个巨大的雪人。 他和二宝手上都非常有劲儿,故而捏出了的雪人有模有样。 顾轻舟还拿了一条红彤彤的围巾,给雪人盖上。 司行霈一边忙碌,一边问顾轻舟:“你这些日子,倒是结交了不少邻居啊?” “我有时候和阿妩散步,他们看到了,主动打招呼,我也不好不理睬。”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就觉得,这才是居家的样子。 雪人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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