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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无语,好不容易对他生出感激之情,这会儿全没了。 顾轻舟推了他出去,道:“去忙吧,捣什么乱?”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跟叶妩、叶姗说起了她在山中见闻。 提到那个无言,叶姗和叶妩都有点向往:“能那么不间断说话,也是个能人。” “是的,我尝试了下,我做不到。”顾轻舟道。 几个人笑起来。 到了晚饭时间,司行霈又进来,说要去督军府了。 四个人开了两辆汽车,出发去叶督军府。 这算是开年以来,他们第一次聚餐。 叶督军还在吃顾轻舟给的药,也常在自家姨太太那边住,可惜那三位都没什么动静。 顾轻舟也给她们三个检查了,都是非常健康年轻的女人,不存在生育问题,假如怀不上,就是叶督军的责任。 叶督军只得按捺性子,好好吃药。 每次说到这个,司行霈都很不自在。 然后,司行霈很强硬转移了话题,直接说起叶妩的婚姻:“你别光想着生儿子,闺女不嫁了吗?这次康家宴请,亲戚朋友都到了,何不公开说明白?” 叶督军表情一敛。 他看了眼叶妩。 叶妩心中莫名忐忑。父亲这一眼,并不是赞同的意思。 “……婚姻需得两家都同意,再公开说开,这才叫锦上添花。若我不跟康家通气,就贸然去说,只会让康家难堪。”叶督军对司行霈道。 他这话,看似是对司行霈说的,实则是告诉叶妩。 叶督军没提此事,在他心中,对康昱并非十分满意。 他自己挑选的苏鹏和古南橡,他可以给七分;对康昱,他只能给五分。 叶妩喜欢,这是她的爱情。 年轻人的爱情,有的轰轰烈烈,收场却悄无声息。 现在说开了,和康家闹腾了一番,最后叶妩和康昱感情没那么牢固,自己得一个不称心的女婿,岂不是都遭殃? 所以叶督军不提。 他习惯性掌控主动。 叶妩和康昱的爱情,康家迟早会知晓蛛丝马迹,若是两个月之后,康家还没有人来主动求娶叶妩,叶督军就当康家装聋作哑,不认同这门婚姻。 婚姻里的门道很深,叶督军是个老谋深算的军阀,他看得比叶妩通透。 他是既维持家族间的和平,又维护女儿的爱情。 这需要时间,时间可以让这些事慢慢发酵,最后取得最好的结果。 司行霈的催促,颇有点看戏不怕台高的意思。 “父亲,大后天是康家长房孙儿的周岁,这是长房的大喜事,不宜说其他话。”叶妩道。 叶妩懂事又聪明,她从蛛丝马迹中嗅出了不同寻常。 叶督军点点头。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轻舟也没开口的必要了,顾轻舟就什么也没说。 晚饭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离开了督军府,顾轻舟说:“你不该那么轻率说出来。” “不管慎重还是轻率,结果都一样。轻舟,叶督军看似对孩子们宽容,实则他有自己的主意。 他有做父亲的天赋,就是给孩子们画个圈,然后再给她们选择。如此一来,叶妩姊妹只看到了选择的自由,却不知道她们全在叶督军的圈子里。 这就是叶督军的能耐,他既让你听话,又不让你反感,你觉得叶妩和叶姗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能斗得过他? 在叶督军这种强权人物面前,耍心机是没用的,直接告诉他你需要什么。该有的,他会松口;不该有的,也得不到。”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发现,自己总是在跟老狐狸打交道。 她无奈。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她恐怕也是只狡猾的狐狸。 司行霈又道:“叶督军既然同意他们来往,现在就是在考验康昱。康昱能否通过,这是他的本事,叶妩或者你,都帮不上忙。”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下午,顾轻舟正在家中整理医案,她进山的诊断和用药,都要记录下来。而那些原土,顾轻舟已经送给了太原大学的地质学教授,他们承诺帮顾轻舟分析。 正在忙碌中,佣人敲响了书房的门:“太太,有人送了东西。” 顾轻舟没有动,依旧伏案疾书,道:“放在客厅。” “那人说交到太太手里。”佣人道。 说完了,里屋良久没有回应,佣人又低声喊了句:“太太?” “嗯?”顾轻舟无暇旁顾的声音,从门背后传了出来。 佣人不敢打搅了,说:“您忙吧,东西放在客厅。” “好。”顾轻舟道。 佣人转身下楼了。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伸了个懒腰,下楼吩咐佣人准备晚膳,却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个纸包。 “哪来的?”顾轻舟问,问完才想起,佣人之前喊过她的。 不等佣人解释,她又问,“是什么人送的?” 佣人回想了下,然后茫然摇摇头:“就是一个普通人,他说太太订的,请亲手交给太太,就走了。” 最普通的人,过目即忘。 佣人光惦记着东西,不能弄丢了,却忘了送东西的人。现在让她回想,她也说不出一个大概。 顾轻舟笑道:“我知道是谁,您去忙吧。” 肯定是五先生的族人。 那群人最擅长大隐隐于世,哪怕他们从你身边路过,都不会引起你余光里半分的涟漪。 他们悄无声息,神出鬼没却丝毫不会引起惊慌。 就像佣人,也觉得送东西来的是个普通的没有威胁性的人。 顾轻舟打开了纸包。 纸包拿在手里有点沉。 顾轻舟打开了,发现是一些书籍。认真说起来,并非书籍,而是三本账本。 账本很详细。 这个账本,没有写任何名目,都是用奇怪的符号代称。 “这是谁家的?”顾轻舟迟疑。 顾轻舟是学过账目的,不过学得简单,就是普通家庭账务,乳娘教给她的。 然而,这本账目,她却是看不懂了,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所以然。 正在愁苦之际,司行霈回来了。 “你看看?”顾轻舟递给他,递完了又后悔,自己都看不懂,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军阀能看懂么? 正想要拿回来,司行霈却翻开了。 他蹙了蹙眉头,显然一开始也没看懂,后来似乎看明白了,他眉头舒展。 看了两页,司行霈就随手翻了翻后面,对顾轻舟道:“这是空账本。有这样的账本存在,就说明有一笔钱去向不明,有人在账目上做假账。这个黑账本是铁证。” 做假账也需要精细,一个人的记忆力不可能那么好,于是哪里是假的,都需要另外记录下来。 这本账簿,就是背后的证据。 顾轻舟震惊看着他。 让司行霈去做账,他肯定做不了,但是翻看和了解,他还是精通的,要不然属下凭什么服他? 这叫震慑下属的本事。 “哪来的?”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可能是五先生派人送过来的。五先生说,他能解决我的所有问题,能有账目问题的,会不会跟康家有关?” “康家?” “对啊,康家的姑爷朴航,他的舅兄——假称曲三爷的,不是绑架了周烟的丈夫,利用周烟做事,还想嫁祸给康家吗?”顾轻舟道。 此事,她一直放在心上。 “这是康家的黑账?”司行霈又看了几眼,“可康家账目繁多,到底是哪一道上的黑账?” 顾轻舟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这应该是朴航的亲笔记录,若是能看到他的笔迹就好了,对照一下,先确定是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这个很简单,朴航又不是没写过字,很多地方能找到,我派人去寻就是了。” 顾轻舟点点头。 找到最好了,先确定黑账的主人,才好进行下一步。 一个小时后,司行霈的人拿到了朴航给他同学的诗集写的序。序是直接印上去的,这诗集也到处都能买到。 对照以后,确定就是朴航的笔迹。 司行霈又认真看了几眼,对顾轻舟道:“这可是一笔很庞大的数目,一旦查起来,康家牵连甚大。 康家一直没留心,说明这笔钱并非至关重要的。轻舟,家丑不外扬,你确定要把康家的家丑捅出来?” 顾轻舟也沉默了下。 “……康老太爷可是很信任康芝和朴航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能否承受这样的背叛?”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咬了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司行霈还说:“我听到一个传闻,说康家老太爷的三个儿子,可能都不是他亲生的,要不然他干嘛不把家当传给他们呢?” 顾轻舟骇然:“这不是胡扯吗?” “谁知道呢?”司行霈道,“康家那三位大老爷,的确不太像老太爷。” 顾轻舟没特地留意过他们的容貌,他们就是普通的中年人。 “别胡说了。”顾轻舟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才在太原府多久,就打听到了如此多的八卦?” 第985章 锦上添花 顾轻舟对司行霈的八卦能力赞不绝口。 康家的事,顾轻舟没听到什么风声。 “不是我会打听,是你结交的朋友太少了。”司行霈道,“除了叶妩,你还跟谁亲近?” 顾轻舟跟所有人都不够亲近。 她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生怕有一天一切都被打回原型。 况且,她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对人少了份信任。 “……你不与人来往,如何知晓八卦?叶妩跟康家的孩子走得近,谁到她跟前去嚼舌根?她不知道,你就不知道罢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莞尔:“你八卦就算了,还敢数落我?” 说罢,她就扑到了司行霈怀里,想要掐住他的脖子,结果被他压得无法动弹。 一番体力的较量,顾轻舟浑身薄汗,气息都无法喘匀,心中默默想:跟司行霈打架,都是这个下场,我是不是脑抽了,怎么就不知汲取教训? 司行霈将头埋在她的青丝里,笑出声来。 顾轻舟在他后背打了下,又感觉打重了,替他揉了揉。 转眼就到了康家宴请的日子。 顾轻舟已经送过了礼物,她就跟着司行霈,轻车简从去了康家。 在大门口时,正好遇到了叶妩和叶姗姊妹。 康家是老式的堂会,请了戏班,远远就听到了锣鼓声。 在那锣鼓声中,武生哇哇叫着,又是热闹非凡的武戏。 顾轻舟和司行霈、叶妩叶姗往里走,迎面碰到了康芝。 康芝穿着一件白狐皮坎肩,衬托得肌肤胜雪。虽然不及年轻人那么红润娇嫩,也是风采傲人。 她不是顶漂亮,身上却有种练达和自信。 “司太太?”康芝喊顾轻舟。 顾轻舟听到如此称呼,心中很舒服。 她是司行霈的妻子,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盼望的,如今终于实现了。 她很高兴有人如此称呼她。 太原府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挺微妙,故而他们多半叫她顾小姐,以督军府家的家庭教师称呼她。 只有康芝,如此知情识趣。 “……我还准备去迎接您,您不肯来。”康芝笑道,然后就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司太太,您跟我来,我有几句私密话要告诉您。” 瞥了眼司行霈,康芝问:“司少帅不介意吧?” “不介意,朴太太请便。”司行霈道。 康芝就把顾轻舟拉着往旁边的小径走去。 绕过假山,后面就是雕梁画栋的小阁楼,这是宾客们休息用的。 顾轻舟还以为康芝会带着她进去,不成想康芝一边和她唠家常,一边带着她穿过抄手游廊,往内院去了。 到了康芝自己的院子,她让佣人拿了个东西给顾轻舟瞧。 是一个盒子。 打开大盒子,里面平躺着两根人参,根须齐全,颇有年月。 “从采参人手里买的,都是三十年以上的野山参,最滋补了,比参茸行的还要好,我叫人送到你家里去。”康芝笑道。 顾轻舟忙道:“朴太太,您太大方了,我可受不起!您家里有老太爷,这样的好东西,我一个年轻人怎么敢要?” “老太爷那边还有,这就是他吩咐的。我们都听说,你过年的时候染了风寒。你初到太原府,怕是不能适应北方的寒冷。 等开了春,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更有得你受的。这人参你拿好了,切细了用,能吃上半个月。半个月的调理,等开春时就没那么难受了。”康芝道。 顾轻舟心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激荡。 可能是她从小的世界就单薄,单薄到她没办法承受太多的善意。 谁对她好,她就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 康芝这番话,也许是巴结叶督军,也许是看着她这个神医,顾轻舟却只记得她的好处,心中暖融融的。 她眼睛有点涩。 康芝见她动容,笑道:“一点小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我一直放在心上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决定,要旁敲侧击问清楚,康家的姑爷和姑奶奶到底如何。 她想跟康芝多接触。 顾轻舟很明白一个道理:帮人需得在别人需要的地方伸手,否则就是适得其反,反而增加别人的负担。 她想要了解康芝的婚姻。 平野夫人曾经让她多接触康家,那时候顾轻舟还以为,康家跟保皇党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就不是顾轻舟的目标,顾轻舟也没真的跟他们多来往。 “我很感动。”顾轻舟道,“我也没什么能给您的……我得帮您做点什么。” 康芝笑起来:“司太太,不必如此。” 顾轻舟就收敛了情绪,只是笑着道:“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谢谢。” 康芝拉起了她的手,说:“再客气就见外了。走吧,咱们去坐席。” 顾轻舟和康芝往外走,顺便就聊起了婚姻。 她说起司行霈,又问到朴航。 康芝笑道:“我家姑爷这个人吧,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就是个普通人,可比不了司少帅。” 言语中颇为亲昵。 顾轻舟的话,就彻底打住了。 宴席的时候,顾轻舟一直跟着康芝,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也观察她和朴航的感情。 他们就像普通夫妻那样,只是朴航对康芝的感情里,明显带着几分忌惮。 有了忌惮,自然就会有不满。 而康芝对朴航很自然,就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模样,会撒娇也会发火。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把康芝送她人参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问:“你需要滋补吗?” “不需要,我的身体很好,人参太温了,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顾轻舟道,然后怪司行霈打断她的思路,“我不是要说这个。” “你就是想说,提醒康芝。”司行霈道,“怎么提醒?假如有人告诉你,我在背后想要害死你,你相信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了,我还不了解你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对啊,康芝未必不会如此想。她难道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吗?轻舟,不要轻易开口。” 说得好了,就是替康家除去祸害;说得不当,就是挑拨离间。 人与人的交往,极其复杂。 “我明白的,我没有开口。”顾轻舟笑道。 夫妻俩回了家,顾轻舟又把那账本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她心中,隐约有了个主意。 既然外人不适合开口,那么何不让朴航自乱阵脚,让康芝自己去发现? 想到这里,顾轻舟眸光微动,已然有了计划。 第986章 嫁祸 顾轻舟最近往康家走得勤快,她不是去找康芝,而是去看望康晗的继母康三太太。 三太太很无聊,又在孕中,很喜欢顾轻舟这样神医又有神通的人登门。 她问顾轻舟:“能否看得出,我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 “您一定会心想事成。”顾轻舟笑道。 这话,实在没什么可参考性,三太太仍是欢喜得眉开眼笑。 她们聊了很久三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直到三太太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才转移话题,问顾轻舟最近如何。 顾轻舟立马大吐苦水。 “我师弟二宝,眼睛是没问题了,可还是看不见,大概是心理障碍了。”顾轻舟道。 “还没好吗?”康三太太问,然后就想到了自己的继女康晗。 康三太太很清楚,康晗喜欢二宝。 这让她特为难。 康晗很有主见,真把她和二宝拆开,她会闹得阖家不宁,到时候就是康三太太这个继母的失责。 若真把康晗许给二宝,那居心叵测的人该怎么说?说继母恶毒,把康晗嫁给一个瞎子。 左右为难,里外都难做,这让康三太太心中烦躁。 她烦躁的时候,就想找个人倾诉。而她发现,眼前的顾轻舟,算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了,因为顾轻舟的立场跟她一样。 康三太太不等顾轻舟回答,自顾道:“顾小姐,我真盼着你能早日治好二宝。晗晗对二宝的情谊,你们也看见了。虽然她年纪小,可她懂事啊,她并非懵懂无知。” “我想请晗晗去家里坐坐,早上来接她,晚上送回来。他们还小,出格之事断乎没有,况且我那师弟傻乎乎的,不知三太太可放心?”顾轻舟说出了她的目的。 康三太太道:“只要晗晗愿意去。” 她满口答应,又说起了二宝的眼睛,再三叮嘱顾轻舟,一定要治好他。 她甚至说:“你说,这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 顾轻舟就诧异看了眼康三太太。 康三太太心中明亮,道:“我不是那死板守旧的人。晗晗不是我亲生的,我也把她当闺女,希望她嫁得好。” “我也是怕唐突您,才一直没敢提。”顾轻舟道。 康三太太说:“顾小姐,你最是体谅人了。我老实跟您说吧,若是老太爷开口了,此事我一万个同意。” 顾轻舟很清楚她的言外之意:别让她这个继母沾腥,她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绝不是康晗和二宝婚姻的拦路石。 但是,她没办法做主,她想让顾轻舟帮她祸水东引,将难题丢给老太爷,也就是晗晗的亲祖父。 “别说我,就是三老爷,我也能劝服他。”康三太太道。 顾轻舟倏然柳暗花明。 “好,我会跟老太爷提。三太太,多谢您。”顾轻舟道。 康三太太差点就想说,应该是我感谢你,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你帮忙的话,我真扔不出去。 继母要贤名,康晗要爱情,顾轻舟想要讨弟媳妇,大家各取所需。 当天,顾轻舟就把康晗接到了司行霈那边。 “带上书包,哪怕不是去做功课,也要做做样子。”顾轻舟对康晗道。 康晗很听话,带上了书包。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时,顾轻舟就取下了康晗的书包,让她自己去玩。 然后,她把书包交给了女佣四丫。四丫擅长各种针线,可以做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四丫点点头,接过了书包,回自己小屋子去了。 四丫和她哥哥狗子都在顾轻舟这边帮工,都才短短一个月,两个孩子都转了脸色,不再蜡黄消瘦,四丫吃饱喝足后,透出几分白皙。 兄妹二人忠心耿耿。 顾轻舟还发现,四丫绣活精湛,她从前常绣了东西去卖。 于是,顾轻舟就特意重用她这个优点。 四丫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把书包重新拿给顾轻舟,告诉顾轻舟:“最上面有个活结,打开的时候要小心。” 顾轻舟点点头。 她拿到了康晗的书包,把账本的几页纸撕下来,誊抄的那一份留着,原件放到了康晗的书包里。 到了下午三点半,顾轻舟送康晗回家。 康晗正趴在沙发上睡午觉,迷迷糊糊跟着顾轻舟走了。 临走前,康晗对二宝道:“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顾轻舟亲自送康晗,到了康家大门口,正好是下午四点半。 这个时间点,康家的老太爷都会去钱庄。 他每隔半个月去一次,时间也是固定的,这是顾轻舟派人打听过的。 显然,知道老太爷这个习惯的,还有其他人,故而康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都等着见老太爷。 老太爷也同他们寒暄了几句,只说:“先进去坐,等我回来。” 康晗下车,扑倒了老太爷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祖父,您又去钱庄吗?”康晗高高兴兴道。 老太爷摸了摸孙女的头,笑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你也想去钱庄?” 顾轻舟这个时候就下车了。 她笑着和老太爷打招呼,然后把书包递给了康晗:“晗晗高兴得书包都忘了拿。” 康晗羞涩一笑,伸手去接。 她刚拿到手里,一甩书包准备背好,不成想书包底下突然脱了线,书本和纸张哗啦啦乱飞。 佣人忙帮着捡。 顾轻舟也弯腰。 她弯腰捡起书的同时,瞧见老太爷也弯腰拿出了一张纸。 看到纸张的字,老太爷略微沉吟,就捏在手里了。 一番忙乱,顾轻舟就要告辞了:“不打扰您出门。” 老太爷笑道:“今天太晚了,不虚留顾小姐,下次来玩。” 顾轻舟说好。 顾轻舟离开后,老太爷却认真检查了康晗的书包,从很多纸张里,抽出三张,问:“这是哪里来的?” 康晗伸头看了眼,很茫然摇摇头:“这不是我写的。” 这当然不是康晗写的,这是姑爷朴航的笔迹,而且这上面的言语隐晦,账目乱七八糟,一看就是黑账。 不是康晗的,就是顾轻舟放进去的。 老太爷拿了纸,上了汽车。 他仔细看这三张纸,似乎想找出它的来历,甚至想知道顾轻舟的目的。 他拿给了自己亲信的管事看。 管事道:“是姑爷的笔迹。可这不是咱们家的公账,这应该是姑爷自己的私账。” 有自己的私账,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老太爷自己也有。 既然是私账,有些账目就不太想别人知道,故而用了符号代替,也能理解。 “老太爷,要回去问问姑爷吗?”管事问。 康老太爷继续沉默。 这些纸,是顾轻舟故意放在康晗书包里,又故意给他看的。 若单单是私账,自然没什么可疑的。可顾轻舟如此大费周章,总不至于是闲得发慌。 “回家。”老太爷突然踢了下汽车的后座,对司机道。 司机当即调转了车头。 回到家中,老太爷让亲信的管事去拿这几本指定的账目。 开钱庄的,自然有后路,老太爷每年都会放入一笔储备,足以应付大的变故,那些钱他从前亲自打理,后来交给了康芝两口子。 亲信的管事急忙去拿了。 顾轻舟回到家,天色渐晚,屋檐下的玻璃窗紧闭,窗帘却拉开,故而水晶灯的光把庭院枯树照得璀璨,宛如碧玉雕成。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是司行霈和蔡长亭。 她走进来,蔡长亭站起身,笑着和她打招呼:“轻舟,我又来叨扰了。” 顾轻舟微笑,温和从容,在佣人的帮衬下脱下了大衣:“你也是替夫人跑腿的,我能懂。吃了晚饭再走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司行霈表情倒也淡然。 从前和顾轻舟谈恋爱的时候,他特霸道,哪怕司慕或者顾绍多看顾轻舟一眼,他都想要杀人。 如今心绪平和多了。 司行霈和顾轻舟,心中都有种笃定,笃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忠贞不渝的,故而蔡长亭送过玫瑰,司行霈也并未将他视为情敌。 蔡长亭还没有资格做他司行霈的情敌。 若论起势均力敌,且让顾轻舟崇拜的,大概就是霍钺了,蔡长亭不在此例。 “我们晚上吃火腿鲜笋汤,你吃得惯么?”司行霈问。 蔡长亭道:“吃得惯,我不挑食。” 司行霈没说什么。 蔡长亭过来,肯定是有话跟顾轻舟说,故而他先上楼了,把蔡长亭当成顾轻舟母亲身边普通的管事。 管事来回话,男主人还非得在场么?那太给蔡长亭脸了。 顾轻舟坐到了沙发里,问蔡长亭:“可有事?” “夫人还是希望你回去。”蔡长亭道。 顾轻舟瞥了眼蔡长亭,他谲滟的眉目在灯火下更加妖娆漂亮,他的唇色很红,却又不突兀。 这般绝艳的蔡长亭,表情是舒缓的,带着几分真诚。 顾轻舟明白了其中之意,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蔡长亭道:“轻舟,你和夫人之间,都在等对方先拿出诚意,否则你们永远不会信任彼此。既然这样,我建议你可以尝试让夫人先退步。” 顾轻舟眯了下眼睛。 “……我也会建议夫人,先对你让步。”蔡长亭继续道,“轻舟,想要什么?” 第987章 蔡长亭的估量 顾轻舟有一双酷似平野夫人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妩媚,稍微眼风横掠,就有艳波流淌。 这种眼神,很勾人,也有威慑力。 比如此刻的顾轻舟,她似笑非笑看着蔡长亭,问道:“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毁了我们。”蔡长亭道。 顾轻舟微笑:“真聪明。” 他直言不讳了,她就坦诚承认了。 其实,蔡长亭能有几分把握?在他心中,对这个猜测只有五成的把握。 蔡长亭知晓司行霈的野心,也知晓司行霈霸道自私,权欲膨胀。 顾轻舟来太原府,有两个目的:消灭保皇党,从此她身上的血脉再也不是其他人纠缠她的理由,她可以过清净日子;第二,得到保皇党,帮助司行霈一统天下,让司行霈成为皇帝,她自己做皇后。 这两个目的,蔡长亭更加偏向于后者。 他不了解司行霈。 一般的人,哪怕是司督军,都认为司行霈不可能有什么大理想。 司行霈的行事风格,就跟家国天下完全不沾边。 消灭保皇党,对顾轻舟来说,好处远远不及得到保皇党。 蔡长亭猜测了,顾轻舟笑得很开心承认了,说明她希望蔡长亭如此认为。 真真假假的,让后者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蔡长亭心中,在顾轻舟的估量往后者身上偏了一成:四成可能是消灭保皇党,六成可能是得到保皇党。 这个结论,让蔡长亭心中有一团火,压抑着的情绪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表露半分,心中却是激荡澎湃。 有野心的顾轻舟,才是他心中理想的那个顾轻舟。 “轻舟,毁灭一样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好处。猛兽可怕,可以击杀,也可以驯服。”蔡长亭循循善诱。 顾轻舟的脸色略微收敛。 提到了她真正的目的时,她的表情就慎重了几分。 蔡长亭试探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进一步,故而他笑道:“我会跟夫人谈,夫人一旦让步了,你能否接受她的善意?” “看她如何让步了。”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端起茶,喝了一口。 话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正好女佣也说开饭了。 蔡长亭跟顾轻舟、司行霈和二宝一起吃饭,尽可能不去惹恼任何人,故而他是一名既漂亮又有礼貌的客人。 一顿饭很圆满吃完了。 饭后,蔡长亭离开,司行霈问他们聊了什么。 顾轻舟就把蔡长亭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他觉得我想夺权。”顾轻舟道,“对于我想要毁灭他们,他不是很相信,平野夫人肯定也不是很相信。” 在他们看来,顾轻舟拥有极好的机会,她得到了保皇党,再有司行霈的支持,可以稳坐江山。 “司行霈,哪怕是再精明的人,都觉得你只是个贪权夺利的军阀。”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我原本就是。” 顾轻舟捶了下他的肩膀。 司行霈继续道:“实力是什么?没有过硬的装备,没有庞大的军队,谈什么实力?没有实力,又谈什么理想?” 顾轻舟笑起来。 她对司行霈道:“你是个务实的人。” “你不是?”司行霈觉得顾轻舟五十步笑百步。 她暗骂他市侩,然而市侩这方面,他们两口子旗鼓相当,可以说是狼狈为奸了。 “我从前不是,后来跟了你,纯洁的心灵就被你玷污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捏她的脸。 她最近爱排揎他,挤兑他,这是怎么养成的坏毛病? 司行霈又回想了下,才发现顾轻舟从第一天遇到他,就总是在嫌弃他。 这么多年了! 他竟然觉得很美好。 洗澡后睡下,司行霈问她,下午去干什么了。 “你好像还把康晗给接来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是的。”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司行霈。 那些撕下来的账目,她是誊抄了的,原件给了康老太爷。 假如康老太爷真的信任朴航,就不会查此事,甚至会把东西交给朴航。 “……等明天,我就知道康家的态度。如果是老太爷来找我,我就把账本交给康家,顺便说出朴航和曲三爷的关系;如果是朴航来,此事我再也不管了。”顾轻舟道。 老太爷瞧见这样的账本,如果还信任朴航的话,顾轻舟这个外人说什么都是挑拨离间。 司行霈道:“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吻了下顾轻舟的头发,说她:“你怎么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事情到了你手里,不过半天功夫就能寻到突破口。” 顾轻舟道:“你又恭维我。” “我这是真心赞美。”司行霈道。 两人折腾了一番,疲倦却没什么困意,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起了康三太太的话。 “康三太太跟我保证,只要我能说动老太爷,她和三老爷都会答应。假如明天来找我的是老太爷的人,那么我就算卖了个人情给康家。 康家欠了我人情,只怕也心中不安,怕我将来索取更高的回报,不如就说康晗和二宝的事。二宝看不见,却跟正常人无疑,行走丝毫不受影响。”顾轻舟道。 司行霈想了想,说:“二宝和康晗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你觉得不妥?” “没什么不妥,就是康晗太小了,人家有理由拒绝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了下。 她心中想着这件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天色迷蒙间,康家的人就来了。 这次,居然是康老太爷亲自登门。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正月这样寒冷的天气,大早上的不辞辛苦过来,什么都不言而喻了。 顾轻舟那时候还没有起床,佣人不敢马虎,上去敲门。 司行霈动作麻利,先穿衣梳洗,然后就下楼了。 “老太爷这样早?早膳用过了吗?”司行霈问。 康老太爷叫了声司少帅,然后道:“哪里顾得上吃早饭?” “再急也不能饿肚子。”司行霈道,然后吩咐佣人,赶紧去准备早膳,需得一些柔软容易克化的。 老太爷心事重重,问:“您太太起了吗?” “起了,马上就来。”司行霈道。 果然,顾轻舟穿了家常的碎樱棉袄,披散的头发梳得整齐,面上脂粉不施。 康老太爷站起身:“司太太,昨天你送到寒舍的账目,可有原本?” “有,好几本呢。”顾轻舟道。 老太爷来了,顾轻舟就可以告知实情了。 听完了她的话,老太爷身子略微晃了下,似乎难以置信。 “好、好几本?”老太爷问。 顾轻舟就从客厅的案几抽屉里,拿出账本,递给了康老太爷。 康老太爷翻了起来。 他似乎是奔着某个目的来的,故而前面翻得飞快,在查找什么账目。 找到了,他表情说不出是轻松还是疲倦,松了口气。 看来,并未酿成大祸。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不说话,看着老太爷自己翻阅。 良久之后,老太爷终于开口了。 他斟酌再三,问顾轻舟:“司太太,您是如何拿到这些的?” 顾轻舟就如实相告。 她先说了周烟。 周烟被金家利用,这件事康家也知道,那天阿蘅死了,还蛮轰动的,康老太爷也记得。 “……周烟的丈夫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派人去打听,就查到了曲三爷。”顾轻舟道。 “曲三?”康老太爷吃惊,显然他也知晓这个曲三爷。 “对,查到了他,才知道他原本姓胡,跟您府上的姑爷朴航是姑舅表兄弟。”顾轻舟道。 然后,她不顾老太爷脸色白中发青,继续道:“那个曲三的人,口口声声称他是康家的。 我和康家有点来往,姑奶奶康芝对我不薄,故而听到这些话时,我断定是康家仇人所为,一路查下去,哪里知道就……” 老太爷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着,喉咙里是被灌了金石,堵塞得满满的。 过了上十分钟,他才开口,问:“司太太,这些账本,能否都送给我?康家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 “我既然利用了晗晗,就是打算把账本交给您的。只是,我不知此事浅深,故而试探了下,您别见怪。”顾轻舟道。 康老太爷摇摇头。 他拿着账本,起身就要走,司行霈留他吃早饭,他似乎也没听到。 他颤颤巍巍离开时,司行霈对他道:“老太爷,假如你们找到了周烟的丈夫,就替我们处理掉吧,不必送回来交给我们,这也是周烟的意思。” 康老太爷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含混点头,然后阔步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才坐下来吃早饭。 “……老爷子是气坏了,估计一夜未睡,这次只怕是要大病一场。”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又道:“你说,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自己的儿子全不是自己的,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谁说不是?”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外人都这样说。” “外头的谣言,自然是污秽不堪了。依康家这般庞大家业,这位老爷子绝非心软之辈,若真不是他儿子,早处理了,岂会好吃好喝善待他们?”顾轻舟道。 司行霈看出了端倪,笑着问顾轻舟:“你很同情康家?” 顾轻舟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意承认。 第988章 最大的让步 康家的老太爷做事雷厉风行,当天傍晚,司行霈回来就告诉顾轻舟:“朴航住到医院去了。” “怎么回事?”顾轻舟问。 “是车祸,两条腿都不能用了。估计是钱的去向还没有问出来,故而没舍得让他死。”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似有什么痕迹滑过。 司行霈略有所思,对顾轻舟道:“轻舟,只怕你说得对。” “什么说得对?” “康老太爷着实狠辣,而且没什么容人之量,若他的三个儿子真非他所出,他早已容不得他们了。”司行霈道。 八卦都说,康家的老爷们都是野种。 司行霈对这种八卦,向来是好玩、有趣、新奇就满足了,从来不深究。 只有顾轻舟,在听八卦的同时保持理性,偶然会替康家辩解几句。 她未必相信,她却宁愿往好处想。 司行霈见过很多人,了解人性。康老太爷这性格,真不像忍辱负重之辈。 “你少听点八卦成不成?”顾轻舟笑道,“这个世上的人,说起旁人家的闲话,都是捡什么恶毒说什么,你过耳不过心就行了。” 司行霈搂了下她的肩膀,故意在她面颊上啪嗒一口,落了满口的口水。 顾轻舟觉得他在故意报复。 朴航的事,在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生活里,只是小小插曲,对方是康家的难题,由康家去攻克。 司行霈心思沉重。 夜里完事之后,他坐在阳台上抽烟。 顾轻舟问他:“是不是要回平城了?” “嗯。” “什么时候走?”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道:“凌晨。” 过了年之后,军中很多事需得重新安排,司行霈已经迟到了很久,他总得回去跟将士们一起过元宵节。 可他又舍不得顾轻舟。 顾轻舟很可怜,没什么亲人,除了他就是二宝,可二宝那傻子把康晗看得比顾轻舟重要,这让司行霈更不忍心离去。 想带她一块儿回平城,又知道她不会同意。 她在太原府意味着什么,她说了无数遍,司行霈早已牢记心中了。 “凌晨要走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顾轻舟瞪圆了眼睛。 司行霈将她带入怀中,紧紧箍住了她,同时闻到了她发间淡淡清香。他深吸一口气。 他想要解释时,顾轻舟自己倒是笑了,说:“你也舍不得走,是不是?” 一个也字,道尽了千万心绪。 司行霈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很多离别的话,早已说了万千回;所有的决心,也表了千万回。 哪怕是听腻了,离别的伤感也丝毫不会减轻。 司行霈凌晨三点多起床的,顾轻舟假装半睡半醒。 他在她额头亲吻,低声说:“我过几天回来。” 顾轻舟嘟囔了一句好。 司行霈就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凑在耳边说了句:“好好睡觉。” 这才下楼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顾轻舟站在窗帘后面,看了很久。 外面下了薄霜,车灯照过的地方,一层镀银般,宛如琼华遍野。 等他的车子走远了,顾轻舟才重新回到了被窝里。 当天下午,蔡长亭又给她打电话,说:“轻舟,夫人邀请你吃晚饭,你回来如何?” 顾轻舟道:“好。” 她果然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平野夫人笑容随和,对顾轻舟道:“别再乱跑了,就住在家里不好吗?明天陪额娘去逛逛街。” 顾轻舟笑道:“也好,我也想买些开春的料子做衣裳。” 两个人就说妥了。 翌日,顾轻舟陪着平野夫人逛街,发现平野夫人的心情很不错,而蔡长亭说过让平野夫人先让步,似乎也没有下文。 然而,她们逛街的时候,时不时有镁光灯拍照。 顾轻舟就直言不讳,问平野夫人:“您这是想要将我们俩的照片曝光,从而承认我是固伦公主的身份?” 平野夫人打算让她进入保皇党的核心,故而先从曝光她开始。 顾轻舟被曝光了无数回,可平野夫人没发话,旁人也不敢胡乱猜测。 如今,她们俩的照片摆在一起,有了容貌这个铁证,平野夫人再把此事的窗户纸捅破,顾轻舟就彻底成了保皇党的主子。 这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至少,金家不敢再和她作对了,哪怕再记恨她,否则就是与整个保皇党为敌。 而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更是要偃旗息鼓。 这算是平野夫人最大的让步。 “你原本就是我的女儿,也是我最亲的人。”平野夫人道,“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就是承认你的身份,可惜去年阿蘅的去世,让我提不起精神。 轻舟,你不要怪额娘。相对你姐姐,额娘对你的关心不够,额娘很失责。以后,额娘都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罢,她轻轻拥抱了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动,任由她抱着。 当天晚上,金太太带了礼物,来看望顾轻舟了。 他们不能称呼顾轻舟为“公主”,只能叫她小姐。 “恭喜小姐,以后还仰仗小姐。”金太太道。面上带着恭贺的笑容,眼底却冰凉。 顾轻舟不太在意。 她转身去找平野夫人,没再和金太太说话。 她对平野夫人道:“我已经见过了她,就先回房睡觉了。” “不着急走,轻舟,还有要见见几个人。”平野夫人笑道。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不少人,都是带着礼物来的,平野夫人招待他们的,则是洋酒和小点心。 顾轻舟见到了不少太原府望族的家主。 最大的家族中,只有金家。 “……朴航也是保皇党的人,他是要继承康家的家业。轻舟,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平野夫人有点遗憾,对顾轻舟道。 朴航出了车祸,那么惨烈,让平野夫人感觉此事不妙。 她问顾轻舟,看似是有了几分把握,实则全是乱猜。 哪怕她有铁证,顾轻舟也不会承认,更何况这种瞎猫碰死耗子式的诘问? “我能做什么呢?我跟康家的姑爷都没什么接触。”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略一思忖,没有再说什么。 顾轻舟则没想到,朴航也是。不过,看平野夫人这个语气,朴航只怕是不会被委以重任,因为康家也不会再重用他。 朴航变成了瘸子,对平野夫人来说一无是处。 顾轻舟看了一圈这些人,发现没有军政府的高级将领,也没有其他有钱人。 除了金家,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分量。 应付了一圈,顾轻舟还喝了不少的酒,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她已经疲乏不堪了。 “长亭,你送一送轻舟。”平野夫人正在和金太太说话,对蔡长亭道。 蔡长亭道是。 顾轻舟披了风氅,把自己拢在暖和的皮草里,一路往回走,冷风灌在脸上,似刀子割。 太原府的寒风,格外的锋利。 顾轻舟走得很慢,酒气有点上头,她总感觉心里虚虚的,故而慢慢走,也等酒意发散上来,让夜风吹散。 “你怎么了?”蔡长亭说了几句话,顾轻舟都没有接。 他放缓脚步,走近几分,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酒喝多了点。”顾轻舟道。 “要不要搀扶?”蔡长亭又问。 顾轻舟笑道:“没多到需要搀扶的程度。” 两个人都笑了下。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屋檐下的风铃簌簌,在夜风中叮铃铃作响,这是蔡长亭送给她的。 蔡长亭快一步上前,为顾轻舟撩起了门帘。 顾轻舟却没进去,因为她也没打算请蔡长亭进去。 “你回去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问:“吩咐厨房给你做点醒酒汤?” “我就是有点累,你也瞧见了那么多人,醉酒是其次的,说话才耗精力。如果厨房有人参汤,做一碗倒也不错。”顾轻舟说。 蔡长亭就记下了。 他一转身,随手拨动了下这串风铃,声音清脆,在清寒安静的夜里格外悦耳。 “轻舟,你和夫人终于更进了一步,我很欣慰。”蔡长亭道。 顾轻舟嗯了声。 他又道:“要保重身体。你体质不错,可不太适应太原府的气候,要好好休养。以后的日子很长……” 顾轻舟淡淡笑了下。 她的眉眼在屋檐下的灯火映衬中,也有点像寒冬的冰,带着冷意和尖锐,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的关心,太多了,也过头了。 他微微抿唇。 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蔡长亭做起来却是格外好看。 他眼帘微抬,乌黑的眼珠子里似乎能倒映顾轻舟的模样。 “我说了太多的话,估计也是喝醉了。”蔡长亭道,“轻舟,晚安。” “晚安。”顾轻舟道。 蔡长亭转身离开。 他双腿修长挺拔,走起路来潇洒又气派,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到了院门口。 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顾轻舟。 院门口没有灯,他的面容隐在暗处,黑衣将他几乎融入茫茫夜色中。 而顾轻舟站在灯火下,表情纤毫毕现。 两相对视中,顾轻舟落了下风,她心中添了戒备,冲他挥挥手。 蔡长亭却没有动。 他看着她,似乎是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黑夜笼罩了他,院门高大的门檐,更落下阴影,故而他在黑暗中那么肆无忌惮。 顾轻舟似乎看到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胸前口袋里的玫瑰摘下来,插在她的院门的铜钵上,他这才转身离开。 顾轻舟想要去看看,自己是否瞧错了,又觉得会被蔡长亭牵着鼻子走,故而她一掀门帘,回屋睡觉了。 第989章 别有心思 顾轻舟不敢深睡。 夜里迷迷糊糊的,又听到了风铃响,估计是起风了。 她真讨厌这风铃,从前是平野夫人送的,好不容易被高桥弄坏了,如今又添了蔡长亭的。 她坐起来,窗外似有黑影一晃而过。 推开门,打开了走廊上的电灯,发现的确是起风了,风铃被吹得叮铃铃的。 顾轻舟尝试够了下,没够着。 她没有再关掉走廊上的电灯,就回屋去了。 橘黄色的灯火,就投过了玻璃窗,照在顾轻舟的床前。 她心中稍微踏实,慢慢入睡,堪堪睡了两个钟头,就到了黎明时分。 顾轻舟梳洗,去了叶妩那边吃早饭。 叶妩还在放寒假,懒得骨头都没有了,不到晌午绝不起床。 见顾轻舟来了,叶妩倒是醒了,伸出脑袋问她:“外头冷不冷?” 顾轻舟直搓手,短短一段路,顾轻舟双颊已经冻得冰凉,手脚也没了知觉。 “冷得很。”顾轻舟道,“一般早上特冷,上午的阳光就越好。” “那我不起来了。”叶妩心满意足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顾轻舟打了个哈欠。 叶妩就问她:“老师,要不要睡个回笼觉?” 顾轻舟不饿,却是有点瞌睡。 脱了外套,她钻到了叶妩的被子里,一开始还说话,后来叶妩说时,顾轻舟就发出了均匀呼吸声。 她睡得香甜。 等她们再次醒过来时,阳光铺满了屋子,玻璃窗外的天空湛蓝,似洗过了般,万里无云。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推醒叶妩。 两人起床,吃了一顿饭后,就沿着小径散步。 “……朴航不止是康家的叛徒,也是保皇党的。”顾轻舟告诉叶妩。 叶妩道:“我并不太吃惊。” “为何?” “以前我们学校做过调研,越是有钱人越希望恢复帝制,反而是中下层穷苦人渴望民主。”叶妩道,“有钱人不需要自由平等,他们就需要维持自己高高在上,同时又把其他人贬低到尘埃里。” “是吗?” “老师,您生活在岳城,那边的思潮比太原府要浓烈。朴航加入保皇党,我一点也不意外。”叶妩说。 顾轻舟略有所思。 两个人散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叶妩的院子。 叶姗已经来了多时。 “轻舟,你搬回来了?”叶姗笑问,“司少帅走了?” 顾轻舟点点头:“我就是回来住几天,有点事和平野夫人谈。” 叶姗道:“住下就好,咱们就可以凑一块儿。” 然后,叶姗又对叶妩道,“康家姑爷今天出院了,我派人送了礼物,下午我们去看望他。” 这是基本的礼数。 顾轻舟也以司太太的身份,给康家送了礼物,然后就打算和叶妩姊妹同行。 三个人去了康家。 早已接到电话,在门口迎接她们的,是康昱和康暖兄妹俩。 康昱表情还好,康暖看上去闷闷不乐。 “前几天我们来吃周岁宴,暖暖就闷闷不乐,老师你回头跟我二姐先走,我要跟暖暖说说话儿。”叶妩道。 顾轻舟低声说了句好,也去看康暖。 康暖情绪低落,已经有些日子了,并不是因为家里出事。 康昱则开口了,对她们道:“去我们那边坐坐吧,如今我们家三个房头都分别待客。” “怎么了?”叶姗问。 为何不去姑奶奶那边。 哪怕见不到姑爷,见见姑奶奶康芝,说几句安慰的话,问候才有意义。 “我姑父情绪不好,大吵大闹的,还是别去了。”康昱道。 顾轻舟心中有数。 朴航的账本丢了好几天了,他估计也在寻找,如今却出事,他肯定知道是有人故意下手。 康家要了他两条腿,他只怕是绝望了。破罐子破摔,说话就很难听。 客人登门,让他们再听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对康家声誉有损。 “那好,我们不去了。”叶妩道。 他们去了二房。 二老爷和二太太招待了她们。 顾轻舟发现,二老爷虽然表情端正,却总是忍不住要笑出来。 看来,姑爷出事,这位二老爷是欣喜若狂,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也许,他会觉得,他当家做主的时候到了。 他妹妹康芝没了丈夫的帮衬,怎么可能掌管生意? 略微坐了坐,有个女佣进来。 她对二老爷和二太太道:“姑奶奶听说司太太来了,想请司太太去说话。” 顾轻舟就站起身。 二太太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女佣道:“二太太,请您帮姑奶奶招待叶家小姐,姑奶奶再三说怠慢了。” 就是说,姑奶奶康芝只想见顾轻舟,怕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告诉她。 顾轻舟道:“那我就先过去了。若是晚了,你们就先回家吧,我回头再回去。” 叶妩和叶姗道好。 见到康芝的时候,康芝脸色倦怠,眼底淤积很深,一看就是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她看到顾轻舟时,冲她招招手。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康芝声音嘶哑着,却没什么恼怒,仅仅问清楚原委。 顾轻舟就如实相告。 朴航的舅表兄,一直在太原府活动,暗中帮朴航掏空康家的钱,却又嫁祸康家。 除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这边,朴航估计也没少在其他方面给康家惹事。 然后,顾轻舟拿到了铁证,就是账本。 “我一直跟我娘说,朴航是个狼崽子,可是我娘疼他,把他当儿子似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到底是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康芝道。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顾轻舟道:“我考虑过,要不要直接告诉你……” “我明白你的顾虑。”康芝道。 她无力独坐,沉默了良久,问:“他在外面还有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顾轻舟心中微讶。 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需要我帮你查么?”顾轻舟问,“我还不知情。” “不用。”康芝摆摆手。 她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顾小姐,今天怠慢了你,我实在没力气……” 没力气应酬,也没力气客套。 顾轻舟觉得,她能坚持到如此地步,已然是难得了。 故而,顾轻舟自己利落起身。 “我先回去了,姑奶奶,假如你有什么问题,派人直接来问我。”顾轻舟道。 康芝喊了佣人,让给顾轻舟备车。 顾轻舟就直接走了。 她离开的时候,叶妩和叶姗其实还没有走。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门口,又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脚步匆匆出门,看到顾轻舟也没有停下来打招呼。 他只是略微颔首,就和顾轻舟擦身而过。 “是有什么事吗?”顾轻舟猜测。 第990章 秘密的电报 蔡长亭出去得匆忙,回来时心情却不错。 顾轻舟在平野夫人跟前吃晚饭,平野四郎在驻地,她们俩吃得无声,只有筷子碰到瓷碟时一点轻响。 晚饭后,平野夫人和顾轻舟闲聊,蔡长亭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算了算时间,他出门正好三个小时。 “夫人,您要的梅花摘到了。”他对平野夫人道。 很快,就有佣人抬了两只大梅瓶进来,插了两支鲜艳欲滴的腊梅。 梅枝砍得很有艺术,疏疏斜倚,各有风姿。 清淡的梅香,在屋子里徜徉。 “轻舟,我也给你送了,不过是小瓶,摆在案几上。”蔡长亭道。 顾轻舟问:“你这么晚出门,就是摘梅花去了?” 平野夫人站起身,轻轻绕过了梅瓶,采了小枝,拿在掌心把玩。 梅枝是棕褐色的,她掌心是莹白如玉的,两下映衬,颜色醒目。点缀在梅枝上的红梅,就更加秾艳,艳得似血。 平野夫人抬眸,替蔡长亭回答顾轻舟的话:“是我吩咐他去的。” 他们俩心情都很不错。 顾轻舟不明就里,表情恬柔安静,不动声色。 总感觉他们做成了某件事。 然而,到底是什么事,跟顾轻舟又有什么关系,她一时间就猜不到了。 “花很好。”平野夫人满意对蔡长亭道,“长亭办事,利落果断。” 蔡长亭道谢。 时间渐晚,平野夫人一边说梅花很好,明天可以作画,一边打了个哈欠。 顾轻舟就起身告辞。 蔡长亭依旧送她。 路上,蔡长亭说起腊梅,就跟顾轻舟讲到了一个故事。 “我的腊梅,是从城外三清观旁边的乘虚观采摘来的,你知道那个典故么?”蔡长亭问她。 顾轻舟道:“我都没听说过乘虚观。” “……乘虚观有一片梅林,冬天是不开花的,非要等到正月初十前后,才会一夜间满园尽放。”蔡长亭道。 顾轻舟问:“是那边特殊的地下气温,造成花开的延期吗?” 蔡长亭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轻舟,你真不浪漫。我都说了有典故,你非要如此苍白点明。” 很多美好的传说,在科学面前褪了华丽外袍,露出平淡的原本模样,会令人大失所望。 顾轻舟把手缩在大衣的口袋中,道:“你继续说,我不打断就是了。” 蔡长亭果然接了上面的话。 他跟顾轻舟说起典故。 典故非常俗气,就是男女间那点事,男人辜负了女人,女人诅咒了梅园。每年的正月初十,就是她忌日时,冤魂出来泣血,故而满园梅花盛绽,樱红似血。 蔡长亭徐徐道来,声音动听。 顾轻舟听完了,没说什么。 蔡长亭则问她:“若是你的丈夫也背弃誓言,另觅新欢,你是否也会像那女子一样,宁为玉碎?” 顾轻舟道:“不会。” “为何?” “我的丈夫不会背叛誓言。”她道。 蔡长亭:“……” “长亭,你狠辣起来恶毒凶残,怎么还会相信这种典故?就是说书的先生,都不好意思提这种烂俗桥段。”顾轻舟又道。 蔡长亭笑了笑,终于开口:“你觉得我狠辣?” “你不是吗?” “虽然我不是,但能得到你如此评价,我竟是荣幸。”蔡长亭道,“轻舟,爱情是美好的,再烂俗的故事都有它的美丽。” “你说得这个故事,瘆人得很,哪里美丽?”顾轻舟问他。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变态的爱情吗? 提到爱情,顾轻舟就想到了阿蘅。 蔡长亭对阿蘅,到底有没有过爱情?顾轻舟无法判断,蔡长亭是个迷,他浑身上下不沾染俗气。 哪怕他说再恶俗的故事,也带着超凡脱俗的意境,顾轻舟是有点嫉妒才贬低他。 很快就到了顾轻舟的院门口。 顾轻舟下意识看了下院门。 早上出门就看过了,院门上没有花,只是她多想了。 如今再看,更加不会有。 蔡长亭今天这一席话,没头没脑的,让顾轻舟捉摸不透。 她静观其变。 她进了门,蔡长亭一直把她送到台阶上,突然道:“这样真好。” “哪样好?” “我可以送你回来,很久没这样过了,很好。”蔡长亭道。 顾轻舟去看他。 他精致到了极致的眸子里,倏然有种志在必得的狂傲,然而只是一瞬。 眼神很复杂,不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想要捕捉到很准确的信息,有点难。 蔡长亭那眼神,顾轻舟不解,等她再次看过去时,他笑容干净,没有半分瑕疵,像个很乖、很温柔的兄长。 顾轻舟心中一顿。 “多谢你。”顾轻舟道。 “我乐意如此。”蔡长亭说,“轻舟,我们离不开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们…… 顾轻舟笑了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会容易失望。长亭,我知道你们绝不会只有我,也绝不会离不开我。”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上了台阶。 蔡长亭则退下了一个台阶,故而他微微扬起脸,才能看到她的面容。 “得到你的信任,很难。”蔡长亭似总结般。 顾轻舟不置可否。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了句晚安,就回房了。 回去之后,仔细想蔡长亭的话,总感觉他在误导她,误导她的思路偏离他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事? 顾轻舟想着,平野夫人刚刚承认了她的身份。是公开承认,不是似是而非的模糊,那么他们肯定需要得到什么。 “背后埋了什么秘密呢?”顾轻舟越发好奇。 她想了很久,也没思考出头绪。 第二天清晨,顾轻舟照例去看叶妩,然后和叶妩混日子。 叶督军中午回家,拿了一张电报给顾轻舟。 “司行霈发的。”叶督军道。 司行霈发过来的电报,用的是密码,而密码本在他院子里的保险柜里。 顾轻舟就道:“我先回去一趟。” 回到家中,二宝不在,去了康家陪康晗,听说住在康家了。 佣人和副官们守好了门庭。 顾轻舟上楼,找到了密码本,开始破译司行霈的电文。 电文很简短。 顾轻舟看完之后,略微蹙眉,心想:“这是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计谋吗?他们的目的,难道仅仅是离间我和司行霈?” 她又感觉不太像。 顾轻舟沉思了片刻,把司行霈的电文反复看了,然后就去了叶督军那边。 “督军,请您帮我回两封电报。”顾轻舟拿了电报给叶督军。 一封是明面上,顾轻舟写着简单的五个字:“把人带给我。” 而另一封,也是密码。 密码就复杂多了,乱七八糟的很长,叶督军也看不懂,故而点点头。 同时他又问:“抓到什么人了?” “您很快就会知道的。”顾轻舟道。 说罢,她神秘一笑,笑得不怀好意,让叶督军蹙眉。 黄昏的时候,叶督军处理完政务,就收到了一封司行霈给他的电报。 他和司行霈之间,也有秘密的情报往来,故而他们也有密码本。 司行霈用密码写电报给他,事情很严重,叶督军立马就去查了。 查出电报,看完了内容,叶督军就想骂娘。 正好顾轻舟还在叶妩那边。 叶督军派人把顾轻舟叫过来,问她:“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们两口子胆大包天,不把我的命当回事?” “督军,不会有危险的,这个您放心。”顾轻舟道。 叶督军就想啐她。 都要动枪了,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你老实告诉我,你要司行霈带什么人过来?说清楚,否则我不配合你们,你们自己玩去。”叶督军狠戾道。 顾轻舟为难了下。 叶督军就站起身,喊副官送客。 顾轻舟道:“督军,我们就是请您帮个小忙。” “你这忙不小了。”叶督军道。 顾轻舟没办法,只得如实告诉了他。 叶督军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甚至本末倒置。既然手里抓到了人,自己严刑审问即可,为何非要把叶督军搅合进去? 这样做危险,还可能会得不偿失。 “督军,拜托您帮帮小忙吧。”顾轻舟道。 叶督军有求于顾轻舟,他自己的身体还要靠顾轻舟的药。 而顾轻舟也说了,他的病非一朝一夕,用药是长久的,他得长期求着顾轻舟。 他没了办法,道:“好,你就说如何准备吧。” 顾轻舟微笑,把计划一一和叶督军说了,同时她也告诉叶督军,这并非她的主意,而是司行霈的。 他们说了片刻,顾轻舟就回去了。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顾轻舟把前后所有事串联起来想,总觉得缺点什么。 一定是缺点什么——在某个地方,在某个环节上。 然而,该想的她都想到了,到底缺在哪里? “司行霈,你要是回来就好了,我还能跟你商量商量。”顾轻舟叹气道。 这个问题很困扰她,让她一夜未睡。 一转眼,过了四五天,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当晚很热闹,顾轻舟却早早睡了。 到了正月十六的黄昏,顾轻舟接到了电话。 电话是狗子打的。 “太太,您快回来吧。师座回来了,还带了个人!”狗子声音紧张,对师座带回来的人充满了恨意。 家里的佣人都称呼司行霈为师座,狗子也从善如流。只是在他心中,他是太太的佣人,不是师座的。 故而,他有义务给太太通风报信。 顾轻舟挂了电话,就大声吩咐佣人备车,也不跟平野夫人和蔡长亭打招呼,就回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第991章 谁在吃醋 顾轻舟走得很急,似乎是火急火燎的。 佣人都知道了,就回禀了蔡长亭和平野夫人。 蔡长亭正在擦拭一把军官长刀,擦得非常专注,目光就在刀上,比那雪亮的刀更亮、更利。 他没有抬眸,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忙吧。” 佣人道是。 平野夫人的态度,和蔡长亭的相差无几,没当回事。 倒是叶妩派人请顾轻舟吃晚饭,听说顾轻舟急匆匆回家,就问:“是出事了吗?” “看顾小姐那模样,像是出了大事。”女佣道。 叶妩心中咯噔了下。 她坐立不安,饭也吃不下了,去跟她二姐倾诉。 叶姗道:“你既然担心,去看看就是了。” “会不会给老师添麻烦?要是司行霈回来了,他们两口子吵架呢,咱们去了不是尴尬吗?”叶妩问。 叶妩处处替顾轻舟考虑。 叶姗则没想那么多:“万一是真的,就尴尬一回怎么了?你要不要去?” 叶妩若是不知道,今晚怕是睡不着了,故而点点头。 姊妹俩入夜出门的次数不多,故而参谋派了两名副官跟着。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远远就看到客厅灯火辉煌。 院门没有关紧,大门也没有关严实。 叶妩不敲门,直接进了,然后就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况。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浑身冒着冷意,脸上严霜轻覆;司行霈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只是表情舒缓。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妩看到了一个女人。 立在司行霈身边的,有个女人。 水晶灯的璀璨光芒下, 只能看到女人低垂的眉眼,以及流瀑似的长发。女人纤细窈窕,剪影漂亮得不像话。 “司师座,轻舟,你们吃饭了吗?”叶姗也走了进来,笑着开口了。 三个人一齐循声望过去。 叶妩和叶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美艳的女人。 司行霈身边,有个绝代佳人,细瓷一样的肌肤,透着难以言喻的精致,细长柳眉,秋水盈眸,微翘的鼻头下面,是一张微薄的唇。 五官惊艳,组合起来更是绝伦。 “怪不得老师生气了!”叶妩和叶姗同时在心中想道。 她们俩惊艳了一瞬,看向顾轻舟时好像有点内疚,因为她们都觉得这个女人比顾轻舟漂亮。 “你们怎么来了?”顾轻舟问,声音里虽然没有笑意,却也从容温柔。 “额……” 叶妩和叶姗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谁能想到是这么个局面? 顾轻舟似乎也留意到了,就对司行霈道:“你先把人安排住下吧,我送她们俩回家,免得叶督军多想。” 司行霈身子随意,表情也是不咸不淡,问:“晚上回来吧?” “估计不回来。”顾轻舟说。 叶妩和叶姗就大气也不敢出。 司行霈道:“那我去找你。” “你也最好别来。”顾轻舟说。 然后,她就带着叶妩和叶姗姊妹俩,离开了院子。 等他们一走,红玉终于能喘气了,她抬眸,眼睛里有点涩意:“司师座,要不我今晚就走吧,免得太太多心。” “你先住下吧。”司行霈道,“太太没有多心。” 说罢,他喊了佣人。 女佣辛嫂出来了。 “师座,外头不是有客栈吗?既然是朋友,就安排在客栈吧?”辛嫂问司行霈。 红玉诧异看了眼辛嫂。 一个女佣,居然敢这样对主人家说话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旁人对她的敌意越多越好,她都习惯了。 “家里房间多,随便安排吧。”司行霈语气随意,并没有觉得佣人对他不敬。 辛嫂担忧道:“师座……” 司行霈已经上楼了。 顾轻舟送叶家姊妹回去,路上她不开口,叶妩和叶姗也不敢开口,二人缄默静坐。 到了叶督军门口时,顾轻舟先下车了。 “老师。”叶妩走在身后,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开口了,“老师,这不是什么难事,你就跟司师座说,假如他非要娶姨太太,你就和他离婚。” 说罢,她心中酸涩得厉害。 想到那个女人的美艳,再看到她乖巧的模样,叶妩心里就堵得慌。 女人天生就有危机感,不管是否结婚。 从顾轻舟的惨状,联想到自己,这思路看似太跳脱,实则很合乎常理,故而叶妩眼睛里浮动了泪光。 顾轻舟则笑了,道:“什么事啊就要离婚的?” 叶姗清了清嗓子,长久的沉默让她说话不流畅了:“轻、轻舟,到底怎么回事?” “司行霈在平城遇到一名女郎,是人家送给他的礼物,美丽极了,问我怎么处理。我就说了,带到太原府来给我瞧瞧。果然很美丽。”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都瞠目结舌。 “……那到底怎么处理?”叶姗问。 “能怎么处理,自然是要好好处理啊 。”顾轻舟笑道。 叶妩见她说笑着,却毫无从前的潇洒,知晓她在强颜欢笑。 现在怎么办? 让顾轻舟考验司行霈的感情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令人满意吧? “轻舟,这种狐媚子,一枪毙了了事!”叶姗道,“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帮你!” 顾轻舟忍不住笑道:“你是土匪吗?” “轻舟!” “我还有点事,先过去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顾轻舟阔步往前走,把叶姗姊妹俩丢在身后。 叶姗就起了杀人的心思,被叶妩拦住了。 这样杀人,名不正言不顺的。 顾轻舟的醋意如何,叶妩和叶姗没办法判断,因为顾轻舟不是普通人。 跟叶妩和叶姗没关系,可那女人太漂亮了,她们不知是嫉妒她还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婚姻里也碰到这么一个人,两个人先吃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醋。 这吃醋的滋味,煎熬得厉害,让两位军阀门第的小姐,全部起了杀人放火的心思。 顾轻舟则慢慢踱步,去了蔡长亭那边。 去年跟蔡长亭学日语,常到这里来,那时候阿蘅还在。 顾轻舟敲门。 蔡长亭刚刚洗澡完,正穿着浴袍,坐在炕上看什么资料,表情拧成一团。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极了,又烧了炕,更加暖和。 蔡长亭的衣襟半垂,顾轻舟看到他胸前上纵横的伤疤,表情微敛。 “轻舟?”蔡长亭立马将衣裳系紧。 他连浴袍都是黑色的。 “有事?”他问。 顾轻舟道:“有些话想要问你,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你要不先更衣?” 蔡长亭让她稍等。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换了衣裳出来,坐到了她对面的炕上。 他盘腿坐稳,问她:“什么事,说吧?” “司行霈身边来了个女人,是平城市长送给他的礼物,是不是你安排的?”顾轻舟问。 蔡长亭端详她的神色。 顾轻舟表情很平静,静得无波。越是这样安静,内心的情绪越是激烈么? 他道:“我不是平城市长,轻舟。” “我觉得像是你们的手笔,想要让我和司行霈生出隔膜。”顾轻舟道。 蔡长亭笑起来。 他洗了澡,头发还是半干的,故而有一缕斜垂在额角,让他英俊的面容更加美艳绝伦。 他笑道:“你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们,不是吗?” 然后他又道,“既然是旁人送给司行霈的,司行霈可以拒绝,也可以放在家里做佣人,可他偏偏带在身边,你想过原因吗?” 顾轻舟眼睛一睁。 她眼底的愤怒,似一瞬间爆发,故而她扬起手就想要打蔡长亭。 蔡长亭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冰凉,张开的五指似青葱般,而她的掌心,早已捏出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甚至出了满手的汗。 蔡长亭的声音更加温柔:“轻舟,世事无常,别跟我生气好吗?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做的,我保证。” 顾轻舟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她的掌心,她那个瞬间无法压抑的怒意,都表现了她内心真正的情绪。 她站了起来。 蔡长亭立在她身后,道:“轻舟,这个世上真正离不开你的,只有我……我们。” 他说这个“我们”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让顾轻舟错觉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顾轻舟抬腿就要走。 蔡长亭没有阻拦她。 他跟了她出来,站在门口目送她。她的脚步稳健,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那双手却紧紧缩在袖子里。 蔡长亭的眼睛很亮,亮得璀璨,似天际星辰,足以照耀这漆黑的夜。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刚坐下,她就吩咐佣人:“全部出去,一个人也不许留在这里。” 佣人不解,却全部道是,退了下去。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蔡长亭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回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有个黑影悄无声息立在门口,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日语,意思是司行霈进了顾轻舟的院子。 “退下吧,不用再监视了。”蔡长亭抿了口茶,茗香从喉间一路到了心田,他浑身都暖融融的。 很多时候,他敬佩顾轻舟的睿智,所以对付她,蔡长亭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他有自己的策略。 而这次,他掌握了主动。 只要这次能成功,将来他所有理想中最绮丽的那一个,就会无声无息的实现。 第992章 另辟蹊径的美人计 顾轻舟开了走廊上的灯,却关了里卧的,也没有拉窗帘。 她斜倚在大门口的柱子阴影处,听着那串风铃簌簌,心中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尤其是蔡长亭。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顾轻舟自问。 这个问题困扰着她。 她把所有事都梳理清楚,行动也果决,得到了第一手的信息,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仍是没搞明白。 有人在身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唇。 他的掌心炙热,呼吸也炙热,低声道:“打劫——劫色!” 顾轻舟打了下他的手背。 她想问题太过于入神,司行霈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拉了他的手,进了屋子。 一进来,顾轻舟就拉上窗帘,只留下小小缝隙,让走廊上的灯光映照进来。 他们在暗处,院子是明处,防止隔墙有耳。 顾轻舟和司行霈立在柜子后面,彼此依靠着。 “是蔡长亭做的。”顾轻舟道。 “确定?”司行霈表情微敛,手劲也略微收紧了些,“轻舟,你有把握?” “嗯。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把那个女人丢下。可见他知道理由,这就是他的计划。”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了一瞬。 他贴着顾轻舟的面颊,思绪有点走空,而顾轻舟也在沉思。 良久之后,司行霈先回神,道:“那就照原计划吧?” “好。”顾轻舟道。 她推了下司行霈:“你先回去,我们明天见面,再仔细聊聊。” 司行霈也没心情和她亲热,心中有点沉重。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脸,低声道:“司行霈,对不起……” 司行霈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下,说:“此事跟你无关,轻舟。我明天下午找你,时间应该差不多?” “差不多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摸黑离开了。 等他一走,顾轻舟把前后的思路串联着,仍是觉得有个地方没有触及到。 她不愿意多想。 “我需要精力充沛。”她如此告诉自己,故而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睡得很浅。 早起时,叶妩和叶姗来了,带了督军府的美食。 顾轻舟想问题想的太过于入迷,导致叶妩和叶姗都以为她伤心过度。 “轻舟,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厉害的女人。论起谋略和威信,你一点也不比司行霈差,何必如此受气?”叶姗道。 顾轻舟抬眸,就见这对姊妹俩满脸的忧色,而且全是倦容,估计昨夜没睡好。 她心中不忍,就对她们道:“去阿妩那边,我们关上门说说话。” 食物也带走了。 到了叶妩的院子,顾轻舟先给自己盛了米粥。 她又给叶妩和叶姗盛了,对她们道:“吃点东西吧。” “老师……”叶妩犹犹豫豫的,在斟酌用词。 顾轻舟打断了她:“阿妩,你知道我婆婆叫什么名字吗?” 叶妩微愣。 她们当然不知道了,司行霈的母亲去世多年,别说她们,就是岳城又有几个人知晓? “我婆婆叫鸿豫,她父亲是个落魄进士,一生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若不是她爱上了司督军,留下来嫁给他,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她现在肯定很有成就。”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不太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说到司行霈的母亲? “……司行霈带过来的女人,她叫红玉,而且容貌和司行霈的母亲有六成相似。”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震惊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合上。 顾轻舟道:“这个女人是市长送给司行霈的,若是留在平城的官邸,那么司行霈母亲留下来忠心耿耿的佣人朱嫂,八成可能会被这个女人利用。 若是赶走她,又跟市长公然撕破脸。司行霈正是用人之际,那市长估计也是被人陷害,不知其中深浅,司行霈暂时还腾不出手去教导他。 所以,他把她带在身边,送到太原府来,远离江南那个漩涡,保全自己的面子,也维持平城政权的稳定。” 顾轻舟又说,朱嫂是司行霈最信任的管家,一直帮他操持家务,他的生活很安逸顺心,都是朱嫂主持得力。 一旦朱嫂被攻破,后方失守是小事,朱嫂晚节不保,就别谈安享晚年了,这才是司行霈不能忍受的。 他的长辈,如今最亲近的就是朱嫂。 “司行霈对他母亲的印象深刻,虽然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他家里有母亲的照片,还有朱嫂和他外祖家帮他一起回忆的各种画像和雕塑。 红玉名字像司行霈的母亲,容貌也像,司行霈对着她,是生不出男女之情的,所以我不吃醋,也不担心。”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听到这里,压在心口的那团火,这才慢慢熄灭。 其他方面不知道,像司行霈的母亲,大概就是最好的庇护了。 “这是谁干的?”叶妩问。 顾轻舟道:“我正在调查。而且,我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就是给人看的。旁人没吓到,你们俩倒是先吓死了。” 叶妩不好意思笑笑。 叶姗也道:“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 顾轻舟道:“我能不懂吗?好了,现在别担心了,快点吃饭。” 她把小菜往前推了几分,让叶姗和叶妩赶紧一点。 叶姗一边吃,一边沉思这件事,突然道:“不对啊轻舟!” 顾轻舟用银勺,慢慢舀米粥,问:“什么不对?” “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干嘛用一个像司行霈母亲的人?明知司行霈对着她生不出情分来,不是白忙一场?”叶姗提醒她。 想到这里,叶姗就觉得事情很不简单,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 顾轻舟笑道:“干嘛要司行霈对她动情呢?你以为司行霈能随便收下一个美女么?想要被司行霈接受,美色是不行的,需得另辟蹊径。 像他的母亲,他见到的第一眼肯定会发呆,从而失去了拒绝的先机;他也会考虑,如此像他母亲的人,丢在外面是否对他有影响,故而先接受了。 只要这女人成功到了司行霈身边,就是安插在我们两口子中间的钉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司行霈和我彼此信任,可谁又能架得住有个内鬼兴风作浪?时间久了,我们两口子离心离德,别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姗听了,只感觉后背冒寒。 如果是叶姗,只怕一时间没那么冷静的头脑,去思考如此多的问题。 她肯定会先闹起来。 一旦闹了,就彻底失败了,幸而面对此事是顾轻舟。 顾轻舟有时候挺可怕的。 多少女人能在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上这样冷静而理智?她依仗着什么呢? “所以,人家就没想过把那女人给司行霈做姨太太,背后的目的是让你们俩生罅隙?”叶妩也终于明白了。 顾轻舟颔首。 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那是不是会有后招?”叶妩问,“既然要达到如此目的,没有后招就不够稳固啊。” 这算是说对了。 人都塞进来了,后面肯定还有招数,要不然顾轻舟做戏是图什么? “后招是很容易想到的。”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就崇拜看着她。 怎么想得到? 反正她们俩是想不到的。 “……如果是我,我就会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刺杀我,然后红玉挺身而出救下我。 从此,她就是我和司行霈的恩人,再给她编造一个悲惨绝伦的身世,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离开了我们两口子就没有活路。 她对我有恩,再加上她身世可怜,又长得像司行霈的母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留在身边,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如此一来,我们想要杀掉她、送走她,全部都会受到舆论的攻击,甚至会被律法问责。”顾轻舟道。 叶妩就猛然站起来。 她拉了顾轻舟的胳膊:“老师,这计划简直恶毒,他们肯定会这样做的,你这几天哪里都不要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道:“让那个女人不准出门!” “这是我猜测的,人家未必用这招。”顾轻舟笑起来,让叶妩坐下。 叶妩却担心极了。 顾轻舟告诉她:“阿妩,别害怕坏事。你越是害怕,它越是会发生。” 叶妩重新坐好,深呼吸几口气。 她终于淡定了些,让自己恢复了理智。 “老师,你们要怎么办?”叶妩问。 “先下手为强。”顾轻舟笑道,“司行霈想要得到一个秘密,所以我们还需要这个红玉。” “什么秘密?” “阿妩,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司行霈的事。如果是我自己的,我会知无不言。”顾轻舟道。 人是蔡长亭安排的,那么平野夫人肯定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司行霈想从平野夫人口中得到一个秘密,却又不想被平野夫人要挟,故而只得先设下计谋去要挟她了。 叶妩连忙道:“不不,我就是问顺口了,并不是想要打探什么。” 顾轻舟嗯了声。 话说开了,叶妩和叶姗姊妹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也开始吃饭,虽然米粥有点凉了。 叶姗还笑着道:“我就知道,任何事在你们两口子面前,都不能算事。” 顾轻舟笑了笑。 “……你们不算计旁人就很好了,还能被算计了?”叶姗又道。 叶妩觉得她二姐话收不住了,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不成想,顾轻舟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着接话道:“要是其他人也有你这样透彻,我们就没啥麻烦事了。” 自大! 叶妩和叶姗就觉得,这一刻的顾轻舟,简直狂得没边。 叶妩觉得,她如此狂妄真好,好过她失魂落魄。 第993章 随时挖坑的蔡长亭 吃了饭,顾轻舟坐在炕上,又沉思了片刻。 叶妩和叶姗见她并未开心,就纷纷询问缘故。 顾轻舟道:“你们别管我,我有点事想不通。” “我们帮你想。”叶妩自告奋勇。 叶姗也跃跃欲试。 顾轻舟就道:“我觉得,此事跟蔡长亭和平野夫人脱不了关系,那个红玉肯定是平野夫人授意蔡长亭安排的。 但是,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单纯挑拨我们。我在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我一直没想明白。” 叶妩和叶姗全梗住。 顾轻舟想不明白,她们也想不明白啊。 可以不问了,问了又满脑子空白,显得很白痴啊,两姊妹欲哭无泪。 顾轻舟被她们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 “也没关系,蔡长亭随时随地给我挖坑,这次挖的坑,也未必就能兜住我。”顾轻舟道。 蔡长亭表面上跟顾轻舟交情不错,背地里下刀子,已经不止一回了。 他害顾轻舟的时候,从不手软。 顾轻舟缩在叶妩这边,跟她们一会儿说说话,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她去茶楼见了司行霈。 司行霈想要一个结果。 一进门,顾轻舟先坐下,问他:“审问得如何?” “她已经全部招了,也拿到了口供。”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他心情有点颓败。 顾轻舟就站起身,坐到了他腿上。他搂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汲取这点温暖。 顾轻舟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问:“想你姆妈吗?” “想。”司行霈道,“这几天总是梦到她。一梦到她,就到处都是血。” 司行霈见血就不能自控,这个毛病如今改掉了七八成。他那是心理阴影,是他母亲去世留下的。 顾轻舟填满了他的生活,那些阴霾和尘埃被扫出去,他的心疾也在不知不觉中自愈。 如今看到血,心中还是有大杀四方的冲动,这种冲动却能被很好的控制,让它逐渐隐没。 “她死得很惨。”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了起来。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和他依偎着。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司行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而顾轻舟依旧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她表情如常。 平野夫人则问她:“司行霈找了个很漂亮的姨太太,这是真的?” “不是。”顾轻舟道,“只是旁人送给他的,成了他的烫手山芋。” 平野夫人心疼看着她:“轻舟,你不用故作大度!你们年轻人不好处理,额娘出面,替你摆平。” 顾轻舟看了眼她。 这一眼,意味深长,却也有了几分示弱的哀求。 平野夫人见她松动了,道:“大人出面了,司行霈若是如此不听话,我就要摆丈母娘的谱儿。” 顾轻舟沉默。 蔡长亭就来了。 平野夫人对蔡长亭道:“你去告诉司行霈,我明晚请他吃饭,让他带着他的新姨太太一起来。” 蔡长亭抬眸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回视他,眸光安静,眼波里毫无涟漪。 她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看不到伤心的影子。 她越是镇定自若,心中越是剧烈,这是蔡长亭和平野夫人的认知。 “夫人,轻舟还在呢,要不要……”蔡长亭试探着问。 他问完了,就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沉思了一瞬。 她沉默着,最终也没有开口。 平野夫人就替她做主了,说:“你去请就是了,让他带上那个新姨太太。” “不是姨太太。”顾轻舟突然开口。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悲伤愤怒,而是安静,告诉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姨太太。” “他为何带在身边?”平野夫人问。 这问,是真心实意的问,问得不带试探和虚假,好似她真的不知道。 “他说,那个女人长得像他母亲。”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脸色微落。 蔡长亭潋滟眸子一转,道:“还有这种事?” “就是说,像他母亲,所以他不准备将她送走么?如此掩耳盗铃留在身边,是要坏事的。”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就站起身。 她道:“我自己会处理。” “一起吃饭。”平野夫人声音一提,拿出了母亲的威仪,“我的女儿是堂堂正正的固伦公主,哪怕我们的家国没有了,血脉仍是高贵的,你不许退缩!” 温柔或者强悍,都需要时机。 时机把握得好,就会动人心魄。所以平野夫人看到顾轻舟脚步一顿,没有继续拒绝就离开了,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平野夫人给蔡长亭递了个眼色。 蔡长亭就去了趟司行霈那边。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心思稍微松弛。 “一切都跟我预想中差不多,就是借吃饭的时候闹事,把红玉彻底绑在我们夫妻身上。”顾轻舟想。 意料之中的,就没什么好担忧。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直接杀了红玉,因为他们也需要利用红玉,来反将平野夫人一军,得到他们的目的。 大家各怀心思,就只能考验本事了。 顾轻舟安静坐着,什么也不做。 她也没有继续和司行霈见面,而是默默想着她的心思。 第二天的下午,蔡长亭过来找她。 他拿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礼盒,礼盒里是一整套的衣裳,还有靴子。 一件白色旗袍,一件绯红色风氅,一双鹿皮小靴。 “这是夫人吩咐的。”蔡长亭道,“试试看?” “我喜欢穿皮草,皮草暖和。”顾轻舟道。 皮草既暖和又贵气,顾轻舟不知平野夫人到底为什么嫌弃它庸俗。 “这件风氅,是灰鼠皮的里衬,也非常暖和。”蔡长亭说。 然后他把衣裳抖开。 顾轻舟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问:“这么重视?” “夫人一直很重视你。”蔡长亭道。 如此一来,既得到了顾轻舟的好感,同时失败了之后还能给顾轻舟依靠,拉近母女感情。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一直都打一手很如意的算盘。 顾轻舟道:“那我收下了。” 蔡长亭离开之后,顾轻舟开始更衣、梳头,把自己装扮起来。 这套衣裳,不管是样式还是颜色,让她看上去都偏年幼,像个十七八岁刚刚毕业的女学生。 她最近的打扮,总是往贵妇那条路上奔,然而她才二十出头。 如此年轻,就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估计平野夫人早已看得胃疼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第994章 动乱 平野夫人订了一家老式的餐厅。 餐厅很雅致,一楼的大堂摆满了各种腊梅和茶座,这是文人墨客消遣的地方,不提供饭菜,只有茶水。 一楼的茶水昂贵,四周四季不同鲜花,消费的是情怀。 二楼和三楼则是饭厅,全是雅座,一溜儿的雕花木门,沉重古朴。 墙壁也镶嵌了木板,请了漆匠在上面作画,顾轻舟瞧见一幅百蝶穿花图,惟妙惟肖,心中赞叹手艺精湛。 这样的饭厅,比西餐厅更加昂贵。 小伙计把顾轻舟请到了一间门口,敲了敲门,就退了出去。 木门厚实,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蔡长亭立在门口。 他特意梳了头发,带了个很漂亮的咖啡色领结,唇角是微微上扬的,笑容礼貌又温柔。 顾轻舟颔首,进了雅间。 平野夫人也到了。 她瞧见了顾轻舟,满意颔首:“这套衣裳真漂亮。” 像个洋娃娃。 平野夫人喜欢女孩子打扮得活泼可爱,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可以任由她操控。 “夫人的眼光好,您选的衣裳当然好看。”顾轻舟说。 她说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跟从前无异。哪怕是讽刺旁人,顾轻舟也是淡若清风的口吻。 平野夫人很不喜欢她这样,每次听到她如此说话都想要说几句,今天却沉默了,只是微笑让她坐下。 蔡长亭道:“夫人,我去厨房看看食材。” 食材要新鲜,大厨的做法要干净。 “去吧。”平野夫人道。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简单闲聊了几句。 顾轻舟问平野夫人:“您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吗?” “没有。” “司行霈的继母蔡景纾,是孙绮罗的挚友。您能把我寄养在顾家,肯定跟孙绮罗关系密切,您真不认识司行霈的母亲?”顾轻舟又问。 平野夫人笑道:“轻舟,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结交你额娘吗?” 顾轻舟似沉思。 她沉思不过一瞬,又问平野夫人:“我去岳城的时候,乳娘给了我一些信,却只有那么几封。 那些信,都是蔡景纾写给司行霈的母亲的,言语看似是道歉,实则是挑衅。乳娘说,后面的信更加可怕,可惜她没有。 夫人,您有没有?司夫人写给司行霈母亲的,是不是直接逼死了她?若不是司夫人逼死了原配,她看到那些信时不会被我威胁的,对吧?” 她问的很清楚。 平野夫人含笑看着她。 每次顾轻舟笃定万分的时候,平野夫人都觉得她像个孩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有证据,扯这种皮条是毫无意义的,除了浪费口舌。 平野夫人倒了杯茶给她:“我倒是不知道,岳城还有这些趣事。这件事,如果你乳娘还在世,会替你解答的,可惜了……” 顾轻舟的表情一敛。 提到乳娘的时候,心尖还是会一颤。很疼,也很闷。 “……剩下的信,真不在您手里?”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道:“我不知此事。” 顾轻舟就不再多言了。 蔡长亭推门而入。 他坐下,对平野夫人道:“夫人,叶督军今天也在这家请客,听闻是宴请军中将领。” 平野夫人神色微变。 叶督军从未到过这间酒楼,这是平野夫人查探过的。 如今,他突然来了,反常则妖,更何况还有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样的妖孽,岂能安生? “哦?”平野夫人拖长了声音,“督军到了吗?” “还没有,厨房的人说在准备菜色。”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略有所思,给蔡长亭递了个眼色。 “夫人,我去问问吧,若叶督军也在,打个招呼的礼数不能缺。”蔡长亭说。 平野夫人颔首。 蔡长亭又出去了。 这次,他没有匆忙再进来,而是寻了个地方,密切注意楼下,等着叶督军和他的将领们。 叶督军一来,今天的计划只怕是要泡汤了。 蔡长亭宁愿下次再布置,也不能出错,把自己和夫人置于险地。 他心中有了盘算时,突然街头响起了枪声。 “不好!”蔡长亭大惊,急忙伸头往外面望去。 平野夫人也听到了,心中大震。 她推开了雅间的门。 顾轻舟就跟在她身后。 就在酒楼的旁边,有汽车相撞,然后有人拿着枪射击。 到处混乱。 还有人跑入了酒楼。 在那兵荒马乱中,平野夫人看到了司行霈,他正拎着红玉的胳膊,将她带到了酒楼里。 “长亭。”平野夫人高声喊了句。 长亭倏然从窗口跳入。 顾轻舟吓一跳,之前她都没注意蔡长亭猫身在哪里,就见他利落跳到了平野夫人的脚边。 好似他一直都在。 “……司师座来了,快去接他。”平野夫人道。 “是。”蔡长亭转身下楼。 顾轻舟也想跟着去,却被平野夫人拉住,不许她乱跑:“正乱着呢,你别乱走。” 顾轻舟也反过手,拉住平野夫人的手腕:“夫人,我们到雅间吧,关上门更安全。” 平野夫人说好。 她们俩就暂时藏在雅间。 楼下的动静一直没有停,平野夫人和顾轻舟都侧耳倾听,却没出去。 顾轻舟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繁杂沉重,像是穿了皮靴的军官,要把地板踏破。 然后,雅间的门被推开了。 司行霈阔步走进来,动作麻利将顾轻舟护在身后:“轻舟,我们得先离开。” 平野夫人脸色骤变:“你们先离开?” 司行霈这才转过脸,笑道:“夫人,请您稍等,叶督军有几句话要问您。”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名扛枪的士兵冲进来,把枪口对准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心中大惊。 这段惊讶过去,她反而平静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些士兵只敢拿枪对着她,却不敢上前动手。 直到叶督军进来。 “夫人,你没有受伤吧?”叶督军客气问。 平野夫人打量叶督军,见他也没有受伤,心中稍定,就道:“我一直在雅间,不曾出去,自然是无碍——街上怎么了?” “有人想要刺杀我,突然冲出来,所以闹出了大动静。”叶督军道。 平野夫人的心猛然一提。 这不是她对付司行霈和顾轻舟的计划吗? 第995章 顾轻舟的毒计 叶督军没有跟平野夫人多谈。 说了几句,确定今晚的事跟平野夫人无关,叶督军就让人送她先回去。 “不好意思,打搅了夫人的雅兴,改日请客赔罪。”叶督军道。 他的态度,恭谦有礼。 平野夫人也想赶紧离开。 于是,她下楼乘车回家,又问司机:“长亭呢?” 司机道:“夫人,长亭被叶督军的人扣留住了。” 平野夫人就知道出了大变故。 她此刻也顾不上了,只得先回家去,让人赶紧去查,到底是谁要刺杀叶督军。 她心急如焚,等待了整整四个小时,已经到了深夜,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刺杀叶督军的,是红玉。当时叶督军和诸位将领都在,叶督军没事,他的四师师长肩膀被打穿。 此事牵连到军方和高级将领,叶督军下令严查此事,故而拷问了红玉。红玉承认了自己受人指使,想要谋杀叶督军。” 平野夫人的手,不受控制发颤。 她心里似激浪,一层层的翻涌,几乎要淹没她,而此刻她的左膀右臂蔡长亭,还被军政府关了起来。 “叶督军的人在酒楼找到了带枪的刺客,他们是长亭的人,所以长亭也被抓起来。 只是,叶督军没有审问长亭,也没有审问那两个人,只是对红玉再三拷问。夫人,要不要去营救长亭?” 平野夫人摆摆手,让这人先出去,再密切关注叶督军的动向。 事情至此,平野夫人就知道自己又上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当。 “刺杀叶督军,是顾轻舟和司行霈谋划的。”平野夫人心知肚明。 红玉刚到平城,司行霈就起了警惕,怀疑是太原府这边的动作,故而和顾轻舟密谋商量。 顾轻舟出一个计策,让他把红玉带到了太原府。 红玉一来,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自然就当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顾轻舟伤心欲绝,去找蔡长亭的时候,蔡长亭捡了最刺心的挑拨言语去攻击她,却同时泄露了秘密。 这世上的人,心思比顾轻舟细腻的没几个。 蔡长亭的攻击,让顾轻舟一下子就明白,蔡长亭很清楚顾轻舟和司行霈的难题在哪里,所以这是他做的。 “简直是……”平野夫人想起顾轻舟,喉间就泛出了腥甜。 顾轻舟的毒辣,没领教过就不知其中的痛苦。 阿蘅栽在顾轻舟手里时,顾轻舟那般无动于衷,平野夫人就应该明白,她这个人心黑手狠,不会仁慈的。 “接下来呢?” 平野夫人静坐,默默沉思。 蔡长亭被抓起来,平野夫人失去了帮衬,而红玉又被拷打,明明只是潜伏在顾轻舟和司行霈身边的棋子,却愣是成了刺杀叶督军的刺客。 平野夫人接下来的难题,就是红玉。 “……受伤的是军方将领,而不是叶督军,这就意味着,此事不可能当做私人小事,必然是整个山西军政府的大事。 只要确定红玉的身份,让红玉自己承认自己是保皇党的人,那么保皇党和军政府就会彻底决裂。”平野夫人想。 想到这里,她再次感叹顾轻舟的狠辣。 顾轻舟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能想到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要逼迫她。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只是小打小闹,让顾轻舟对司行霈上心,同时转移顾轻舟的注意力,不成想顾轻舟来了一个大的。 “不好!”平野夫人猛然站起来。 蔡长亭也在军政府的监牢里。 “一旦长亭知道红玉被拷问,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杀了红玉灭口。可顾轻舟设了这个计谋,只怕司行霈早已拿到了红玉就是保皇党的伪证。 只要红玉一死,还是死在长亭手里,伪证在死人面前就会变成铁证,红玉真的成了保皇党的人!”平野夫人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平野夫人一开始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断了她的助力,现在却明白,她这是想要保皇党彻底和山西军政府决裂。 保皇党的人刺杀军政府的高官,军中会怎么想? 其他将领和士兵会怎么想? 只要红玉的身份坐实,肯定就要决裂。一旦决裂,叶督军的暧昧态度再也不能成为庇护,平野夫人就必须离开山西。 然而山西是最重要的军事重地,失去了山西,无法经略南北,大计又要推迟。 平野夫人这会儿急了,冷汗一层层透过来,大喊:“来人,备车!” 她要去找顾轻舟。 此刻的顾轻舟,正在司行霈的院子里,等待他们的客人。 凌晨一点的时候,叶督军来了。 “办妥了,等着收场即可。”叶督军道,“我的四师长说了,多谢司少帅的二十根大黄鱼。” “你问问他,愿意不愿意跟着我,我能给他的更多。”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说:“你当心点,我最近的枪容易走火。” 二人唇枪舌剑攻击了一番,佣人就端了宵夜上来。 顾轻舟给叶督军和司行霈布菜。 她也问叶督军:“蔡长亭那边呢?” “他会行动的。”叶督军道。 叶督军派人,放松了蔡长亭那边的警惕,等蔡长亭出手。 “不过,他应该不会出手的。”叶督军道,“蔡长亭很精明。” “为何需要他出手?”司行霈笑道,“再过一个小时,我的人就会杀了红玉,再打昏看守蔡长亭的人,然后逃之夭夭。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反正最后蔡长亭是洗刷不清的。” 叶督军觉得,这次配合司行霈和顾轻舟演戏,动静有点大。 不过,司行霈也承诺了不少的好处。 叶督军问司行霈:“你图什么?” “一个答案。”司行霈道,“我想要知道,我母亲到底是如何去世的。这个世上,平野夫人可能知道,但逼迫或者威胁,她都不会开口。只有让她来求我。” 司行霈早已严刑审问了红玉,让红玉承认自己就是保皇党。 那份口供和手谕,都是实证。等红玉一死,这份实证就没人说她是屈打成招的,故而就是铁证。 所以,红玉必须要死。 顾轻舟猜测到了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目的,所以她先下手为强。 他们想把红玉变成拯救顾轻舟的英雄,顾轻舟就要把红玉变成保皇党的杀手。 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起。 司行霈去接了。 挂断电话,他告诉顾轻舟和叶督军:“成功了,牢里有点混乱,不过没事,只有红玉一个人死了。” 顾轻舟成功了。 第996章 司夫人的书信 顾轻舟成功了。 她时常会内疚,她明知道现任的司夫人蔡景纾有谋杀司行霈母亲的嫌疑,可她那时候为了报仇,为了在岳城站稳脚跟,那些信都给了司慕和司夫人。 当然,那些信并没有什么重大秘密。 然而后面的信,肯定有,要不然蔡景纾也不会被顾轻舟胁迫了。 这件事,她在跟司行霈相恋的时候,应该及早告诉他。 红玉出现了,顾轻舟跟司行霈说了两次“对不起”。司行霈就搂紧她,再三说不与她相关。 顾轻舟没有信,她原本也没有怀疑平野夫人,还以为是孙家的机密,毕竟蔡景纾是孙家老爷子介绍给司督军的。 直到红玉出现,顾轻舟才知自己想偏了。 平野夫人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她一直在操控孙家,那些信肯定就在她手里。 她要逼迫平野夫人拿出来。 去求平野夫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一定会把顾轻舟和司行霈利用到极致,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 只有逼迫。 如今看来,顾轻舟成功了。 红玉一死,平野夫人一定会来求顾轻舟的。 叶督军站起身,说:“今晚睡不成了。你们两口子,也适当消停消停,别在太原府折腾了。你们没来的时候,太原府没这么多事。” “那时候也有,只是在暗地里,您不知道罢了。”司行霈笃定道。 叶督军语塞,一时间竟没法反驳。 司行霈说得不错,任何地方都有污秽,太原府也是俗世,不能例外。 “叶督军,您快去看看吧。”顾轻舟催促他。 叶督军拿了自己的军帽和配枪,出门去了。 他刚刚离开,另一辆汽车就驶入这条街,和叶督军的汽车擦身而过。 是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也瞧见了,心中更明白:这件事需要她亲自收场了。 她停下了汽车,亲自上前按响了门铃。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在客厅里喝咖啡,等待着平野夫人的到来。 “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司行霈脸上含笑,一副很绅士的模样,非常做作。 他明明就是个兵痞,一旦他装绅士,他整个言行都是对平野夫人的讽刺。 平野夫人有求于人,只当没看懂,坐下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瞥了眼顾轻舟,发现顾轻舟也在看她。葳蕤灯火中,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晰,眼珠子尤其的黑,黑得渗人。 在这个瞬间,她有点鬼气。 平野夫人就道:“再开几盏灯。” 司行霈起身,把客厅的大水晶灯开了,整个客厅明亮起来,再无之前的阴森可怕,顾轻舟也是很正常漂亮的小姑娘,只是眼珠子很黑很浓郁。 “轻舟,把红玉的认罪书给我。”平野夫人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 顾轻舟笑了下:“不好意思,夫人,我已经交给了叶督军。” 平野夫人冷笑。 “你给了叶督军,是可以挑拨我和军政府的关系,可你余生怎么面对司行霈?”平野夫人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只当司行霈不存在,话语却是说给他听的。 平野夫人也知晓顾轻舟的软肋。 顾轻舟曾经利用了那些信。她可以解释说自己没有下文,交给司行霈也没用,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解释非常苍白。 那些信,能威胁到司夫人,足以说明了一切,顾轻舟哪怕留下一封给司行霈,司行霈也出师有名。 顾轻舟却没有这样做。 固然司行霈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固然她那时候和司行霈闹翻了,可他们往后要过一辈子。 爱情褪去了颜色,司行霈心中不会有这根刺吗? 当然有! 所以,顾轻舟现在唯一的选择,不是趁机扳倒保皇党,而是给司行霈换一个心安,为她余下半生的婚姻换一张平安符。 “……轻舟,别再跟我玩花哨了,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平野夫人道,“把认罪书给我。” “信呢?”顾轻舟开口。 她说了这句话,交易就达成了。 这件事,是他们联合叶督军做的,结果虽然不错,到底是假的,叶督军也未必愿意现在就和保皇党撕破脸。 顾轻舟的目的,也不是趁机拿下保皇党。 她一开始,就只想要那些信,以及处理掉红玉,不给自己和司行霈添堵。 认罪书她就放在自己的手袋里,故而拿了出来。 她拿出来,平野夫人也拿出很厚的一沓信。 司行霈一直静坐着,此刻他后背略微绷紧。 “给。”平野夫人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手接过来,另一手将红玉的认罪书递给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看完了,问:“只有这张?” “当然,做交易讲究诚信。”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又将认罪书看了一遍遍。 这的确是司行霈屈打成招的,可现在红玉死了,没人解释得清。 红玉还真不是保皇党的人,她就是一枚棋子罢了。 平野夫人站起身,道:“告辞了,我还要去接长亭。” 她脸色阴沉着,走了出去。 司行霈则打开了那些信。 信有了年头,信纸很脆弱,上面的字迹有三四成看不见了。 哪怕如此,司行霈也仔细读了起来。 蔡景纾一封封的信,字字句句暗示司行霈的母亲拖了司督军的后腿,又说司督军很苦恼这段婚姻。 没有爱情的婚姻,让司督军吃够了苦头。 但是,司督军绝不会离婚的。 蔡景纾在信里说:为了你和孩子,司炎选择承受痛苦,做个忠义之人。午夜梦回时,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叫他左右为难。 这样的话,通篇都是。 蔡景纾甚至说,司行霈是男孩子,哪怕没了母亲,血和泪也会把他打磨得很坚强,他甚至会得到父亲更大的器重,更有出息。 然后,蔡景纾又说,司行霈的外祖父明明可以自己努力,却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这样很不明智。 如果没了司行霈的母亲,那么他的外祖父就必须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蔡景纾字里行间,暗示司行霈的母亲:只要她死了,对所有人都是好的;如果她活着,让所有人都没了前途。 司行霈的母亲是什么性格,顾轻舟猜测不到。 常年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见识到的险恶是有限的。这些恶毒的攻击,大部分人都承受不住,何况是司行霈母亲那样的旧式闺秀? 她自杀了。 她自杀之后,司督军和蔡景纾却借助了孙家的手,做成他们刚刚相遇的模样,好似是孙老爷子做媒。 其实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顾轻舟虽然很感激司督军给她的父爱,可想到这段往事,也深感司督军的薄情寡义。 司行霈看完,认认真真叠放起来,走到阳台上开始抽烟。 顾轻舟站在他旁边,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现在怎么办? 他一直猜测是司督军和蔡景纾逼死了他母亲,他从小就有这样的猜测,如今全部被证实了。 他会不会回去杀了司督军? 顾轻舟看着他,深夜的月色惨淡,雪茄的烟一丛丛的,只能看清楚他模糊的轮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回神般,发现顾轻舟就默默站在他身边,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他的风氅很大,几乎拖到了顾轻舟的脚面,把她笼罩其中。 暖暖的,却是雪茄的清冽,有他的气息。 “……我外公,他为什么要帮助蔡景纾,我也不知道。孙家倒了之后,顾圭璋把孙家的东西都烧了,现在也寻不到蛛丝马迹。”顾轻舟低声道。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孙家的外孙女,这是她的坚持。 她的外公,成了帮凶,害死了司行霈的母亲;而司行霈也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 他们俩,似乎隔了很多的血海深仇。 可走到了今天,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盘根错节,这些血海深仇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婚姻。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会觉得,自己跟司行霈一样,都是没心没肺、不忠不孝之人。 “轻舟,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跟孙家没关系。”司行霈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嘶哑,“我回趟南京。” 顾轻舟的心一缩。 她没有阻拦,这是司家的家务事,是顾轻舟存在之前就有的家务事,她不能插手。 可是她的心在发抖。 最终,她搂住了司行霈的腰,低声说:“早去,早回。” 司行霈嗯了声。 他下楼收拾了一通,带着他的信和副官,当即就离开了。 顾轻舟依旧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目送他的汽车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一点点的,随着灯火泯灭,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楼下的电话响个不停。 顾轻舟彻底看不见了那道车灯,这才下楼去接电话。 电话是叶督军的副官打的。 叶家的副官在电话里说:“司太太,蔡长亭已经放出去了。” “为何?” “红玉出事的时候,蔡长亭在牢里被人打伤了右手,全是血,他没有机会逃离。”副官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蔡长亭是绝不会去杀红玉的,他也早已想到了是陷阱。 所以,他弄伤了自己,把自己摘除出去。 他也成功了。 没有认罪书,叶督军也明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编排的一出戏,故而他和他的四师长拿到了好处,就鸣金收兵了。 蔡长亭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第997章 下次说给你听 蔡长亭回来了。 残雪未消,被月色映照,落在窗棂上的雪光惨白寒冷。 蔡长亭坐在黑暗中,处理自己的右手。 当他的监牢里看守被打晕,那些人把钥匙丢进来就逃走时,蔡长亭知晓自己的危机到了。 他当机立断,把筷子折断前面,用力插入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掌钉在墙壁上。 那个瞬间,他疼得差点晕过去。 不过,已经无碍了,他不会再沾染腥膻。 他把伤口里的竹纤一点点挑出来,撕开了皮肉,血滴滴答答的。 他没有点灯,靠着手感去触碰,故而两只手全是血。 他的额头,已经被冷汗布满了。 “这样的苦楚,将来是要归还的,司行霈。”他慢腾腾想着。 他把今天的账,记在司行霈的身上。 手上的伤口清洗完毕,有人敲了敲窗户,然后人声在窗外响起:“夫人让您去见他。” 说得是日语。 蔡长亭应了声,就加快了速度,把手掌包扎好。 平野夫人正在喝茶,瞧见了他右手的纱布,问:“伤得如何?” “小伤。”蔡长亭的语气轻描淡写。 平野夫人道:“注意休养数日,别让伤口感染。要去医院打针,如今的西医很管用,没必要硬扛。” 蔡长亭听着,缓缓点头,并未露出什么。 平野夫人深吸一口气。 那些信,她将来也是有用的,如今全部给了司行霈。 她想起来,也是糟心。 “事情办得如何?”平野夫人问,她希望有点好消息。 “成功了,夫人。”蔡长亭道。 蔡长亭从未轻视顾轻舟,这次红玉只是个遮掩,他们想要挪走顾轻舟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然后也转移司行霈的那些眼线,秘密做一件事。 顾轻舟太过于精明,可她和普通女人一样,当婚姻遇到了难题时,她会全心全意去对付。 所以,顾轻舟虽然怀疑过,却没有太分心。 她也分不出心,她那个时候只想着帮司行霈做成此事,她满心都是司行霈,以及他们的爱情。 “那就好。”平野夫人淡淡舒了口气。她站起身,将腊梅摘下一朵,慢慢在掌心碾碎,感叹说,“险胜,胜得惨烈。” 这次的胜利,差点赔上了蔡长亭,差点和军政府决裂。 若不是监牢正好送过饭,若不是蔡长亭武艺过人能把筷子刺入掌心…… 侥幸! 蔡长亭这次能逃脱,对平野夫人而言是侥幸万分的。 “夫人,您别担心。”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似喃喃,也似轻叹:“长亭,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当时应该带走轻舟的。 她才是最像我的女儿,并非阿蘅。若是我将她带在身边,也许这会儿我们已经在紫禁城了。” 蔡长亭沉默。 他心中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满天的血迹和腐烂气息中,他闻到了春天的花香。 顾轻舟是最独特的。 “……她那时候太小了,我又担心她将来容貌不像我。”平野夫人继续道,“一步错,步步错。” 她无力坐在椅子上。 平野夫人在这个瞬间,是心灰意冷的,她觉得自己老了,精力上斗不过顾轻舟,所以才一次次失败。 想要斗赢她,和蔡长亭两个人合谋,才这么险胜一回。 这次的胜利,将来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他们也不知道。 “夫人,不是您的错。若说有错,只有一个人的错。”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没有回应。 蔡长亭继续道:“是司行霈。他杀了轻舟的牵绊,让轻舟和我们没了感情的梁桥。两条横沟之后,想要搭建桥横很难,您一直做得很好,是司行霈的决断太狠辣了。” 平野夫人闭了闭眼睛:“可是轻舟原谅了他……” 归根究底,都是司行霈。 司行霈毁了平野夫人牵制顾轻舟的那根线。 每次想起来,平野夫人就恨极了。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虽然不是平野夫人亲手抚养,她也没给什么钱财,可那到底是她的下人。 她的下人抚养顾轻舟,是她授意的,跟她自己抚养又有什么不同? 可惜! “意外总是会有的,夫人。既然发生了,更改不了,就没必要懊恼。轻舟会回到我们身边的。”蔡长亭道。 他们需要她。 “但愿。”平野夫人道。 一夜未睡,此刻天色迷蒙,已经是早晨了。 平野夫人让蔡长亭休息,她也要睡一会儿。 蔡长亭道:“我去看看轻舟。” 平野夫人点点头。 蔡长亭披了满身的晨曦,在日出时分,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朝阳升起时,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迎着光,影子修长。 似乎是沾染了早晨的水雾,他头发和眉毛上凝聚了薄霜,阳光下那些薄霜熠熠生辉。 他璀璨又明亮,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佣人瞧见了他,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顾轻舟也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想着心事。 蔡长亭进来时,她缓缓站起身。笑容一点点在她脸上堆砌,那么刻意而虚假,她道:“你没事吧?” “没事,轻舟,我就是来报个平安的。”蔡长亭道。 他掏出帕子,擦掉了薄霜融化的水珠,面颊有种新生般的晶莹白皙。 他的好皮囊,没有任何瑕疵。 “请坐。”顾轻舟道。 蔡长亭就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说起了昨晚的事。 顾轻舟则在端详他。 蔡长亭说得缓慢,声音清晰有条理,顾轻舟却突然打断他:“我一定疏忽了什么。” 蔡长亭微笑:“疏忽了什么?” 顾轻舟眉头微蹙。 这么大张旗鼓的想要对付她,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顾轻舟从一开始就觉得有遗漏。 然而遗漏在哪里? 蔡长亭这次让她分心得彻底,而且做得滴水不漏。 顾轻舟偶然回想,马有失前蹄,总有一天她也会栽一个大跟头,也许那时候她就是栽在蔡长亭手里。 越是美丽的人,越是恶毒,就像深山的蘑菇,那些鲜艳欲滴的,全是毒性强烈的。 顾轻舟看蔡长亭,每次看到他这张美艳的脸,都胆战心惊。 “……我不知道疏忽了什么。”顾轻舟如实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蔡长亭微笑,道:“你没有任何遗漏,轻舟,你要相信自己。” 顾轻舟慢慢抿了一口茶。 蔡长亭继续道:“你是个很精明的人,别失去信心。” 顾轻舟抬起眼帘,安静看着他。 蔡长亭的笑容很深。 他含笑看着她,问:“是不是也一夜未睡?我走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顾轻舟嗯了声,起身送客。 她将蔡长亭送到了门口。 蔡长亭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道:“轻舟,我有几句话一直想告诉你,可惜司行霈不在。等下次他回来了,我再说给你听。” “好。”顾轻舟道。 他想要引起她的好奇,顾轻舟却不怎么好奇。 回到汽车里的蔡长亭,沉默独坐。 顾轻舟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他的手如何了。 有种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慢慢酝酿,最终化为苦涩,缓缓泅开。这涩意来得突然,也是前所未有过,故而蔡长亭愣在那里。 司机问他:“开车吗?” “开车吧。”蔡长亭这才回答。 顾轻舟回到了卧房,想要睡一会儿,可闭上眼睛,心事却一重重堆上来,让她根本无心睡眠。 她独坐在大床上,想着司行霈这会儿应该到南京了吧? 顾轻舟很担心他的处理办法。 一旦闹开了,又是一番风波,然而又不可能无声无息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连等了三天,顾轻舟才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 电报很简单,说:我已回平城,勿念。 他暂时回到了平城。 顾轻舟派人去看南京的报纸,想知道可有消息。 司家没有出事,至少司行霈没有当场杀了司夫人。 顾轻舟想问问他是如何处理的,平城那边又有军务,司行霈需得回去一趟,电报又说不清楚。 叶妩和叶姗请她吃饭。 “……司少帅何时回来?”叶妩问。 顾轻舟道:“还有些日子。”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顾轻舟依旧回到了平野四郎那边去住,等待司行霈。 十天之后,司行霈给她发了电报,说自己还有点事,估计要二月下旬才能回到太原府。 顾轻舟除了关心司行霈,就是留心南京的司家。 司督军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至少报纸上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要不要让我父亲派飞机送你回去?”叶妩问顾轻舟。 叶督军的飞行员,全是经过司行霈那边的人训练,已经可以飞长途了。 顾轻舟道:“司行霈有他自己的计划,我等着他就是了。” 叶家的飞机飞行稳定,飞行员过关,叶妩和叶姗姊妹就乘坐飞机去了趟天津。 她们的姨母在天津。 然后,她们还从天津带回来一个人。 她们带回来的人,是她们的姨母表兄,叫石博山。 姊妹俩把这位表兄当亲兄长一样。 顾轻舟也认识石博山,前两次去天津,都见过的。 “顾小姐,好久不见。”他跟顾轻舟打招呼。 “好久不见。”顾轻舟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的确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石博山到了太原府之后,就暂时住下了,听闻是想要学开飞机。 与此同时,叶家也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第998章 嫉妒的怒火 叶家终于有了点好消息。 不止叶督军,就是叶姗和叶妩姊妹也高兴。 叶督军的六姨太,终于怀孕了。 顾轻舟说,想要治愈叶督军的病,需得很长时间的用药。 结果,叶督军的身体比顾轻舟预想中更健康,故而三个月后见了成效。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听说了。 这天,平野四郎也在,四个人一起吃午饭,蔡长亭就说到了此事。 “……叶督军晚来得子,可要送一份厚礼?”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是给叶督军治疗了。” 平野夫人道:“那就去恭贺叶督军吧。” 顾轻舟则道:“孩子刚刚怀上,才一个月不到,叶督军只怕不想热闹,要图个吉利嘛。” 都说怀孕前期不稳。 平野夫人深以为然。然后,她就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有点意味深长。 “轻舟,你跟司行霈多少年了?”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说:“结婚一年多。” “之前呢?” “之前没有过。”顾轻舟平静道。 平野夫人眼底闪过几分情愫,心想顾轻舟在感情这方面还是很慎重的,可见顾轻舟把前途和未来看得多重要。 她绝不是心一软就什么都交给男人的主儿。 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对前途把握得如此透彻,平野夫人是佩服她的。 “……那也一年多了。”平野夫人似感叹。 顾轻舟嗯了声。 一年多了,她还没有身孕,免不得要问了。 蔡长亭拿住筷子的左手,略微顿了下。 顾轻舟最近才知道,蔡长亭的左手和右手一样,能开枪、能用筷子、能写字,所以哪只手受伤对他都无影响。 世人认为,伤了右手就没杀伤力。为了迎合这种看法,蔡长亭弄伤了自己的右手,也是仅此而已。 “你和司行霈,可要去医院瞧瞧?”平野夫人又问。 蔡长亭修长的睫毛,轻微一动,又深敛了下去。 他听到顾轻舟道:“已经看过了。” “是什么原因?”平野夫人放下了筷子,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原因。”顾轻舟说。 平野夫人微微蹙眉。 是真的没有原因,还是单纯敷衍她?顾轻舟说话办事,有时候叫人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寻不到半点错儿。 “没有原因?”平野夫人反问。她这反问中,带着不相信。 “医生是这样说的。”顾轻舟随口道。 他们没有去看过医生,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这根本不是他们当前的难题。既然平野夫人有兴趣,顾轻舟就配合她的好奇。 医生就是这样说的,你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平野夫人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 这顿饭,到底吃的不开心。 平野四郎一直没开口,沉默吃完了,就对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用日语说:“到我的书房来。” 他冷漠站起身,先离开了。 他从来不看顾轻舟,半分善意也不曾有。 平野夫人就起身了。 蔡长亭也跟着站起身,问顾轻舟:“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又不是客人。”顾轻舟笑道,“你先去忙吧,我还没有吃饱呢。” 她果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鹅,慢慢啃了起来。 鹅肉难以嚼动,故而她也腾不出口来说话,蔡长亭这才道:“我先过去了。” 顾轻舟冲他点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竟是俏皮可爱。 蔡长亭微笑。 等他走后,顾轻舟才吐出那块鹅肉,实在嚼不烂,没办法下咽。 她默默漱口,起身准备回房。 她没有去叶家。 叶妩白天要上学,顾轻舟更是懒得去。 叶家现在很紧张,六姨太也从后院挪到了叶妩的隔壁,饮食起居一律换了人,将六姨太似珍宝一样看护了起来。 顾轻舟受不了这样如临大敌的气氛,就不天天混在那边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南京也没有消息。 司行霈没有枪杀司夫人。 而他也一直没来。 终于到了二月下旬,太原府一连数日的好天气变了,下起了薄雨。 一场春雨的洗礼,让气温瞬间回到了严冬。 顾轻舟去了司行霈那边的院子。 二宝不在。 这些日子,二宝几乎是在康家度过的。康家的姑爷朴航双腿残废了之后,就谢绝了所有访客。 大家都能理解,只当朴航心情极差。 换位思考,好好的壮年男人,一双腿没了,心情都不会好,所以其他人没有深想,更没有想过朴航是被康家监禁了。 朴航这七八年卷走的,是康家备用的那一部分钱。 只要康家账目上稍微出现一点问题,而这笔钱又得不到供应时,康家就会一夜之间信誉扫地,从而引发危机。 当危机爆发的时候,所有存钱的人都会来兑现,生怕康家吞了他们的钱,康家又拿不出钱,就彻底毁了。 这件事,若是再迟半年,就真的会发生。 老太爷每每看到那些账目,都后怕极了。 他也派人去抓到了曲三,找到了四成的钱。 朴航也给了保皇党一笔钱,这笔钱占了两成,已经是要不回来了。 剩下还有四成,足够一个庞大家庭一辈子铺张浪费的,必须要找到。 这些事,都是康家的家务,顾轻舟绝不敢插手。 只是,老太爷想起这些事,就对顾轻舟感激涕零,把二宝留在康家教导,已经是许诺将康晗嫁给二宝了。 康家也想知道二宝的人品和性格,虽然他是个瞎子,把他留在身边观察。 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既然想要娶弟媳妇,就得伏低做小,听从康家的安排。 “二宝的事有了着落,我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顾轻舟心中感叹,突然有了点做母亲的心情。 她立在屋檐下,看着春雨在风中倾斜,打湿了小径和栏杆。庭院的树木远看是光秃秃的,近处倒也有点脆嫩新芽。 雨势逐渐转大,风也停了。 无风的时候,暴雨似帘幕般,将天地笼罩其中,地上溅起一整排的水雾,萦绕着,缠绵着。 顾轻舟的视线里,院门被打开了。 一身铁灰色风氅的军官,阔步走了进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阶。 脱下湿透的风氅和军帽,司行霈那张英俊坚毅的脸露出来。 顾轻舟愣了下,然后就扑到了他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一惊。 雨太大了,他只顾躲雨进来,没看到顾轻舟就在走廊上。 一回神,将顾轻舟拽了过来。 视线里的妻子,冻得唇色发白,方才一定是在思念他,所以不知道热冷。 司行霈尚未低头,就见顾轻舟踮起了脚尖,勾住他的脖子。 他个子高大,她踮起脚也没够着他的唇,就双臂用力想要往上攀。 司行霈心中大动,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她终于吻到了他。 还是相同的气息,一点也没有改变,顾轻舟一瞬间热泪盈眶。 佣人辛嫂瞧见了这一幕,立马叮嘱其他佣人,都回到屋里,谁也不许冒头,打搅了师座和太太的亲热。 司行霈的吻,越来越深。 雨似乎更加大了,整个世界都模糊着。 在那模糊的街道上,司行霈进来时的大门留了缝隙,一辆汽车就停在那个缝隙处,正好可以看到走廊上那对夫妻。 他们忘情的拥吻。 蔡长亭坐在车子里,视线偶然模糊,偶然清晰,雨刷不停的来回摆动,将他的心绪搅合的一片狼藉。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双手,用力攀附着司行霈,她紧紧闭上双目,享受此刻的重逢喜悦。 她在家的时候,穿着月白色的短袄,深墨色的长裙,梳了低髻,宛如低眉顺目的小媳妇。 非常端庄,也非常美丽。 蔡长亭的双手,有点发僵,半晌也不知转动方向盘。 他的眼睛里有火,是炙热的火,燃烧了他的视线,他的心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里的两个人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什么也看不见了。 蔡长亭这才重新发动汽车,离开了这条街。 他的五感,逐渐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很粗重。 不用力吸气,他就喘不过来。 蔡长亭只感觉每一下的呼吸,都是炙热滚烫,且艰难。 他心中的那团火,烧得太厉害了。 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蔡长亭下了车。 雨势越发大了。 雨是冰凉的,似一颗颗的冰砖,砸在人的身上。雨水将他浇得透彻,他还是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燃烧殆尽了。 故而他趴在车门上。 他艰难佝偻了腰,才能抵御内心那一一阵阵激烈的情绪。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他监视司行霈和顾轻舟时,他们在客栈。 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窗帘后面的激烈。 那时候的情绪,并不比现在的好。 街上紧闭的店门,突然就开了,一个看似羞涩的小姑娘,拿了一把雨伞给他,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的样子,是肠炎发作了吗?” “不是,是心脏。”蔡长亭道。 小姑娘道:“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医院,他们派车来接你?” “医院治不好我。”蔡长亭道。 他抬起脸,一张惨白的面容,被雨水打湿了,更加的谲滟动人。 小姑娘的脸刷得通红,心跳如鼓。 蔡长亭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不甘:他总是能得到无数人的爱慕,却偏得不到他想要的。 第999章 看似仁慈的恶毒 蔡长亭湿漉漉坐在汽车里。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利用过的那些人,然后就想到了顾轻舟。 他辜负了不少的人,故而他如今这幅样子,也是罪有应得。 何时对顾轻舟起了心思? 他不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人动心,他有时候搞不明白自己的好胜心和爱慕有什么差别。 他想要赢,赢得女人的芳心。 他不知何时动了情丝,等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已然是痛不欲生的痴念了。 “情果是苦的。”他想起了这句谚语。 雨,尚未停歇,屋檐下水滴叮叮当当。 顾轻舟和司行霈躺在软软的被窝里,两人都懒得去洗澡,完事后彼此依偎着抱在一起。 明明是司行霈的耕耘,顾轻舟却感觉累极。 司行霈的手掌,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后背。 “……信我交给了督军。”司行霈道,“督军看完之后,他非常震惊。他说自己在我姆妈去世之前,和蔡景纾只是认识,没有什么接触。” 顾轻舟微讶。 这件事的性质,似乎一下子就变了。 她从前还以为,蔡景纾是司督军追求来的,蔡景纾那时候不情不愿。 不成想,蔡景纾早已知晓了司督军和妻子感情不和,暗地里下拌子,蓄谋已久。 此事颠覆了顾轻舟的看法。 只是,男人到底对女人的了解多么浅薄,才能二十几年没发现? 顾轻舟心中说不出的惶然。 她搂紧了司行霈,将自己贴在他身上,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和安全感。 “如果督军睁只眼闭只眼,你打算怎么办?”顾轻舟问。 司行霈当然不是善待司夫人,也不是善待司督军。 他把此事交给司督军,而非痛快一枪毙了司夫人,因为他想要他们痛苦。 这种痛苦是漫长的,几乎要把他们凌迟而亡。 司督军会经历漫长的煎熬、选择、内疚,余生都别想好过;而司夫人,也会惊恐和担心,一直到死都不能安宁。 顾轻舟觉得,这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 司行霈仍是那个司行霈,他只是把他的善良给了顾轻舟。对待其他人,他一如既往的狠毒。 “不要操心了,轻舟。”司行霈低头,吻了下顾轻舟凉软的发。 顾轻舟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只是想到司督军,想到他为司慕和芳菲去世的悲痛,顾轻舟心头发怯。 司行霈还给司督军和司夫人的,只是他小时候,他和他外祖父母承受的痛苦罢了,所以顾轻舟不能轻飘飘说任何不恰当的话。 她唯有沉默。 她依靠着司行霈,把自己的身子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她只希望,他胸前的那团热血——为了天下统一那团血,不要变凉,不要心灰意冷而改变自己。 “司行霈……”顾轻舟低声喊他。 他嗯了声。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顾轻舟道,“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的。” 司行霈唇角微翘。 这么久,似乎第一次笑。 “乖。”他又吻了下她的头发,声音里添了点温度。 外面的雨,始终没有停歇,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醒过来时,司行霈出去了。 他下午才回来,拎了一盒子蛋糕给顾轻舟,表情已经舒缓了,道:“睡得还好?” “挺好的。”顾轻舟说。 她让佣人去煮了红茶,来配蛋糕吃。 司行霈坐在她身边,随意把沾满泥土的军靴搭在茶几上。 顾轻舟蹙眉:“你讲究一点!” “讲究什么?”司行霈不以为意,“你还敢嫌弃我?” “我嫌弃!”顾轻舟站起身,要去脱了他的靴子,佣人已经拿了拖鞋过来。 司行霈换了鞋,佣人也把茶几擦干净了,顾轻舟就决定,以后不在这边喝茶了,无论如何也要去餐厅。 她起身去吃蛋糕时,司行霈就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他用暧昧的姿势,将她压在沙发上,轻轻撩拨了她额前碎发:“叶督军的六姨太怀孕了,你那药方不错嘛。” 顾轻舟道:“你敢质疑我的医术?” “不敢,果然是好医术。”司行霈道,“轻舟,我嫉妒……” 顾轻舟的心,略微缩了下。 她沉默一瞬,才道:“那我们要不要……” “我们说了,等和平了再生孩子。”司行霈打断她,“不过,我太嫉妒了,你得补偿我。” 说罢,就把顾轻舟扛上了楼。 顾轻舟身子凌空,差点叫出声,顿时就没了好脸色。 她挣扎着说要吃蛋糕。 “别急,蛋糕没长腿,不会跑的。”司行霈含着她的耳垂,口齿不清道。 顾轻舟就感觉自己没活路了,像落入司行霈网里的鱼儿,挣扎全是徒劳。 她任由他折腾。 因为是下午,他精神特别好,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等结束的时候,顾轻舟想去洗手间洗澡,双腿却一个劲儿发软,腰也疼得不行。 司行霈反而精神抖擞。 她又暗骂了他几句,司行霈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自己去了洗手间,放了满浴缸温暖的水,这才将她抱过去。 “……最近这些日子,那个老巫婆为难你没有?”司行霈问。 他又活过来了。 不提他母亲那件事,他就跟往常一样。 老巫婆,说的是平野夫人。 “没有,她对我很客气。”顾轻舟道,“威胁了我,她也没好处。” 她顿了下,轻轻打起一串水花,对司行霈道,“上次的事,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什么不对劲?”司行霈问。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那么大费周章,不可能只是如此结果,总感觉他们做了什么。”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既然猜测不到,就不要多想。” 他摸了摸顾轻舟的面颊,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如此劳心,都是我照顾得不够好。”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比这热水里更暖。 她道:“别胡说,你一直照顾得很好。” 司行霈就感叹。 虽然经历些磨难,她终究是他的。就这一点,老天爷厚待了他,他从那时候就发誓过,要感谢上苍的。 如今,他也不能忘。 他不想太过于极端,失去了上苍的庇护,从而失去了他的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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