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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停了一辆奥斯丁汽车,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俊颜冷傲,薄唇微抿,炙热的怒意从车窗的玻璃后面透过来。 是司行霈。 顾轻舟当即吓得腿软,使劲往推门躲回家。 偏偏大铁门从里面锁住了。 司行霈已经下了汽车,将用力推缠着大铁门的顾轻舟,一把抱起来,丢回了他的车子。 用力狠踩油门,车子飞一般窜了出去。 司行霈的车速极快,一路上鸣笛,行人避瘟神般让出道路。 顾轻舟晕头转向时,车子停了。 司行霈大手大脚捞起了顾轻舟,直接扛起来上楼,把顾轻舟丢到他卧室的床里。 床是朱嫂新洗过的,被褥有皂角的清香,也有阳光的温暖,一堆柔软的羽毛枕头,以及丝绸被单。 他吻她的唇。 “司行霈,你别发疯。”她在唇齿间低喃,放低了姿态求饶。 顾轻舟吓疯,使劲挣扎,逃脱不开,她扬起手就打在司行霈的脸侧:“混账,土匪!” 她的手纤瘦,却很有力气,她想打他的脸,却只打在司行霈的耳朵和后颈处,她慌乱中还要再打时,司行霈已经捉住了她的手。 他将顾轻舟的手举过头顶。 两个人似厉豹瞪着彼此,眼底的锋芒一个比一个锐利,似要斗个你死我活。 顾轻舟在愤怒的时候,是不怕他的,只是事后平静下来会后怕。 “怎么跟你说的?”司行霈头发凌乱,遮住了左边的眉心,眸光咄咄逼视顾轻舟,完全是一只愤怒的狼。 顾轻舟也是瞪大了眼睛,双眸狠戾:“我记得!我只是去姑姑家,路过时电车坏了,无奈坐了司慕的车,路上他都没跟我说过话。我不是跟他约会回来!” 司行霈神色微松。 “什么?”他反问。 第75章 你的旗袍,我的家 司行霈看到顾轻舟坐司慕的车子回来,怒极。 顾轻舟就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 她没有去勾搭司慕,今天无非是机缘巧合,她也不愿意搭司慕的车子。 只是,副官极力邀请,司慕又亲自打开了车门,若是顾轻舟不上去,多少会让司慕下不了台。 她既然想利用司慕未婚妻的身份作为靠山,就不能太过于无良。 她不是司行霈。 顾轻舟自负她还算有点良心。 面对司行霈的暴怒,顾轻舟也解释清楚了。 “真的?”司行霈静静看着她的脸。 “当然。”顾轻舟行得端正。 司行霈这才有了淡淡的笑容。 他的猫儿仔细解释,说明尊重他,司行霈也要给她点甜头,免得真激起了猫儿的反叛。 他从顾轻舟身上起来。 顾轻舟急忙拉拢旗袍。 银扣子全掉了,她一拉就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清脆作响,泠泠似锦鲤跃水的声音。 顾轻舟委屈又恼怒。 司行霈却坐到了她身边。 他拉住了她的皓腕。 “作甚?”顾轻舟厉声,用力想要抽回手。 司行霈却拉住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滑过之后,他说:“我方才乱发脾气,你想要打我,的确该打。现在算你打过了!” 顾轻舟:“……” 他又吻她的眉心,说了句“乖轻舟”,起身寻了件西装里头穿着的白衬衫给她:“先穿我的,我叫人去替你缝补旗袍。” 他的衬衫很讲究,亦有阳光的清香,纽扣是黑曜石的,泛出潋滟又清韵的光。 顾轻舟的旗袍扣子十有八九断了,只得接过他的衬衫。 他出去了。 顾轻舟穿好了衬衫。 她恨司行霈,恨他的恶心和变态,他是顾轻舟最大的敌人。 哭累了,顾轻舟再次睡熟。 她脸上还有残存的泪。 顾轻舟有一头很浓密乌黑的长发,柔软凉滑,将她赛雪的肌肤映衬得格外有华采,似珠光萦绕。 她轻阖眼帘,修长浓密的睫毛似一把小扇子,落下阴影。 司行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他每次想起她,心里都会加上一句“我的轻舟”。 司行霈的生命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人,除了他祖母。 没人是他的,他也不是任何人的。 现在,顾轻舟是他的了。 他养的猫,他的小女人。 他将顾轻舟搂紧。而他的小女人好似很委屈,梦里蹙紧了眉头,进入他的怀抱之后,她往他胸膛上靠,汲取依靠和温暖。 司行霈不困,他一直没睡。 顾轻舟睡了半个钟头,也就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 就像一只猫! 司行霈笑。 楼下有汽车的声音,副官送了很多旗袍过来,都是照顾轻舟那件现做的,一共十二套。 司行霈拿到了楼上。 他把自己衣橱挤出一大片空间,挂满她的旗袍。 琳琅满目的旗袍,布的材质,衣裳的绣工和做工,迥然不同,像一个个香艳的妖精。 司行霈的房间里,没有半分脂粉气。他偌大的衣橱里,一半是他的军装,一半是他的西服。 他觉得不适合摆女人的东西。 他活了二十五年,他的生命里都是军营、男人的刚烈。 他活得恣意、粗犷,还有顾轻舟口中的恶俗。 现在,他的衣柜腾出半寸挂满旗袍,司行霈以前不敢想,觉得不伦不类。可真的挂上去了,他竟然觉得很好,柔婉包裹着他的坚毅,阴阳融合得很完美。 他望着满柜子她的衣裳,心里暖暖的,暖得发腻。 “喜欢哪一件?”司行霈让顾轻舟挑。 “我自己的呢?”顾轻舟蹙眉问。 顾轻舟那件已经缝补好了,挤在一堆华服里,最是朴素。 司行霈挑出来,发现是细葛布的材质,有点粗劣,没有绸缎和洋布柔软,他嫌弃道:“你家里人虐待你,给你穿这种衣裳?” 顾轻舟夺过来:“我们小门小户,布裙荆钗,司少帅见笑了!” 她眼睛不怎么看他。 顾轻舟的眼睫毛很长,低垂眼帘的时候,没人知晓她的心思。 她要换衣裳,让司行霈出去:“快走!” 她保持着她的矜贵和娇羞,司行霈其实不讨厌她这样。 他喜欢她这点矫情。 司行霈不喜欢女人矫情,他只是喜欢顾轻舟的矫情而已。 大概是他喜欢这只猫,怎么看她都觉得她好。 她的缺点都成了她的小可爱。 司行霈退了出去。 别馆长长的走廊,挂了两幅油画,是副官选的,司行霈不知道画的是啥。很厚的羊绒地毯,踏上去柔软,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廊西边的窗户半开着,窗帘迎风摇曳缱绻。 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 轻雾冉冉,他的眼眸深敛,默默想着心事。 等顾轻舟换好衣裳出来,就瞧见了他挺拔伟岸的背影。 司行霈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宽肩长腿,气度雍容,是天生的上位者;而他的面容又极其英俊,五官似精心的雕刻,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将雪茄抽完,才走向顾轻舟。 两个人下楼吃饭,仍是司行霈做饭。 第76章 我这样疼你 司行霈做饭给顾轻舟吃。 顾轻舟从前没见过男人做饭,下意识会觉得,做饭的男人娘里娘气的。 可司行霈高大英武系着围裙,一点也不阴柔。 他做饭时候的专注,薄唇微抿,更有风度。 只有这个时候,顾轻舟才能忘记,他是个变态,会逼迫她做一些恶心的事。 饭会填充人的胃。 吃饱了的顾轻舟,总是会懒洋洋的,觉得浑身舒服。 “想不想去看电影?”吃了饭,顾轻舟洗碗,司行霈从身后搂住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顾轻舟摇摇头。 “怕别人看见?”司行霈微笑,亲吻她的耳垂。 “对。”顾轻舟如实道。 “那就退了亲。”司行霈道,“也别住在顾公馆了,搬到我这里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安排副官和朱嫂陪你,等我回来,能看到你。” 这样,她就彻底沦为他的金丝雀。 她还有什么前途? 顾轻舟最大的噩梦,不过如此。 “不!”顾轻舟手里的碗,哐当掉入了水池里,她顺手拿起了旁边案板上的刀。 一转身,顾轻舟的刀尖,对准了司行霈心脏的地方:“司少帅,我不是你的情,妇,你敢毁了我的生活,我就会杀了你。” 司行霈眸光炙热,静静落在她脸上,带着微笑。 “你不相信?”顾轻舟阴沉着脸,“你不睡觉吗?等你睡觉的时候,我就会一刀捅下去,我说到做到!你毁了我,你只会人财两空!” 司行霈说,要帮她退亲。退了司慕之后,他不会和顾轻舟定亲。她只是他的宠物,他的玩物。 搬过来和他同居,就定下了情妇的帽子,好似下海的伎女。哪怕以后从良了,也一辈子都是伎,永远上不得台面。 她没前途了! 他嘴上说喜欢她,想做的事却是要让她万劫不复,彻底沦为他的玩物。 是的,堂堂少帅,何必考虑自己玩物的前途? 现在好玩就行了! “刀放下!”司行霈见顾轻舟肃然的脸,自己的笑容也慢慢收了,冷冷道。 顾轻舟瞪着他,眸光锋利,她手里的刀握得更紧,甚至有现在就捅进去的冲动,她很想杀了他。 一个转手,顾轻舟手腕微痛,刀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司行霈手中。 他狠狠将刀拍在案板上,清脆一声巨响。 转身,他把她压在灶台上。 “跟我玩狠?”司行霈眼眸阴鸷,“你要狠过我?” 顾轻舟后背微凉。 司少帅最擅长的就是玩狠,要比所有人都狠毒,他才能震慑人心。 他遇到了训练有素的杀手,对方玩的就是不怕酷刑的狠,结果司行霈把一个刺客活剥了。 你玩狠,他会更狠。 “轻舟,别在我面前耍狠,你越是狠戾,我越是想要你,我就爱驯服烈的女人。”司行霈发怒之后,又轻轻抱起她,吻她的唇,“女孩子家,别动刀动枪的。” 顾轻舟还没有动手,就失去了先机。 司行霈功夫了得,硬碰硬顾轻舟杀不了他;玩阴谋诡计的暗杀,不知多少人尝试了,都失败了。 顾轻舟更没有机会。 等待! 她默默告诫自己,先忍耐,总能杀了他的,到时候顾轻舟要把他剁成肉泥! 顾轻舟不愿意退亲,因为她不想做司行霈的情妇;她也不想从顾家搬出来,因为她还没有整垮他们,给她母亲报仇。 “你在我床上睡过多少次?”司行霈捏住她的下颌,“你不退亲,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见她又垂眸,司行霈的手握紧,逼迫她抬起眼睛看他。 顾轻舟的眼波潋滟,司行霈呼吸微顿,道:“轻舟,别跟我耍阴谋诡计,你是我的。若是你有别的想法,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将来会娶妻,会纳妾!”顾轻舟挣脱不开,直言道。 “那又如何?”司行霈反问。 是啊,那又如何? 你只是情妇,你的金主娶妻纳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司行霈从一开始,就给了顾轻舟很准确的定位。 他要她,不容她反抗,不许她做主! 若是她强悍,他会更强悍。 硬碰不行,顾轻舟软语相求。 顾轻舟最识时务。 她抱着司行霈的胳膊,道:“我还要念书。我原本就没什么家庭背景,若是被退了亲,同学们都会欺负我,嘲笑我。你说要栽培我的,你帮我退亲了,难道看着我在学校受人唾弃吗?” 司行霈是不会让顾轻舟离开他的视线。 他的确答应过要栽培她。她去念书,司行霈不反对,但是不能去国外,需得在他眼皮子底下。 岳城就那么几家好的学校,每个学校的同学都会有关系打听八卦。 顾轻舟被退亲,以后进贵族学校,是无立锥之地。 司行霈并不是个无私的人,只是他对前途没什么希望,他知道很多枪口对准他,他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打成筛子。 所以,司行霈希望顾轻舟有学问,懂知识;同时,他也开始给顾轻舟存钱了。 司行霈托人在香港英国人的银行里,放了一笔钱,那是专门留给顾轻舟的,以后他每个月都要增添,保障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奢侈铺张。 他不幸倒下了,她有文凭,又有钱,能吃上一碗饭,不至于流落街头。 当然,她也许会跟别的男人。 那男人会睡司行霈的女人,花司行霈的钱。可身后事司行霈也无法掌控,只求那个男人真心待他的轻舟即可。 “书是要念的。”司行霈道。 教会学校全是女孩子。 有女人的地方,就少不得斗心眼。 帮顾轻舟退亲之后,她肯定会受到同学的嘲讽。 如此想来,现在退亲时机不好,司行霈舍不得顾轻舟如此委屈。 司行霈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未婚妻,他不看重虚名。准确的说,司行霈这个人没什么道德,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兵痞。 “好,亲事暂时不用退。”司行霈答应了,轻轻摸她的脸,“别勾搭司慕,知道吗?” 顾轻舟忙不迭点头。 既然不退亲,她仍是司慕的未婚妻,那么让她搬到别馆,是不太妥当。 暂时还只能把她放在顾公馆。 “顾公馆的人会不会欺负你?”司行霈问她。 “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欺负我!”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怕任何人,因为别人都有弱点,他们是社会人,司行霈却没有。 他是边缘人,任何的手段在绝对的强悍面前,都不堪一击,司行霈就是那个绝对强悍的悍匪,他是个变态的土匪。 “我哪里欺负你?我这样疼你!”司少帅挺委屈。 顾轻舟扭过头不看他。 他却抱住她的腰。 洗好碗之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司行霈拿了把钥匙给顾轻舟。 他说:“我在圣母路的银行开了个保险柜,给你用。” 顾轻舟微愣。 这些日子,顾轻舟一直想去开个保险柜,将她的钱和贵重物品,存放在保险柜里,这样就不用担心家里的贼。 可银行开保险柜,需要先交一大笔钱,同时每个月都要交很大一笔费用。 这样的花销颇大,顾轻舟那点钱还不够付手续费的,不值得。 考虑再三,她放弃了,把钱放在何家。 这是增加了慕三娘的负担。 “……我那支勃朗宁还在你身上,别弄丢了,认真放在保险柜里。”司行霈道。 司行霈送给顾轻舟的钢笔和手表,都是名贵奢侈品,而顾轻舟穿得如此朴素,他就知晓她在家里很低调。 她的东西,肯定也不安全。 司行霈不变态、不在床上的时候,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处处替顾轻舟考虑好。 这点小事,他都留心到了,他的确是把顾轻舟当宝贝一样疼着。 只不过他的好,是糖里掺毒。 “多谢你。”顾轻舟将钥匙握在掌心,垂眸不语。 司行霈颔首,他把顾轻舟抱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 司行霈看报纸,顾轻舟轻轻打盹。她平时念书辛苦,周末都特别困。 眯了一会儿她就醒了,司行霈晚上还有个宴会,问顾轻舟:“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不!”顾轻舟道。 司行霈参加的宴会,肯定是名流聚集。而上次督军府的舞会,让很多人认识顾轻舟了。 她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跟司行霈出门,岂不是平白送司慕一顶绿帽子? 虽然司夫人和司慕从未想过要顾轻舟过门,顾轻舟也不愿意嫁入司家,可她和司夫人约定的两年,是绝不给司慕抹黑。 “我不要去。”顾轻舟怕激起司行霈的怒意,真的非要她去,就不由放缓了声音,带着几分软语哀求。 司行霈笑,也不介意,先送顾轻舟回家。 顾轻舟第二天再次去了何氏药铺,让慕三娘把她的东西给她。 慕三娘就从床底下,挖出了瓦罐,用油布包裹得好好的,递给顾轻舟:“你数数。” 顾轻舟没有数。 到了银行,她开了保险柜之后,将钱数了下,一分也不少。 何家生计那么艰难,慕三娘却绝不动顾轻舟的东西,他们两口子十分磊落,顾轻舟可以信任他们。 她把钱、手表、勃朗宁,都放在保险柜里锁好。 出了银行,顾轻舟一身轻松。 第77章 主意又来了 顾轻舟将她的贵重物品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一身轻松。 财产,是立足的根本。 她的财产安全了,她的心就踏实了。 她慢腾腾回了家。 周日的下午,原本稀薄的骄阳被层云遮蔽,下起了薄雨。 绵绵细雨,打湿了远处深绿浓翠的枝头,蜿蜒曲折的小路泛出盈盈水光,仲春清灵又盎然。 家中寂静。 上周末闹剧的余烟,尚未散去。 三姨太的女佣妙儿告诉顾轻舟说:“老爷打算把太太和三位小姐赶出去,听说老爷还有一处旧宅……” 顾圭璋还在气头上。 等他的气消了,秦筝筝母女会各显神通的,搬出去是不可能的。 认为秦筝筝从此失宠,那就太小瞧秦筝筝了。 顾轻舟从来不轻视她的敌人。 “三小姐随便几句话,害得老爷损失五百块,而且丢了个大脸,老爷的气只怕没那么容易消散。”顾轻舟笑道。 顾圭璋已经放出话要赶走秦筝筝母女,顾轻舟倒也好奇,秦筝筝会用什么方法来笼络顾圭璋。 这次,顾圭璋只怕真没那么容易原谅她吧? 正好,顾轻舟可以再次见识见识秦筝筝的手腕。 把秦筝筝的底牌摸清楚,顾轻舟才能进一步动手。 顾轻舟都听说了顾圭璋要赶走秦筝筝母女,秦筝筝自然要知晓。 “肯定是白氏在老爷跟前吹耳边风,那个贱人!”秦筝筝攥紧了手里的蚕丝帕子,几乎要把帕子捏破。 白氏,就是二姨太,现在被称为“二太太”。 “那贱人无非是踩着我,借了东风,还二太太!一个唱戏的下等人,妄想跟我平起平坐?”秦筝筝冷哼。 秦筝筝虽然家道落寞,寄养在孙家,可她是良家女子。凭这一点,秦筝筝就自负比戏子、舞女强多了。 顾缃坐在秦筝筝身后,替秦筝筝换药。 秦筝筝脸上的巴掌印消了,可身后的鞭伤还没有好。 “姆妈,咱们怎么办呢?”顾缃美丽的眸子里,融入了几分阴影,垂头丧气的低声问。 顾缃想不到方法了,她觉得此刻正是绝境。 和秦筝筝相比,顾缃就是个榆木脑袋。 阿爸一生气,也许真的会把她们赶走。离开了花园洋房,去住阿爸那栋老房子,顾缃会被她的朋友们笑话死。 她可能就要退出现在的圈子。 以后的婚姻,更是没指望了。 顾缃万念俱灰。 “你放心,你阿爸只是生气,他哪里舍得真赶我们走?”秦筝筝笃定,“他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们,怎舍得丢弃?” 秦筝筝最了解顾圭璋。 顾圭璋从小就穷,最擅长算账,什么事情的成本和收益都要算的一清二楚。 他花钱培养了顾缃和顾维、顾缨,绝不会任由她们沦落到贫民窟去。 那以前的钱,都白花了! “姆妈,我们要怎么办,阿爸的气才能消?”顾缃黔驴技穷。 秦筝筝倒是有了个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并不太好,有点饮鸩止渴。 “容我再考虑。”秦筝筝打发了女儿。 秦筝筝想起了一段往事。 说是往事,其实也就是前年的事了,并不算太长久。 那件事,倒是给了秦筝筝一个主意,一个能让顾圭璋的怒意消除的主意。 只是,她有点犹豫不决。 她心中想的主意,可能会是让她以后多个敌人。 应付家里这些人,秦筝筝最近略感疲倦,主要是顾轻舟太难对付了。再添一个敌人,秦筝筝会捉襟见肘。 秦筝筝没把握。 万一没拿捏好,以后更糟心。 可晚上吃饭的时候,秦筝筝听到佣人叫二太太,而白氏居然恬不知耻的答应着,秦筝筝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秦筝筝无法容忍戏子出身的二姨太被称为太太! 她豁出去了! 翌日,秦筝筝去了趟邮局,给她乡下老家的镇上发了封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隐秘。 回到家之后,顾缃和顾缨围着她问:“姆妈,您想到法子了吗?别总叫二姨太得势,咱们快没好日子过了!” 顾缃更是要叫起来:“姆妈您不知道,二姨太居然说我的钢琴占了西花厅的位置,想要卖掉它!” 秦筝筝气得变了脸。 这才得势几天,二姨太就这样嚣张跋扈,长此以往,家里还有秦筝筝母女的地位吗? 秦筝筝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姆妈已经处理好了。我要送给你们阿爸一份礼物,他收到之后,气就会全消。” “什么礼物啊?”顾缃好奇。 顾缨也追问:“是不是很贵啊,姆妈?您有这么多私房钱吗?” 秦筝筝却不答,免得孩子泄露风声,被顾圭璋听到,少了惊喜。 “姆妈心中有数,你们就不要再问了,这几天都要乖,别再惹你们阿爸生气。”秦筝筝道。 顾轻舟这天放学回家,却见秦筝筝和二姨太白氏都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她们面前好些绸缎料子,都是做旗袍的。 “这湖水染烟色的不错,是软绸,最显身段的。你身段这么好,穿这身定是光彩夺目。”秦筝筝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把料子往身上比,摸着这凉滑轻软的料子,倒也欢喜,眉梢倾泻几分淡笑。 “嗯,这块我要了。”二姨太道。 瞧见顾轻舟,秦筝筝居然没有冷脸,而是热情喊了她:“轻舟,我们买了些料子,你也过来挑一身吧。” 顾轻舟不愿意涉足这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微笑,漆幽幽似泼墨般浓郁,就显得娇憨忠厚。 “不了,太太,我最近添了很多新衣裳,已经够穿了。”顾轻舟道。 二姨太点点头:“衣裳太多了也不好,都穿不完,来年又不会再穿的,摆放着可惜。等下一季了,我再给换新的料子。” 顾轻舟点点头,说了句多谢二太太,上楼去了。 放下书包,顾轻舟换了套家常的淡墨色长裙,月白色斜襟衫,单薄的绣花布鞋,这是她最舒服的衣裳。 她坐在书桌前做功课,今天的手工课是缝制一只布偶娃娃。 她手里穿针过线,心里却想着:“秦筝筝看上去很平静。这样接受失败,就不是秦筝筝了,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坏水。” 同时,秦筝筝又买布料做衣裳,更是叫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顾轻舟有点预感,秦筝筝这次针对的不是顾轻舟,她估计是有了其他的主意。 “为何要做衣裳呢?”顾轻舟揣度。 又到了一个周五,顾轻舟放学回家,却见客厅里摆放着衣架,十来套崭新的旗袍已经做好送过来。 家里的女眷都在看,啧啧称奇。 其中有两套紫色绣银线海棠花的旗袍,顾轻舟也上前看了几眼。 旗袍的尺寸不适合秦筝筝,也不适合二姨太和顾缃,顾维和顾缨穿又太大了。 “紫色旗袍最是妖娆的,阿爸上次还骂过顾缃,说她穿得太不检点,这两套衣裳,绝不是给顾缃的;顾维和顾缨太小了,紫色也不适合她们,秦筝筝自己更穿不了。”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差不多明白了。 她知道了秦筝筝的主意。 顾轻舟上楼之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真是个馊主意!” 她不会去点破。 秦筝筝自己酿下的苦酒,她将来必要自己喝下去。 顾轻舟不介意秦筝筝给自己挖个坑。 翌日,又是周末。 阳光温暖的周末,颜洛水早已安排好了活动,她和颜太太去踏青,带着顾轻舟。 顾轻舟巴不得。 她真怕留在家里,又被司行霈给挖出去,带到他的别馆。 “二太太,我跟我义母去踏青,可能要在颜家住一晚上。”顾轻舟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眉开眼笑:“轻舟小姐别客气。你只管去,替我多谢颜太太,她这样照顾你。” “是,我上次还跟我义母说,二太太最疼我了。”顾轻舟微笑。 二太太更是欢喜。 秦筝筝抿唇,坐在沙发上的身子都僵硬了。 顾轻舟的态度,无疑狠狠刺激了秦筝筝。 短短半个月,家里所有的人事都交给二姨太管。 而二姨太在这个家里十来年,她早已熟知一切,处事有条不紊,秦筝筝盼着二姨太出错的奢望也落空了。 “看你得意,还能得意几时!”秦筝筝气愤。 秦筝筝想起新做的那两身旗袍,心里又稍微安定。 再等几天! 到时候就可以收拾二姨太这个贱人了! 顾轻舟看了眼秦筝筝和二姨太,心想:“家里的修罗场还要持续一些日子,但愿二姨太能坚守。” 二姨太现在想要守牢“二太太”这个地位,她知晓秦筝筝和她的孩子们地位稳固,轻易不可能处理掉她们,二姨太需要帮手。 顾轻舟就是帮手之一。 为了拉拢顾轻舟,二姨太给顾轻舟行了很多方便。 顾轻舟觉得这些方便是她应得的,她不会帮二姨太,却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方便。 跟颜家出去玩,上午踏青,下午去河边钓鱼。 颜太太和女佣准备午膳,颜洛水、顾轻舟和颜家五少爷颜一源就在旁边嬉闹。 颜五少的眼睛常围绕着顾轻舟打转。 顾轻舟穿着藕荷色淡金莲纹的旗袍,围着一条长流苏的浅红色披肩。披肩的流苏及腰,兜住了她浓郁乌黑的长发,秀色徜徉。 她笑意浅浅,眸子萃然。 颜洛水从身后拍了下颜一源。 颜一源吓一跳:“干嘛?” 第78章 暗恋 颜五少不爱顾轻舟。 他接触过的女孩子不多,而顾轻舟时常俏丽可爱,偶然心思深沉,弄得颜五少很想看穿这位义妹。 顾轻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揣着这样的心思,颜五少看着顾轻舟就愣神,直到颜洛水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一跳。 “……别动心思,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司督军还好,司家其他人什么德行你是知晓的,别跟他们家有矛盾,让阿爸难做。”颜洛水警告弟弟。 颜五少尴尬,轻咳道:“我没动心思,我喜欢司琼枝那样的!” 颜洛水微微笑了笑:“你找虐而已,司琼枝根本看不上你。” “要你管,你不也是对姓谢的念念不忘?”颜五少恼羞成怒,直击他姐姐的痛处。 颜洛水扬手就要打他。 顾轻舟正巧听到了,问:“谁是姓谢的?” 可颜洛水和颜一源已经跑远了。 野炊的午膳吃完,颜洛水和颜一源去钓鱼,顾轻舟坐在铺着软毯的草地上,问颜太太:“姆妈,谁是姓谢的?” 颜太太慈祥的眸子追逐两个钓鱼的身影,回眸问顾轻舟:“你也听说了?” “方才五哥说的。” 颜太太叹了口气:“谢家是上一任的市长,洛水很爱慕谢家三少。只是,谢三是个冷心冷肺的孩子,对洛水不上心。 你义父不同意,我也不同意,谢三没心思在洛水身上,太委屈了洛水,将来还不知什么光景呢,男人娶姨太太再平常不过了。 可是洛水一根筋,暗暗爱慕着他。他们俩一起长大的,我冷眼瞧着,洛水巴结他比较多。 前年,谢家调任到中央,去了南京的政治部任职,洛水这颗心还是没定下来,你看她现在,说起她的亲事,她就不愿意。” “谢家三少为何不喜欢四姐?”顾轻舟问。 颜太太叹气:“你还小,哪里懂这些?我们大人也不懂。” “洛水那么好,谢三少真是瞎了狗眼!”顾轻舟骂道。 颜太太失笑,摸了下她的头发:“你才多大,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稀里糊涂,我也不想管了,等洛水毕业就给她定亲,以后就好了。” 在颜太太眼里,顾轻舟是要比颜洛水小,更像个孩子。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还问颜洛水了。 “怎么从来不告诉我?”顾轻舟好奇。 颜洛水黠慧一笑:“这么丢脸的事,怎能告诉你呢?” 她态度轻松。 顾轻舟无法判断,她是否真的不介意了。 “你还想着他吗?”顾轻舟低声问。 颜洛水萦绕的眸子微动,有些情愫在缓缓流淌,她怔愣了下:“想着呢,哪里就那么容易忘却?”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颜洛水抬眸微笑。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轻舟问颜洛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颜洛水微笑:“这我可说不好,我只是暗恋,不懂两情相悦的美妙。暗恋很苦,像浓稠过头的茶,除了苦就是涩,尝不到任何的清香和甘醇了。” 她微微沉默。 车厢里的气氛低沉下去。 “别偷偷喜欢某个人。”颜洛水告诉顾轻舟,“你先喜欢某个人,你就会很廉价。” 顾轻舟忙不迭点头。 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以后也不会有。 她遇不到,哪怕遇到了,司行霈也不会同意;但是,她又绝不会喜欢司行霈那个变态。 顾轻舟大概没有喜欢某人的机会吧! 她当天在颜家住。 晚上和颜洛水练琴,闲聊,几乎都是围绕着学校的密斯们,还有那些同学。 她们的同学非富即贵,颜洛水会跟顾轻舟解释她们的背景。 到了周日的下午,顾轻舟才回家。 黄昏时分,西垂的落日将潋滟晚霞铺撒人间,庭院的碧树繁花被染得妖娆妩媚。 顾轻舟推开客厅的大门,就看到一紫色身影坐在沙发上。 水晶点灯将冷媚的光投在那女人身上。 女子约莫二十岁,肌肤慈白,雪颈修长,一头长发盘起。 她看到顾轻舟进来,就站起身。 女子是个妖娆的身材,身材滚圆,越发显得那一段腰细得可怜。 她穿着紫色的旗袍,就是秦筝筝做的那件,颜色衬托下,越发显得美艳。 男人看到这样的女子,只怕都想死在她身上。 这就是秦筝筝的计划。 顾轻舟微笑。 “这是轻舟小姐。”秦筝筝介绍,“轻舟,这是我娘家的远房表妹,叫香雪。” “您好。”顾轻舟几乎要笑出声,使劲忍住,和香雪握手。 香雪有着妩媚的身段,同时也生了双斜长勾魂的眼睛,上下打量顾轻舟。 “轻舟小姐。”香雪道。 香雪的眉梢带桃花,斜长的眸子流转得很快,自有媚态。 这个女孩子不安分。 秦筝筝想了半天,想出个馊主意,给顾圭璋弄了个小妾,分夺二姨太的宠爱,这可能是引狼入室。 顾轻舟微笑。 秦筝筝在作死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看到香雪,他愣了一下,才道:“香雪?” 香雪站起身,忸怩了下丰腴妖娆的身子,软软叫了声:“老爷!” 那声音能酥入骨头。 她穿了身紫色的旗袍。 顾圭璋最爱女人穿紫色,他觉得紫色是最艳丽的颜色,能把女人的妩媚勾勒出十二分。 “老爷,您还记得我?”香雪又道,声音娇柔。 他当然记得。 两年前,香雪说家里人要把她卖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地主做妾,她不同意,就跑到岳城投奔秦筝筝。 秦筝筝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这么小的表妹。 见对方太过于扎眼,特别是那身段,简直是勾魂夺魄,秦筝筝就不想留她。 顾圭璋那时候就看中了香雪,想留下香雪,添个四房姨太太,却被秦筝筝暗中打搅,硬是把香雪送走了。 直到今天,顾圭璋想起香雪都不甘心。 秦筝筝气得吐血。 顾圭璋也痛苦,对香雪念念不忘,想起来心里就是一根刺。 他也因此痛恨秦筝筝。 如今,香雪居然回到了顾家。 顾圭璋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激看了眼秦筝筝。 “当然记得了!”顾圭璋几乎迫不及待。 这次香雪换了身紧致的旗袍,比上次那套衣裳更显身材,顾圭璋像个饿极了的人,恨不能立马吃了她。 一顿晚饭,顾圭璋觉得格外漫长。 熬过了漫长的晚膳,顾圭璋让众人上楼,只留下香雪,两个人在偏厅里喝茶说话。 连秦筝筝都不在场。 “是表姐接我来的,说我在乡下不容易,以后要靠表姐吃饭。”香雪低声对顾圭璋道。 顾圭璋实在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香雪欲迎还拒,娇柔着喊了声:“老爷!” “愿意跟老爷吗?”顾圭璋问她。 香雪咬唇,低垂了眼帘不答话。女人不答,就是娇羞的说愿意。 楼上很热闹。 二姨太听到了声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恨不能把床头的花瓶都砸了。 三姨太则觉得好笑:“太太用这等下作手段,我会看她引火自焚,别到时候没把二姨太拿下,反而叫自己人锅里反了。” 妙儿道:“那个香雪真像个狐狸精。” “她就是狐狸精,不安分的狐狸精。”三姨太失笑,“家里有好戏看了。” 二姨太恨得要吐血,三姨太觉得好玩,秦筝筝自己,也是痛苦不堪。 谁愿意家里放这么个妖精? “若不是维维犯的错太大,老爷的气一直不能消,二姨太又太狡诈棘手,我何必用香雪?”秦筝筝叹气。 当然,秦筝筝把香雪接过来,不是没有留后路的。 饶是自信将来能处理掉香雪,秦筝筝同样痛苦。 顾圭璋可是真喜欢香雪的,这叫秦筝筝如何忍受? 女人的嫉妒心很强。 顾轻舟住在三楼,又关紧了门窗,她倒是没听到动静。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顾圭璋满面容光,神采奕奕。 香雪坐在他身边。 早膳之后,佣人想问二姨太,中午怎么安排的时候,顾圭璋道:“以后还是太太当家。二姨太到底年轻些,不及太太稳重!” 二姨太白氏做了几天的“太太”,就重新被打回了“姨太太”,管家的权力也重新交给了秦筝筝。 众人不说话。 二姨太脸色惨白,低声道了句是。 秦筝筝则掩饰着她的得意:“还是让二姨太管着吧,我正好也忙里偷闲,吃吃饭看看电影。” “还生气呢?”顾圭璋凑到秦筝筝跟前,又喊香雪,“安抚安抚太太,太太最近委屈了。” 之前的错,再次一笔勾销。 第79章 你不在乎我 秦筝筝给顾圭璋纳了四姨太,重新得到了管家的权力,顾轻舟并不介意。 她知道,秦筝筝这是引狼入室,将来她会自食恶果。 不过,顾轻舟却也明白了一件事:“秦筝筝更了解顾圭璋,她的牌还没有完全打完,现在对她动手,伤不了她的根本。” 顾轻舟去上学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以为顾维的错,足够让秦筝筝沉寂半年的,不成想才半个月她就翻身了。 秦筝筝和顾圭璋十几年的夫妻,想让她走上绝路,顾轻舟需得更有耐心。 而顾维的病假也到期了,重新上学。 “轻舟姐,颜姐姐!”顾维像没事人一样,照样热络巴结顾轻舟和颜洛水。 顾维年纪小,粉腮明眸,娇媚光鲜,笑容也恰到好处的动人。 颜洛水问顾轻舟:“她这么快就活蹦乱跳的?” 顾轻舟点点头。 上次的事,随着香雪的到来,在顾圭璋心中已经翻篇了。 顾轻舟也把这事,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叹了口气:“除了让你父亲破财,其他好像白忙了一场。” “怎么会呢?”顾轻舟笑。 并不是白忙! 家里很多事发生了改变,香雪来了,秦筝筝的路上就埋下了一颗炸弹。 秦筝筝的胜利,是惨烈且短暂的,顾家不平稳,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顾家表面一切如常,顾轻舟在学校念书也很刻苦。 司行霈又是半个月没来找她,让她松了口气。 日子慢悠悠就到了四月。 四月,学校的体育课增设了一个课目,就是游泳。 学校的课程都是仿照美国的,网球、骑马、高尔夫和游泳,这四样必不可少。 顾轻舟没有泳衣,颜洛水陪着她去买。 结果,在大新百货时,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她先瞧见了司行霈,司行霈没有看到她。 司行霈不是一个人独行。 在司行霈身边,有个妙龄女郎。对方剪了极厚的浓刘海,烫着头发盘起,露出纤长的脖子。 女郎穿着软绸旗袍,那料子似在周身荡漾,摇曳着风情烈烈。她戴着一顶英伦帽子,帽子上的纱网半垂,只露出嫩红的唇。 他们挽着胳膊。 顾轻舟一愣,继而拉住颜洛水,躲到了一家商铺的更衣室。 她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有了新欢,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解脱了? 顾轻舟心中大喜。 大新百货的衣裳,全是洋行出来的,商铺的更衣室宽大敞亮。 顾轻舟试泳衣的时候,唇角微翘,喜悦从眼角眉梢飞扬,她有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她实在是受够了司行霈。 对方寻到了更好玩的女人,松开了顾轻舟,真是佛祖保佑。 顾轻舟打算过几日去还愿,顺便上点功德钱,让菩萨保佑司行霈彻底厌倦了她。 “你很喜欢这套衣裳?”颜洛水打量顾轻舟,觉得顾轻舟方才躲了下之后,就特别开心,颜洛水一头雾水。 顾轻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笑声轻盈愉悦,并不突兀,透出少女的俏丽。 “如此高兴?”颜洛水更是吃惊,“这衣裳这么好看吗?” 顾轻舟穿着的泳衣,带点花边,很时髦漂亮,不过也太花哨了,她其实不喜欢的,只是心情真好。 司行霈找到新的女人了,顾轻舟就这么脱身了。 她真是意料之外。 顾轻舟一点也不喜欢司行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他强吻,她没有半点选择。 这段关系,她考虑再三是如何脱身。现在,司少帅厌恶了,他先放开手,对顾轻舟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兵不血刃脱身,不知道多高兴! “这套泳衣不行。”顾轻舟道。 “不行你还这么开心?”颜洛水更是糊里糊涂的。 这丫头今天疯了吗? 不过,顾轻舟的愉悦是真的,颜洛水很久没见过她这般开心。 顾轻舟的心尖都是轻盈的,压抑着她的重担消失,她忍不住有点俏皮。 她搂住颜洛水的腰,戳她半截鼓鼓的嫩白:“你长得比我好。” 颜洛水有点脸红,道:“又胡说,你只是没发育好而已。” 是啊,她还没有发育好! 而司行霈不止一次把她按在床上,虽然还没有真的进入过她的身体。 想到这里,顾轻舟越发觉得司行霈无良,他是顾轻舟遇到过最坏的人。 顾轻舟救过他的命,他却是如此对他的救命恩人,逼迫她做他的情、妇,不把她当人看,简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顾轻舟在乡下,村口有只后腿发炎生蛆的狗,她替它处理了伤口,还拿食物给它,那狗就跟着顾轻舟回家,从此忠心耿耿,为顾轻舟守住门庭。 司行霈连畜生都不如! “我这套也不行,教游泳的密斯陈最严厉了,穿得花哨要挨骂。”颜洛水道。 颜洛水换了衣裳,出去重新挑。 “也帮我挑一套。”顾轻舟笑着喊她。 颜洛水答应了。 顾轻舟背对着门,想把身上这件解下来,结果颈上的带子乱摸中,反而被她打了死结。 有人推门进来。 顾轻舟自然当是颜洛水,就把头发全部捋到了胸前,道:“带子成死结了,快帮我解一下。” 对方上前,有半片阴影落下,顾轻舟一惊:颜洛水没这么高! 她猛然回头,就撞到了司行霈。 “你……”顾轻舟失色,下意识要往后退,却早已被司行霈拦腰抱住。 司行霈情绪有点怪,他眼眸沉沉的,像潭水阴冷寂静,毫无涟漪。 “轻舟,你很开心?我方才听到了你的笑声。”司行霈像是压抑了呼吸,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顾轻舟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你混账,这里是女宾区,我姐姐和售货员都在,你赶紧走!” 她推司行霈,却被司行霈压在了墙壁上。 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这样高兴,是为什么?若是我看到轻舟和其他男人一起,我会气炸;轻舟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却高兴坏了,这是为什么?” 他喃喃的,像只受伤的野兽,情绪低落。 他并不是在问,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慢慢抚摸着她的脸:“我的轻舟在想什么呢?” 他眸光深敛,凛冽寒意隐藏其中,勾勒着她的面容。 “……是不是在想,我会换一个女人养,你就可以从我身边逃开?”司行霈说出这几句,似舌尖无比的沉重,“我的轻舟,你想逃吗?” 他今天特别阴郁,手抚摸着顾轻舟的脖子。 顾轻舟感觉他随时可以扭断她的脖子,不寒而栗。 她唇微微发抖。 “我姐姐在外面……”顾轻舟快要急哭,又挣扎不开,被他死死抵住。 偏偏她身上只有一套很性感的泳衣。 他炙热的手,揽住她的腰,似火苗在她身上点燃。 “轻舟,你不在乎我?”司行霈倏然吻她的耳朵,轻轻问。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蚀骨的杀意。 顾轻舟又惊又怒。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司行霈不会放过她,哪怕是他有了其他女人。 希望摔碎,顾轻舟有点接受不了,她情绪瞬间糟糕到了极点。 “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强迫我、猥亵我的人!”顾轻舟咬唇,“我恨不得你死,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司行霈笑。 他的笑容有点荒凉,捏住了她的下颌,低头吻住了她稚嫩的唇:“轻舟要失望了,我不会死,也不会从你的眼前消失。” 顾轻舟打开他的手。 女宾区被封锁的时候,颜洛水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出来,售货员议论纷纷,颜洛水不明所以。 顾轻舟已经换好了她自己的衣裳,坐在更衣室里,垂头丧气,没了之前的雀跃。 “怎么了?”颜洛水揽住她的肩膀。 顾轻舟眼睛潮潮的,听闻更是心酸,好似到手的光明又没了,她道:“没什么,我太倒霉了,遇到一只白眼狼!” 颜洛水不懂。 “怎么了轻舟?”颜洛水很担心,追问顾轻舟。 顾轻舟这前后的情绪变化,颜洛水实在摸不着头脑。 “我没事的。”顾轻舟低声,眼泪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了。 后来,顾轻舟再也没有兴趣挑选泳衣了。 她随便选了套和颜洛水一样的泳衣,离开了大新百货。 司行霈也回到了他的别馆。 他今天遇到一位市政厅官员的女儿,具体什么官他不清楚,但是那姑娘谄媚欲奉献自己,司行霈是看出来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荤,每次都是跟顾轻舟小打小闹。 男人把这件事分得很清楚,缓解是生理本能,爱慕是心理的。 跟谁做,司行霈不关心。 而他对顾轻舟的疼爱,是真实且唯一的。 这次的女郎,格外热切,司行霈也觉得到嘴的美食,没必要拒绝。他向来不拒美人计,反正最后人他是吃了,好处是不会给的。 陪着那女郎逛了下百货,准备去对面的五国饭店时,遇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反应,出乎了司行霈的预料之外。 第80章 想要她的心 已是暮春,空气里有荼蘼的清香,缠绵悱恻。 夜深了,司行霈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电灯,手边一盒雪茄,他一根接一根的点燃。 没有抽,他吸半口都没心思,全放在手里,等彻底燃尽了,他无意识再剪开一根点上。 夜静得寂寥,他心里空荡荡的。 在大新百货偶遇顾轻舟,她急忙躲开时,司行霈当时心里咯噔了下,想:“我的轻舟会伤心的。” 他被别的女人挽着,轻舟看见了,自然会难过。 他害怕她伤心。 他的猫儿是尊贵之物,不是别的女人可以践踏她的尊严的,司行霈需得维护好她。 一路尾随,却发现她的心情极好,比遇到他之前更好。 那愉悦绝不是伪装的,是她的真实心情。 司行霈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不愿意和女人深接触,却不代表他不了解女人。 相反,他对女人了如指掌。 顾轻舟的反应,让司行霈明白了她的心情:她以为解脱了。 若不是她笑得那么开心,彻底刺激了司行霈,司行霈也不会贸然闯入她的更衣间。 司行霈明白,她不在乎他,她甚至迫不及待要离开他。 他的轻舟,不爱他。 司行霈愣愣坐在沙发里,回想起自从相遇之后,顾轻舟在他怀里,最多的就是哭,他的心情就沉入谷底。 吻她的时候,她会哭;抱她的时候,她也会哭,连睡梦中也有泪痕。 她一直在挣扎,一直在说不要这样! 她何曾笑得那么开怀? 司行霈养她,自然希望她也能有那样的笑容。 她恨他,她多次说过,那不是少女的违心话,她是真的憎恨。 她只是脱不了身。 每次约她,她都会拒绝,全是司行霈威胁之下才出来。 她不爱他,那么将来她就会爱上别人,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欢笑,娇羞——司行霈狠狠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没必要知道她想什么,在我身边就行!”司行霈颓废无力依靠着沙发。 他爱顾轻舟吗? 爱是什么? 司行霈很茫然,他是很疼爱她的。 司行霈会做饭,他却不喜欢做饭,可他愿意为顾轻舟下厨;他缓解生理需要是日常所需,就像吃饭睡觉那样,但是为了顾轻舟,他没有伤害她的身体。 他很珍惜这个少女。 为何珍惜? 对方救了他一命! 她那晚的镇定,表演得很得当,替司行霈化解了危机,算司行霈的恩人。 “她是不会爱人,还是只不爱我?”司行霈又点燃一根雪茄,用力吸了一口,呼出狠戾的青烟,“她将来会爱别人吗?” 司行霈想过,他死了之后顾轻舟会跟别人,他觉得受不了,但是能理解,毕竟那时候他都死了。 可想到她会爱别人,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忍受他的轻舟将来爱别的男人。她会为那个男人的讨好而欢喜,也会为那个男人的错误而哭泣。 若她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挽着胳膊,她一定会又哭又闹,甚至会拿刀对准他,说她要杀了他。 司行霈都能想象出她愤怒的模样——他又狠吸了两口雪茄,肺里烧灼了起来! 司行霈一直只想要女人的身体,可现在他想要顾轻舟的心。 想要到抓狂的地步。 然而,他的心会给顾轻舟吗?他会忠诚吗?他会娶她吗? 司行霈的仇敌太多了,作为他的妻子,顾轻舟也要面临不厌其烦的暗杀。到时候,司行霈能保护她吗? 亦或者,他为了顾轻舟,不再那么放肆,收敛些、柔软些,减少树敌吗? 他会为了她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死于战乱,考虑长久的未来,跟她白头到老,生儿育女,让她老有所依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对轻舟的感情,其实没那么深。 这些,他都做不到。 他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却又是莫名其妙的,因为顾轻舟并没有爱上任何人。 司行霈从小到大就不乏女人的暗恋,爱过他的女人很多,司行霈回想一下,女人的真心不值钱,甚至有点卑微。 他不喜欢。 他不是想要女人爱他,他只是想要顾轻舟爱他! 他沉思整晚,心情郁结。 翌日,他去了驻地。 司行霈留了眼线在城里,暗中保护顾轻舟,同时也会向他汇报顾轻舟的行踪。 他不喜欢顾轻舟和其他男子接触。 顾轻舟很乖巧,每天都是上学、回家,没什么异样。 司行霈那天的郁结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此事。 说到底,爱不爱太虚幻了,对男人是镜花水月,他不是特别在意,他要的是顾轻舟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就行。 他那天的郁闷,只是凑巧情绪不对劲罢了。 顾轻舟那天回去,心情也不好,甚至一夜未睡。 从未得到和失去,会有很不同的意义。 顾轻舟之前没想过摆脱司行霈的魔掌,因为她没这个能力。 而后,她误以为解脱了,心里的雀跃难以遏制,她都不知道离开司行霈会那么开心,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天高云淡,简直像做梦。 的确是做梦。 几分钟之后,司行霈就告诉她梦破了。 她好像再一次失去了自由! “也许,真的只有杀了他,我才有前途!”顾轻舟恨恨的想。 她想起了那把勃朗宁。 她可以用那把枪杀了司行霈,从此就解脱了。 她吸了吸鼻子。 真难过,这辈子的委屈,全是司行霈给的。 虽然他给过顾轻舟好处,也替顾轻舟做过饭,却无法给顾轻舟一个能立足的未来。 顾轻舟好似被人养在笼子里。 真像金丝雀。 主人家当金丝雀是宝贝,小心翼翼养着,生怕死了。 这样的好,对顾轻舟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轻舟上学总没什么精神。 游泳课的时候,她心中想起买泳衣的那天,司行霈闯进她的更衣室,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心就沉了。 心一沉,身子也直直往下掉。 顾轻舟沉到了水底,是颜洛水把她捞了起来。 “是不是脚抽筋了?”颜洛水又紧张又担忧。 同学们围了一圈问她。 任课的密斯也吓坏了。 “游泳课我给你通过,你别再来上课了。”密斯陈给顾轻舟法外施恩。 顾轻舟因祸得福,从此游泳课她都是站在旁边看,可以静静发呆、想心事。 学校倒也没什么为难的,就是功课越发吃力。 家里反而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新来的香雪,被抬了四姨太,顾圭璋请客吃饭,大大方方热闹了一回,很重视这个姨太太,比当初抬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要隆重。 顾轻舟和三姨太商量,每个人送四姨太十块钱作为见面礼。 “会不会太多了?”三姨太问。 顾家不富足,依靠着顾圭璋吃饭的三姨太,没什么私房钱。 “你听我说。”顾轻舟俯身,在三姨太耳边低语了数句。 三姨太眼眸雪亮,一听就觉得顾轻舟的主意很不错,当即同意了。 十块钱很多,三姨娘却拿得出来,她和妙儿有些不为人知的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妙儿反而心疼得很。 “姐姐,干嘛送那个妖精这么多的钱啊?”妙儿念叨,“十块!太多了!” 香雪生得太过于美艳,顾家上下一致觉得她像个妖精。 “你懂什么?”三姨太促狭而笑,“这是轻舟的主意。” “什么主意?”妙儿一听是顾轻舟的主意,顿时好奇起来。 …… 香雪做过两次姨太太。 被秦筝筝接出来之前,她是乡下老地主的十一姨太。 她刚过门没三个月,那老地主就死了,当然不是死在她房里,而是死在新来的第十二姨太身上。 才三个月,就有新人进门,那个老色鬼! 后来,她还是在那地主家住了两年。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不过,她过得可滋润了,有男人疼她,地主有五个儿子呢。 秦筝筝去接她,她真不想来的。而后又想,城里富贵繁华,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 顾圭璋虽然上了年纪,却英俊体面,是乡下汉子无法比拟的,还有钱,香雪也心热。 来到城里,直接到了顾家,跟秦筝筝承诺的一样,顾圭璋抬了她做姨太太,光明正大的,还派了个女佣服侍她。 一切都挺好,除了一样:她没钱。 香雪刚到顾家,顾圭璋就买了整套黄金首饰给她,都是黄澄澄的,看得香雪心里欢喜。 可她没有现钱。 这些首饰算是她的聘礼,她又不能拿去卖了。 从乡下来的、没有现钱,这种尴尬带着几分自卑,让香雪很不安。 顾圭璋是男人,香雪自负了解男人,他可以给你钱,但是你开口去要,事情就变了味道。 香雪不能开口,至少现在不能。 她隐约跟秦筝筝提了,秦筝筝装聋作哑。 “肯定是想拿捏我,以为我没钱了就会求着她,事事听她的话!”香雪知晓秦筝筝的心思,暗暗恨得咬牙。 香雪住了几天,从佣人口中套话,已经知晓秦筝筝把她接到城里来的目的。 秦筝筝不是为了香雪,也不是为了顾圭璋,而是替她自己解围。 香雪被秦筝筝利用了。 偏香雪初来乍到,不太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秦筝筝拿捏。 “等再过几个月,我怀了身子,看我如何折腾你!”香雪心想。 就在香雪百般无奈之下,顾轻舟找了她。 第81章 挖开欲壑 香雪没有现钱,又不能跟顾圭璋开口,不管是打点佣人还是打麻将,都需要钱,香雪很窘迫。 就在她窘迫万分的时候,三姨太和轻舟小姐把她叫了出去,三个人的后花园散步时,三姨太和轻舟小姐一人拿出十块钱给她。 顾轻舟还说:“我是从乡下来的,三姨太不太爱出门,我们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东西。 想去给你置办一份见面礼,又怕没买好叫人笑话了去,索性给了礼金,四姨太别嫌弃我们粗俗。” 香雪几乎要感激落泪。 天知道她不需要什么礼物,她就需要一些现金啊! 老爷昨晚还问她,有没有出去逛逛,看看电影、喝喝咖啡,她只得编了个借口,还是没敢提钱的事。 男人粗心,老爷也愣是没想起来。 “多谢轻舟小姐,多谢三姨太。”香雪真心实意道。 二十块! 香雪握住,手有点颤抖:她人生头一回拿这么多钱。 香雪在娘家的时候,大米五分钱一斤,平素煮饭都掺杂粗粮,二十块能买四百斤大米,一家人全年的口粮。 乡下的生活就是这么艰苦。 “不客气的。”顾轻舟道。 拿到了钱,香雪目前最大的困境是解决了。先入为主,她对顾轻舟和三姨太印象特别好。 妙儿私下里问三姨太:“轻舟小姐为何要给四姨太那么多钱,是想拉拢她吗?” “拉拢她?”三姨太微笑,“她看上去很贪婪,我们拉拢她,无非是养只吸血虫。” “那为何要给她钱?” “这是轻舟小姐的意思,只是为了挑拨她和太太的关系,让她对太太更加不满。”三姨太低声,“太太弄四姨太回来,想对付二姨太,甚至我和轻舟小姐,我们就让她自食恶果。” 这些都是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料定,四姨太是个狠辣且贪婪的人,她们的二十块钱,根本无法收买她,却能让她和秦筝筝的矛盾加剧。 试想,以后秦筝筝再给她三五块钱,她会放在眼里吗? “这是挖开她的欲壑。我们的二十块钱,能把她的欲壑挖的很深。太太再想填满四姨太的欲望,轻易是打发不了了。”三姨太道。 带过金子的人,不会再把银子放在眼里。 二十块,是让香雪见个世面,奠定她价值观的根基。 从此以后,秦筝筝想要讨好香雪,拿出价值低于二十的,不仅不能收买香雪,还会引起香雪的不满,觉得秦筝筝看不起她。 而二十块,别说秦筝筝,就是对于顾圭璋,也算是一笔大数目。 香雪这条毒蛇,会放出她的毒牙。 “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这个女人将来是个狠角色。”顾轻舟对三姨太道。 三姨太点点头,十分赞同顾轻舟的看法。 “可太太觉得她蠢,好拿捏,否则太太也不敢轻易让她进门。这些年,老爷在外头不是没人,都被太太想方设法拦住了。”三姨太又道。 家里就暂时得到了制衡,也埋下了冲动的火种。 二姨太原本是最落寞的,但是她看出秦筝筝的第四女顾缨跟秦筝筝不同心,隐约打起了顾缨的主意。 秦筝筝恢复了太太的尊严,又自以为能拿住香雪,心情也还不错。 香雪得到了尊贵,没钱的窘迫也得以缓解,加上顾圭璋恨不能死在她身上,她过的更加滋润。 顾轻舟和三姨太依旧按兵不动,默默做自己的事。 只是,三小姐顾维被颜家摆了一道,她无法找颜家算账,同时她还奢望颜家能青睐她,成为她的靠山。 于是,她只是把账记在顾轻舟身上。 “我一定要让顾轻舟被开除!从前颜洛水根本没朋友,等顾轻舟退学之后,我可以取代她。”顾维心想。 顾维还是不死心。 颜洛水算计她的事,她也只当颜洛水是受到了顾轻舟的挑拨。 顾轻舟是不会主动离开的,密斯们也知晓她是军政府少帅的未婚妻,更不敢轻易开除她。 除非她犯了大错。 “前几次对付顾轻舟,都出了问题,肯定是和姆妈、姐姐妹妹商量,泄露了风声。这次,我要自己出手。”顾维心想。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考虑了几天之后,顾维还真想到了一个方法,让顾轻舟被开除的方法。 她没有和别人商量,计划要越严密越好。 岳城的四月,繁花似锦,温暖和煦。春的料峭已然褪去,只剩下金灿灿的骄阳,像件锦袍笼罩着碧树繁花,整个岳城都添了华丽。 顾轻舟二月份给乡下发了封电报,如今终于得到了回信。 拿到电报之后,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慕三娘的丈夫何梦德已经从安国药市回来。 “我两个月前就想派人去看望我乳娘,给师父发了封电报,问能否请姑父走一趟。师父回了信,说可以的。”顾轻舟把电报给慕三娘。 慕三娘激动,肩头微微发抖,她已经十几年未见过兄长了。 何梦德也连连点头,迫不及待道:“我明天就动身!” 顾轻舟拿出五十块钱,让他带给她乳娘。 “替我告诉李妈,我什么都好。”顾轻舟将钱交到了何梦德手里。 当初她离开村子时,李妈不愿意跟她来。 李妈说,她是顾轻舟的软肋,也许会被秦筝筝和顾圭璋利用,到时候顾轻舟掣肘,寸步难行。 李妈还是留在乡下,慕宗河和张楚楚会照顾她。哪怕顾家派人去寻她,也再寻不到其踪迹,除非通过慕宗河。 顾轻舟在城里,就可以安心做她自己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等她彻底成功了,夺回了属于她的东西时,再去接李妈。 若是她真的想念李妈,可以通过慕宗河。慕宗河同意了,她再派可靠的人去看望。 “轻舟放心。”何梦德慎重把顾轻舟的钱收好。 顾轻舟又拿路费给何梦德,何梦德死也不肯收。 第二天,何梦德就出发了。 学校和顾公馆暂时都处于平静的状态,特别是顾公馆,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气氛格外的压抑,只是顾圭璋体会不到的。 顾轻舟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戏,不需要她唱。 她偶然会看到街角来不及躲避的副官,她知晓那是司行霈的人。 司行霈监视她的行踪,同时也保护她的安全。 顾轻舟心情灰败,却也不反抗。 不能一击即中的反抗,显得无力且矫情,顾轻舟在等待时机。 顾维对顾轻舟越发热情。 顾公馆有一架钢琴,是顾缃姊妹的,顾轻舟从来没碰过。 顾维却常邀请她去弹琴。 顾缃很恼怒。 “在学校练习过了,我不想再练。”顾轻舟总是推脱,不太想和顾维相处。 顾维吃了那么大的亏,她肯定要伺机报复。顾轻舟和她做朋友,无非是把自己送到她的嘴边,任由她啃噬。 况且,顾维、顾缨这等小角色,不是顾轻舟网里的鱼,她不屑打捞她们。 顾维却热脸贴冷屁股,继续坚持对顾轻舟谄媚。 “你干嘛巴结她?贱骨头,你像条狗跟着她。”顾缃气得不轻,有次在饭厅骂顾维。 顾轻舟听到了。 顾维连忙让顾缃闭嘴,同时心中窃喜:严格保密就是很好,连大姐也能无意配合着她,更是真实可信。 面对顾缃的辱骂,顾维心里很愤怒,暗暗想道:“大姐现在骂得狠,等我把顾轻舟收拾了,让你和姆妈看看我的能耐!” 顾轻舟浓刘海之下的眼睛,淡然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听到顾维和顾缃吵架,她眼波平静如初。 四月的第三周,周二是手工课和声乐课。 高年级的手工课是缝制玩偶。 顾轻舟正在和颜洛水缝制布偶娃娃,助教罗小姐突然进来,对任课的密斯小声说了几句话。 密斯点点头。 罗小姐就走到顾轻舟身边,低声对顾轻舟道:“你妹妹受伤了,你去看一下。” 顾轻舟的大眼睛水灵而澄澈,当即涌动着关切,问罗小姐:“她没事吧?” “已经无碍了。”罗小姐道。 顾轻舟就跟任课的密斯告假,去校医那边看望顾维。 颜洛水没有跟着。 校医都是修女。 顾维躺在雪白的病榻上,额头汗湿了,微微抿着唇,眼角还有稀薄的泪珠,一张粉脸此刻煞白。 “阿姐!”看到顾轻舟,顾维柔软喊了她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十分的委屈可怜。 顾维的病榻旁边,还站着一个纤瘦娇小的女人。 这个女人,顾轻舟的算数课老师。她不是密斯,而是修女。 这位算数老师姓胡。 胡修女平常很和蔼,人瘦瘦小小的,身体不是很好。 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很糟糕,几乎在班上垫底,胡修女还单独给她补过两次课。 上个月的测试,顾轻舟的成绩就从垫底升到了中等,胡修女很有成就感,好像自己亲手雕琢出来的璞玉成器了,故而更喜欢顾轻舟。 “轻舟,都是我不好。”胡修女叹气,“你妹妹好心帮忙,结果我倒茶给她,杯子滑了手,烫伤了她的脚。” 顾维在学校穿着很长的筒袜,褪去之后,露出嫩白的细长腿,以及红肿的脚背。 胡修女倒茶给她,结果那杯热茶不小心掉了,直接砸在顾维的脚背上,玻璃碎了,有两块划破了顾维的脚面,流了点血。 修女校医说了,并不碍事,没有烫伤,也只是划破了皮,不会留下伤疤的,可是顾维吓坏了,一直在哭。 她还哭着要见顾轻舟。 顾轻舟凝眸一瞬,看了眼顾维的脚,心中隐约明白什么。 第82章 苦肉计 顾维受伤了,她可怜兮兮的。 顾轻舟双眸滢滢,握住了顾维的手,道:“没事的,维维。修女都说了,不会留下伤疤的。” 顾维咬着唇,眼底碎芒欲动,点点头,很虚弱的说:“我知道了。” 然后,顾维又对胡修女道,“对不起修女,我方才太慌乱了,不是您的错,是我没有接好茶杯。” 胡修女并没有松口气。 女孩子都爱美,烫伤了顾维的脚,以后会留疤,可能会害了人家女孩子的。 谁愿意身上永久留疤? 胡修女仍是很内疚。 校医给顾维用药。 顾轻舟一直陪着她。 胡修女下午还有课,她需要先离开,胡修女再三道歉。 顾轻舟对顾维道:“我送胡修女出去。” 顾维想拉她时,顾轻舟已经灵巧避开了。 出了校医院的大门,璀璨的阳光照下来,顾轻舟青绸般的头发,泛出淡墨色的光润,她的眉目特别和善。 胡修女慢慢舒了口气。 “修女,我妹妹她怎么去了您的办公室呢?”顾轻舟安抚了胡修女几句之后,问道。 “我方才下课,拿了好些教案,还有一大把板尺,有些吃力。顾维看到了,很热心帮我拿,还说她是顾轻舟的妹妹。 我想着是你妹妹,也就无碍了,让她帮忙送我回办公室。哪里知道,刚倒一杯茶给她,就误伤了她。”胡修女叹气。 顾轻舟安抚胡修女:“修女,意外都是免不了的,您别伤心了,小孩子磕了碰了是常事。” 胡修女又叹气:“我从未这般大手大脚过,真是对不住你妹妹。” 顾轻舟一再说没事的。 胡修女离开,顾轻舟站在校医院的大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梧桐树高大,将疏影筛下来,点点金芒照耀着,将她拢在光晕里。 她自己也有片刻的怔愣,想事情想得出神。 顾维去找胡修女,偏偏又被烫伤了脚,这中间肯定有点缘故的。 胡修女那般仔细小心的人,在顾维面前为何会失误? 顾轻舟心里全是疑虑。 沉默一会儿,顾轻舟眼底已经一片宁静,像梧桐树下的光圈,没有半分的跳跃,静静的,亮亮的。 回到病房时,顾维眼神怯怯:“阿姐,你别怪我。” “怪什么?”顾轻舟笑了下。 “得罪了胡修女啊。”顾维眨眼,泪珠就滚下来,“我刚巧下学,见她着实辛苦,教案和教具压得她走路歪歪斜斜的。我想着她是你的老师,以后可以帮衬你,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哪里想到……” 顾轻舟掏出帕子,雪帛上绣了一点寒梅,秾艳绮丽,递给了她:“你也是好心,胡修女知道的!” 顾维眼泪涟涟的点头,又说:“轻舟姐,你能体谅我,真是太好了。” 顾轻舟心中冷笑,顾维能安好心? 顾维若是有好心,那日头就要西升东落了。 顾轻舟微笑,看着顾维抹眼泪,心里闪过几分狠戾。 顾轻舟想要她外公的家产,她更想要学业。顺利读完毕业,将来带着她的家产和李妈,可以逃到英国去、美国去,远离司行霈。 学业是她未来的一块垫脚石。 顾维的打扰,让顾轻舟失去了耐性。 她们姊妹正说着话儿,就听到有女孩子声音凄厉喊:“修女,修女!” 声音像是顾轻舟手工课的密斯林。 校医院只有一间病房。 很快,一群女孩子拥簇着进来。 颜洛水也在其中,她天蓝色的校服上,沾满了鲜血。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挤上了前,担忧极了,甚至有点手足慌乱问:“洛水,你怎么了?” 有人大哭。 校医们乱成一团。 颜洛水脸色惨白,黑发映衬之后,更面无人色。她紧紧压住胳膊,艳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滑落,潋滟又凄惨。 “一点小意外,轻舟,不要哭。”颜洛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顾轻舟吓坏了的脸色,看上去随时要哭出来,颜洛水反过来安慰她。 “疼不疼?”顾轻舟脑子里微懵。 她不过是来了趟校医室,怎么颜洛水就挂彩了? 这过程是完全想不到的。 太让顾轻舟意外的事不多,让顾轻舟关心的人也不多。两样凑在一起,她的精明顿时无无用武之地,她像个孩子。 颜洛水嗯了声:“疼” “让一让!”校医修女把顾轻舟挤到了旁边,将颜洛水和另一名受伤的同学,放在轮椅上。 乱哄哄的。 顾轻舟退后几步,颜洛水就被送到了另一间手术房。 “怎么回事?”顾轻舟拽住最后面的一位同学,问道。 这位同学叫李桦,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后排,偶然会分自己带过来的饼干给颜洛水和顾轻舟吃,很是端婉的少女。 李桦也吓得不轻,被顾轻舟拉住,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 这一群人里,总共只有两个人受伤,其中一个就是颜洛水。 顾轻舟班上,一共二十一个女同学。就这么几个人,也分为好几派,个个都是背景雄厚。 有个叫蔡可可的同学,生得美艳成熟,性格又泼辣强势,功课样样拔尖,俨然是班上的老大。 所有人都怕蔡可可,就是颜洛水,也忍让她三分。 蔡可可的父亲是洪门的龙头。 洪门是全国最大的帮派之一,首府就在岳城。江南的三教九流,都要听洪门的差使。 这等乱世,饶是扛枪的军政府,也不敢和帮派作对,平素让洪门三分,彼此相安无事。 而顾轻舟班上除了洪门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很瞩目的人物,她叫霍拢静。 霍拢静跟顾轻舟一样,是今年插班而来的。 霍拢静的哥哥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 青帮和洪门并列,是天下两大帮派,势力平分秋色。 霍钺原是先龙头的下手,后来先龙头去世,他的儿子们全部无缘无故失踪,尸骨全无,霍钺接替了新交椅,坐管青帮,成为新任龙头。 这是江南很瞩目的一件事。 霍钺成为青帮新的龙头,原本很多人不服气,因为他太年轻了。他接手那年才二十五岁,今年也才二十九。 但是霍钺心狠手辣,行事不讲江湖规矩,将一群老前辈逼得死的死,逃的逃,帮内风声鹤唳。 他简直是一匹凶残的恶狼,吃人不吐骨头。 他用四年的时间,打下了他的天下,定下了新的规矩,如今青帮的生意远胜过洪门,几乎快要吞并洪门了。 两派从和睦相处,到最近几年的势不两立。 蔡家代表洪门,霍家代表青帮。 蔡家大小姐蔡可可听闻,新来的同学里,有她父亲死对头的妹妹霍拢静,于是常欺负她。 霍拢静是个很冷漠的女孩子,哪怕蔡可可欺负她,她也是一张冷脸,不言语。 今天上手工课,蔡可可大概是气不过霍拢静,趁着密斯踱步的功夫,她拿剪刀剪霍拢静的头发。 正巧霍拢静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前排。 颜洛水平常是不爱说话的,更不爱出风头。 可她看不惯蔡可可已久,见蔡可可要剪掉霍拢静的头发,她高呼了一声:“密斯林?” 密斯林回头。 蔡可可大怒,举手就想要打颜洛水,结果她手里的剪刀,直接从颜洛水的胳膊上划过。 颜洛水鲜血直流。 这是个意外。 霍拢静回头,顿时看出了端倪,她手里的剪刀,就刺向了蔡可可。 蔡可可身手敏捷,立马把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同学拉过来,挡住了剪刀。 霍拢静的剪刀来势很快,一时间收不住,刺中了另一位女学生。 班上就乱成了一团糟。 密斯林不敢通知学生家长,只得把人带到校医院,暂时止血,再派人去告诉校董。 顾轻舟听完,眸中顿现霜色。 在病房的一角,她也看到了蔡可可。此刻,蔡可可丰神妩媚,并无内疚。 霍拢静反而生出几分不安,不时往手术室望去。 等校医说好了之后,顾轻舟立马跟着密斯林,挤到了手术室。 “……还好,伤口不深,都无需缝线。”修女告诉顾轻舟。 而另一个被蔡可可拉过去做挡箭牌的同学叫孙倩尔,则伤口很深,需要转到正规的教会医院去。 顾轻舟打电话给顾家,让秦筝筝派人来接顾维,说顾维受伤了。 “是不是你弄的?”秦筝筝在电话里又恼怒又焦虑,厉声尖叫。 顾轻舟理都没理她,直接挂断了。 回到校医院,校董已经到了,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同学的事,校董全部记下了,遣众人可以先离开,等候学校后续的处理。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准备去趟军政府的军医院,重新处理伤口。 在校门口时,遇到了霍拢静。 “喂!”霍拢静喊她们。 霍拢静没记住她们的名字,眼眸冷冽,没有半分感情起伏。她看着颜洛水,低声道:“多谢你。” 这句话倒也诚恳。 “不客气的。”颜洛水忍痛,唇色微白,道,“你也要强势一点,别怕蔡可可,她不过是狐假虎威。” 霍拢静不言语。 顾轻舟和颜洛水就上了汽车。 与此同时,另一辆斯第庞克汽车,停在圣玛利亚学校的门口。 车子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穿着长衫布鞋,倜傥斯文。 第83章 埋下伏笔 圣玛利亚学校门口,停靠了一辆奢华的斯第庞克汽车。 霍钺下了车,他一袭长衫布鞋,打扮得很斯文,像个教书的先生。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霍钺,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他二十九岁,天生沉稳的他,看上去更成熟一些。 他喜欢长衫布鞋,有时候还会带一支金丝边的眼镜,一副学究的打扮,偏他杀人不眨眼,吞并地盘凶狠残忍,和他这件儒衫格格不入。 霍钺没有家人,前年才找到他流落在孤儿院的妹妹霍拢静。 这个妹妹是霍钺的父亲与一个舞女私通生下的孩子,和霍钺只有一半的血缘,霍钺待她却不错。 霍拢静不爱说话,送她去念书,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在学校里也是规规矩矩,只是她从来不用心,所有的功课都一塌糊涂。 今天学校来电话,是校董亲自打过来的,说霍拢静捅伤了同学,霍钺百忙之中,抽空来接她。 在学校门口,霍钺刚下车,就瞧见一个背影,纤瘦窈窕,浓密长发及腰,有淡墨色的光润。 他微微愣了下,想起正月在跑马场遇到的某位少女。 等他再看时,对方的车子已经离开了学校门口。 “阿静?”霍钺见妹妹霍拢静站在学校门口,一脸呆滞茫然的模样,走到了她跟前。 “你先回家,学校的事我来处理。”霍钺道,“天大的麻烦也不用怕。” 说罢,他就叫手下送霍拢静上车。 霍拢静拉住了他的袖子:“阿哥……” 她难得叫哥哥。 霍钺停下脚步,耐心听她说话。 “阿哥,我不想念书了,很累。”霍拢静稚嫩的眉眼中,却带着沧桑。 霍钺心头不忍。 他摸了下妹妹的脑袋:“好,暂时先休息几个月,等你想学习了再来插班,没什么不妥的。” 说罢,兄妹俩就上了汽车。 霍钺让手下的人去了解情况。 汽车速度很慢,前后和左侧都跟着护卫的汽车,霍钺侧头看着窗外,茫然想心事。 他总记得那个少女,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没有贪念,也没有害怕,更没有鄙夷。 她双眸平静似澄澈的秋水。 难道,她也是圣玛利亚学校的女学生吗? 现在纳女学生为姨太太,成了一种新的时髦,胜过舞女和歌女,不少自负品位的人,会更青睐女学生。 不过很少有人能把手伸到圣玛利亚学校,因为此校的女学生,多半是有背景的。 霍钺纤长匀称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汽车座位上的真皮,心里颇有点涟漪。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去了趟军医院。 胡院长亲自出来迎接,这不是给颜洛水面子,而是给顾轻舟的。 外伤用西医的治疗方法更稳妥。 胡军医检查了一遍,告诉颜洛水道:“已经消炎了,伤口不深,皮外伤,不需要缝合,别沾水就行。” “校医也是这么说的。”颜洛水咬唇,脸色有点白,她还是觉得很疼,疼痛席卷了她整条胳膊。 胡军医给颜洛水开了消炎的药,有内服,也有外敷。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还遇到了司慕。 顾轻舟一开始没看到他,直到军医给他见礼,喊了声“少帅”,顾轻舟才转过脸去看他。 司慕这些日子,天天在城外的驻地受训。他不是来治病,而是来看望他的一个副官。 他的副官在训练中被流弹击中了小腿,入院治疗。 瞧见顾轻舟,司慕眼眸严霜轻覆,那冷漠中难掩厌恶,和顾轻舟错身而过。 颜洛水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无所谓。 上车之后,颜洛水低声对顾轻舟道:“司家的人,一个个眼睛放在头顶上,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在乎,我根本没想过嫁给他。”顾轻舟道。 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洛水说起此事。 颜洛水微讶:“真的吗?” 顾轻舟点点头。 然后,顾轻舟又把自家的情况,告诉了颜洛水:“你也瞧见了,我们家那一个个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若没有军政府的靠山,我只怕出门都难,更别说去念书了。所以,我用了点小计策,让司家承认我,并非想要嫁给司慕。” “原来如此。”颜洛水恍然。 同时,颜洛水又好奇:“司夫人为何会答应?” 这就涉及那些信。 那些信是绝密,顾轻舟用来威胁司夫人,很有震撼力,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颜洛水。 因为秘密会惹祸,她不想给颜洛水招惹麻烦。 “这个你就别问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是最贴心的朋友,见顾轻舟有难言之隐,她果然不问了。 知晓了顾轻舟的打算,颜洛水松了口气,道:“轻舟,我姆妈常说,女人要有眼光。选丈夫不管出身如何,一定是要疼极了你的。 女人的尊严是兰花,最是矜贵,需得精心呵护,可经不起冷落、白眼。” 顾轻舟笑。 颜太太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颜洛水爱慕的谢三少不喜欢颜洛水,颜太太和颜新侬就不同意那门婚事。 “……哪怕你不会嫁到军政府,也别接受我们家老五,那是个花花肠子,他可没准头。”颜洛水又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又笑:“放心,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真是亲姐姐,这样说五哥!” 两个人笑起来,颜洛水胳膊上的伤也就没那么疼了。 回到家,颜太太看到了,仔细询问了一番,只是叮嘱她:“休息几天吧,别沾水。” 将门夫人,从来不哭哭啼啼的,颜太太极其心疼女儿,还是保持了冷静,很理性的叮嘱交代,顺便问清楚了情况。 顾轻舟当天住在了颜家。 她打电话回去,正巧顾维听到了。 “不回来了?”顾维还有很多话要告诉顾轻舟呢,听说她不回来,难免失望。 她想跟顾轻舟说点什么,顾轻舟已经挂断了电话。 翌日,顾维拐着她烫伤的脚去上学,顾轻舟也到了学校。 颜洛水请假在家。 顾轻舟班上的同学,都在议论昨天的血案。 “打架见血,肯定要被开除。”后排的女同学悄声道。 “蔡可可要走了吗?”有人隐约很兴奋。 正说着,蔡可可推门而入。 她的校裙是改造过的,露出一段嫩白纤长的腿,艳丽妖娆。她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蔡可可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环视四周,似高高在上的女皇:“都盼着我被退学?我可告诉你们,岳城的军政府再显赫,还有南京政府压着,他们要给美国人面子,怕破坏国际关系。 可我们洪门,上面只有祖师爷,我们祖师爷可不怕美国佬!敢开除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劝你们这些墙头草,都给老娘坐稳了,要是让我知晓你们倒向了别人,再想倒回来可就难了。” 很是嚣张。 女学生们个个敛声屏息,不敢招惹她。 蔡可可说的是实情。 军政府再显赫,到底是国家的政权,顾虑太多,还有国际条约限制着;而洪门是帮会,帮会做大到了洪门这个地步,人人敬畏。 顾轻舟也没有做声,想到颜洛水受伤的胳膊,再看蔡可可的嚣张,顾轻舟心中添了怒焰。 她的怒焰炙热,热到想毁灭蔡可可的地步。 顾轻舟极力忍住。 颜洛水休病假,顾轻舟一个人上学。 顾轻舟知晓顾维的打算,所以她未雨绸缪。 这天顾轻舟下学早,特意去了趟海关衙门,寻找顾圭璋。 脂粉不施的少女,未染铅华,纯净粉润,看上去就特别乖巧温顺。 顾轻舟在学校不编辫子,青绸般的鸦青色长发披散下来,萦绕着她纤薄的肩头,更是纯良温柔。 她去海关衙门,顾圭璋的同僚瞧见了她,都说:“顾小姐出落得真好,一看就是念书认真又孝顺的好孩子,次长好福气嘞!” 顾圭璋脸上有光。 他们父女在就近的咖啡店坐下,点了咖啡和乳酪蛋糕。 “寻我有事?”顾圭璋问。 顾轻舟就把她们班上的闹剧,一五一十告诉了顾圭璋。 “你没有参与吧?”顾圭璋紧张问。 顾轻舟摇摇头:“也是凑巧,那天正好三妹妹出事了。” 她又把顾维的事,说给顾圭璋听。 顾圭璋最近的心思,都在新纳的四姨太身上,回家吃饭也心不在焉,只盼鱼水之欢。 顾维受伤,他没有留心。 “没你的事,那就好。”顾圭璋松了口气。 顾轻舟班上的同学,家里非富即贵,顾圭璋怕她得罪人。 “阿爸,洛水这些日子请假,我们下周有次小考,我怕她跟不上,打算这几天下学就去颜家,把上课的内容笔记转述给她。”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头:“你们是金兰姊妹,理应如此!” 上次顾维带给顾圭璋的尴尬,顾圭璋至今没有释怀。 他倒是不记恨颜家,毕竟他还想攀附,所有的怨气,都在顾维身上。 顾维受伤,顾圭璋一点也不在乎。 把事情告诉了顾圭璋,顾轻舟唇角微挑,有个淡淡的弧度一跃而过,眸中闪动一些狡狯。 顾圭璋则没留意。 顾轻舟从来没找过他,他都没察觉顾轻舟今天来得反常,只以为女儿想和他亲近。 父女出来喝咖啡,也是新派时髦的事,顾圭璋心情还不错,压根儿就没深想。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乖乖巧巧的。 第84章 顾轻舟运筹帷幄 顾轻舟知晓顾维想要害她。 于是,顾轻舟先去找了顾圭璋,埋下了她反击计划的第一步。 顾轻舟白天上学,晚上去颜家,给洛水辅导功课。 没过几天,学校对顾轻舟班上的血案有了处罚结果。 罪魁祸首是蔡可可和霍拢静,对她们俩进行警告,记一大过,并罚款一百块。 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的同学,校方补贴十二块钱的医药费。 “就这样吗?”班上有同学愤愤不平。 这么大的事,已经达到了“开除学籍”的规定,校方竟然这般轻描淡写。 很多人不平,又有不敢表露。 顾轻舟也把处理结果告诉了颜洛水,顺便帮她拿回来十二块钱。 十二块钱,够普通人家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在颜洛水面前,简直是废纸。 一向沉稳的颜洛水,难得生气:“校方欺软怕硬惯了,这次的吃相太难看!” 颜太太安抚女儿:“素来是这样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帮派都是不要命的,政府也敬畏他们三分,更别说国际友人了。” 圣玛利亚的校方是美国基督教教会。 教会不怕政府,哪怕是扛枪的军政府,但是他们忌讳帮派。 “……所有的码头都在帮派的势力范围,军政府多次想接管,都铩羽而归。现任的青帮龙头霍钺,年纪轻,心是真狠,码头归军政府更是无望。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军政府的物资,八成都要经过码头进入岳城。教会学校更别提了,那些校董回家都要坐船,海路总被帮派垄断,谁敢得罪帮派?”颜太太道。 “我不气帮派势力大,我就是气蔡可可,她很蛮横的!”颜洛水道。 “学校规定,记三次大过就要被开除,永不录取的。”顾轻舟想了想,“蔡可可这是第一次记大过吗?” “不是,这是第二次了。低年级的时候,马术课上,她把一位同学的马逼迫翻墙,那同学摔晕了,昏睡了三个月,校方记了她一次大过。”颜洛水道。 顾轻舟颔首。 颜太太见顾轻舟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想帮颜洛水找回场子,就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去学校是念书的,没必要跟恶霸一般见识。 你们别看帮派龙头的女儿强横,可她将来能有什么前途?名门望族,都不愿意娶她的。” 这个世道,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出去工作都是低等人。名媛的前途,就是嫁个高门。 婚姻是她们唯一能取得成就的途径。 “……你们可不同,你们都是高官门第的千金,玉不可与瓦碰。”颜太太道。 顾轻舟不让颜太太担心,低声道是。 颜洛水也道:“姆妈放心,我们不会胡闹的。” 颜太太这才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也不想惹事,顺利把这一年半的学业完成,拥有一个学位,将来可以自己出来做事。 她嫁高门大概是无望了。 司行霈看中的女人,只能给他做情,妇,顾轻舟几乎没有其他前途,除非她逃离岳城。 听说香港十分繁华,还是英国人的属地,顾轻舟倒很想逃到香港去。 她拥有教会学校的学历,去香港也能找到事做,最不济也能去其他教会学校教书,做个修女,自梳不嫁。 只有颜洛水心中总有口气,始终没有发泄出来。 后来,霍拢静一直没有复学,她请了病假之后,再办了休学手续。 顾轻舟和颜洛水就没有再见过她。 蔡可可更是得意,背地里骂霍拢静:“她是没脸来见我,怂货,跟她那个赤佬哥哥一样怂!” 众人沉默。 顾轻舟握住笔的手,微微发紧。她很想替天行道,处理掉蔡可可,却又不太想惹事。 况且,顾轻舟还要收拾顾维。 顾维的脚也慢慢好转,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她常去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顾维略有歉意,顾维又主动要帮她打扫办公室,胡修女就没有拒绝。 四月的最后一周,圣玛利亚全校的算数、英文、国文和圣经科目都要小考,小考定在周四周五,所有年级都要参加。 周一的时候,顾维中午跑来找顾轻舟,问她几句圣经的题目。 到了周二,顾维又来了。 顾轻舟对她,始终是和气温柔的,顾维心中则有了主意。 顾维微微笑起来,很是得意。 她牺牲这么大,让自己的脚被烫,同时俯身的时候又故意划出两道血痕,就是为了彻底解决顾轻舟。 顾维目标远大。 顾轻舟可不是蔡可可,她犯事了别想记过,应该会直接被开除的。 傍晚时分的风起,吹动檐下风铃,簌簌悦耳。 顾维的心情极好。 …… 周二放学,顾轻舟站在街角,倏然往一条暗黑的胡同一拐。 司行霈派了两名副官,时刻护送顾轻舟。 见顾轻舟突然转到了暗黑的胡同,两名副官犹豫了下。 这些破旧胡同很乱,他们怕顾轻舟出事。她若出事,少帅回来就活剥了他们的。犹豫一瞬,两名副官果断跟了进去。 别人说“顾小姐蹭破一点皮,我就要活剥了你们的皮”,只是一句随口的威胁,可从司行霈口中说出来,就让副官们股栗欲颤。 已是黄昏,顾小姐往偏暗的地方去,很不安全。 两名副官进去。 往里走了几步,破旧的墙壁脱落,有霉烂的气息萦绕不散。 两名副官却没有看到顾轻舟。 “顾小姐呢?”一位偏瘦的副官沉不住气,大惊失色问。 “在这里呢!”角落的背后,传出来声音,两名副官急促回头。 顾轻舟站在巷子的一颗槐树下,夕阳筛过细碎的树枝,将绮丽的光晕投在她身上,她皎皎眉目被暖暖夕阳照耀着,玲珑细致。 可她脸上,没有半分暖意,又黑又亮的眸子里,泛出冷艳的光,黑黢黢的,亦如她倾泻在双肩上的黑发。 “顾小姐……”有一名副官想要解释。 顾轻舟则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是司少帅的人,我不介意。我找你们,是要你们帮我办两件事!” 两名副官面面相觑,同时站直了身子,连忙道是:“顾小姐请吩咐。” 顾轻舟从书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先给了一名副官。 这么多钱,副官不知她要干嘛,疑惑看着她。 “你去帮我收买一名姓冯的女校工,这二十块应该够了。”顾轻舟道。 她把那个校工的外形和职务,一点点告诉了这名副官。 副官道是:“顾小姐放心。” 顾轻舟又对另一名副官道:“你安排几个人,要不怕死的,既不是洪门的,也不是青帮的,去帮我抢劫一个人。” “抢劫?”副官微讶。 “怎么,做不到吗?”顾轻舟白瓷面容上,顿时泛出了寒光。 这女子凛冽的眉眼,透出蚀骨的威严,竟有点像大少帅。 副官心中一紧,忙道:“做得到,做得到!” 顾轻舟又细细告诉他,到底抢什么人,去哪里抢等。 安排妥当之后,顾轻舟道:“去办吧,明天下午之前必须办好。若是办好了,我会在少帅面前替你们美言;若是没办好,就别怪我说坏话了。” 两名副官吓得一个激灵,纷纷道是,转身就去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也回到了顾公馆。 顾维大概觉得她即将要对顾轻舟使用的计策,是百密而无一疏,心情好得不行,顾轻舟回来时,听到了客厅的钢琴声。 以及歌声。 顾缃在弹琴,顾维站在旁边唱歌,秦筝筝今天心情也不错。 “轻舟姐,你回来了?”顾维愉悦喊她。 想到自己即将的胜利成果,顾维的心情就很飞扬。 她要让顾轻舟被开除,她要让顾缃和姆妈对她刮目相看! 她才是顾家最聪明、最厉害、最耀眼的女儿! 顾轻舟随意应了声。 而后,她借口还要做功课,先上楼去了,晚饭才下来。 今天顾圭璋不在家里吃饭,他带着他的四姨太,去了趟舞厅,准备在外头吃饭跳舞。 算是约会了。 秦筝筝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气得银牙咬碎。 顾轻舟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上楼了。 到了周三,顾轻舟去上学。 她刚到教室坐下,蔡可可也来了,一脸的恼怒。 蔡可可漂亮的卷发微散,脸上精致的妆容有点花了。 班上害怕蔡可可的女同学,纷纷上前献殷勤问道:“可可,你这是怎么了?” 蔡可可恼怒:“气死我,方才在校门口,遇到一个屁孩子,非要让我领着他去找他姆妈。结果我刚送他过去,就被人给抢了。” 女同学都吓一跳。 这是真的吓到了! 在岳城,敢抢洪门龙头府上的大小姐,这是活腻味了吗? “可可,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蔡可可恼怒,同时又有点得意,“我大叫‘我是洪门蔡家的人’,那两孙子立马丢下我的书包就跑了。” “丢东西了吗?” “钱包丢了而已。”蔡可可道,“回头告诉我阿爸,叫人宰了那两个小子。” 顾轻舟一直听着,不言语,心想:“司少帅的副官,办事还是挺得力的。” 抢劫成功了。 顾轻舟微微挑了下唇。 第85章 泄题 顾轻舟的两件事办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食堂,有个女校工拖地,然后趁机塞了个东西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着痕迹放在校服里。 颜洛水当时正在吃饭,她没有看到。即将考试,颜洛水也复学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突然对颜洛水道:“有点想吃白俄人的蛋糕。” 颜洛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突然也想吃了。” 于是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回家。 半个小时之后,颜家的副官送了蛋糕进来。 顾轻舟分出一块,道:“我给顾维尝尝。” 颜洛水狐惑看了眼顾轻舟:“你何时跟你妹妹感情这样好了?” “别问。”顾轻舟低声。 颜洛水满头雾水:“你在搞鬼?” 顾轻舟微笑不答,送蛋糕去给顾维。 顾维接到顾轻舟的蛋糕,受宠若惊,同时心里更暗爽:“看来我巴结她起效果了,她果然以为我跟她很好!” 这样的结果,是顾维很愿意看到的。 顾维觉得好笑,看来她的路子走对了,她即将要赢得胜利。 吃了午饭,女学生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玩闹,都在伏案休息,因为明天就要小考了,下午要复习。 圣玛利亚学校的考试是很严格的,同时每年都会将成绩在某个分数线之下的学生劝退,以保障圣玛利亚的精英名声。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班上第二节复习课,突然有人嘀嘀咕咕的。 “不许喧哗!”高年级的学监密斯林敲讲台,“说什么呢!” 被密斯林点名的女同学站起来,小声道:“方才我去冰室,听到有人说,明天的小考,高年级的算数有泄题,问我们要不要买。” 不知为何,圣玛利亚女校的学生,算数功课都不是很好。 不止顾轻舟一个人。 这个话题,似热油锅里滴入了冰凉的水,顿时油花四溅,沸腾了起来。 “什么?”密斯林也很吃惊,微微蹙眉。 教室里喧嚣起来。 女学生们的算数都很吃力,闻言几乎要暴跳。 密斯林安抚了几句“好好复习”,就急匆匆去了校董办公室。 学监离开之后,教室里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闹。 每个人都在议论,包括颜洛水。 颜洛水的算数还不错,可她休了一段时间的病假,功课赶不上,她也担心这次小考。 “算数课泄题,大有赚头,谁不愿意买呢?”后排的女同学说。 “八年前,也有一次泄题,是中年级的算数考试,结果查了半天没查到从哪里泄的,学校开除了中年级所有的算数课任课密斯,同时加大了中年级的考试难度,让三分之一的学生无法过线,然后全部开除她们,作为警告。” 这席话,顿时又炸开了锅。 “这太过分了!” “这叫以儆效尤,让密斯们不敢泄题,也让学生们不敢买题。” “这次是高年级泄题,学校会不会也这样处理?那我们怎么办?” 这个班上,六成的女学生算数很糟糕,她们顿时人人自危。 半晌像乱了的麻雀窝,叫得人耳鸣。 颜洛水也有点慌了,她轻轻推顾轻舟的胳膊:“怎么办呢,泄题的事太恶劣了,我怕过不了。” “没事的,还有我嘛。”顾轻舟道,“我的算数比你更差。” “那我们俩一起不过线,被开除,有什么好的?”颜洛水唉声叹气,“谁这么缺德啊,要搞出这样的事情?” 顾轻舟眼眸微闪,不言语。 大家都吓坏了。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中,女学生们都担心学校杀鸡儆猴,惩罚所有人。 “别胡说!”蔡可可高声安抚大家,“那次不过是没查到来由。这次若真的泄题,我一定会帮你们查到从哪里泄题的,开除那个人就可以了,不会牵连到大家。” “可可,我们的前途都交给你了!”女学生们围着蔡可可。 众人欢呼,几乎要把蔡可可当圣母! 颜洛水撇撇嘴。 顾轻舟一直没说话。 泄题,对于学校来说,是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 圣玛利亚学校,不以考试选入校生,但是它的学费极贵,而且是同类贵族学校中的佼佼者,名声非常好,因为它的教学严格。 从圣玛利亚高年级毕业的女学生,将来可以去美国念大学。 这么高学费还让众人趋之若鹜,就是因为名声。 名声建立起来很难,但一次事故就可能会身败名裂。 泄题就是大事故! 学校一定会重查、重罚! “轻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颜洛水见顾轻舟还在安静做算数题,轻轻碰她的胳膊。 顾轻舟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呢?” 到了课间休息,教室里的人跑掉了一半,大家纷纷出去打听消息。 顾轻舟和颜洛水也站在走廊上,听着女学生们来回唠叨的八卦。 整个高年级乱成一团! “明天的小考,只怕要挪后。”颜洛水低声道。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洛水,你们知道吗,听说低年级的算数题也泄露了。”同学李桦跑上跑去的,一脑门汗,抓住顾轻舟和颜洛的手,气喘吁吁告诉她们。 颜洛水微愣。 顾轻舟眼眸闪了下,没说话。 “这学校疯了。”李桦大口大口喘气。 果然,楼下的低年级,也沸腾了起来。 颜洛水有点想不通:“卖考题这么大的风险,密斯们为何要做?据我所知,密斯们每个月的薪水足有五十块,是其他高校老师的三四倍。如此高薪,为何要自毁前途?” 顾轻舟冷静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听着耳边声浪翻滚,没答话。 李桦则道:“不知道啊,反正很多人要遭殃。八年前的悲剧,被我们赶上了,真是倒霉!” 正闹腾着,开完了紧急会议的密斯们,纷纷回到了教学楼。 每个班的女学生,都被喊回了自家的教室。 顾轻舟班上的学监密斯林也进来了。 密斯林和善的脸上,泛出铁青色的阴冷,道:“大家猜得不错,是泄题了!” 众人哗然。 班上声音嘈嘈切切,几乎淹没了密斯林的声音。 “不过,是今天才泄题的,样卷肯定还在学校,甚至在班级。大家全部不要动,校董已经安排人,挨个班级搜查。 搜查到了,是那个人倒霉;搜查不到,是大家全部倒霉,所以大家好好配合。”密斯林道。 众人立马端正坐好。 顾轻舟和众人一样,也端正坐稳了。 她面无表情,默默转动手里的笔,低垂的眉眼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 所有人都沉默。 颜洛水也盯着自己手里的笔,恨不能掐出花来。 约莫一刻钟,就有四名修女,是从修道院借来的,进入了教室。 “所有同学起立。”密斯林道,“一个个排成队,站在走廊上。” 女学生们依言。 顾轻舟站在颜洛水的后面,出了教室。 已经是半下午,骄阳变成了暖金色,透过学校的栏杆,落在众人身上,每个人的眉眼沐浴暖阳,都玲珑细致。 众人叽叽咋咋。 教室里搜了半晌。 “找到了!”突然,有一名修女说道。 她的声音不轻,似魔力一样牵动着,原本依靠着栏杆的少女们,纷纷挤到了窗口,往教室里看。 “是谁是谁?”后面的人,急切询问,生怕自己错过了好戏。 “好像……”前面的同学欲言又止。 “快点,让我看一下,到底是谁?”有人拥挤。 颜洛水等人,没有动。 还有一个人没动,就是蔡可可。蔡可可素来高傲,她的校服裙子很短,一条白皙修长的腿上面,是挺翘的臀,纤柔的腰。 哪怕颜太太说过蔡可可前途渺茫,她仍是这个班级最漂亮的女学生。 有人回头看了眼蔡可可。 蔡可可秀美的眉头微蹙:“看我作甚?” 她正说着,修女们出了教室,密斯林指了蔡可可:“就是她!” 修女手里,拿着蔡可可的书包。 从蔡可可的书包里,搜出去了明天算数小考的样卷。 蔡可可的成绩很好,唯独算数很糟糕,比顾轻舟还要糟糕。 走廊上陡然鸦雀无声。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两个修女上前,反手钳住了蔡可可。 蔡可可回神,大怒道:“做什么,松开你们的脏手!” “蔡可可,我们从你的书里,找到了算数课的样卷。”密斯林道。 蔡可可倨傲的眉眼,闪过几分难得一见的慌乱和震惊。 “不是我!”蔡可可厉叫。 “带走。”密斯林道,“先交给校董,再做处理。” 蔡可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带走了。 “放手!”蔡可可大叫,继而挣扎。 她有点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 “放开!”蔡可可的声音更大,咆哮得整个教学楼都听得到。 修女们却押得更用力,将她推搡着下楼。 在推搡中,蔡可可的鞋子掉了一只。 而楼下,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样卷,我根本不知道样卷放在哪里的!” 是顾维的声音。 颜洛水猝然转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眸安静,甚至有点冰冷,回视她。颜洛水立马收敛了神色,慢慢转过脸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教学楼炸开了锅。 第86章 证据确凿 顾维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低年级的算数卷也泄题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维当时微愣,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三月的时候,秦筝筝出了个馊主意,让顾维去颜家,同时秦筝筝在顾圭璋面前胡说八道,想利用顾圭璋和颜家,稀里糊涂把顾轻舟退学送到国外去。 送走了顾轻舟,老四顾缨可以陪同,顾家不花钱就替顾缨讨个前途;顾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家的义女。 一切筹划得很美好,结果却被颜洛水耍了。 秦筝筝百般安慰,顾维却明白,自己失去了父亲的欢心。 顾圭璋看她的眼神,她就能体会过来。 在这个家里,母亲和女儿的命,都在父亲手里,因为钱财在父亲手里。 顾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她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少女,骨子里还有傲气,以及几分天真。 她想方设法想要害顾轻舟,报一箭之仇。 顾维研究了很久,如何能让顾轻舟被学校开除,连颜家甚至司督军都无法保顾轻舟。 她一连去了好几天的校图书馆,借了很多校刊。 她看到了八年前“泄题案”。 当初这件事,牵连了好几位政要家的千金,可美国教会直接知会了领事馆的参赞,用国际政治碾压,毫不留情的开除了那些不过线的同学。 大批量的辞退和开除,保全了圣玛利亚精英教育的名声,也震慑了后来者。 从此,再也无人敢碰泄题这个雷区。 顾维就想到了这点。 同时,顾维还注意到,高年级的算数课任课密斯胡修女对顾轻舟格外照顾。 “所有人都知道胡修女很照顾顾轻舟,而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又很差,若是泄题,顾轻舟第一个逃不掉嫌疑。”顾维心想。 顾维寻了很多次的借口,终于接近了胡修女。 趁着胡修女倒茶给她的时候,她心生一计,立马自己脱手,把一杯热茶砸在自己的脚上。 胡修女对顾维有了歉意。 顾维的腿好了之后,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亲自去了趟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她有点歉意,就不再介意她的登门。 顾维深谋远虑,她弄到了胡修女办公室的钥匙,并且偷偷按了模子,很快就拿到了办公室门和保险柜的钥匙。 周一黄昏下学之后,顾维没有走。 等天黑了,顾维偷偷溜进了胡修女的办公室,偷到了胡修女放在保险柜的算数考试样卷,然后从后门跑出去。 当时天黑,顾维又小巧,没人留意到她。 顾维又借口找顾轻舟补习,趁着顾轻舟去洗手间,将考试样卷塞在顾轻舟书桌的抽屉暗层里。 放好之后,顾维躲在洗手间,和某位女同学八卦:“我听说高年级的算数考试泄题了。” 高年级泄题,都是顾维传出去的风声。 这点风声像秋日草原上的零点火种,很快就能炼成燎原之势。 当时洗手间很多人。 这不过半个小时,就传遍了学校上下。 大家都记得八年前的惨案,所以泄题这么大的事,简直比岳城被攻破还要令人紧张,一时间谣言四起。 顾轻舟不会知道她的书桌里有算数课样卷,而密斯们肯定不会等到明天,会立马搜查。 这样,顾轻舟的样卷会被当场搜出来。 顾轻舟和胡修女关系很好、顾轻舟算数课目很差,她偷样卷有极大方便和动机,没人会怀疑顾轻舟是被陷害。 找到了偷样卷的,此事顾轻舟一个人承担,她会被开除。 军政府求情也没用! 一切很顺利。 顾维心中得意,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 她听到“高年级算数考试泄题”从她同学口中再传出去的时候,她双肩微微抖动,难以遏制内心的欢喜。 “姆妈和姐姐的主意,都是小打小闹,只有我的主意,才可以叫顾轻舟一击致命!”顾维激动的想。 她这个主意太棒,不枉她泡在图书馆好几天辛苦查阅资料。 她很有能耐,自己的前途肯定比姆妈和大姐更好。 可是很快,顾维就听到另一个消息:“低年级的算数考试泄题”。 顾维就是低年级的学生。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颇有几分不安:“低年级怎么会泄题?” 泄题是大事。 高年级泄题,是顾维弄的;那低年级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顾维就开始忐忑了,她总预感有什么事情发生。 校董开了会,密斯们带着修女来,一个个班级的排查。 当修女们从顾维的抽屉里,找出一份低年级算数考试的样卷时,顾维两眼发黑,几乎要昏倒。 低考题怎么会在她的抽屉里? 她没有偷过低年级的啊,她偷的是高年级,而且放到了顾轻舟的抽屉里。 顾维算数也不好,但是她不敢冒险去偷题! “不,不可能!”顾维几乎崩溃,“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同时,高年级的一个风云人物——蔡可可,被抓了出去,她的抽屉里也有样卷。 而顾轻舟居然没事。 “不是的,是顾轻舟,是顾轻舟偷题!”顾维被押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声吼叫,“是顾轻舟!” 密斯们全听到了。 此事关乎甚大。 密斯林走到顾轻舟面前:“轻舟,你跟我到办公楼去。” 颜洛水拦在顾轻舟面前:“密斯林,这就有点不讲道理吧?人赃俱获的学生您不去审,要轻舟去办公室做什么?” “此事重大,任何可能都不会放过。这样,颜小姐也去。”密斯林道。 颜洛水欲争辩。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对密斯林道:“校规大于天,我们愿意配合学校调查。” 就这样,顾轻舟和颜洛水暂时也被送到了办公室。 而其他学生,全部禁止离校,都要坐在座位上,等待学校最终的结果。 学生家长把学校电话都打爆了。 学校门口,也聚集了几十辆接学生放学的豪华座驾。 岳城的小报甚至也听到了消息。 这是大新闻。 一时间,报馆的记者和学生家长把校门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记者不时拍点什么,镁光灯闪个不停。 天慢慢黑了。 学生家长更加焦虑,全部被拦在门口,不许进去。 洪门派了很多小弟,警备厅的厅长也派警员来接人。 这下子更热闹了。 圣玛利亚学校那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教室和办公楼开了灯,灯火透明,将操场上的梧桐树,映照得璀璨晶莹。 顾维和蔡可可是分开审的。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在另外一间办公室,她们不是被审查,而是被隔离,只有一个修女陪着她们。 顾维一直在哭,蔡可可则破口大骂,态度嚣张。 颜洛水满心的话想问顾轻舟,偏又时机不到,忍得很辛苦。 晚上九点,办公室的电灯照得顾轻舟昏昏欲睡。 她是又累又困。 陪同着她们的修女,已经离开了。 “怎么回事?”颜洛水悄悄问顾轻舟。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让她小心隔墙有耳。 颜洛水就不再问了。 片刻之后,密斯林端了两杯牛乳和几块蛋糕进来:“你们先充饥。” 这待遇,可见是顾轻舟和颜洛水是没嫌疑了。 颜洛水抓起牛乳就喝,一口气喝了半杯,问密斯林:“查清楚了吗?” 密斯林点点头:“已经快查清楚了,再等半个钟,你们就可以回家。” 虽然顾维还在攀咬顾轻舟,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而她自己偷题则根本无法自圆其说,顾轻舟的嫌疑解除。 顾轻舟也先喝牛乳,不说话。 她慢腾腾喝着,一口口咽下去,就听到颜洛水问密斯林:“到底怎么回事?” 密斯林把她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颜洛水:“在顾维的书包里,找到了一百多块钱,还有一只金表,是蔡可可的。” 颜洛水心底闪过几分涟漪,嘴上却吃惊问道:“是蔡可可收买了顾维,让她去偷了样卷吗?” “是啊。顾维最近刻意接近胡修女,很多同学和密斯都看到了,前天晚上,有人看到顾维很晚才离校。”密斯林道。 “天哪,她为了钱,居然这么做!”颜洛水故作大惊。 至于顾维如何偷到低年级的算数样卷,已经没必要清楚了。 反正偷一份是偷,偷两份也是偷。 “……蔡可可非说她的金表和钱包是早上被人抢了,她没有收买顾维,哪有这么巧!”密斯林冷笑。 蔡可可是个刺头,最难管束,在学校欺负同学也不是一两次的,而且她还记了两次大过,密斯林也盼着她被开除。 这次,蔡可可被开除是无疑了。 她那个帮派龙头的父亲也救不了她。 而顾维无权无势,敢涉足如此可怕的禁区,她被开除也是必然。 证据全部被找到之后,坐实了顾维和蔡可可的罪名,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学。 天黑又乱,学校每次只让十名学生出去,等十五分钟之后,再走一批,这样不至于造成混乱。 低年级先走。 轮到顾轻舟和颜洛水出校门时,水泄不通的校门口,已经散去了七成的人。 颜太太和副官们开了车在门口等着,同样心急如焚。 “阿弥陀佛!”颜太太拉住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手,“念个书也这么大的事,吓死我了!你们俩没事就好。” 顾轻舟也去了颜家。 第87章 妥善 学校的事,已经闹翻了天,整个岳城都知晓了。 一路上,颜太太仔细询问,看看流言和事实是否如一。 顾轻舟就把学校的闹剧,说给颜太太听。 “是蔡可可和顾维。”顾轻舟道。 听到还有顾维,颜太太就有点担心,怕牵连顾轻舟的名声:“她到底是你妹妹,以后同学们也说三道四,她怎么如此糊涂?” 这个妹妹! 若不是顾维自己落网,现在被开除就是顾轻舟。 顾轻舟一点也不怕被牵连,更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她的慈悲,只会让秦筝筝母女得寸进尺。 当年,秦筝筝和顾圭璋也许就是这样逼死了顾轻舟的母亲、害死了她的舅舅,夺了她外公孙家的家产! 他们可没有手软过! 如今,顾轻舟也不会。 “没事的,流言蜚语一向就不少。”顾轻舟道,她反而安慰颜太太。 她甚是豁达。 颜太太就松了口气,说:“轻舟很勇敢。” 颜家准备了宵夜,颜太太也没吃晚饭,陪着一起吃了宵夜。 晚上,顾轻舟和颜洛水并头而睡,彻底没了外人的时候,颜洛水再次问顾轻舟:“我不相信此事跟你无关。” 顾轻舟就承认:“跟我有关的。” 顾维的目的,顾轻舟已然猜到了,要不然顾维不会贸然接近胡修女。 顾维烫伤脚,让胡修女内疚,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所以顾维偷到了钥匙,拿到了样卷。 她把样卷放在顾轻舟抽屉暗层的时候,顾轻舟当时就看到了。 顾轻舟不动声色,任由顾维把样卷藏在她的抽屉里。 顾轻舟前一天听到同学们谈话。 有位同学说:“孙明蕊好像伤口发炎了,要休更长时间的病假。” 孙明蕊就是霍拢静刺蔡可可的时候,被蔡可可一把拉过来挡住剪刀的那位女同学,学校只赔了点钱。 若不是蔡可可,孙明蕊根本不会受伤。 孙明蕊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偶尔会帮顾轻舟解答算数题目。 蔡可可却一点歉意也没有,冷哼道:“做作!我看她就是想博同情,顺便逃避这次的小考!” 同学们不说话。 大家都有点生气。 蔡可可实在太过分了,是她把孙明蕊拉过去挡剪刀的,也是她先挑衅霍拢静的。说到底,孙明蕊和颜洛水的伤,都是蔡可可弄的。 人家伤口恶化,随时有生命危险,蔡可可却说她是博同情装可怜,顺便逃避考试。 其心可诛! 颜洛水当时气都不顺了。 顾轻舟很少会生气,那个瞬间,她看到颜洛水还没有痊愈的伤疤,想到孙明蕊生死未卜的伤势,再听到蔡可可那席狼心狗肺的话,原本想把样卷偷偷送还给胡修女的顾轻舟,改变了主意。 只要揪出顾维,胡修女没有责任,顾轻舟不必送回。 是顾轻舟将样卷放到了蔡可可的书桌里。 蔡可可酿造的血案,她早就该被开除! 她之所以只记过,是她家里为虎作伥。她仗着家里的势力,在学校为非作歹,顾轻舟要为民除害。 “办得好,办得好!”颜洛水听到这里,忍不住抓紧了顾轻舟的胳膊,激动了起来,“轻舟,你真厉害!” 同时,颜洛水又有点吃惊,“那为何蔡可可要给顾维钱和金表?” “蔡可可的确是被人抢了,我叫人安排了小混混,自己不出面去抢的,反正查不到我们。”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更是吃惊,几乎要坐起来给顾轻舟鼓掌。 顾轻舟叫人抢了蔡可可的钱和金表,那么蔡可可收买顾维偷试卷就有了证据,顾维和蔡可可再怎么否认也不行。 如此运筹帷幄,让颜洛水刮目相看。 “……我让人收买了学校的校工。校工是打扫卫生的,能拿到办公室的钥匙,而且薪水很低,不怕被查出来开除。多给些钱,足以收买。 收买校工,拿到了低年级的算数样卷,我放在顾维的抽屉里,这样再加上蔡可可的钱和金表、顾维接近胡修女的证据,她偷低年级样卷,就不需要细查,反正是她的罪证。”顾轻舟道。 颜洛水抱住了顾轻舟:“你真厉害,轻舟,你真的好聪明!” 她几乎要拍案叫绝! 被蔡可可刺伤胳膊,常年看蔡可可在班级欺负同学,颜洛水心中的怒意,终于得到了排解。 她太爱顾轻舟了! 这个妹妹,比颜洛水想象中更加厉害能干! …… 泄题此事,学校的处理速度惊人。 一向不露面的理事密斯朱也来了。 正月里顾家母女的闹剧,密斯朱记恨至今,只是觉得给女学生下绊子,太损了她的格调,也就没拿顾维怎样。 如今,顾维偷考试题,密斯朱就必须要落井下石了。 顾维被开除。 蔡可可是主谋,教唆别人偷考试卷,也是开除。 顾维和蔡可可叫冤,但是物证俱在,不容她们抵赖。 不仅如此,蔡可可还有两次大过。 圣玛利亚学校支会所有的美国教会学校,禁止接纳蔡可可。 周一在开学的时候,顾轻舟班上气氛很愉悦,大家谈及上周的事,都眉开眼笑。 有两位女同学带了家里糕点师做的饼干,发给大家。 蔡可可走了,全班欢庆! 学监密斯林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胡修女和低年级那位任数学课的密斯,她们会怎样啊?”手工课的时候,某位热心的女同学,询问密斯林。 她们也担心密斯们被泄题事件牵连。 “此事是女学生精心谋划的,并非密斯们的失误。校董已经做了决定,胡修女和密斯方无过错,反而处理及时,保全学校名誉,给予一些奖励。”密斯林道。 众人欢喜。 颜洛水也暗中松了口气。 处理掉了蔡可可很快意,可若是连累胡修女,颜洛水会于心不忍。 顾轻舟安心缝制着她的布偶娃娃,好似没听到,唇角有淡淡的笑容。 周一放学,顾轻舟对颜洛水道:“我有段日子没回家了,今天回去瞧瞧。你的伤也好了,我常住在你家里,顾公馆的人会说闲话。” 想到顾轻舟那个家,颜洛水觉得糟心,道:“轻舟,不如你就搬到我家里去吧。” 顾轻舟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也很想啊,只是……” 只是她的事还没有做完。 十几年了,她母亲难产之后一直生病、她舅舅惨死,她外公去世得莫名其妙,顾圭璋霸占着孙家的产业,他大概以为孙家后继无人,再也没人替他们做主了。 顾轻舟流了一半孙家的血脉。 她岂能退缩? “……只是,我父亲原本就有点自卑。若是我住到颜家,不知他会怎么想,我这个不孝的帽子就扣上了。”顾轻舟道。 这方面,顾轻舟处理问题很成熟,颜洛水也不好强求。 晚夕下学,顾轻舟乘坐电车,回到了顾公馆。 顾家一片死寂,佣人给顾轻舟开门时,暗暗给顾轻舟递了眼色。 顾维被开除,此事闹得特别大。 这几天岳城的大报、小报头版头条,全是这件事。 顾维不是新闻的卖点,圣玛利亚贵族学校、洪门大小姐蔡可可才是。 正是因为学校和洪门大小姐的卖点太好了,此事的热度居高不下,顾维也被迫上了头条。 顾圭璋的同僚和下属全知道了。 他们在背后议论,还被顾圭璋听到了,顾圭璋不管是作为上司还是父亲,颜面全无! 上次对顾维的怒意还没有消,这次又添了新怒。 顾圭璋连顾维和秦筝筝一起打了,抽了十几鞭子,顾维的衣裳都被打破了。 顾维当时哭着,抱紧了顾圭璋的大腿,说:“阿爸,是顾轻舟害我的,试卷明明是她偷的,塞到我的抽屉里,我是冤枉的阿爸!” 顾维至今还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她知道说出实情,她的罪名就坐实了,彻底无法翻身。 而她死咬牙关,不肯说出真相,还是不停的攀咬顾轻舟,将来可以颠倒黑白。 秦筝筝也在旁边道:“老爷,维维的算数一直很好,她没必要去偷啊!她这个孩子最是懂规矩,她岂会不知后果?她是冤枉的。 老爷,您看轻舟,她这些日子都不敢回家,肯定是心里有鬼,一定是她害了维维啊老爷!” 顾轻舟去衙门找过顾圭璋,跟顾圭璋说明她要去颜家的目的。 顾轻舟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提早给顾圭璋打了预防针。 只不过顾轻舟没有告诉秦筝筝,秦筝筝就猜疑她,让顾圭璋更怒:“你还敢攀咬轻舟!” “老爷,是真的啊,要不然她为何不回来?”秦筝筝哭道,努力要把顾轻舟拉下水。 她知道顾圭璋是多疑的性格。 却没有想到,顾圭璋这次一点也不疑,眼里只有愤怒,没有思索,狠狠甩了她一鞭子:“轻舟回家不回家,也要跟你禀告,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筝筝又痛又震惊:老爷已经如此相信顾轻舟了吗? 顾圭璋将顾维打伤,不许佣人给她上药,派人将她和秦筝筝母女关到了地下室。 顾缃兄妹不敢求情。 家里极其压抑。 若是顾维成功了,丢尽顾圭璋颜面的,就是顾轻舟了。 那么,被毒打、被关到地下室的,也是顾轻舟。 顾轻舟听闻了秦筝筝和顾维的悲惨,她唇角微微挑了下,白瓷面容冰凉,似寒冬的霜,冷冽清傲,没有半分的同情。 她直接去了趟顾圭璋的书房。 第88章 献计 顾轻舟回家,直接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顾圭璋这两天暴跳如雷,连得宠的四姨太也不敢惹。 顾轻舟敲门。 “滚!”顾圭璋在书房里骂,不管是谁他也不想见。 女儿出了这等丑事,除了打她一顿,顾圭璋也没了其他的主见,又不能真的赶出家门。 顾圭璋暴怒。 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丢脸。 “阿爸,是我。”顾轻舟低声道,“我下学了阿爸,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回房了。” 顾圭璋反而缓和了些,道:“进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书房全是烟气,似白雾萦绕,还掺杂着红葡萄酒的清香。 顾圭璋问她:“关于维维,学校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此事已经处理完毕,学校在安排下周的小考。”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点头。 见顾圭璋愁眉紧锁,顾轻舟道:“阿爸,您不要生气了……” 顾圭璋可能是憋得太久了,而且痛苦,他居然跟顾轻舟倾诉了起来。 他言语中,对顾维失望透顶。 “……花那么多钱培养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尽给我惹事。”顾圭璋痛心疾首。 原来,顾维的罪大恶极,是没有给顾圭璋带来效益。 他培养女儿,不是因为爱她们,想让她们过得更体面,而是带着很强的功利性,像商品一样包装她们,希望她们能卖个好价格。 顾轻舟也是他的商品。 闻言,顾轻舟低垂了羽睫,眼底有无尽的寒芒闪烁。 “她若是有半分良心,懂半点孝道,就应该像你这样!”顾圭璋道。 他的几个女儿,如今只有顾轻舟最有出息! 偏偏他对顾轻舟投入最少。 他是不是太偏爱秦筝筝的孩子,她们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应该也把她们赶到乡下去!”顾圭璋恶狠狠的想。 顾维被毒打了一顿,和秦筝筝一起关到了地下室。 眼瞧着顾圭璋又要让二姨太当家,三姨太苏苏不平,她找顾轻舟出个主意。 二姨太的心思,和秦筝筝一样恶毒。 “我虽然不喜太太,我更不喜欢二姨太。”三姨太道,“她当家做主,没我们的好处。” 同时,她又对顾轻舟道,“轻舟别以为她疼你,她不过是巴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利用你呢!” 这是实情,顾轻舟也懂。 顾圭璋生气起来,虽然打骂秦筝筝,可秦筝筝到底替他生了四个儿女,这份恩情是割舍不断的。 只要顾圭璋对秦筝筝仍有恩情,顾轻舟就无法借他的手处理掉秦筝筝。 顾轻舟也需要秦筝筝犯更多的错、更大的错,让顾圭璋彻底对她绝望,甚至憎恨她。 这样,才是秦筝筝的末日。 秦筝筝倒下,砍去顾圭璋的一条枝桠,接下来就是收拾顾圭璋。 现在,秦筝筝被关到地下室,挨了打,可顾圭璋不会处理掉她。 秦筝筝犯的错还不够大。 让秦筝筝继续当家,她才有作死的权利,才有犯更大错的机会。 二姨太不是顾轻舟的鱼,她不需要打捞二姨太,也就不需要二姨太蹦跶。 秦筝筝越是作死,顾圭璋对她的恩情就越少,她离顾轻舟的目标就越近。 李妈多次告诉顾轻舟:“想要争夺家业可以,但是对于家人,自己手上别沾血,要借刀杀人。” 自己不沾血,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世俗不容。 顾轻舟不能为了复仇,葬送自己,她还有自己的前途,她不是杀人的刽子手。 她要做的,是让秦筝筝和顾圭璋自己走上绝路,而不是顾轻舟杀了他们。 三姨太不忿二姨太,不想让二姨太管家,宁愿继续是秦筝筝管着;顾轻舟也需要秦筝筝继续作妖,于是她们一拍即合。 “我倒是有个主意。”顾轻舟道。 三姨太一听就眼眸微亮。 她知道顾轻舟聪明,随便转一下眼睛,就能想出一个绝好的主意,这点比三姨太强多了。 “说来听听。”三姨太附耳。 顾轻舟就把她的主意,仔细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听了,有点犹豫:“这样行吗?” “你不是怕不行,你只是不愿意用四姨太吧?”顾轻舟笑问。 顾轻舟的计划里,用到了四姨太,这让三姨太不喜。 三姨太嘴上说无所谓,心里还是挺嫉妒四姨太的。 女人就是这样,哪怕她再不爱那个男人,看到他对别的女人掏心掏肺,还是会嫉妒得发疯。 顾圭璋和四姨太甜得蜜里调油,三姨太少不得吃醋,从来没男人那么疼过她! 被顾轻舟点破,三姨太尴尬微笑,道:“我是不太愿意她平白无故得好处的。” 顾轻舟的计划,会让秦筝筝被放出来,同时也让四姨太得到一些好处。 仅仅为了打压二姨太,就让更多的敌人受益,三姨太觉得不划算。 三姨太想对付二姨太,却又不想让四姨太捡便宜。 “你觉得是便宜,是好处,对于四姨太而言却是祸根。她得到这些好处,太太迟早是要报复她的,她会死得更快。”顾轻舟道。 如此一说,三姨太终于点点头,同意了顾轻舟的主意。 这件事,顾轻舟和三姨太都不方便出面,所以顾轻舟就让三姨太的女佣妙儿去说。 妙儿最是灵敏,一点也不比三姨太差。 顾轻舟亲自教导妙儿,如何一步步引诱四姨太香雪上钩,让她成为顾轻舟和三姨太的刀。 “你记住了吗?”三姨太也在旁边催促。 “三姨太放心,轻舟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妙儿道。 四姨太香雪有自己的女佣,妙儿还是献殷勤,端了下午茶给她。 见四姨太卧在沙发上,妙儿给她捶腿。 “你叫妙儿?”四姨太问她。 妙儿道是。 “你的手还算有轻重。”四姨太满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家里的佣人很多,但是捶腿不知轻重,独独这妙儿的小手柔软,知晓力道,四姨太很满意。 妙儿一边给四姨太捶腿,一边谄媚问四姨太:“四太太,如今大太太被关到地下室,以后是您当家吗?” 这句“四太太”,叫得四姨太浑身舒坦。 四姨太香雪看上去很胸大无脑,其实她非常精明。她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自己的劣势。 现在让她去管家,可能吗?她初来乍到,而且是从乡下来的,她能管家吗?别说外人,就是四姨太自己,也知道她没本事。 让四姨太管家,除非老爷疯了。 四姨太知晓自己没机会的,妙儿的奉承,也听着心里舒坦,却也没有深想,慵懒说了句:“哪里轮得到我?我一个乡下人……” “四太太,二姨太这样骂您,您可别自己骂自己啊。”妙儿道。 四姨太一愣:二姨太在背后骂她吗? 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上次秦筝筝犯错,老爷让二姨太管家,还让人叫“二太太”,结果秦筝筝把四姨太接来,老爷大喜,二姨太重新被打回原形。 二姨太肯定恨四姨太的。 虽然明白,四姨太还是不高兴:同样是妾,那位人老珠黄了,就应该知分寸懂退让,有什么资格奢望更多? “若是您不当家,那肯定还是二姨太。”妙儿叹了口气,“二姨太可严格了。” 二姨太不喜欢四姨太,她当家了,四姨太不免要受拘束。 到现在为止,四姨太还算是秦筝筝的亲戚,秦筝筝当家对四姨太更有利。 只是,四姨太不愿意去触霉头,顾圭璋正发火呢。 万一迁怒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筝筝跟顾圭璋二十多年的感情,四姨太才几天啊? “那也没办法!”四姨太恨恨的想,最近是不太如意。 “四太太,您如此通透,您还没办法吗?”妙儿低声,“若是您还没有,我倒也愿意献计,只是以后求四太太多提携!” 这个女佣的前途来了。 家里的女佣,其实都有点瞧不起四姨太,觉得四姨太以色侍人,格调太低了。 而这妙儿有眼色,知晓四姨太是靠山。 第一个把四姨太当靠山的女佣,四姨太心里颇有点满足,同时也放低了声音:“你若是有好主意,我将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妙儿道:“多谢四太太。” 然后,妙儿趴在四姨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个主意,就是顾轻舟想的那个主意。 妙儿说完,四姨太眼眸微亮:“没想到,你这么个做工的,还有点脑筋!以后跟着我,如何?” 四姨太正不喜欢顾圭璋派给她的女佣。 “四太太,我是服侍三姨太的。”妙儿道。 四姨太微愣。 继而,四姨太笑道:“三姨太对你不好?” 若是对妙儿好,妙儿就不会到四姨太跟前卖乖了。 妙儿低头:“不敢妄议主人家,以后还求四姨太提携。” 这丫头背后不说旧主的恶话,四姨太更满意。 “你放心,你安心替我做事,以后我少不了你的好处。”四姨太道。 四姨太到顾家这些天,算是看到明白,三姨太其实也是靠姿色笼络顾圭璋,没什么实力。 她没把三姨太放在眼里。 妙儿的主意,四姨太越想越靠谱,起身去了趟地下室。 四姨太去见秦筝筝了。 第89章 婚讯 四姨太来看秦筝筝,女佣不敢拦着,连忙开了门。 秦筝筝很吃惊。 她的儿子和女儿都不敢来,怎么四姨太来了? 四姨太可不像这么有良心的啊! “太太,若是我能求老爷放您出去,还继续让您管家,您怎么酬谢我?”四姨太开门见山。 四姨太并非不擅长周旋,只是没心思跟秦筝筝废话。 秦筝筝挨了七八鞭子,顾维挨了十几鞭子,若是不好好用药,孩子会留下伤疤,以后还不知能嫁给什么人呢。 能尽快出去医治,自然是最好的。 顾维从被关进来,就不吃不喝,人也是呆呆的,秦筝筝真怕她疯了。 女儿要紧! “你想要什么?”秦筝筝问。 她心里恼火,这个香雪,太不知轻重了。要不是秦筝筝,她能做顾家的姨太太吗? 不知道感恩,需要用她之际,她还想要报酬! 这些话,秦筝筝没敢说,怕惹恼了香雪,真没人帮衬她们母女。 “您给我一百块钱,再送我一副金手镯,我就能帮您办妥。”四姨太道。 秦筝筝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狮子大开口! 秦筝筝这些年有点存款,但一百块也未免太多了! 这叫秦筝筝肉疼! 再肉疼的钱,也好过被关在地下室,尊严和体面全没了,还要赔上孩子的健康。 秦筝筝一咬牙,答应了:“好,你今晚办妥此事,我给你钱和金镯子。” 四姨太窃喜,同时也有点吃惊。 妙儿让四姨太去找秦筝筝要钱,同时跟顾圭璋求情,老爷只会感念四姨太厚道,也顺便给老爷一个台阶下。 四姨太心里想:“那我去要三十块!” 在四姨太心里,三十块已经很多了,算是天价,太高了秦筝筝未必肯给。 妙儿却说,让四姨太要一百块。 四姨太吃惊,还是照着妙儿的意思开口了。直到秦筝筝答应之前,四姨太都有点忐忑。 她怕自己要太多了,鸡飞蛋打。 可是没想到,秦筝筝居然半句也不还价,直接就答应了。 “城里的太太,果然有钱!”四姨太的眼光,顿时又高了很多。 因为秦筝筝没有还价,四姨太甚至觉得:“我是不是要得太少了?太太这么干脆就答应。” 以后秦筝筝想要收买她,更加难了。 说妥之后,四姨太去找了顾圭璋。 一番软语温柔,顾圭璋想起顾维到底是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还是有点价值的,就心软了。 在四姨太的巧舌之下,顾圭璋答应放了秦筝筝,对顾维再次警告,还是秦筝筝管家。 二姨太取秦筝筝而代之的美梦又落空,更加恨秦筝筝,以及四姨太。 三姨太和顾轻舟的计划,虽然让四姨太得到了好处,却也在四姨太贪婪的路上,再推了一把。 这个女人的贪婪,以后就越来越严重。 四姨太的贪婪,会是秦筝筝的噩梦,无形中又给秦筝筝添了一个劲敌。 顾维被放出来之后,看到了顾轻舟,眼眸顿时霜色锋利。 “我知道是你害我!”她靠近顾轻舟,声音低悠悠的,像地狱里的鬼魅,“你不要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有害你。”顾轻舟的声音更轻,轻若鹅毛般,拂过顾维的心头,酥酥痒痒的掠过,“我只是把你做的事,还给了你!” 顾维一怔。 顾轻舟眉眼轻扬,笑容从眉梢倾泻,恣意而风流,竟格外的美艳。 顾维咬紧了牙关。 家里的人,有人猜测顾维会发疯闹腾,有人猜测顾维会失魂落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顾维跑了。 放出去的当晚,顾维拿走了两套换身衣裳,以及她和顾缨的所有零花钱、首饰,另外偷了秦筝筝的两条金项链,离家出走了。 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敢离家出走,她着实很有勇气。 “我的维维啊!”秦筝筝吓得大哭。 顾圭璋又气又怒:“当时就应该打死她!她还敢跑,以后就不要回来!” 虽然这么说着,顾圭璋还是去警备厅报案了。 警备厅的人一听,问:“是顾家那个被开除的女学生吗?” 顾维的名声,传遍了岳城上下,虽然是臭名。 顾圭璋脸上火烧火燎,更是气顾维,心想这回找到她,就直接活活打死,不留情面了。 他这一辈子的尊严,都叫顾维败光了! 顾维比顾缃聪明能干,比顾缨懂事听话,怎么到头来闹得最不像话的,反而是她? 警备厅找了四五天,并没有找到顾维。 而后,警备厅就懒得再找了。 秦筝筝哭得昏厥:“一定是有人容不下维维,教唆她跑的。” 还是暗指顾轻舟。 顾圭璋没有顺着她的挑拨,怀疑到顾轻舟头上,而是掴了她一巴掌:“你教的好女儿!” 顾家继续派人去找,顾圭璋也越来越着急。 这么多天,顾维早已离开了岳城,凶多吉少。 顾维那么漂亮,世道又如此乱,顾圭璋生怕顾维被人糟蹋,那会让顾家更丢人现眼,同时连累其他女儿被人嘲笑,嫁不了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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