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学习。” “也是医生?” “嗯,她是在英国学的医科。”司琼枝道,“大嫂,英国的医学真不错,如果不是我老师带着我,我也想出国去进修几年。” “你如果想去的话,可以去啊。”顾轻舟道,“年轻学得快,拖下去总会耽误。” 司琼枝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算了。” 以前是为了母亲。那时候哥哥出事,母亲的精神不太健康,需要她的陪伴;如今是为了父亲。 她是舍不得离开家的。 “你和裴医生……”顾轻舟斟酌用词,“最近还有聊天吗?” “没有了,上次都说清楚了。”司琼枝道。 顾轻舟哦了声,看了眼司琼枝,却没有再说什么。 司琼枝似乎也害怕她问,匆匆回房了。 第二天,司琼枝又是早上的班,六点就要赶到医院。 她的汽车刚到门口,就遇到了她的老师。 “今天这么早?”司琼枝笑道,“您都这样勤奋,是不是要逼我们不能迟到?” 吴主任打了个小哈欠:“哪里啊,我要来办些接交。昨晚罗医生去了我家,说她要回香港了,交流学习暂时终止。你说这叫什么事?我看她医术挺好的,没想到人这么不靠谱。” 因为罗医生昨晚就走了,遗留的问题,吴主任就要亲自处理。 她最近可累了。 她妹妹出事,至今还没有抓回来。虽然没什么人知道,可她的压力还是很大,天天睡眠不足。 “她回去了?”司琼枝微讶,“为什么?” “谁知道呢?”吴主任说,然后她略微压低了声音,“可能是裴医生说了她什么吧。裴医生才听说罗艾琳自称是他的女朋友,就跟我解释了。 他说,他跟罗艾琳在英国念书时认识的,她是追求过他很长时间的,不过他没答应,连前女友都不算,更不是未婚妻了。” 司琼枝的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下。 心里好像洒进来一把光,那么亮,整个心路都明媚了。 突如其来的,就像心里放了一簇烟花。 她忙压下情绪:“是吗?” “嗯,裴诚是挺有担当的。假如两个人好过,他不会那么不给女方面子,这点我还是能肯定。”吴主任道。 司琼枝的脸,莫名一红:“老师,您说这些,不会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吴主任笑:“不说给你听,那我干嘛要说?琼枝,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 ” “我也不是撮合什么。”吴主任道,“裴诚告诉我,就是想我能跟你解释,他也不是很确定你是否想知道,故而不好意思来找你。” 司琼枝微微咬了下唇。 说着话,就到了办公室。 司琼枝顶上了值班医生的缺,然后去了门诊的急诊。 一上午很忙,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倒也没细想老师早上的话。 到了中午,她习惯性去了冰室,准备买一杯冰淇淋,再去吃饭。 不成想,她在冰室看到了裴诚。 裴诚正在看一份病例,手里拿了冰水,一边喝一边翻阅。 司琼枝对他的误解,是因为罗艾琳。既然他根本不曾将罗艾琳放在心里,司琼枝心里的障碍就消除了大半。 她买好了冰淇淋,正要走过去,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道:“司医生,你在这里啊?快点快点,你去大门口看。” 裴诚抬眸,就看到了司琼枝。 他只是犹豫了两秒,就低下了头继续看书,没有盯着她瞧。 司琼枝被同事打断,好像心思被人偷窥到了,瞬间炸毛,把上前搭腔的想法丢到了天边。 “大门口怎么了?” “梁千然捧了一大束玫瑰花,正在找你呢。”同事道。 司琼枝脚步一顿。 裴诚翻阅病例的手略微僵持了一下。 “你认识梁千然?”司琼枝诧异问同事,难道也是他们这行的吗? “当然啊,有名的花花公子,报纸上常有他的花边新闻。琼枝,你要出名了。”同事幸灾乐祸。 司琼枝只感觉这些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全是亲生的。 “你快去看看吧,一会儿真把记者给招来了。”又有个同事对她道。 司琼枝没有去,而是去找了她的副官。 副官人高马大,比梁千然还要高一个头,走到了他面前,先把他的花给抢了:“梁少爷,先口头警告,不许骚扰我家小姐。稍后,司府会致电令尊,讲明原委。” “什么?”梁千然错愕,“我追女朋友,你们要跟我爸爸告状?什么呀,不是这么玩的。” 副官就知道,这货怕他父亲。 “那就请梁少爷自重。”副官道。 司琼枝站在四楼,看着那个花孔雀一样的梁千然灰溜溜开车离开了,这才转身,打算回办公室。 不成想,她刚转身,就看到裴诚走上楼梯。 这个阳台上没人,两个人相逢在如此狭小空间里,气氛一时间难以言喻。 “司医生……”裴诚先开口了。 第1412章 刻薄 裴诚叫她时,司琼枝下意识绷紧了后背。 老师早上的话,她那时候忙着去换班,没有仔细想,此刻全部都在心里,一一闪过。 “司医生,那人不过是喜欢你,何必这样伤人?他又没恶意。”裴诚道。 司琼枝的心,略微往下一沉。 她不知如何解释。 “……接下他的花,跟他说句话,难道很难吗?”裴诚继续道,“他所奢望的,也许不过就是你的三言两语。” 司琼枝想:他觉得我刻薄了。 她也是如此拒绝他的。 她心里一片荒芜,早上照进去的阳光,此刻慢慢黯淡了。 “我不习惯。”司琼枝半晌才开口,“明明对他没意思,却还要虚与委蛇,我做不到。况且,我也不需要这样做,去讨好谁。” 她说罢,看了眼裴诚。 她感觉裴诚的眼神很坚硬,似乎暗含了责怪,像利箭想要刺穿她,同时又有点黯淡。 黯淡的瞬间,他像是蓄积了深深的痛苦。 司琼枝待要看个分明时,只瞧见了他的冷峻。 她收回了视线。 “是啊,谁有荣幸能得你的青睐?”裴诚讽刺道,“司小姐高高在上,谁也攀交不起的。” 他的称呼,从司医生变成了司小姐。 好像司小姐是个贬义的称呼。 司琼枝当即就怒了:“我的高高在上,是我的父兄用鲜血换回来的,我们家两代人辛苦经营,不是大水打来的。 来之不易的骄傲,我当然要维护,要时时刻刻挂在明面上,昭告天下。这是我应得的,我想看不起谁都可以。” 说罢,她转身下楼。 她回到了办公室,才稍微冷静点,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发火。 她好像是恼羞成怒了。 当自己理亏的时候,就先跳脚,免得被别人占了先机。 她的拒绝,曾经也算是裴家的羞辱。 可以不在意的,但在那个瞬间,她特别害怕裴诚旧事重提。 她下午整理病例时,不停的走神,写错了三次,最后只得放弃。 下午有个会,她是最先到的,可不知为何,她左边的位置一直没人坐。 裴诚是最后来的,好巧不巧,就剩下了一个位置,他只得坐到了司琼枝身边。 司琼枝浑身不自在。 那人到底是个成年男性,身上的炙热几乎能把四周的空气点燃,司琼枝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样不行。”她想,“为什么会这样紧张?为什么会被他激怒?以前不会的,到底是心里有他,还是单纯感觉愧疚?” 司琼枝也搞不清楚了。 这是她从未踏入过的领域,一切都叫她不安,她迫不及待想要落荒而逃。 整个会议,她都心不在焉。 不过,这种会议,其他人都会心不在焉,甚至暗地里偷偷说话。 熬到了会议结束,司琼枝主动对她老师道:“老师,我帮您整理记录吧。” 吴主任就站起身:“那好,辛苦你了。” 司琼枝接过了记录。 众人逐渐离开了会议室,司琼枝想伸个懒腰。 方才太紧绷了。 不成想,抬眸间却看到了裴诚。 她整个人再次紧绷起来。 裴诚没有动,只看了她一眼,又挪开了目光。 他修长手指握住杯子,指关节略微发白。 “……中午我说话实在很失礼,抱歉司医生。”裴诚声音略微暗哑。 他的嗓子是很动听的,稍微低沉下去时,就好像淬了磁性。 “无妨。”司琼枝道。 裴诚又看了眼她。 他的目光很短,刚接触就挪开,并不深看她的眼睛。 “那就好。”裴诚道,“干脆利落是美德,应该被肯定。我中午是带了个人感情,说了些毫无道理的话。” 司琼枝转了下手里的笔。 她不知这场谈话,会把她和裴诚带向哪儿。 如果能带着往前走几步,好像也不是很坏,甚至暗含了她的一点期待。 她甚至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抱歉。”他再次道。 除了道歉,他也不知该和司琼枝说点什么。 裴诫的案子结束,把很多秘密仓促揭发,让裴诚措手不及。 失控的感情,就好像决堤的河水,到底要怎么引流,要如何能不伤人伤己,就需要经验和能耐。 然而,他和司琼枝都属于毫无经验的人。 控制感情的能耐,新手更加没有。 “没关系的。”他听到司琼枝再次道。 司琼枝的声音是轻柔的,裴诚不知她是否不悦。 他站起身:“我先走了……” 司琼枝那提起的期待,一下子就砸在了地上,全部落空了。 看着他走出了会议室,司琼枝心里毫无缘由的升起了怯意:“我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算不算跟他暧昧不清?” 她就再也无法集中精力了。 半个小时后,天边聚来了厚厚的云层,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一下子就阴暗了。 暴雨倾盆而至。 司琼枝回神间,发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副官开车来接。 打完电话,她发现裴诚来他们办公室拿病例了,于是她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大门口等副官。 大门口的屋檐下,站了很多同事,都是在等人送伞。 司琼枝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烧包的男人,拿了一把伞走过来。 此人穿着一件花色斑斓的衬衫,一条浅色西装裤,头发是长及耳垂下面的,不知是他自己淋湿了还是怎样,此刻不停的滴水,有种美人出浴的性感。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好看,那神态就像开屏的孔雀。 “司医生,我来接你下班。”他把雨伞递到司琼枝面前。 同事们开始窃窃私语,以及轻笑。 是那个去而复返的梁千然。 “不用了,我的副官会来接。”司琼枝最反感死缠烂打的人,恨不能一棍子敲晕这货,“我不需要你的雨伞。” 旁边的人都不说话了。 司琼枝当众如此,实在不给面子,会伤及男人的自尊。 一般被她这样拒绝了一次的男人,就不敢再有第二次。 这种事她做起来是驾轻就熟。 “现在,请你离开好吗?我如果需要雨伞,大把都有。我不需要的东西,你送过来毫无价值。”她又道。 旁边的同事就想:这女人平时看着挺不错的,原来性格这样恶毒。 梁千然脸上也有尴尬之色。 司琼枝的目的达到,一个转身,却又看到了下楼的裴诚。 她一惊。 她最恶毒、浅薄的一面,被裴诚看了个正着。 司琼枝好像不是扇了梁千然一巴掌,而是自己被扇了一巴掌一样,又是难堪又是痛,急急忙忙冲向了雨幕里。 正好这个时候,她家副官开车到了医院门口。 司琼枝仓促关上了车门,扬长而去。 第1413章 水土不服 司琼枝半夜被噩梦惊醒了。 坐起来时,发现吹进屋子里的风有点凉爽,且带着淡淡香灰莉的清香。 一夜暴雨,让暑气散了七八成。 司琼枝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她在梦里,看到裴诚站在她面前,对她道:“你为什么那样坏?你有拒绝别人的资格,但没有羞辱他的资格!” “你凭什么羞辱人?” “你长了一张美人皮,底下却是那样的恶毒。” 司琼枝很想要解释:她拒绝了梁千然两次了,对方还不依不饶。 若是再轻柔拒绝他第三次,仍是会有第四次。 这样对他自己是一种消耗,对司琼枝也是种折磨。 明明是他先纠缠的。既然他好意思纠缠,她凭什么不能羞辱? 他先送上门的。 不是说先撩者贱吗? 可她的声音发不出来,梦里的裴诚是一张冷漠到了极致的面容,他字字如刀,刺入司琼枝的身体。 他说她就像画本里的妖物,漂亮的人皮是伪装,底下其实特恶毒。 司琼枝推开了窗户。 雨后半夜的空气微凉,她深吸了好几口,这才让自己清醒点,缠住她的枷锁也慢慢褪去。 “怎么会噩梦缠身?”她想,“我做这些事,是毫无感觉的,为什么梦里会那么内疚?” 她羞辱了梁千然,可内疚的对象却是裴诚。 这是正常人吗? 司琼枝觉得不是。 但,算了,不是就不是吧。 她站了很久,直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晨曦透过了云层,铺洒而下。 司琼枝这才回神,她居然站了好几个小时,心思全在裴诚那里。 这样下去,司琼枝预感自己快要疯了。她果断给自己下了决断,不要再瞻前顾后,已经没什么可能了。 一旦下了这样的决心,天地都好像宽阔了。 再也不用担心他的目光了。 司琼枝今早不用换班,故而八点半才到医院。 结果,她在大门口遇到了顾绍。 顾绍从医院出来。 “咦,你一大清早的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司琼枝问。 顾绍也没想到会迎面碰到她:“我大哥自从来到新加坡,身体就不太好,之前是消化不良,而后是有点腹泻。 他一直没当回事,腹泻很严重的时候,他买了点药吃,没吃好。今早四点多肚子疼醒,便血了。” 司琼枝虽然在肿瘤科室任职,但她是念了好几年医科的。 “是痢疾吧?”司琼枝道,“应该早点来看的,不该拖成这样。医生怎么说?” “也说是痢疾,有点脱肛,让住院两天。我早上送他过来的,现在回去跟大嫂说一声,顺便拿些洗漱的日用过来。”顾绍道。 司琼枝了然。 “我中午过去看看。”她道,“既然是住院,也要通知亲戚朋友,告诉我大嫂一声。” “你帮我打个电话吧,免得我回头忙忘记了。”顾绍道。 司琼枝颔首。 顾绍又问:“你这么早上班?” “不算早了,都快九点了。”司琼枝笑道。 顾绍也看了眼手表:“我是忙糊涂了。” 西医院很复杂,顾绍一早上带着他大哥楼上楼下的走,一会儿要等,一会儿又要交钱,忙得乱七八糟。 直到把大哥安顿好。 “我先回去了。”顾绍道。 司琼枝点点头。 到了办公室,司琼枝先给顾轻舟打了个电话,说了阮家的大少爷因病住院的事。 顾轻舟和阮家不算亲密,因为上次去阮家时,阮家的大太太态度不算友好。 顾绍当时挺尴尬的。 顾轻舟现在也是母亲了,平心而论,假如是她的宝贝儿子被人拿去换了,母子分离十几年,而且自己一直怀疑此事,差点得了病,后来才知道不是自己妄想,而是真的被换掉了,也要大怒的。 秦筝筝如果还活着,阮大太太估计要亲手撕烂她。 可惜秦筝筝死了。 对顾家的人,阮大太太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不过,她很爱顾绍,连带着善待顾缨,好像把他们俩都当成了孤儿,不跟顾家沾边,却独独把顾轻舟当成了顾家的家主。 好像顾轻舟才是秦筝筝的女儿似的。 顾轻舟归结原因,大概是和比自己小一岁的顾缨相比,顾轻舟已经成家、生子,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而顾缨,不管是做派还是言行,始终带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像个孩子。 不管多大的仇,脑子清楚的人都不会刻意跟孩子一般见识。 “好,我回头去看看。”顾轻舟道。 司琼枝说好,这才挂了电话。 她上午要去门诊,换好衣裳就下楼了。正好碰到裴诚上楼,司琼枝略微一颔首,叫了声“裴医生”,与平时无二和他擦身而过。 直到走到了二楼,她才惊讶自己的镇定。 也许是昨天太过于刻薄被他瞧见了,心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索性破罐子破摔。 司琼枝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暧昧不清的滋味,她实在忍受不了,还不如现在痛快。 中午的时候,顾轻舟到了医院。 阮家的大少爷叫阮佳寒,今年二十七岁,当初就是他和大太太一起,远赴法国去找顾绍的。 顾轻舟来探病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包括阮家的大太太。 “司夫人,您请坐。”有人给顾轻舟搬了椅子。 这是独立的病房,可屋子里还是挤满了人,显得满满当当。 顾轻舟看到绝大多数的人没有椅子,故而她摇摇头,说了句多谢。 “早日康复。”她让副官把礼品放在旁边,对阮佳寒道。 阮佳寒道谢。 阮家的大太太看了眼顾轻舟,只是非常勉强点了下头,并没有特别热情,当然也不会甩脸子。 这是她的涵养。 “……是暑热吗?”顾轻舟问阮佳寒,“还是水土不服?” “是水土不服吧。”阮佳寒道,“我上次去法国,在船上也是一路不舒服,瘦了二十多斤。” 顾缨在旁边接话:“大嫂还说要减肥呢,她也应该去趟法国。” 众人笑起来。 就连阮大太太,也忍俊不禁,对顾缨是真没什么芥蒂。 顾轻舟又寒暄了几句,就出门告辞了。 顾绍送了她下楼:“天气这样热,多谢你来探病。” “应该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看阮佳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暑热内积导致的痢疾,应该很快能好。 不成想,阮佳寒这一病,却比顾轻舟预想中要严重很多。 第1414章 司家的陪嫁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初。 半个月不过是仓促间,就过去了。 新加坡用的新历,顾轻舟没有带旧历过来,只得跟着家里的佣人和朱嫂,一起算什么时候快七月十五了。 “少帅走两周多了吧?”朱嫂问顾轻舟。 这个家里,如今几乎没人称呼司行霈为“少帅”,除了朱嫂。 上次司行霈回来,佣人们不知道,家里那些副官和将士们也不知道,司行霈除了见家里人,还单独见了朱嫂。 “嗯,两周多了。”顾轻舟在日历上又划了一笔。 “到家了吗?”朱嫂问。 从新加坡到岳城,有直达的海上航线。其他人乘坐邮轮,需要七到十天,最快的邮轮也要三五天。 可司行霈有飞机。 为了避人耳目,他的飞机没有直接落在新加坡,而是落在距离新加坡一天航程的荒岛上。 他先坐一天的邮轮,再飞十几个小时,就能直接达到战场。 “早就到了。”顾轻舟笑道,“这会儿和谈快要结束了吧?” “那就好。”朱嫂道,她又问顾轻舟,“你收到他的电报了吗?” “收到了。” “电报上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朱嫂又问。 “他还真说了。他说七月十五就回来。”顾轻舟笑道。 朱嫂忙对着新历计算旧历七月十五是哪一天,然后对顾轻舟道:“太太,那就是八月十三号。这么说,少帅还有十天就回来了?” “听他吹牛。”顾轻舟笑道。 她回房去回电报,顺便告诉司行霈,下次说日期的时候,要记得说新历,他们已经快记不住旧历了。 司行霈很快就回了电报,斩钉截铁告诉他太太:“去买一本旧历!” 顾轻舟拿到电报,笑了半晌。 然后,她果然让佣人去买了旧历。 朱嫂看到了旧历,目瞪口呆:“有得买啊?” “嗯。” “那您为什么不买?”朱嫂问。 她已经算了一年多的旧历,每次都算得精疲力竭,还会算错,以为新加坡没有旧历的日历呢。 顾轻舟道:“我想让家里人适应新历。” 朱嫂:“……” 忠心耿耿的朱嫂,头一回起了想要造反的心思,只感觉太太没以前那么靠谱了,肯定是被少帅带坏了。 顾轻舟则哈哈笑起来。 距离司行霈回国已经两周了,距离阮佳寒住院,也已经一周了。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玉藻突然想起了顾绍:“舅舅说,让我做一个娃娃给他,我已经做好了。舅舅什么时候来拿?” 玉藻非常喜欢顾绍,大概在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漂亮又温柔的大男孩。 “我明天打电话给舅舅,再让他来,好不好?”顾轻舟道。 司琼枝在旁边道:“他不一定有空。阮家估计要去香港,阿绍也要跟着去吧?” “阿绍?”顾轻舟诧异。 司琼枝笑道:“玉藻又不在跟前,难道要我称呼他为舅舅吗?我说叫他阮先生,他说不要了,他还是喜欢顾先生。然而叫他顾先生,又不太像话,他就让我叫他阿绍嘛。” 顾轻舟了然点点头,还是笑了。 然后,她想起了正经事,问:“为什么要去香港?” “阮佳寒啊,他的病还没有好,痢疾止不住,还便血,听说挺吓人的。”司琼枝道。 顾轻舟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司督军也看了眼她。 司琼枝忙摆摆手:“饭桌上说这个,我该打。不说了不说了。” 司督军已经放下了筷子,道:“阮家的孩子生病,他们没想过请你大嫂吗?” 司琼枝一时答不上来。 她和顾绍谈论过此事。 阮佳寒在住院之前,就腹泻了大半个月。再加上住院的这一周,一个月都快要过去了。 他整个人脱水,脱得变了相,脸上只剩下皮包骨头,快要熬成了人干。 司琼枝听到肠胃科室的医生说,这件事很棘手,需要从香港请名医,她就去问了顾绍。 “我大嫂最擅长这种疑难杂症的。久病不愈,说明不是急性病。只要不是急性病,没有我大嫂治不了的,你应该知道。你们没想过请她吗?”司琼枝问顾绍。 顾绍当时也是被司琼枝问得哑口,半晌答不上来。 司琼枝再三追问,他才道:“是……我妈她……” 顾绍把阮大太太叫妈,改口得很顺利。 因为阮大太太对他很好。 他想起秦筝筝曾经处心积虑要毁了他,只为了给姊妹们铺路,再看阮大太太,顾绍就有种天然的好感。 血脉玄密的亲切感,真是很难用言语或者科学来解释。 顾绍吞吞吐吐的,司琼枝是听明白了。 阮大太太不想跟顾轻舟走得太近。 母亲是最敏感的。除了把顾轻舟当成曾经偷走她儿子的顾公馆的“大人”,还有顾绍对顾轻舟不同寻常的亲近。 这些,既不过线,却又不得不提防。 因此,当顾绍提出让顾轻舟来看看的时候,阮大太太道:“还是看西医吧。这里是新加坡,中草药未必管用。” 顾绍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 顾轻舟乃华夏第一神医,求她看病是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而不是她舔着脸上门非要给阮佳寒治疗。 阮大太太不乐意,顾绍也不愿意顾轻舟看人脸色。 故而就没提此事。 司琼枝问起时,顾绍有点尴尬。等她父亲问起她时,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幸好,大嫂早已看懂了她的沉默,笑着对父亲说:“阿爸,不是没想到,是人家不愿意请我。” 司督军冷哼了声:“愚昧。” “大家都有自己的偏爱。他们偏爱西医,西医也的确是稳、狠、准,他们也没错。”顾轻舟道。 司督军还是不太高兴。 司琼枝立马说起了医院。 她和顾轻舟是打算办一家中西医合并的综合大医院。 顾轻舟负责中医,司琼枝负责西医。 每次提到这件事,父亲的注意力就会偏移到这方面上。 “……琼枝现在的医院,还有三四成的股不是裴家的吧?”司督军突然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不是。剩下的股份,都是零散的,不归同一家。” “如果咱们全部收上来,再跟裴家商量,让他们让出一成。两家各占了五成,将来就这家医院开设中医科,倒也不错。”司督军道。 司琼枝立马道:“那我呢,阿爸?你只顾大嫂的中医,我的西医不管了吗?” “那五成不是给你大嫂的,是给你的。将来你要嫁人了,那五成股给你做陪嫁;要裴家的五成股做聘礼,两家的股份合起来,医院就是你们两口子的,不跟家族相关。你大嫂蹭你的医院用用。”司督军道。 司琼枝后知后觉才听明白了她父亲的意思,一张脸霎时通红。 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半晌说不出来,只是红着脸杵在那里。 顾轻舟则笑了起来。 第1415章 母亲的敏锐 司琼枝处在水深火热里。 最近一周,裴诚几乎都是躲着她走,她也慢慢平静了很多,看到他能自在应对。 好不容易镇压了沸反盈天的心绪,她家里人还添乱。 真是坑女儿的老父亲! “阿爸,您可别胡乱打算。我跟裴医生,就是普通的同事。”司琼枝脸几乎要滴血,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司督军丝毫不能体会女儿的慌乱,道:“上次他堂弟的案子里,他不是还差点帮你作了伪证吗?” 司琼枝:“……” 父亲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阿爸,作伪证还要表扬啊?”顾轻舟在旁边帮腔。 司督军道:“如果置身事外,作伪证自然要挨打。可身陷其中,不求自己先脱身,还要作伪证,律法上是该打,感情上是要加分的。 我不是护卫司署的人,只是一位老父亲,自然要表扬那位小伙子。假如他愿意娶我女儿,我愿意给巨额的陪嫁。” 顾轻舟道:“医院不够吗?” “等他来提亲了,我亲自问问他,还想要什么。”司督军道。 他们一唱一和的时候,司琼枝明明想要转身离去,却又不怎么忍心。 她一张脸红透了,心里却好像异样的满足,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飞扬,格外的轻盈,像经过了长长严冬时,某个早晨突然推开门,迎面吹来的春风。 “你们都取笑我。”司琼枝低声嘟囔,“我对他没那个意思。再说了,他根本不了解我,就……假如将来深入了解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失望呢。” “干嘛要失望?”顾轻舟笑道,“司家千金才貌双全,能救死扶伤,人还如此美……” 司琼枝低头喝了两口粥。 实在不该接话的。 “你们没事就消遣我。”司琼枝半晌才嘟囔,“我想生个气。” “生吧。”顾轻舟道。 这个气最终还是没生出来。 司琼枝只当是她父亲和嫂子的玩笑话,可司督军旋即就找了顾轻舟单独谈。 “你派人去落实此事。”司督军道,“也跟裴家谈谈,请他们让出一股。上次裴诫的案子,若不是你,裴家就要搭两个孙子进去,他们知道你的恩情。” “好,我派人先去收集散股,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再去跟裴家谈。”顾轻舟笑道,“不过,琼枝好像很别扭……” “她心里有数的。”司督军道,“如果她心里没数,我们今天说那些话,她就起身走了。” 顾轻舟笑了笑。 的确,那些玩笑话,差不多试出了司琼枝的心思。 她对此事不抵触。 对于裴诚的付出,她并非无动于衷的。她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而裴诚更不知道。 比起司琼枝的手足无措,裴诚更多是忐忑和不安,害怕被拒绝,不敢直截了当点破。 于是,两个人就如此耗着。 “对了阿爸,副官说有个叫梁千然的纨绔子,还在纠缠琼枝,要跟梁家说一声吗?”顾轻舟问。 司督军:“梁家是谁?” “也是从国内过来的富商。”顾轻舟道。 司督军道:“小孩子的事,只要不伤筋动骨的,大人就不要搀和。” 有副官跟着,司督军相信司琼枝不会吃亏。 顾轻舟点点头。 与此同时,阮家的大太太正在和儿子顾绍聊天。 顾绍即将要就职的学校还没有开学,整个阮家就他最空闲,故而陪着他大哥去香港的手续,都是他在办。 那边的医院和名家医生已经联系好了。 “妈,您真的要送大哥去香港看病吗?”顾绍问。 阮大太太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道:“香港那边有很好的医生,再说我还没有去过香港,一直想去看看。” 这就是确定了非要去香港。 顾绍斟酌了下:“妈,我觉得大哥是水土不服。” 阮大太太顿了下。 “西医虽然没这个说法,但老话您还记得吧?万一大哥真是水土不服,等他去了香港,还要一番适应。 如此折腾,您确定大哥还有体力等到名医吗?退一步说吧,真的治好了,如果他回到了新加坡,还是不适应,怎么办?”顾绍道。 阮大太太愕然,看了眼儿子。 顾绍有一双和大太太相似的眼睛,而眼睛往下的脸,和他大哥阮佳寒如出一辙。 那时候,阮兰芷还跟顾家有联系的。 她怎么就没想到,顾绍会是她的儿子呢? 看着自己的儿子,阮大太太恨不能把他缺失了二十年的爱,全部弥补给他。 她对他格外的小心,甚至会细细揣摩他的心思。 他对顾轻舟的感情,让阮大太太胆战心惊。他对顾公馆偶然的留恋,又让阮大太太内疚和心疼。 听着他的话,阮大太太知道他是想要找顾轻舟的。 她心里斟酌着,如何拒绝顾绍时,她的大媳妇路茹来了。 阮大太太当即板起脸。 “妈,我才听说要给佳寒转院,是不是?”大少奶奶路茹急切问。 路茹一直不得婆婆的喜欢。 这件事,说来话长。 路茹比阮佳寒大三岁,还跟阮家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是老太太那边的。算起来,她是老太太远房的侄女,阮佳寒要叫她一声“表姑”的。 不管是年纪上还是辈分上,这两人都如此不适合。 当初为了他们的婚姻,阮大太太差点和长子闹决裂。 可最后呢,阮佳寒还是娶了路茹,夫妻俩感情至今很好,还有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阮大太太至今也算释怀了,然而跟大儿媳妇始终不够亲近,两个人几乎不怎么单独相处。 阮佳寒病了,阮大太太知道新加坡的医院无能为力时,着手准备给阮佳寒转院,却忘记了跟路茹说一声。 “大嫂,您不知道吗?”顾绍则是吃了一惊。 他下意识看向了母亲。 阮大太太瞪了他一眼。 顾绍急忙回神,不敢乱看了,心想完蛋了,这对婆媳非要吵起来不可。 “妈,佳寒非常不舒服,这个时候给他转院,还是去那么远的香港,对他的损耗太大了,我不同意。”路茹道。 阮大太太蹙眉。 “医生没跟你说吗?”阮大太太问。 路茹道:“说了。妈,我还有个主意,比转院好。” 阮大太太眼皮跳了下,预感不好。 “您知道司家的少夫人顾轻舟吧?就是阿绍的妹妹,她是第一神医顾氏。”路茹道,“我想请她给佳寒治病。” 阮大太太重重一拍桌子:“胡闹!” 第1416章 湿热 顾绍把阮家鸡飞狗跳的闹剧,告诉了顾轻舟。 他好像一个旁观者。 记得以前在顾公馆,家里吵架的时候,他都是非常郁结,甚至害怕。 “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始终把自己当外人,事不关己。我听她们争吵,挺好玩的。”顾绍笑道。 顾轻舟也笑了笑:“阿哥,你希望我去看看阮大少爷吗?” “你没听出我的意思吗?”顾绍反问。 他告诉顾轻舟,阮家婆媳起了矛盾,就是让顾轻舟避嫌,别搅合其中。 那边都快要打起来了,阮家又没求顾轻舟,她跑过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如果想让顾轻舟去治病,顾绍就不说了。 “……我上次去探病,看过了阮大少爷。他是痢疾,可能是他起了抗药性吧,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治疗不好。”顾轻舟道,“送去香港,着实有点冒险。” “大哥是有点晕船的。好好的人,一般晕船都要脱层皮,何况大哥这样?我也觉得送去香港不太好。可到底是人家的事,我不好说什么。”顾绍道。 顾轻舟看了眼他。 顾绍不解。 “阿哥,很难把自己当阮家的人,是不是?”顾轻舟问。 否则,他就不会常往顾轻舟这边跑了。 他是阮大太太生的,她对他有种天然的母爱,可顾绍自从离开了母体,就是独立的人。 他在顾家长大。 “我很努力了。”顾绍苦笑了下,“我看得见我妈的心疼,所以努力去做个好儿子,减少她的愧疚。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弄丢了我。” 顾轻舟道:“做母亲的用心良苦。” 顾绍嗯了声。 他今天是来躲清闲的,不是来聊治病的事。 顾轻舟的话题,却始终围绕着阮佳寒。 “如果大少奶奶来请我,我应该会去的。”顾轻舟对顾绍道,“你要知道,依照新加坡的律法,妻子是丈夫的第一继承人。” 顾绍笑出声:“所以你以继承人的先后来排关系吗?” “嗯。”顾轻舟道,“她丈夫的生死,第一个关系人就是她,她是最重要的。病人最重要的人来请我,我会去的,不管其他人怎么说。” 顾绍愣了下。 原来,陌生人变成夫妻,不单单是简单的婚礼,它从根本上就改变了你的法定关系。 父母和兄弟姊妹——你自以为最重要的人——都要排在丈夫或者妻子后面去。 婚姻的神圣,大概就在这里了。 然而,可怕之处在于,你会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一个和你完全没有血脉关系的人,他她会决定你的命运。 想一想,婚姻既神圣又可怕。 “我妈的争吵,毫无意义。大嫂有权利决定,如何给大哥治疗。”顾绍道。 顾轻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在治疗这件事上,你大嫂的权力比所有人都大。” 顾绍就懂了。 他想了想,道:“舟舟,新的法律我接受不了。你提醒了我。我不打算结婚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等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人,我拦都拦不住你。你打算与否,可不是现在就能决定的。” 顾绍也笑笑,没有反驳。 他陪着玉藻玩了一会,听到玉藻说了好几个“最爱的舅舅”,心花怒放想要跟顾轻舟显摆,顾轻舟却告诉他,玉藻对每个人都用“最爱”这个词。 顾绍顿时泄气。 顾轻舟在旁边乐不可支。 就在此时,佣人说阮家的大少奶奶来了。 顾轻舟迎了出去。 阮家的大少奶奶叫路茹,个子很高挑,气质不错。不过,她眼睛偏小,是一副不起眼的容貌,并不算漂亮。 她先是寒暄,然后说了自己的来意。 “……夫人,您如今怕是不看病了。”路茹慢慢斟酌。 “我看病的。”顾轻舟笑道,“我从来没说过不看病的,只要病家请了我,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都不会推辞。” 路茹愣了下,继而大喜。 她急忙站起身:“司夫人,能否请您……” “您叫我司太太吧,我们家里的人都默许司夫人是我婆婆,虽然她已经过世,家里人却是听习惯了。”顾轻舟笑道。 路茹改了口。 “您能现在就跟我过去吗?”路茹问,“虽然有点唐突……” 顾轻舟说道:“病人和家属都心急如焚,我没有拖延的道理,这就请吧。” 路茹却想起了什么,道:“我能不能借您府上的电话,先打个电话给我小叔,您也认识,就是阿绍……” “让他拖住阮太太几天吗?”顾轻舟问。 路茹没想到她是如此干脆直爽的一个人,点点头。 顾轻舟笑道:“他就在这里。” 她派人去了内院,把顾绍找了出来。 路茹恍然大悟。 她只当是顾绍先过来,说动了顾轻舟,所以她来求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才会那么干脆。 路茹面露感激,对顾绍道:“阿绍,你回去跟妈说说,至少最近几天,别让妈去医院。” 顾绍道:“大嫂放心。” 顾轻舟就跟路茹上了汽车。 她第二次来探病,才隔了一个星期,阮佳寒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得几乎要脱相。 “司太太,我这就给他办理出院,咱们寻个饭店,慢慢治疗如何?”路茹问。 毕竟在人家的医院,还有主治医生,就这样让顾轻舟过来插手,实在不礼貌。 路茹并没有急晕头,她只是想听听顾轻舟的建议。 顾轻舟道:“不用办理出院,还是再打两天营养针,再回家慢慢疗养,他现在太虚弱了。” 路茹看了眼她。 顾轻舟道:“这家医院最大的董事是裴家,正好前些日子我和裴家有点交际,我让副官去找一找裴诚。” 路茹他们才到新加坡,虽然忙着搬家,却也听说了裴家的案子。 好像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出事,牵扯到了大少爷。 最后,是顾轻舟出面,把大少爷摘了出来,只是以情杀收了案子。 路茹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裴诚从肿瘤科室过来了。 顾轻舟简单说明了原委。 裴诚就让护士去找了主治医生,然后他单独和主治医生谈了。 主治医生听完,脸都绿了。 “裴医生,您这是嫌弃我没本事吗?”主治的陈医生想要甩手走人,“既然如此,我去跟院长请辞好了。” 说罢,陈医生气哄哄的走了。 裴诚回到了病房,告诉了顾轻舟:“他同意了。” “同意了?” “嗯。”裴诚简单道。 他说得简单,态度诚恳,路茹和阮佳寒没有深想,自然不知道裴诚说得同意,等于是人家要辞职。 裴诚对此无感。 职业是自己的,这份职业的荣誉感来源于自己的医术,而不是外人。 病人家属心急如焚时,什么难听话都会说,两三句话就娇气得想要走人,是做不长久的。 亦或者,也是有恃无恐的。 裴诚不愿意惯着这些医生的毛病,他利落解决了。 第1417章 裴诚的帮腔 裴诚把医生赶走之后,自己回到了阮佳寒的病房。 他看向顾轻舟:“司太太,您是要给他把脉吗?” “怎么,裴医生对中医也有兴趣?”顾轻舟问。 “西医行业里也有害群之马,中医自然不例外。随着西学东渐,华夏把中医当成糟粕,成天骂中医,我认为实在简单粗暴。 中医存在了几千年,它的发展源远流长,对身体有独特的释义和治疗,它们是有效的、合理的。 中医难学,听闻从前一个学徒要学二十年才可以出师,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西医的入侵,中医学徒越发浮躁,半桶水也越来越多。 再加上舆论的攻讦、政府的打压,中医如今不景气,不少人提起它都嗤之以鼻,但我很敬佩它。”裴诚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天生就能蛊惑人心般。 这番话,好像是说给顾轻舟听,其实是说给阮佳寒和路茹听。 裴诚看得出,路茹和阮佳寒这两口子找顾轻舟,有点病急乱投医。 西医院治不好他们了,所以找中医试试,这是路茹的心思;不想转院,而且听闻过顾轻舟的盛名,也许她可以给个机会,这是阮佳寒的心思。 他们受过西方的教育,生活在繁华的南京,接触的思潮里,中医都是落后的、愚昧的、甚至是害命的。 裴诚用旁观者的口吻,讲明他对中医的崇拜,也是给病人信心。 顾轻舟莞尔:“你对中医有这么高的赞誉,我很高兴。改天你有空,我们可以私下里谈谈。” 她和裴诚接触不多。 几次接触下来,顾轻舟发现裴诚有种天赋:他很会鼓舞人。 当初琼枝对胡峤儿的死心虚忐忑时,裴诚也鼓励了她。而且他的鼓励不会让人感觉虚套,而是实实在在。 从这点看得出,他实在很善良,而且情商不低。 只可惜他在爱情里没有这份游刃有余。 他对爱情很生涩,没什么信心,再加上碰到了司琼枝那样异类的女孩子,更加缺乏自信。 等他信心全无的时候,他的聪慧才智都无用武之地。 顾轻舟有点替他惋惜。 “那是我的荣幸,改日定要向您讨教。”裴诚道,“我今天能看看吧?” 顾轻舟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和裴诚一问一答说完话,这才看向了阮佳寒。 阮佳寒把胳膊伸了出来。 顾轻舟为其把脉,半晌才道:“我看好了。” “司太太,要怎么治?”旁边的路茹连忙问。 顾轻舟道:“不难治的。腹泻的情况有很多种,西医是怎么说的,菌群失调是一种的吧?中医概括起来就很简单,无非是内脏肠道的湿热。 医书上说‘湿盛则濡泻’,阮少您的情况也不例外。你的肠道原本就有点脆弱,听闻你以前每次出行,都会闹肚子。 到了新加坡,一则是水土不服,二则是湿热太重,导致了你腹泻的病情。而你常吃西药,也时常打针,自己有了抗药性,这也不罕见,对吧?” 她说罢,看了眼裴诚。 裴诚虽然是肿瘤科室的,但他在医学院七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对,阮先生的情况属于这种。”裴诚道。 路茹接话:“之前的陈医生也是这样说。” 阮佳寒就没开口。 在顾轻舟他们来之前,陈医生还找了阮佳寒,说他找到了一个新的方案,可惜比较恶心,阮佳寒有点不知如何接受。 “那怎么办?”路茹问顾轻舟,“要改吃中药吗?” “要的。”顾轻舟道,“先吃三天试试看。” 路茹又问顾轻舟:“那您开个方子,我派人去抓药?” “阮少奶奶,您信任我么?”顾轻舟问。 路茹忙道:“这个是自然。” “我从国内过来时,带了些药,正好有这一方。您既没有熬药的工具,也没有熬药的地方。 如果您和阮少都信任我,那么我每天熬好了,亲自送过来。如果你不放心,我还可以亲自试药。”顾轻舟道。 裴诚看了眼顾轻舟。 他感觉顾轻舟这话里有话。 而路茹和阮佳寒没听出来。他们只感觉这位司太太很热心,是真把他们的事当自己的事,故而只顾着感动了。 “怎么敢要您试药?”路茹道,“不过,您说的也对,您比我们会煎,知道火候和用量。那外子这病,就全靠您了。” 阮佳寒也道:“是啊,辛苦您。” 顾轻舟摆摆手。 她从病房出来,裴诚跟上了他。 裴诚问顾轻舟:“司太太,他们这边有什么要忌讳的吗?” “治疗的药全部停一停,不过营养针可以继续打。”顾轻舟道,“我会送药过来。” 裴诚跟上两步,压低了声音:“药有什么问题吗?” “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也看得出来,他们请我,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后面还有他们的母亲打搅。 我的药方很简单,就一味药,不符合他们对中药的理解。万一他们先起了怀疑,不肯服用,瞒天过海什么的,白耽误了病情。”顾轻舟道。 裴诚也略感惊诧。 他记忆中,中药总是一大堆的,什么时候听闻过只有一味?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他这样向往中医,也产生了两分动摇。 怪不得司太太要先瞒住了。 “是什么药?”裴诚问。 这种病,顾轻舟以前就看过,而且师父的医案有过很多的记载,顾轻舟驾轻就熟:“车前子。” 裴诚不懂:“这药真的很神奇吗?” “不是神奇,是对症。对症下药,就贵精不贵多,哪怕一味药,只要对症也有奇效。”顾轻舟道。 裴诚似懂非懂。 顾轻舟笑道:“等他痊愈了,我再告诉你吧,那时候说更有说服力。” 她给裴诚留了个悬念,让他时刻挂心着,不至于失去了兴趣。 临走时,顾轻舟看了眼裴诚:“裴医生,你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暗恋了琼枝两年毫无进展?” 裴诚没想到突然岔到了这里,一个趔趄,只差站不稳。 “司太太,司小姐她说什么了吗?”裴诚紧张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寻蛛丝马迹。 顾轻舟摇头笑笑:“没有。” 裴诚有点泄气。 他还想说什么,正好司琼枝过来了,她刚听说顾轻舟来问诊。 她和裴诚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态度冷漠的转了脸。 “大嫂,怎样了?”司琼枝把裴诚晾在旁边,问顾轻舟。 “没什么大事,就是腹泻。”顾轻舟道。 “我刚在护士站聊天,听说陈医生想了个怪招,就是要用在阮少身上。大嫂,幸好你来了,要不然阮少要恶心下半辈子。”司琼枝笑道。 陈医生就是阮佳寒的主治医生。 “什么怪招?”顾轻舟问。 第1418章 成功的邀请 司琼枝没有卖关子,把陈医生的怪招,告诉了顾轻舟。 “陈医生说,病人是肠道菌群失调,想要种菌群。”司琼枝道。 顾轻舟愣了下。 裴诚也反应过来了。 “他读过克里斯·丹特的小说?”裴诚脸色沉了下去。 “谁?” “一个英国的小说家。他是学医出身的,不过后来没有从事本职工作。他小说的主人公会用一些很新鲜的治疗方案。 因为丹特家族就是学医的,丹特很多的理论,都是超前的。‘种菌’这个方法,是他年初一本小说里介绍到的。”裴诚道。 司琼枝点点头:“正是。小说很畅销,新加坡早已有了翻译本,我还买了。” 裴诚下意识问:“你也喜欢他的小说?” “不止是喜欢,是热爱。”司琼枝笑道,“他能让医者保持对这个行业的崇意。” 裴诚眼神动了下。 他们俩能如此顺畅自然的交谈,还是头一回。 原来,共同的爱好可以打开局面。 裴诚提出了问题,司琼枝很刻意保持着她的开朗,把话题接了下去,也是有意攀谈几句的。 “你知道每周日,维诺纳咖啡厅都有个丹特读书会吗?”裴诚问。 司琼枝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你入会。”裴诚道,“大部分的书友,都是从事医药相关行业的,聊一聊很有益处。” “你这么说,我很想去看看了。”司琼枝道。 裴诚心中大喜。 他不动声色的应了:“我帮你引荐。” “多谢。” 顾轻舟站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俩,并不打断,也不怪他们把话题从治病上偏移到了读书上。 司琼枝先回神,脸上蓦然浮动了红潮:“大嫂,你看过吗?” “还没有。”顾轻舟道,“小说里怎么说的?” “有介绍菌群失调。”司琼枝道,“当环境和饮食大改变,造成体内菌群失调而腹泻不止时,小说里的怪医对病人进行了种菌——就是把新鲜干燥的粪便,灌入病人的肠道……” 顾轻舟听罢,有点不适:“什么?” “您没有听错,小说里就是这样介绍的,故而引发了新的讨论:种菌到底可行不可行。”裴诚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公开的实验成果发表。不过,暗中可能有人尝试了,但肯定是失败了。 如果成功了,早就报道了。我一直留心各方面的医学动态,目前还没有听说过成功案例。 陈医生看过这种理论,他一方面想要治好病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实验。一旦成功了,他就可以声名大噪,成为当世名医了。” 顾轻舟想了想。 她对医学有着非常开放的态度,还是接受不了。 “这有点想当然。”顾轻舟道,“我不赞同。裴医生,您怎么看?” “我也不赞同。”裴诚道,“说句俗气的话,病人是我们的主顾,不是我们的试验品。陈医生不是董事,他不知道经营医院的压力。” 司琼枝则道:“有效的话,尝试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让病人吃下去,是灌肠。哪怕治疗方法另类且怪异,如果能治好病,就是功在千秋。不过,很恶心是真的。” 她想了想,然后打了个寒颤。 这件事的恶心程度,怕是一辈子都会存留阴影。 “先用我的办法试试吧。”顾轻舟道,“若是再不行,就听病人自己的意思。” 说罢,顾轻舟转身要回去了。 裴诚和司琼枝送她到了大门口。 等顾轻舟的汽车走远,司琼枝和裴诚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裴诚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司琼枝往回走,他也默默跟上去。 两人各有心思。 旁边有同事经过,好奇看了眼他们,突然问:“你们怎么了?” 裴诚和司琼枝都停下了脚步。 “什么?”司琼枝问。 “你们俩……”同事不知该怎么说。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出了什么生死大事。同事看到他们,还以为出了医疗事故,故而询问。 “没事。”裴诚先开口了。 “我先回办公室去了。”司琼枝勉强一笑,转身走了。 裴诚落后几步,没有追上去,因为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上次聊天,是因为裴诚在情绪失控之下,指责司琼枝不该粗暴拒绝另一位男士,然后他跟司琼枝道歉了。 不知司琼枝接受没有,而那天下班时候,她冲着那位男士更火大了,当众失态骂人,用词很刻薄。 裴诚总感觉她是骂给他听的。 虽然是骂梁千然,在裴诚看来,就跟骂他差不多。 裴诚也觉得自己该骂。 而后,司琼枝就对他视若不见。 哪怕是迎面遇到了,她也装作若无其事避开,裴诚一直觉得她还在生气。 方才提议去读书会,她又答应了,不知是气消了,还是在她大嫂面前,一时没想起来。 现在应该想起来了吧? 裴诚心里一片灰败,真是哪里都无处着力! 他好像身在迷宫,眼前无数条路,可走了几步就发现路被堵住了,于是再选择时,走几步又堵住了。 如此反复,他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下一条路能通往出口。 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并没有影响到医院的日常,每天病人进进出出,医生忙忙碌碌。 司琼枝很快就忙开了,把此事放到了脑后。 他们刚走不过半个小时,顾绍就陪着他母亲到了医院。 顾绍阻拦了阮大太太,可大太太铁了心要看儿子,顾绍拖延不了,只得实话实说,把大太太气得半死。 她气势汹汹到医院时,顾轻舟已经走了。 “路茹,你眼里还有长辈吗?”大太太冷声问长媳。 阮佳寒立马道:“妈,阿茹是为了我。她惹了您生气,您骂我吧。” 大太太很心梗。 这个儿子是非常孝顺的,可每次涉及到路茹时,他就要和母亲唱反调,对他媳妇维护得义无反顾。 也正是如此,大太太虽然讨厌路茹,却也不敢真的苛待她,平日里绝大多数时候,婆媳俩都是和平相处。 就像此刻。 阮佳寒几乎要激动起来。 “我骂你做什么?”阮大太太叹了口气,先服软了,“司太太怎么说?” “说是水土不服。”阮佳寒道,“她会熬药送过来。” 顾绍道:“我去接她。” 阮大太太瞪了他一眼。 路茹和阮佳寒也看向了顾绍。 顾绍恍若不觉,说罢就转身,急匆匆下楼去了。 第1419章 自作孽不可活 顾绍离开之后,阮大太太想要说点什么,陈医生来了。 陈医生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却是肠胃科最好的医生之一。 阮佳寒住院一周多了,治疗不见成效,陈医生也请了整个医院其他肠胃科的专家会诊。 都没什么结果。 于是,陈医生就跟阮佳寒和路茹说了“种菌”这个方案。 正是因为这个方案恶心到了路茹,路茹才不顾一切去请了顾轻舟。 “那位中医走了吗?”陈医生扫视了一圈,态度还算温和,“感觉如何?她开了什么药方?” “还没开药方,她打算亲自送药。”阮佳寒告诉陈医生。 陈医生很不屑。 “我老实说,阮先生。如果西医都不见成效,其他的医生更是不可能。我学医八年,工作五年,一直都是在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医院。我的能力和人品向您保证,我都是为了您好。”陈医生道。 阮佳寒有点不好意思。 阮大太太道:“陈医生,你上次不是说,有个新的方案吗?怎么不试试?” “不、不用试。”阮佳寒急忙道。 阮大太太不解:“为何?” 阮佳寒一言难尽。 陈医生却很坦荡,对阮大太太道:“因为疗法比较罕见,且考验病人的心理承受。” 阮大太太非要问个明白。 陈医生就如实相告。 听罢,阮大太太脸色也不太好看,估计也是被恶心到了。 “这太冒险了吧?”阮大太太委婉道,“粪便可是秽物,把秽物再灌入人的身体,不会污染吗?” 阮佳寒一副想要吐的模样,极力忍住。 “菌群就在其中,我们无法将它们单独分出来。”陈医生道,“阮老太太,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们连中医都信,难道不能接受这个?比起中医,种菌要稍微靠谱一点吧?” 如此恶心的治疗方法。 在陈医生看来,却比中医要干净、有效。 中医在陈医生眼里,就跟巫医差不多。 “陈医生,我们再商量商量。”阮大太太道。 陈医生点点头。 等陈医生一走,阮大太太对儿子道:“要不这样,先用陈医生的方法试一试。如果三天内不见成效,再喝中药。” “妈,我还是病死吧。”阮佳寒道,“我实在接受不了。” 路茹也道:“妈,我问了其他朋友,说种菌这种方法,其实还没有经过临床实验,没有成功过。” “陈医生也说了,这只是一种方法。”阮大太太道。 “司太太说,先吃三天她的中药。”阮佳寒道,“妈,您这三天就别再来了,等三天之后咱们再说。” 阮大太太气得肝疼。 她辛苦养大的儿子,叫她别来了。他宁愿瞎猫碰死耗子,也不肯听话。 “好,那你好好养病。”阮大太太满眸的怒气,站起身就要走。 路茹连忙去送她。 “我这三天就不来了,如果耽误了这三天还不见成效,我要你好看。”阮大太太声音不轻不重,对儿媳妇道。 她的表情里,暗含了盛怒。 路茹的脚步略微踉跄了下。 “别送了,回去吧。”阮大太太道。 路茹就知道,假如三天后丈夫的病情没有好转,婆婆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肯定要受罚。 而陈医生,在办公室里等了很久,仍是不见阮家的人来找他。 他等得不再耐烦,再次去病房看看时,发现病人的母亲已经走了,屋子里都是年轻人。 阮佳寒正在喝药。 他的屋子里还有个年轻女人,一头很长的黑发,披散着,显得她气质端庄沉稳。 “她就是司太太了?”陈医生想,然后翻了个白眼。 他想要走,就听到那位年轻的太太开口了:“喝了药,如果小便频繁些,不要紧张,这是正常情况。” 陈医生又是翻白眼。 他摇摇头,暂时也决定不来查房了,等两天之后再过来也不迟。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阮佳寒的命还在不在。 此事是裴公子负责的,医院也有一大半是裴家的,出了事裴家自然会料理,跟主治医生无关。 陈医生无所谓,没有着急上火赶人。 他甚至等着看笑话。 他没有去查房,不过护士偶然会跟他八卦。 “五楼507号的病人,好像开始尿频了。腹泻还没好,又添了尿频,简直是惨不忍睹。”护士道。 507号病房,住的就是阮佳寒。 陈医生忍俊不禁:“尿频?” “是啊。他们是刚从中国过来的,简直愚昧得可怕。”护士非常瞧不起内陆的人,语气很轻蔑。 就好像,相信中医的人,跟相信小孩子生病了不吃药,要吃香灰一样愚昧可怕。 大概在护士眼里,中药和香灰也差不多了。 “中国话怎么说——自作孽不可活。”护士淡淡摇头。 陈医生笑出声。 护士又问陈医生:“他的情况那么坏,怎么不安排转院呢?万一死在咱们医院,传出去多难听?好像咱们连腹泻这种小病都治不好。” “他们认识裴诚。”陈医生淡淡道。 小护士的脸略微一红。 裴公子可是她们所有人的梦中情人,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病人的情况那么糟糕,还自己作死,真是……”小护士叹气。 顾轻舟每天都给阮佳寒送药,而且是亲自送。 护士看到过她,在背后摇摇头。 就好像在说:好好的一个人,靠坑蒙拐骗为生,真可惜。 这位太太满身奢华,也不像缺钱的,她做这些事,大概是图名声吧?真是坏透了。 到了第三天,阮佳寒的腹泻就稍微止住了,从每半个小时一次,变成了四个小时,甚至更长。 三天后,中药喝完了。 第四天,护士去查房时,听到了阮佳寒的话,护士整个人愣在那里:“你说什么?上次如厕,是几点?你再说一遍?” 她的耳朵是出了问题吗? 还是这病人自己糊涂了? 路茹就帮阮佳寒回答:“上次是今天早晨五点。” 护士来查房,走了一圈,现在已经是十点一刻了。 她再次看了下表。 五个小时了。 这么长的时间,意味着要痊愈了。 她满眸震惊,反问路茹:“你确定吗?” 路茹脸上,全是喜色,眼睛也恢复了活力,微微弯起:“确定,就是五点。” “我这会儿没什么感觉,就是肚子有点闹腾,不过不需要如厕。”阮佳寒也道。 护士看了眼他们,又默默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病历卡,心中的震撼再也掩饰不住了。 她简单记录了下,然后就快速离开,急急忙忙跑去了陈医生的办公室,俨然是见了鬼。 第1420章 可以回家了 陈医生昨晚值班,这会儿早该回家睡觉了。 可他想起了阮佳寒这个病人。 陈医生很清楚的记得,今天是第四天了,阮佳寒已经喝了三天中药。 他等着看笑话。 护士急切敲门,甚至喊了他:“陈医生,陈医生。” 陈医生听到如此动静,只当病人快不行了,心中一阵得意洋洋,旋即出于医德考虑,他压下了内心的窃喜,开了门。 护士脸色很难看,跑得有点喘气。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道:“……病人……阮先生……” “不急,慢慢说。”陈医生淡然道,“是休克还是怎么了?” 他只当阮佳寒需要急救。 陈医生随手带上了门,准备往阮佳寒的病房去,内心的喜悦已经全部被压下了,他做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成想,护士却拉了他一下:“陈、陈医生,不是休克,病人痊愈了。” 陈医生不知是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还是怎的,身子晃了下,心里的喜悦一下子变成了冰水,兜头泼下,让他浑身的肌肉紧缩,几乎要抽搐。 他足足愣了半分钟,才问:“你说什么?” 护士见他猛然青了脸,有点吓住了,嗫喻道:“陈医生,你没事吧?” 陈医生心急火燎,见护士打岔,声音拔高:“我问你,你说什么?” 护士小心翼翼:“那个阮先生,他上次大便是凌晨五点。依照他这个情况,不可能五个小时一次的,他好像在痊愈……” 陈医生的唇色眼瞧着白了下去。 “不、可、能!”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齿道。 他是从最优秀的学校毕业的,毕业时成绩也是优异的。 这家医院的医疗条件,也是最好的。 他自己的病人,在他束手无策、甚至打算用匪夷所思的方法种菌时,自己好了。 这是打他的脸。 这是对他医术的质疑。 他不相信,不相信在肠胃这个科目上,有人会比他更优秀,而且对方是个女人,用的是愚昧的中医。 不! 他不等护士说什么,自己冲到了阮佳寒的病房。 这时候,时间是十点半。 顾轻舟来探病,裴诚也来了。 阮佳寒的情况,顾轻舟已经知道了,正在和裴诚解释自己的用药,也打算告诉阮佳寒和路茹,她到底是怎么治疗的。 不成想,顾轻舟的话题刚刚开头,陈医生就跑了进来,打断了她。 陈医生满头的汗,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冷汗。 他站在门口,唇色发白:“阮先生,您这几天是不是吃了什么新的西药?” 然后他不等阮佳寒回答,直接看向了顾轻舟:“你到底是用了什么药?是不是偷偷用了外国来的西药?” 顾轻舟道:“陈医生,你这是在羞辱谁?羞辱你自己,还是羞辱医院,觉得医院拿不到最新的资源?” 陈医生僵住。 “你……”他快要语无伦次,“我不相信,也许明天就更加严重。” 裴诚、阮佳寒和路茹,一起蹙眉。 这位陈医生,为了自己个人的输赢,居然诅咒起病人来。 “陈医生,你对医院有什么不满吗?”裴诚冷冷问。 裴诚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每次说话时,脸色一沉,目光就从坚硬的镜片后面折射出去,顿时就像冰箭,又是冷又是锋利。 陈医生略微后退了一步。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 顾轻舟轻咳了下,打断了病房里的剑拔弩张:“陈医生,我没有用什么新的药,我用的是中药。” 她转过脸,看向路茹和阮佳寒:“我不让你们自己熬药,不是担心你们的手艺,是担心你们的信心。 我给阮少喝的,只有一味药——车前子。中草药的方子里,多半是混合好几种的,我怕一种药拿给你们时,你们心里起疑惑,从而不肯相信我,耽误了病情。” 路茹和阮佳寒的确是震惊了下。 这么难的腹泻,一味药治好了吗? “……之前咱们也说过了,不是西医不行,也不是西药不好用,而是阮少自己出现了抗药性。目前还没有新药问世的话,这种情况真的有点危险。 所以,我用了车前子。车前子不是治疗腹泻的,而是利尿的。”顾轻舟道,“我通过利尿的方法,治好了腹泻。” 陈医生再次被震惊。 他和阮佳寒夫妻、裴诚一起,错愕看向顾轻舟。 顾轻舟就很有耐心,跟他们解释:“中医上说,腹泻一定是体内湿盛。跟肠道有关。 我们吃下去的东西,通过肠胃,小肠分辨清、浊。清的部分由脾输往全身,浊则下注到大肠。大肠吸走剩余的水分,干燥的粪便再排泄出去,水再分给膀胱。 这是很明确的分工,是不是?我不知西医如何解释,中医是如此表述的。 当体内的湿濡太盛,肠道无法泌别清浊,水湿也走了大肠,就导致腹泻。时间长了,清浊不分越发严重,腹泻也就越来越严重。 这时候,当药对肠道不起作用时,就要从源头上解决‘清浊泌别’的问题。车前子入膀胱,用药将水分牵向膀胱利尿。 水湿通过利尿排泄,肠道环境恢复正常时,身体的营卫发挥了作用,于是身体起了自愈,就像陈医生说的,菌群重新生长,故而腹泻自己就好了。”顾轻舟道。 这是中医对身体的理解。 陈医生听了,居然完全正确,一时间又愣在那里。 “这就是您说的‘对症下药’。”裴诚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司太太,您这第一神医当之无愧。” 陈医生又诧异看向了顾轻舟。 他没有在国内生活过,不知道第一神医。 这一刻,他被说服了。 他的病人也被顾轻舟治好了。 他满腹的郁结和失落,转身就离开了病房,没有和阮佳寒打招呼。 路茹和阮佳寒听了,也是频频点头。 “如果医院不舒服,可以回家住。”顾轻舟给阮佳寒把脉,“回去慢慢调养。换个环境,身心自在,更利于恢复。” 阮佳寒夫妻对顾轻舟的话深信不疑。 他们当天就办理了出院。 阮大太太赌气不肯来,过去的三天既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似的。 一到医院,就听说出院手续办好了,阮大太太也是震惊:“怎么……” “已经痊愈了,妈。”路茹笑盈盈对阮大太太道,“接佳寒回家,慢慢调养。” 阮大太太愣在了原地。 第1421章 和谈成功 又过了五天,阮佳寒痊愈,能吃点正常的饭菜,只是以清淡为主。 他也算是适应了新加坡的环境。 阮家特意请顾轻舟吃饭,要感谢顾轻舟。 阮大太太、路茹和顾绍,亲自来请的。 顾轻舟就带着玉藻一块儿去赴宴。 宴席上,阮家的人旁敲侧击,似乎是很想知道司行霈的行踪,顾轻舟一概装聋作哑。 饭后,阮大太太特意和顾轻舟闲聊。 她略有点尴尬,把顾轻舟请到了偏厅:“之前我态度不好,司太太莫要见怪。” “我能理解。”顾轻舟道。 阮大太太诚心道歉,就和顾轻舟掏心挖肺,说起心里话:“兰芷刚生下来,才四斤多。我抱在怀里,就觉得份量不对。 我怀了九个月的孩子,清清楚楚的。而且,我已经生了好几个儿子,对孩子的体重还是有点估量的。 我跟老爷说,他和佣人都觉得我失心疯了。我那么多的儿子,老爷盼闺女盼得要发疯,我自己也想要个闺女。 可是不对。母亲的感觉是最灵敏的,兰芷不像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感觉得到,我那段时间时常发病,至今想起来都痛苦不堪。” “这是产后的一些症状,肯定很难受。”顾轻舟接话。 阮大太太点头:“生不如死。吃不好、睡不好,直到兰芷两岁,我的症状才稍微缓解。” 顾轻舟点点头。 “我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直到听说了阿绍的消息。家里人都知道,我从兰芷出生就不喜欢她。 佳寒最孝顺,又因为娶亲这件事上没听我的,总是对我有点愧疚,他陪着我去了法国找阿绍。 一见到他,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儿子,分别了快二十年,可我一眼就看得出来。”阮大太太说到这里,声音发涩,“你能明白吗?我之前的苦,全是白吃了。 我的儿子,从小离开了我,也吃了很多苦,而我还养大了仇人的女儿。偏偏家里所有人,明知她不是阮家的,依旧疼爱她。” 顾轻舟没言语。 阮大太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眼泪忍住。 她是真的恨秦筝筝。 “……我没办法和顾家的人太亲近,尤其是你。顾缨不太像顾家的人,她更像是个孤儿,而你不像。”阮大太太道。 顾轻舟点头:“我能理解。” “你不能理解。你没有丢过孩子,不知道母亲的心情。”阮大太太摇摇头。 顾轻舟就沉默了。 也许,她真的不理解。 没经历过,非要说明白,其实是很表层肤浅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是表达不出来的,外人也体会不到。 “我希望阿绍好,可他不好。”阮大太太继续道,“他和徐歧贞分手开始,我就知道他不能好了。” 顾轻舟抬眸,看着阮大太太:“大太太,我已经结婚了。我对阿哥,我说得很明白,他是懂得的。这些日子,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您看到没有?” “是啊,我看到了。”阮大太太说到这里,略感欣慰。 和两年前初回国相比,顾绍冷静了很多,也理性了很多。 他也摆正了心态。 “可是,他心里放不下。”阮大太太道,“每个人都是这样,第一个喜欢的人,哪怕七老八十都无法真正释怀。” 顾轻舟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我希望,他能离你远一点。”阮大太太道,“家里的事,有老爷做主。他们要来新加坡,我也劝不了。为此,我总是提心吊胆。” “您不必如此。”顾轻舟道,“我相信阿哥,他将来会幸福的。” 阮大太太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从前的罅隙,我说给了你听,咱们冰释前嫌,如何?” “这个自然好。”顾轻舟笑道。 “那好,你以后常来玩。”阮大太太也终于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不少,“佳寒的病,多亏了你。” “医者本分。”顾轻舟道。 “在你看来,不过是医者本分;在我们看来,就是再生父母了。”阮大太太道,“阮家记得这个恩情的。” 顾轻舟笑笑,没有继续谦虚。 回去的路上,顾绍问顾轻舟:“我妈说了些什么?” 顾轻舟就如实告诉了他。 顾绍听了,沉默了很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顾轻舟道,“阿哥,你多孝顺她。” 顾绍点点头。 然后,他声音很低,道:“舟舟,阿哥对你,从来都没有龌龊的心思。你好,阿哥就觉得很好。” “如果你心思不对,我不会感觉愉快,也不会和你走得这么近的。”顾轻舟道,“阿哥,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顾轻舟道。 “我们是家人。”顾绍道。 顾轻舟嗯了声。 玉藻坐在后座,认真听着顾绍和顾轻舟说话。 她没听懂,于是不懂就问。 孩子一打搅,顾绍的情绪就完全好转了。 他和玉藻扯了半晌的闲话,车子就到了司府。 一进门,顾轻舟就发现几名副官正在集合,司督军似乎在说什么。 “怎么了阿爸?”顾轻舟看了眼集合的人,问司督军。 司督军冲她摆摆手,然后对几名副官道:“赶紧收拾好,乘坐两个小时后的邮轮回国。” 副官们道是。 直到副官们解散,司督军才冲顾轻舟招招手。 顾绍带着玉藻先进去了,顾轻舟和司督军坐在门房的小厅里喝茶。 “这六名副官,都超过了二十四岁,在司家做了七八年的事。国内的和谈落定了,阿霈发电报,让送他们回国,安排到军中去谋个前途。”司督军道。 司家的副官们,个个忠诚,除了司督军和司行霈挑选他们时眼光犀利,也是因为前途光明。 在司家服侍几年,放出去至少是个团长。 如果从小兵熬到团长,那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好的运气,更多的军功,远没有司家做事来得有保障。 司督军父子,一直很照顾手下的人。 “和谈定了?”顾轻舟惊喜,“司行霈是不是要回来了?” “他说十三号回程。”司督军道。 这是司行霈承诺的日期。 当天晚上,顾轻舟也接到了司行霈的电报。 随后几天,好消息不时传过来。 不止是顾轻舟他们听到了,新加坡的其他人也听说了。 “就要和平了,军阀割据算是彻底结束了,国内很难再有动乱,阮家在考虑要不要回去。”顾绍对顾轻舟道,“他们让我问问,司家怎么想的。” 第1422章 隐居开始 国内的战事眼瞧着就要结束了。 搬离南京时,阮家和徐家对局势不太相信,总感觉战事会绵延不绝,加上很多人家都走了,也就跟着走了。 不成想,他们刚出来不到两个月,战事就停了。 他们很多生意还在国内没撤。 就连家人,也只是搬来了一部分。 等战事停止时,他们自然要考虑回程。 “阮家如果想回去,当然可以。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把异地当故土。但司行霈不会任官,我公公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我们是不会回去的。”顾轻舟道,“没有政治原因,单单是个人选择。” 顾绍似懂非懂。 “舟舟……” “阿哥,如果其他人来问我,我会打官腔。但是跟你,我说的是实话。司家留在新加坡,跟国内的局势和政治无关,仅仅是个人偏好和选择。如果阮家想回去,没必要参考我们,可以问问徐家。”顾轻舟道。 顾绍这才确定。 “那好,我先回去了。”顾绍道。 接下来的几天,徐家和阮家都在犹豫不决。 与此同时,新加坡也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全国统一了,所有的军阀都拥护自由民主,承认南京政府。 顾轻舟接到电报时,眼泪下来了。 这是司行霈十几岁时候的理想。 等他年至三十,终于实现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一直苦苦经营,终于推动了局势。 当然,能取得最后的和平,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你阿爸要回来了。”顾轻舟对玉藻道。 玉藻很担心:“姆妈,你为什么哭?” “姆妈高兴。”顾轻舟哽咽着道,“我想你阿爸了。” 玉藻小小的胳膊,抱住了顾轻舟的手臂:“姆妈不哭,玉藻陪着你呢。” 顾轻舟就抹了眼泪,抱起了玉藻。 又过了几天,顾轻舟和司督军收到了更多的情报。 “第一军的军长是颜新侬。”司督军道,“第一军的驻地就在江南,岳城和平城都在他的军区范围内。” “那我义父是不能退休了。”顾轻舟笑道,然后她又问司督军,“阿爸,您羡慕不羡慕?” “我劳碌有瘾啊?”司督军道,“只有他羡慕我的份。” 顾轻舟又笑起来。 “第一军有四个师的编制,都是曾经岳城和平城的老人。他们在颜新侬手下,我也放心,没辜负跟随多年的老部下。”司督军欣慰道。 他们父子离开了军队,其实是躲清闲了。 依照他们的资历和曾经的地位,是没资格躲这个清闲的,因为他们和很多人的命运有关。 曾经岳城、平城的军队,那些军人们的前途,都系在他们父子头上。他们退了,那些年轻的军官们怎么办? 如今好了,他们可以在颜新侬的羽翼之下。 “颜新侬做第一军的军长,大概是阿霈活动的结果。”司督军道。 颜新侬等于是替司家父子承受了重担,挑起了司家父子的责任。 顾轻舟叹了口气。 “各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司督军道,“等将来颜新侬退了,到新加坡来,我们会分一份产业给他。” “那我先替义父谢谢您。”顾轻舟笑道。 顿了顿,顾轻舟又问:“以前的旧部,如今都分布在第一军了吗?” “差不多。第三军军长也是我的老友,有不少人在第三军,算是他们各有前途了。”司督军道。 顾轻舟点点头。 同时,她也接到了关于叶骁元的消息。 顾轻舟拿到了电报之后,去给叶姗和华云防看。 见过了司行霈之后,叶姗和华云防并没有立刻回去,他们打算在新加坡多住些日子,顺便再去香港逛逛。 “军政府撤了?”叶姗拿到电报,看到她父亲是国民第六军的军长,诧异问顾轻舟。 “撤了,全国的地方军政府都撤了,大家都拥护统一。叶督军现在是叶军长,他手下的是第六军,同时监督第七军和第八军,‘兼任西北防军总司令’,就是这个意思。”顾轻舟道。 叶姗了然。 她道:“那我们得早点回去。” “是的,你父亲对华云防肯定有安排,估计不日会发电报给你。”顾轻舟道。 她猜对了。 第二天,叶姗就收到了叶督军的电报,果然是催他们两口子赶紧回去。 叶姗来的时候,一路上打听消息,故而是坐专列到了南京和平城,再从岳城出发到新加坡。 回去的时候,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顾轻舟直接派飞机送她。 她的飞机,还是当初叶督军送给她的。 “反正有飞机,你不一起去一趟吗?”叶姗邀请顾轻舟,“阿妩的第二个孩子快要生了,你也去看看她。” “等孩子满月。”顾轻舟笑道,“司行霈快要回来了。我们来新加坡时,还有很多人留在国内。等司行霈这次回来,司家差不多是全部搬过来了,到时候家务事很忙。琼枝要上班,家里离不开我。” 叶姗也不强求。 “那等阿妩的孩子满月,我们给你发电报。”叶姗道,“你要记得来。回头阿妩问我,我也这样告诉她。” “好。”顾轻舟笑道。 叶姗他们当天下午,就飞回太原去了。 到了新历的八月十三号,天气晴朗炎热,司行霈终于到了新加坡。 他的飞机直接落在新加坡的。 这次,他还带了其他人过来。 一下飞机,司行霈先上来拥抱了顾轻舟。 顾轻舟很不自在,当即翻脸:“别胡闹。” 很多人看着。 来接他的人,以及他带过来的人,全部瞧着他们,包括司督军。 司督军倒是没什么不悦。 司行霈却不放手。他凑在顾轻舟的颈窝里,嗅着她的气息,声音是轻松愉悦的:“轻舟,我余生就剩下吃喝玩乐了。” 顾轻舟心里发软。 一生的大事,司行霈都做完了。他十岁上战场,三十二岁结束,整整二十二年的军旅生涯,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他想,此生再无战事了。 他的祖国,肯定会一直繁荣稳定下去。 “别,这样说不吉利。”顾轻舟笑道,“每次笃定,结果都会不如人意。” 司行霈道:“别咒我。” 然后,他才依依不舍放开了顾轻舟。 第1423章 父亲的尴尬 司行霈回到新加坡,带了不少人,其中有好几位是顾轻舟熟悉的。 不过,她一直被司行霈霸占着,根本无法分身,连句问候的空档都没有。 司行霈对司督军道:“我知道您有很多想问的,过几天吧。我要先陪陪太太,过几天我空闲了,再慢慢说话。” 说罢,他就把顾轻舟拉上了汽车。 来接他的、他带过来的,全部被他丢在了空地上。 顾轻舟说了句什么,司行霈不由分说关紧了车门。 司机也被他撵走了。 司行霈开着汽车,很利落回到了司府。 一进门,他就脚不沾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瞧见乳娘正在逗孩子,诧异看着归来的他,司行霈淡淡一点头。 然后,他把顾轻舟带上了楼。 顾轻舟对他的行为实在又是羞又是恼:“全家人都看着,你要点脸吧!” 司行霈道:“我血气方刚的年纪,离开了太太好几个月,回来先跟太太亲热,有什么不妥?” 顾轻舟:“……” 她是个老式又内敛的性格,对司行霈的做派至今都无法接受。 司行霈吻住了她。 他的手娴熟钻入了她衣襟里。 扣子被他弄开了,顾轻舟无处可逃。 正在此时,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的玉藻,兴奋跑上了楼,还问乳娘:“我阿爸回来了吗?” 顾轻舟忙推他:“玉藻来了。” “没办法,让她也等着。”司行霈道,“我现在也出不去。”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他。 的确,他这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没办法见人。 顾轻舟无力扶额,然后自己先笑了。 她一笑,浑身就软绵,司行霈亲吻她时轻微的触感,让她发痒,更加笑得停不下来。 声音传到了门外。 两个孩子的乳娘正在劝玉藻,玉藻却道:“我听到我姆妈笑了。我阿爸回来了,是不是?” 顾轻舟连忙把头埋在枕席间。 做家长应该端庄的,顾轻舟也一直做得很好,直到司行霈让她破功。 “陈嫂,让玉藻进来吧。”顾轻舟停了笑,对门外的人道。 司行霈还没来得及抗议,门就被玉藻推开了。 他只得半躺着,弓起膝盖,拉过顾轻舟床上的薄毯盖住自己,换上了慈父的笑容:“玉藻。” 玉藻就要往司行霈身上扑。 顾轻舟急忙抱住她,笑道:“姆妈怎么教你的?大姑娘了,不能总是扑到人家怀里,是不是?” 玉藻就落在顾轻舟怀里不动了,她盯着司行霈,生怕他跑了似的:“阿爸,你这次不走了吧?” “不走了,阿爸明天带你出去打鱼。”司行霈笑道,“玉藻还想玩什么?” “我想去马六甲,从柔佛长堤上走过去。”玉藻道。 “好,咱们明天早上五点起来,趁着早上凉爽,步行走过柔佛长堤,去马六甲。”司行霈笑道。 玉藻欢呼。 司行霈又问她:“你怎么知道要步行走过柔佛长堤?” “我听小姨说的。”玉藻道。 小姨是指顾缨。 司行霈点头答应了。 闲扯了片刻,司行霈从尴尬状态里缓解了出来,起身抱了玉藻:“走,阿爸带你去玩。” 他抱着孩子,从二楼的窗台上翻了下去。 顾轻舟大惊。 玉藻则是兴奋得大叫,尖叫声里还有放肆的大笑。 顾轻舟奔向阳台时,他们俩已经落地了,玉藻简直是要疯了,笑得毫无淑女气质。 “司行霈!”顾轻舟气得咆哮,“你等着!” 司行霈不理她,带着玉藻跑了,还对顾轻舟道:“别走,等我回来。” 顾轻舟有心去前头看看的。 可又担心她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司行霈又去人前捉她,会弄得更加尴尬,索性留在屋子里。 正好老二雀舫这时候醒了。 雀舫性格活泼,只要醒过来就不能安宁,非要乳娘或者顾轻舟抱着他。 乳娘抱他有时候不管用的,但只要趴在顾轻舟的怀里,他就能露出很明显的喜悦。 “这孩子最爱太太了。”雀舫的乳娘石嫂在旁边说。 开阊的乳娘道:“太太辛苦生了他,他是知道的,将来肯定孝顺。” 顾轻舟笑了笑。 她没指望孩子多孝顺她。 儿子长到五六岁,就会跟父母渐行渐远,再往后就是平衡的、独立的,不依附的。 “他能成器,我就很满足了,不求他孝顺。”顾轻舟笑道。 将来老了,司行霈会照顾她的,顾轻舟也没想过要孩子养老。 约莫半个小时后,司行霈又回来了。 他已经打发了玉藻。 然后,他让乳娘把他的两个臭小孩抱出去玩:“黄昏之前就别回来。” 两位年纪不大的乳娘,都有点尴尬,同时偷偷忍笑,抱着孩子就走了。 这个下午,顾轻舟身上的汗就没干过,其中还晕过去一次。 司行霈是把所有的思念,一股脑儿透给了她。 顾轻舟依偎在他怀里,想着小睡片刻,要起来吃晚饭,否则不像话,被佣人们取笑。 不成想,实在太累了,等她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她闻到了淡淡雪茄的清冽。 司行霈不知何时醒过来,站在阳台上抽烟。 这天是农历的七月十五,琼华把天地照耀得如白昼,四点多的月色明亮,顾轻舟能看见司行霈的表情。 他用一种欣慰、愉悦、放松的表情,打量着月光下的庭院,以及远处的楼阁、屋脊。 顾轻舟想,他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此生最美妙的。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一辈子追求的大计,他说过要隐居,如今也算是“隐居”到了新加坡了。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 “司行霈……”顾轻舟喊了他。 司行霈回神时,顾轻舟也走到了阳台上。 他就顺手把烟蒂灭了,一把搂过了她的腰,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下:“身上疼吗?” “不疼,就是酸。”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起来:“不适应。以后我天天在家,你就会习惯了。” 顾轻舟啐他。 他搂住了她的腰,道:“轻舟,等我的事情彻底结束,孩子们差不多也大了,咱们就去旅行吧?” 他除了国内的事,到了新加坡也有其他事的。 前些日子他偷偷从前线离开,就是为了那件事。 “好。”顾轻舟笑道,“孩子几岁算大了?” “十岁。”司行霈道。 他已经做好了把自己十岁的儿子扫地出门的打算,就跟当初司督军对他那样。 顾轻舟:“……” 第1424章 访客 司行霈回来的第二天,逗孩子玩,因为他举高了长子开阊,让那岿然入定般的孩子露出了微笑,于是他一高兴,把孩子抛起半米高再接住。 顾轻舟气得心梗。 “他高兴着呢,小孩子别太娇气。”司行霈有理有据。 顾轻舟几乎要家暴,打死这个不靠谱的男人:“他脑袋还没有长好,你快要把他的脑袋晃碎了。” “又不是纸糊的,别担心。”司行霈继续不肯认错,“开阊喜欢刺激的,像我。” 顾轻舟:“……” 她彻底明白,自己是给司少帅生了两个玩具。 她实在没眼看了,留下乳娘们胆战心惊,自己去了前院。 这次司行霈过来,把家里剩下的财产和人都带了过来。 财产是指他们在各地的一些固定资产,这次全部出手了;人则是家里的亲戚,比如司行霈的二叔全家,以及司督军留在岳城的姨太太。 司督军还有三位姨太太在世,不过其中两位早年就不受宠了,没有跟过来。 司行霈也发电报给司督军了。 司督军好些年没见过那两位姨太太了,有跟没有是一样的,而且她们都没有子嗣。他让司行霈给她们一大笔钱,足够她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彻底放了她们自由。 以后她们哪怕是嫁人,都跟司督军无关了。 两位老姨太太感恩戴德,拿着钱走了。 这次跟着一起来的,只有司督军的五姨太花彦。 司督军也让她离开,说自己身边不需要人,但她很坚持,仍想留在司家。 既然她坚持,司督军就没有异议。 顾轻舟要安顿这些亲戚朋友,忙碌了一整天。 好在家里可以用的佣人多,随便把他们派出去,事情就能办妥,顾轻舟只是陪着二叔和二婶闲聊。 下午的时候,顾绍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阮家的其他人,是阮佳寒和另一位男士。 “我妈听说你家亲戚到了,特意让我们来看望。”顾绍解释。 阮佳寒刚痊愈不久,清瘦得过分,但还能走路、说话,已经逐渐恢复了体力,也可以代表阮家出门访友。 顾轻舟对他这么大的恩情,司行霈来了,阮佳寒肯定要亲自登门。 除了他们兄弟,还有位年轻人也跟着来了。 此人穿着黑色的西裤,同样的黑色衬衫,头发打理得很整齐,让顾轻舟想到了蔡长亭,就多看了他几眼。 顾绍就在旁边介绍:“舟舟,这位是我七叔。” 男人也自我介绍:“我叫阮燕峰,久仰司太太。我昨天刚从南京过来,今天就来叨扰了。” 顾轻舟了然,和他握手。 她是知道阮燕峰的。 阮燕峰是阮家老太太四十五岁的时候生的,比顾绍和阮佳寒的父亲小整整二十八岁,今年也快三十了。 他是阮家家长唯一的同胞亲兄弟,又因为没结婚,一直跟着兄长,打理家族的生意。 阮燕峰是老来子,父母宠爱得不行,大哥也是亦兄亦父的疼爱他。 阮家其他的叔伯,都是姨太太生的,早已分家。迁来新加坡,阮家也没带那些族人。 之前阮燕峰没有跟着一起来,是留下善后了。 这位年轻的叔叔,做生意很有门道,是阮家大老爷的左膀右臂,为人又慷慨圆滑,在南京的商圈里颇有名气。 听闻他还是商会的秘书长。 阮家的大老爷在南京的商会里没什么资历,阮燕峰完全是靠着自己爬上去的,地位俨然要超过他大哥。 两年前顾轻舟刚从太原回来,在南京小住过,就听说过这位阮公子。 只是一直没碰上。 阮燕峰很忙,顾轻舟也忙,而且不是同一个圈子的。 “我也是久仰。”顾轻舟笑道,“这么说,贵府不打算回去了?” 阮燕峰也来了,阮家善后的工作大概是结束了。 “不回了。”阮燕峰很自然和顾轻舟接话,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刚刚统一,局势谁也说不准,最有实力说话的人退隐了,我们也没什么安全感。” 顾轻舟微微笑了笑。 阮燕峰是在说司行霈和司督军。这对父子是统一大业的主心骨,他们却放弃了官位来新加坡隐居,让很多人不安了。 没了司行霈,统一能维持多久?和平能维持几时? “咱们的家园,外有列强环伺,内有军阀割据。如今是解决了军阀割据问题,可外头呢?那些外国人,还盯着呢。”阮燕峰又道。 总之,阮家对局势不放心。 “阮七爷,您很有远见。”顾轻舟道。 “司太太过誉了。”阮燕峰笑起来。 他们俩倒是很能谈。 顾轻舟去年就到了新加坡,比起阮家,她对新加坡就熟悉多了。 “司太太,听说您还是护卫司署的副护卫司,那我能不能托您办件事?”阮燕峰问。 顾轻舟道:“您说,我尽力而为。” “我想要一张居住证,写两个人的名字,除了我之外,另一个留白。”阮燕峰道。 旁边一直旁听的顾绍好奇问:“七叔,你要结婚了吗?” 阮佳寒的唇角却抽了下。 很显然,阮佳寒是知道一点什么的,他想要打断阮燕峰和顾绍,可一直没找到适合插嘴的空隙。 “不,我是防止家里罗嗦。”阮燕峰笑道,“我以后不跟家里人住在一起,打算在中心地带买间房子。 朋友肯定有。我交朋友,有时候能维持三五个月,有时候能维持大半年,填个模糊的名字,不管是警察还是家长面前,我们都是合格居住。” 这席话,是一个极品花花公子的胡言乱语。 可顾轻舟记得,这位阮七爷的风评还不错,感情生活一直空白,未婚,关系清楚简单。 怎么到了新加坡,突然就想要过起招蜂引蝶的日子? “七叔,这不合适。”一旁的阮佳寒,小心翼翼开口了,保持着他的微笑对阮燕峰道,“再说,家里人不一定会答应你单独住。” 这对叔侄俩年纪只相差几岁,能力却是天壤之别。 阮燕峰一笑:“说的也对。” 然后,他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改日单独谈,就把这个话题绕开了。 顾轻舟倒是生出几分好奇,不知这位阮七爷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第1425章 最幸运的人 阮家兄弟和顾轻舟闲聊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司行霈。 司行霈找到了玩孩子的乐趣。 他说要先玩几天,再处理正经事,就果然在内院玩得乐不可支。 他抱着玉藻翻墙,把两个儿子轮流往天上抛再接住。 总之,顾轻舟是在旁边吓得半死的,到了快要谋杀亲夫的地步,只得避开了,眼不见为净。 “阿哥,你们留下来吃晚饭。”顾轻舟道。 阮燕峰代替顾绍做了回答:“你们这边人多,怪麻烦的。改日再来打扰。” 顾绍也道:“是啊,舟舟。我们是过来看望的,等你们收拾利索了,再一起吃饭。” 他们离开之后,顾轻舟就叫人安排晚膳。 饭厅还是热闹非凡。 二叔家人口众多,又多了五姨太花彦,两张桌子勉强能把大人小孩都安排妥当。 玉藻在岳城生活了三年,颜太太逢年过节都要带着她去亲戚朋友家,包括司家的亲戚朋友。 故而二房的人,玉藻比顾轻舟还要熟悉,一口一个“叔祖父”“叔祖母”,叫得甜腻。 没人不爱玉藻。 吃了一顿热闹的晚膳,各自散去,顾轻舟带着玉藻和司行霈一起回房。 司琼枝却说起了阮燕峰。 “阮七叔?”司琼枝笑道,“我跟他很熟的,他也来了吗?” “你们很熟?”顾轻舟有点意外。 “嗯,他是我们的校友,以前学过医的,不过没毕业就放弃了。我们有个助教,跟他关系很好。对了,他跟徐家的关系也很不错。”司琼枝笑道。 到处都是熟人。 “大嫂,你有阮家的电话吗?”司琼枝问。 顾轻舟道:“我要回去找找。” 她回到了房间,找到了顾绍留给她的电话,然后让佣人送给了司琼枝。 司琼枝看了眼时间,才晚上九点不到,这个时候还没有睡觉,却又不会忙碌,是最清闲的,打电话正合适。 于是她给阮燕峰打了。 阮燕峰接到了电话,笑道:“小丫头,我今天还去了你家,你怎么不在?” “我上班呢,叔叔。”司琼枝笑道。 阮燕峰道:“找打吗?” 司琼枝就笑起来。 她时常把阮燕峰叫“叔叔”,为的不是尊重他,而是损他。 阮燕峰每次都要抗议,却又会反过来倚老卖老。 “何时休息?叔叔请你喝咖啡。”阮燕峰道。 “就喝咖啡吗?”司琼枝道,“不请我吃饭?” “我答应了某人,不和太漂亮的女孩子吃饭,免得某人吃醋。”阮燕峰道。 司琼枝啧啧:“不害羞,不要脸!某人上次还跟我说了,不打算跟你好,你就自认了某人是你的吗?” “那你还不帮叔叔说几句好话?”阮燕峰道。 “叔叔请客呀,先贿赂我。”司琼枝笑道。 两人扯了半天,最后约定了明天去吃饭。 不止是他们俩,还有神秘的“某人”。 不成想,翌日司琼枝下班时,到了约定好的餐厅,只有阮燕峰。 “就你自己吗?”司琼枝问,“‘某人’是没到,还是不来?” “不来了。”阮燕峰道。 他又解释了下。 司琼枝笑笑,没理会。 他们先叙了久别之情,彼此了解了对方的现状,才开始说些闲话。 阮燕峰问司琼枝:“可交男朋友了?” “没。” “怎么还不找一个?你也眼瞧着不小了,家里人不着急吗?”阮燕峰问。 司琼枝素来很刻薄,当即翻了个白眼:“叔叔,您好意思跟我说这种话吗?您老都三十好几了!” 阮燕峰拿筷子敲她的头:“我的情况你不了解吗?” 司琼枝捂住了脑袋。 后来,这个话题就放过去了。 他们吃得是西餐,饭后甜点时,司琼枝要了草莓冰淇淋。 这家餐厅,用的是新鲜草莓汁,而不是草莓粉,司琼枝觉得虽然新鲜,味道却太淡了,有点不对味。 她咬住勺子,半晌才吃一口。 “你有什么心事吗?”阮燕峰慢慢喝咖啡,“方才你进来,我就想问了。” 司琼枝的牙齿松开了小软勺。 “有点。” “跟我说说。”阮燕峰放下了咖啡杯,做出慎重的洗耳恭听。 司琼枝却不知从何启齿。 “跟男人有关吗?”阮燕峰问。 司琼枝想了想:“是的……” “谁?” “裴诚,你也认识的。”司琼枝艰难道。 阮燕峰点头:“嗯,认识的,不过不算特别熟,他比我小两岁,小时候也不是一起玩大的。” 司琼枝用勺子搅了下冰淇淋。 冰淇淋已经融化了一点,是粉融融的颜色,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她却吃不下了。 她沉吟了片刻,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了阮燕峰。 她说得畅快淋漓。 她很久没这样聊过,倾诉过自己的郁结。 可能是对家里人,多少有点怯意,只有面对自己的朋友,才能畅所欲言。 阮燕峰认真听完了,问她:“你在南京实习的时候,跟他是同一家医院吗?” “嗯。” “时常能见到他,你一点也没留意到他?”阮燕峰又问。 司琼枝摇摇头。 阮燕峰就道:“琼枝,女孩子的心很柔软,有时候会被感动。就好像一间屋子,被人推开了门。 进来的人,能不能住下,就要靠后续的发展。并不是推开门的人,一定就是主人,你明白吗?” 司琼枝想了想:“你觉得我现在这些情绪,仅仅是因为感动吗?” “至少暂时是的。”阮燕峰道,“如果感情是台阶,他已经爬到了顶端,而你刚刚踏上第一步。 你和他不对等,你站在原地犹豫,害怕自己爬不到他相同的高度,又担心让他空等,其实都是无用功。” “那我怎么办?”司琼枝紧张问。 “往上走,往他身边走。”阮燕峰道,“哪怕你走到了他身边,觉得风景不是你想要的,也可以重新下来。 谈朋友就是这样,觉得适合就相处,相处下来不适合就分手。这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可以反悔的。” 司琼枝似乎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他约我去读书会,那我去看看?”司琼枝问。 她最近烦恼的,就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 她答应了,应该是必须去的,这是她的原则;可她又很担心,怕自己辜负裴诚的期望。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只有往前走,才不算彻底负了裴诚,至少她在努力回报他的深情。 至于结果,不往前走是不知道的。 “去吧。”阮燕峰笑道,“我相信一个能为你做伪证的人,不会让你失望的。” 司琼枝笑了起来。 “七叔,认识你可真好。”司琼枝道,“你的某人真幸运。” 阮燕峰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听到她提起某人,眼里顿时充满了柔情。 他想,我才是最幸运的。 第1426章 你可是司机? 裴诚送了司琼枝两本书。 司琼枝拿过来,发现是作者丹特的英文原版签名书,待她仔细看时,不仅仅是签名,还是首发版。 这种首发版的签名书,早已被炒成了天价。 “是你的珍藏吗?”司琼枝问他,“是不是除了这两本,你也没其他的了?” “书籍的价值,在于传递的精神,否则就是一堆纸和一些墨迹。这些是纸和墨迹,那些也是,怎么区分贵贱? 所以,书本自身是没有特别重大的价值,值钱是作者的思想。既然都是思想,首版和其他版本表达的思想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不同?”裴诚道。 司琼枝拿在手里,掂量了片刻。 她其实不太心动。 身为岳城督军府的小姐,司琼枝从小锦衣玉食,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如果她想要首版书,她早就派人去收集了。 哪怕她父亲和兄长退到了新加坡,她家的财富买下整个新加坡也绰绰有余。 这样的两本书,肯定是裴诚的心头好。 他送给她,这是把一腔赤诚捧给她。如果不收下,他肯定会很失望。 可礼物太过于贵重,又是他特意珍藏的,司琼枝不太愿意夺人所好。 她正在两难,抬眸间看到了裴诚那镜片后面眼神的紧张,她的心毫无缘由的一软。 “谢谢。”司琼枝接下了。 裴诚的唇角微弯。 他始终内敛,喜怒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司琼枝依照往常的眼光,觉得他此刻有点冷漠,可细细一瞧,就会看到他眼睛微小的弧度。 那是很不自然的弧度。 就好像很想笑、却又用力压住,压得有点过头的那种不自然。 他的开心,至少是他面上表现出来的十倍。 司琼枝不知为何,也微笑了下,而且耳根发烫,低头撩了碎发。 “那周末读书会见。”司琼枝道。 裴诚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他走路都带风的。虽然他不说也不笑,可科室的所有人,包括病人,都看得出裴医生的好心情。 裴医生高冷得像常年阴沉的天空,突然之间乌云散尽,阳光普照。 那阳光不够强烈,像新加坡的冬天,温暖和煦,每个人都能感受到。 “裴医生,是有什么喜事吗?”有大胆的护士问。 裴诚道:“没有。”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额外奉献了一个微笑,笑得那护士面颊发烫,不知裴医生今天这风流倜傥到底是在抽什么风。 司琼枝也看到了。 裴诚并不看她,但他的愉快,司琼枝清清楚楚瞧见了。 她心里也好像悄悄开了一朵花。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白天的种种,忍不住笑了。 副官跟她很熟,年纪又不大,比司琼枝还小两岁,虽然高大威猛,却像个活泼的小兄弟,问司琼枝:“小姐,什么事这样高兴?” 他时常会跟司琼枝闲聊。 司琼枝道:“没事。” “小姐,是不是有人追求你?女孩子被喜欢的人恋爱,就会容光焕发。”副官道。 司琼枝的面颊莫名有点烫:“胡说八道,你才多大!” 副官觉得小姐欲盖弥彰,笑笑不再追问了。 第二天就是周六。 这周司琼枝和裴诚都不需要加班,而且周六上午十点就有读书会。 司琼枝早早就起来挑衣裳。 她铺了满床的裙子,一连试了七八套,都感觉不太满意。 正好这个时候,顾轻舟来了。 “……你要出门?”顾轻舟瞧着她大张旗鼓的架势,“这是要约会吗?” “不是,就是裴医生上次说的读书会。”司琼枝道,“时间是今天上午,我去看看。听闻很多同行,我想要留点好印象。” 顾轻舟忍笑。 司琼枝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立马道:“不许说。” 顾轻舟摊手:“我什么也没说。” 司琼枝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她非常的忐忑、紧张,恨不能落荒而逃。 “大嫂,我穿哪一件比较好看?”司琼枝问。 司琼枝如今长开了。她十五六岁时就很美艳,如今更加的精致妩媚,是个随便拾掇就光芒万丈的佳人。 此佳人穿什么衣裳都漂亮。 “淡绿色的这件。你很白皙,不太像南洋女孩子,淡绿色能把你的白衬托得更亮,很有活力。”顾轻舟道。 司琼枝的衣柜里堆满了各种衣裙,比百货公司的货架还要齐全。 她浅绿色的衣裳足足有二十多套。 顾轻舟替她挑选了一套无袖掐腰的长裙,又让佣人拿了双白色皮鞋给她。 司琼枝收拾妥当,对镜自照,觉得很满意。 “多谢大嫂。”司琼枝拿起了手袋,“我得走了,一会儿来不及。” “不用着急回来。”顾轻舟笑道,“玩得开心。” 司琼枝的脸色再次微红。 天气还是很炎热,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额头就起了一层薄汗。 她今天没有化妆,随便擦了擦汗,收起遮阳伞准备上车时,她听到了一声鸣笛。 司琼枝这才发现,有辆黑色汽车停在她家街道的对面,那株黄盾柱树下。 推开车门时,穿着黑色西裤、咖啡色长袖衬衫的裴诚走了下来。 天气热,他的衬衫挽起了半截,露出他尚算结实的小臂,镜片似乎也被融化了,他的眼神格外浓烈。 “司小姐,坐我的车子吧?”裴诚下意识推了下眼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司琼枝既然决定和人家出去,就不想拘泥这点小节,显得扭捏作态,故而道:“好,多谢你。” 裴诚替她拉开了车门。 司琼枝看到他拉开了后座,一时间啼笑皆非。 她侧过头,无声笑了几秒钟,才把笑容敛去,道:“你要给我做司机吗?” 裴诚明白了过来。 他胳膊僵硬的关上了车门,拉开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尽可能紧绷着脸,但眼角又弯了。 司琼枝上了车。 车子开出了,裴诚和司琼枝逐渐从那点不适应里缓解出来,两人一句一句的闲聊,倒也不尴尬。 “……我有点生疏,不太游刃有余。”裴诚对司琼枝道,似乎是解释他方才开车门的窘态。 司琼枝想了想,觉得游刃有余的男人,多半是社交高手,不如裴诚这般专一和虔诚。 她道:“我并不欣赏情场上游刃有余的男人。” 话题到了这里,算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裴诚和司琼枝此刻都想:我们是不是要更进一步呢? 第1427章 司行霈的考虑 入了夜,暑热退散了六成,空气里暗暗浮动着香灰莉的清甜。 “这是什么花?”司行霈问顾轻舟,“有点像槐花香,不过槐花不是这个时节开。” “是香灰莉。”顾轻舟道,“买院子的时候,主人家就种了很多,装修的时候没有砍掉。” 司行霈满意,深吸了两口。 他对顾轻舟道:“想不想去吃冰淇淋,再看场电影?新加坡有电影院吗?” “这地方和岳城差不多大,却比岳城要繁华一点。岳城有的,这边都有。”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那就去。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是英文的,你能不能听懂?”顾轻舟问。 司行霈顿了下。 他略微蹙眉,对顾轻舟道:“没有中国的电影?” “有是有,不过最近几场都是英文的,是美国的片子。”顾轻舟道,“你想要看中国的,大概还要等下一个季度。” 司行霈满眸不悦:“咱们自己开个电影院,再自己请人拍。新加坡如今七八成是华人,将来也许会更多,中国的电影才有市场。” 顾轻舟笑起来:“这又不是你家的。” 夫妻俩说了半晌的电影,最终没有去看成。 时间到了七点半,顾轻舟还要检查玉藻的功课。 “玉藻学中医,学得如何?”司行霈问。 “《伤寒论》快要背完了。现在她年纪还小,是机械记忆最好的时候,以背书为主。”顾轻舟道。 司行霈点点头。 他又问顾轻舟:“你对玉藻很有期望,那两个小子呢?” “儿子归你教。”顾轻舟笑道,“这是你做父亲的责任。” 司行霈听罢,不假思索:“行吧。” 顾轻舟的眼皮就跳了下。 什么叫行吧? 这敷衍的口吻,哪有做父亲的自觉? “你打算怎么教?”顾轻舟试探。 司行霈道:“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小孩子最是聪明,我这样的性格,你指望我教他们做谦谦君子吗? 教不会的,他们听了也听不进去,最后只会模仿我。所以不要太奢望。我小时候,督军也是把我带在身边的。 你看司慕,就是他姆妈带大的,我总感觉他性格黏黏糊糊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顾轻舟沉默了下。 司行霈觑了她的脸色,问:“怎么了,不想提他?” “不……”顾轻舟勉强笑了笑,“你突然提起,我有点不适应。” 同时,她也赞同司行霈的话。 孩子会模仿自己的父母,这是毋庸置疑的。 想要教育好孩子,自己先要以身作则;然后,要让孩子接触更多的人和事,让他们眼界开阔,有更多的模仿对象,从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像顾轻舟,平野夫人也承认,她是很像她乳娘的。 “那你以后就收收性子,要有做父亲的觉悟。”顾轻舟对司行霈道,“要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太太吩咐的,我尽力而为。”司行霈道。 两人没有去看电影,只是开车去了海堤。 走到了柔佛长堤的旁边,顾轻舟又带着司行霈去了趟总督府。 司行霈看了很久的总督府。 “怎么了?”顾轻舟问他。 “新加坡的土地,应该由新加坡人自己治理,而不是靠英国人。”司行霈道,“总有一日,这里会成为文化古迹。” 顾轻舟挽住了他的臂弯。 两人走得很慢,顾轻舟也跟司行霈讲道理:“新加坡之前很小的,也没多少人,人口不足一万,还没有小镇大。 几十年的时间,现在已经上百万的人口,没有英国人的治理和保护,是很难做到的。 真要讲道理的话,这里是人家英国总督一砖一瓦搭建的,一点点吸引外界认可的,并非英国人来抢占了新加坡人的地盘。” 司行霈很是不屑。 “如今的新加坡,华民很多,大家仍会觉得中国才是自己的祖国,新加坡是他们落脚的地方。”顾轻舟道,“你去街上问一问路人,他们觉得自己是哪里人。” “哪里人?” “华人,马来人,印度人,没人说自己是新加坡人。”顾轻舟笑道,“这更像是一条邮轮,大家乘上来,不过是渡过此前的迷茫。至于往后,就要靠时局了。” 司行霈微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你很有政治家的才干。以前承诺你,将来给你个高官。我想要兑现承诺,扶持你做新加坡的行政长官,如何?” 顾轻舟连忙打了他一下:“你跟我有仇吗?我下半辈子,也想清闲。教书、看病、养子,和你一起闲逛。” 司行霈大笑。 他俯身在她额头用力亲吻了下。 司行霈又告诉顾轻舟:“当年王珂给了咱们一大笔钱,你答应给他一个官做,你没忘记吧?” “嗯,我还想说这件事。” “我已经打点好了。王珂写你的传记,把你写出名了,也把自己打造成了知名的小说家。政府的文化部,会聘请他担任副部长。”司行霈道。 顾轻舟诧异:“这么高的官位,他年纪太轻了吧?” “我都撤了,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司行霈笑道,“依照他的贡献来说,这个副部长是应得的;他的名气也是足够的。唯一不够的是年纪。然而,事情哪有那么十全齐美的?” 顾轻舟哭笑不得:“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司行霈道:“嫌弃我没文化?” “唉,能如何呢?”顾轻舟道,“一直也不是个文化人啊。” 司行霈一把将她抱起来。 顾轻舟突然凌空,吓得大叫。 夫妻俩逛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回到了家里。 不成想,刚到门口时,遇到了裴诚的汽车。 司琼枝从汽车里下来,一双高跟鞋提在手里,慌不择路的上前敲门。 而裴诚,并没有从汽车里下来。 “等下。”顾轻舟让司行霈把车子往旁边停,等司琼枝进门了再过去。 佣人开了门,司琼枝头也不回的进门了。 裴诚则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的汽车在司家大门口,停了足足五分钟,直到副官走上前,似乎问他是不是有事时,他这才把汽车开走。 顾轻舟看着他的汽车远去,微微蹙眉:“他们俩又怎么了?” 早上司琼枝出去的时候,可是满心期待。 这么晚才回来,说明这一天过得很不错,怎么又闹了起来? “那就是裴诚吗?”司行霈问。 他才回来不久,也听说了裴诚的很多事。 第1428章 越级 顾轻舟睡前一直记挂着司琼枝的事,想着翌日要早起,在她上班之前去看看她。 不成想,顾轻舟六点多起来时,佣人说司琼枝已经走了。 “她今天是四点的早班。”佣人道。 顾轻舟没说什么。 佣人反而是跟顾轻舟闲话了几句:“太太,这个工作未免太累了。琼枝小姐时常在医院两天,她说什么48个小时轮班。很早上班、很晚下班,都是常事,哪里是大小姐该做的事?” 顾轻舟道:“这是救死扶伤的大事。” “有那些男人嘛。”佣人道。 顾轻舟就站住了脚步,看着佣人,笑道:“您羡慕男人能当官,能从政,能决定我们女人的命运吗? 正是因为小姐这样的辛苦,奠定了女人在这些行业的地位,将来咱们的女儿,也能活得像男人那样有尊严。 这是功在千秋的。如此好的机会,不拼命怎么行?别说我的女儿,就算是您的女儿,也不愿意什么都让男人替她做主。” 佣人想了想,道:“太太说的是。” 顾轻舟没见到司琼枝,倒是引发了自己的联想。 她想到昨天司行霈的玩笑话,说让她来做新加坡的长官。 这件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实现,第一是暂时没这个机会,第二是顾轻舟到底太年轻了些。 随着他们在此地扎根、随着顾轻舟的年纪逐渐增长,她的社会地位更受肯定。 假如她做了长官,她可以在政策上做些改变,让女人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 时代已经变了,再过十几年,也许女人就能在体面的行业里自谋生路了。 像琼枝那样,活得极其辛苦,但是脊梁骨是笔直的,天地间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有了地位,才有尊严。有了尊严,才是真正的自由。 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听到了浴室里的水声。 她一进门,看到司行霈把他的两个儿子都扔在浴缸里,任由开阊和雀舫扑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呛死他们。 顾轻舟连忙捞起不停下沉的开阊,气急败坏:“你作死么?” “小孩是会游泳的。”司行霈对顾轻舟道,“新加坡四面环海,如果他们不会游泳,将来很危险。” “游泳可以慢慢学。”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以为意:“我看雀舫游得挺好。如果你放下开阊,他也能游。” 浅浅的浴缸里,雀舫似乎能找到一种平衡。 因为雀舫平时就爱动,胳膊腿有劲,他玩得不亦乐乎。 顾轻舟:“……” 她真应该放手了。 说好了让司行霈教育孩子,顾轻舟觉得自己总是质疑他的这种态度,挺讨厌的。而且将来孩子大了,能听懂她的话时,也会把她当成退路。 到时候,司行霈的教育就会失去威信力,孩子只会被教育得不伦不类。 她果然放下了开阊。 无可奈何中,她想起了司行霈的那句话,脱口而出:“行吧。” 做父母,她和司行霈都是新手,再也没人谆谆教导她,只能跟这个不靠谱的男人一起,慢慢摸索。 开阊在浴缸里呛了好几口水,还是无法像雀舫那般灵活。 司行霈却不先管孩子,而是看上了孩子他妈,因为顾轻舟抱孩子的时候,单薄衣衫被水打湿了。 衣衫薄得几乎透明。 “别胡闹!”顾轻舟受不了他的目光,抱胸逃了出去。 孩子们玩了一早上的水,开心与否顾轻舟不知道,毕竟才那么小。不过,两个人都累坏了,睡得特别沉。 司行霈看着两个儿子的睡颜,问顾轻舟:“这么小,粉嘟嘟的,你能想象再过十几年,他们会变成不折不扣的混账吗?” 顾轻舟:“……” 司太太感觉这两孩子能在他们父亲的折磨下好好长大,也算是见过腥风血雨了。 顾轻舟每天有好几个小时,总是想掐死司行霈。 好不容易消停了,顾轻舟让他去找司督军,他们父子还有很多话没说。 等到了下班,司琼枝准时回来了。 “……读书会怎样?”顾轻舟问她。 司琼枝的脸色暗淡,之前的容光焕发全不见了:“还行。” “怎么了?”顾轻舟没有再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 她端详着司琼枝的神色,觉得她不像是恼羞成怒,更像是心灰。 如此说来,就不是裴诚未经允许亲吻了她这点小事了。 顾轻舟摸不准。 “没事。”司琼枝低了头,十分敷衍道,“大嫂,我太累了,早上四点多就起了。上午老师的手术,我又去做了助手,现在真的好累。” 顾轻舟不好拦着不让她走。 司琼枝离开之后,顾轻舟给裴家打了个电话。 裴家的人说裴诚今天要值班。 顾轻舟有裴诚办公室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去。 “琼枝看上去不太高兴,没事吧?”顾轻舟问。 裴诚道:“应该没事的,司太太。” “你没有欺负琼枝吧?” “岂敢?”裴诚苦笑了下,“劳您记挂了。” 顾轻舟旁敲侧击,裴诚却是闭口不答,只是不停的敷衍。 如此看来,这两个人是遇到了大问题。 不过,顾轻舟每天都很忙,也没空时时刻刻琢磨她小姑子谈恋爱的事。 她帮着二叔全家找房子。 然后,护卫司署的牛怀古还来找顾轻舟。 “……我跟裴家不熟,您比较熟悉些,您帮帮我。”牛怀古道。 牛怀古有个两岁的儿子,常发癫痫,在西医院住了很久,花了不少钱。医生建议他们去英国看看。 可牛怀古在英国没熟人。 他一来是经济上拮据,毕竟靠着护卫司署的那点薪水,都不够养家糊口;第二是他没门路。 他想让顾轻舟引荐,求裴家的人给他推荐一个英国的医院。 他也缺钱,却也不好意思找顾轻舟借。 顾轻舟闻音知雅意,道:“我去裴家问问,您先回去吧。” 她去了趟裴家,拿到了一封裴家大老爷的亲笔信,又拿了一张支票,去了牛怀古家。 “这是裴家的介绍信,你们直接去伦敦。”顾轻舟道,同时又拿出了支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看病的,将来你慢慢还给我。” 牛怀古和他太太都很感激,没有虚伪的推辞。 就在此时,护卫司署的警察找上门了:“局座,白长官找您,您快点去司署看看吧。” 牛怀古一惊。 顾轻舟也问:“怎么了?” “司长官。”警察也给她敬礼,“咱们华民区内的人失踪了,没有给咱们报警,直接报到了总督府。 总督府的人很生气,觉得护卫司署办事不力,让报案人去打扰他们,怀疑咱们平时懒政。” 牛怀古听得目瞪口呆。 总督府那些人,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懒政? “谁失踪了?”顾轻舟问。 第1429章 他们,是谁? 顾轻舟通过警察的话,才知道失踪的人叫徐培。 “徐培?”顾轻舟听了耳熟,“是刚过来不久的那个徐家吗?” “正是。”警察道。 顾轻舟略有所思。 牛怀古问:“司长官,您要去看看吗?” 上次裴诫的案子结束,顾轻舟就没有再过去护卫司署,她都快要忘了自己的职位。 “嗯,去看看吧。”顾轻舟道。 她的副官开车,牛怀古和小警察开另一辆,紧跟在她的汽车后面,风驰电掣到了护卫司署。 已经过了七月十五,天气仍是炎热,高温把地面烤得滚烫,皮鞋落下去,俨然要被融化。 车子停下来,热浪就迫不及待往车厢里涌。 顾轻舟等牛怀古和小警察的车子停稳,然后带着他们,一起进了护卫司署。 迎面的人有点惊诧,态度却很恭敬:“司长官。” 顾轻舟点头。 他们一路上了二楼,到了护卫司白远业的办公室。 远远的,顾轻舟听到了英国人的声音。 英国人的话说得非常快且急,顾轻舟模模糊糊只听懂他说什么“失责”,白远业不停的道歉。 顾轻舟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个总督府的英国官员,和一名英国警察,旁边是徐歧贞和另外一名年轻人。 她明白徐家为何要避开护卫司署,直接去找总督府的警察了。 徐歧贞知道顾轻舟在护卫司署任官的事,不过她不知道顾轻舟并不常来。 徐歧贞是顾绍的前女友,非常了解顾绍。正是因为了解,徐歧贞很清楚自己为何会分手,也很不想遇到顾轻舟。 她是法语留学生,同样听不懂英文,但她身边站着的年轻人却听得懂,有点惊慌。 白远业半晌才安抚好愤怒的总督府官员。 送走了总督府的人,白远业看向了徐家的兄妹。 那位年轻男人听懂了总督府官员的话,难堪低垂了头。 “徐少爷,您别觉得尴尬,这不是您丢面子,而是咱们整个华人丢脸。”白远业道。 年轻人叫徐恪,是徐家的三少爷,徐歧贞的胞兄。 失踪的徐培,是徐家的二少爷。 “白长官,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徐恪不知如何措辞。 他是真不知道,他们这些华民在英国总督府官员眼里这么廉价。 如果知道,他就不会去自讨没趣了。 华民护卫司署,看上去限制了他们,实则是保护了他们,尽可能给了他们尊严。 “你们都是孩子,以后别办糊涂事就行了。”白远业宽容道。 顾轻舟听着,看了眼徐歧贞。 徐歧贞不和她对视。 等坐下来,白远业让徐家兄妹把事情跟牛怀古谈一谈。 顾轻舟旁听。 “我们刚搬过来,想做点生意,我大姐和父母一直在谈。二哥是帮大姐的,他前天早上说出去看看商铺,就一直没回来。”徐老三徐恪道。 “就是说,前天早上失踪的?” “不知道,是昨天中午,他院子里负责打扫房间的女佣说,昨晚二少的被子没有动过,说明他昨晚未归。”徐三道。 牛怀古身边的小警察忙不迭记下。 顾轻舟始终沉默听着。 “我昨天下午就去找他,到处去问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一直没回来,已经两天了,所以今早我们就……”徐三的声音更低。 他二哥一声不响失踪了两天,此事他和妹妹知道了,却不敢告诉父母和大姐。 他们俩决定报警,让警察去找一找。 新加坡人生地不熟,他们的二哥很有可能出事。 徐歧贞不想和护卫司署打交道,就直接去了总督府。 他们也听说过,总督府非常懒政,衙门口根本就进不去,但他们年轻天真,不信邪。 “……会不会自己去了哪里,跟你们父母说了?”牛怀古问。 “没有,昨天早饭的时候,父母和大姐还问起他。”徐三道,“我们还以为他赖床没起来。” “既然你们报案了,我们就要找家长,问问具体的情况。确定了是失踪,警察局才会处理。”牛怀古道。 徐三有点紧张:“我怕父母接受不了。” “这是大事。”牛怀古道。 徐三不敢说什么,看了眼他妹妹徐歧贞。 徐歧贞也没了主见。 白远业和牛怀古都没当回事。 于是,护卫司署派了警察送两位年轻人回家,顺便询问了徐家的家长。 徐家的父母后知后觉才听说了此事。 他们先是震惊,继而有点无所谓:“过几天就回来了……” 警察仔细询问。 徐家父母对徐培好像不是很关心,答应得有点冷漠。 经过警察的了解,才知道徐培一直和父母不和睦。 “那么说,他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很大了。”牛怀古听了警察的汇报,就把结论告诉了白远业,以及等在护卫司署的顾轻舟。 “徐家的先生和太太说,没必要太过于兴师动众,也许他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警察又道。 牛怀古松了口气。 报案的人是徐恪和徐歧贞,两位都是年轻小辈。 长辈说没事,那就不需要立案。 “那你把工作做得扎实点,让徐家签署一份申明,请他们销案。”白远业道,“免得他们将来后悔,反而说护卫司署不作为。” 牛怀古道是。 他亲自去了趟徐家。 徐家长辈不愿意把事情弄得很复杂,教训了徐歧贞和徐恪,销案不提此事。 顾轻舟回到家里,对这件事总有点放不下去。 “……你去查查徐培。”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告诉顾轻舟:“太太,您知道三小姐跟徐培很熟吗?” “是吗?” “徐培也是医学院毕业的,和三小姐是校友,他们有个校友会,上次来的阮燕峰,也是那个会的。”副官道,“您查徐培,新加坡大概没人比三小姐更清楚。” 顾轻舟倒是没想到这层。 这天司琼枝是夜班,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才到家。 顾轻舟问她,关于徐培,她了解多少。 司琼枝原本很疲倦,一听这话,精神一振:“徐培?怎么会问起他?” “听说你跟他很熟?” “很熟。”司琼枝道,“他们常带着我一块儿玩。” “他们?他们是谁?”顾轻舟好奇问。 第1430章 自由婚姻 司琼枝梗了下。 她明明没说什么的,可她愣是从她大嫂的反问里,听出了蛛丝马迹。 她很果断决定装聋作哑。 “他们是很多人。”司琼枝假装听不出弦外之音,“我们以前有个校友会,大约十几个人,有男的也有女的。” 顾轻舟狐疑看了眼她。 司琼枝强装镇定。 顾轻舟看得出,她有什么不想告诉她,故而没有深究。 “那徐培呢?”顾轻舟问。 司琼枝道:“徐培是徐家的老二。上面有个非常厉害的大姐。徐家的大小姐天赋绝伦,就连他父母都愿意听从她的,他祖父在世的时候,疼长孙女疼得不行。 家里有个如此厉害的大姐,后面的孩子都黯然无光。不过,和他相比,他的兄弟就要听话很多。” “他不听话吗?” “其他都还好,就是婚姻上的建议不听。他今年都二十六了,还没有结婚。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他父母安排的几门很不错的婚姻都被他推了。 没什么大才干,平平常常的一个人,性格还不温不火的,又不愿意听话,父母能喜欢他才怪了。”司琼枝道。 顾轻舟斟酌道:“你们常在一起玩,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听话吗?” “为了自由。” “什么?”顾轻舟好像没听懂。 “一个人的生活,应该由自己掌控。爱谁、娶谁,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家庭。”司琼枝道,“所以他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婚姻。” 顾轻舟想起了上次见到的阮燕峰。 那人一表人才,家世优渥,能力出众,但三十好几不结婚。 顾轻舟问司琼枝:“你们那个校友会,专门反对婚姻吗?” “不,只反对包办婚姻。”司琼枝。 顾轻舟说:“阮燕峰呢?他也反对包办婚姻吗?” 司琼枝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了顾轻舟。 在这个瞬间,她以为她无所不能的大嫂看出了端倪。但是,她不能说漏嘴,哪怕是铁证摆在她面前,她也要严守秘密。 “反对啊。”司琼枝故作轻松,“我们都反对。” 顾轻舟却突然话题一转:“你和裴医生,是起了什么矛盾?也跟包办婚姻有关吗?” 司琼枝的脸色骤变。 她好半晌不接话,而是慢慢低下了头,打算沉默。 顾轻舟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说裴医生了,再说说徐培吧。” 司琼枝暗中舒了口气。 “……依照你对徐培的了解,他会离家出走吗?如果出走,他会去哪里?”顾轻舟问。 “徐培是个天性温柔的人,他父母对他很失望,他也是知道的。家庭的矛盾,不足以让他离开。”司琼枝道。 就是说,除非发生了什么想象不到的,否则徐培不会轻易离开家庭。 徐家的父母虽然对儿子很失望,可到底是亲生的,哪怕失望也不会虐待他,多半是对着他叹气或者念叨。 他们家还算是温馨。 这样的家庭,不会产生太过于离经叛道的孩子,而徐培性格里有天然的温柔,让他很关心身边的人。 他会想到,假如他离开了,父母怎么办,外界怎么猜测,家庭会遇到什么样子的流言蜚语。 “……我觉得他不会让家里人难做。”司琼枝道,“大嫂,他真不见了的话,需得从其他地方去考虑,也许他出事了。” 顿了下,司琼枝又问顾轻舟,“徐家谁报警的?” “徐歧贞。”顾轻舟道。 司琼枝道:“那他可能真的出事了。徐歧贞跟他关系最好了,她最有可能知道什么,而且心急如焚。” “可徐家的大人不当一回事。华民护卫司署的长官派人去让徐家销案,他们就顺势销了。”顾轻舟道。 司琼枝微急:“不找了吗?” “徐培年满二十六岁,男,身高体健,完全是一个有自保能力的成年男性。这个案子,如果是普通人家报上来,护卫司署不会接。 徐家认定他是自己离开了,而且撤销了案子,不管是从法律还是人情上说,护卫司署都没有找寻的必要。”顾轻舟道。 司琼枝想了想:“也对,他既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 然后她看了眼顾轻舟,“大嫂,我和他是朋友,派自己的人私下里找找,不犯什么事吧?” “当然不犯事。”顾轻舟道。 司琼枝就派人去找了。 为此,她还连夜出去了一趟,没有跟顾轻舟打招呼,是避人耳目般悄悄走的。 司琼枝去了南京多年,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他们小圈子里的秘密不少,从司琼枝欲言又止的话里就能听得出来。 顾轻舟相信司琼枝的自保能力,而且不是非要打听,就索性丢在旁边了。 家务事一大堆,顾轻舟除了处理琐事,还要照顾孩子,很是忙碌。 她抽空给牛怀古打个电话,询问他儿子的病情,不成想牛太太却说他很忙碌,道:“昨晚就没回来,好像是去找人了。” “找谁?”顾轻舟不解。 “一位姓什么的少爷,才来新加坡不久的那家,我一时记不住了。”牛太太有点着急。 “姓徐吗?” “对对,就是姓徐,我这记性!” 顾轻舟就往护卫司署打了个电话,问起了徐培。 “司长官,白长官还说明天联系您,请您也回来帮忙。”秘书林小姐道,“徐家的二少爷是失踪了,已经好几天没回来。徐家重新报案了,怀疑徐二少爷遭到了绑架。” “怀疑?”顾轻舟眉头微蹙,“他们是怎么怀疑的?” “他们收到了一封信,写得很奇怪,有点像勒索。”秘书小姐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 司琼枝今天又要值班,顾轻舟打给她,问她可有徐培的消息。 “……你派人去找了,找得如何?”顾轻舟问。 “没有进展。新加坡这么点的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的,不会藏匿起来。邮轮公司我派人去问了,没见到他出海。”司琼枝道。 司琼枝说罢,又问顾轻舟,“大嫂,你是随便关心一下,还是有什么事?” “徐家又报案了,说什么徐培疑似被绑架了。”顾轻舟道。 “疑似?”司琼枝咀嚼着这话,有点提心吊胆,“怎么还有疑似呢?他到底是怎么了?” 第1431章 大事的进程 司琼枝对绑架这种事,头皮有点发麻。 徐培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 “大嫂,我不是不信任您,徐培有他的秘密,他还没有公开之前,我不能告诉您。”司琼枝道。 顾轻舟道:“我懂。” 她不会扒着别人的秘密非要看个究竟,她也知道忠诚的意义。 琼枝知道很多人的事,因为她擅长保守这些,所以她的朋友们都信任她。 顾轻舟也信任她。 “我真的很担心。”司琼枝又道。 顾轻舟说担心解决不了问题。 “你的人不是还在查邮轮公司吗?那就继续查。”顾轻舟道,“两手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司琼枝点点头。 她临走时,又对顾轻舟道:“大嫂,徐培他……他真的不会出事吧?我不希望他出事。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做过很多的好事,他应该过上好日子,这是他应得的。” 顾轻舟有点糊涂看了眼她。 司琼枝却急忙避开了目光,不和她对视,转身走了。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司行霈刚从司督军那边回来,父子俩商量了很久。 一进门,司行霈先抱住了娇妻:“这满脸的官司,是出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吗?” “没有。”顾轻舟道,“护卫司署接了个案子,徐家的少爷失踪了,他是琼枝的朋友。” 司行霈很无所谓。 他说司琼枝有很多的狐朋狗友,没必要太过于担心。 “……我过几天得走了,上次的事快要成功了。”司行霈低声道。 顾轻舟说:“要去多久?” “两到三个月吧。”司行霈笑道,“等成功了,咱们家几代人都无忧了。” 顾轻舟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你现在离开,我们家压力要小一点,毕竟国内的军阀不再到处找你了。” 司行霈颔首。 顾轻舟又道:“等你再回来,开阊和雀舫就差不多八个月了。我记得玉藻就是八个月的时候开始说话。” “那等我回来,他们是不是会叫阿爸了?”司行霈有点期待了。 顾轻舟道:“我努力教吧,但愿能学会。” 司行霈抱紧了她。 第二天,顾轻舟对家里人说,司行霈要回趟平城,处理一点琐事,大概要几周才回来。 于是,司行霈先坐船离开了新加坡,到一处很窄小的荒岛,再乘坐自己的飞机,去了他神秘的目的地。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院子里又空了。 每次他在家,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愣是能把屋子里填满似的。 后来,顾轻舟才想到,他填满的并非屋子,而是她的心。 “阿爸说,下次回来给我带一条钻石的手链。”玉藻对顾轻舟道。 她这次没有难过,因为很想要钻石手链,对手链的渴望弥补了离别的伤感。 “我阿爸最好了,是全世界最好的爹地。”玉藻道。 玉藻这些日子学会了很多词语。 因为顾缨无所事事时,会带着玉藻东家逛逛,西家玩玩。 玉藻听到和她同龄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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