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沉默良久之后,默默挂上了。 这一刻,他心中竟有点难过。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难过,反正是空落落的。想着外面下了雨,湿寒阴冷,素商一个人来,再一个人走…… 好像永远都是她自己。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瞧着外面灯火映照的地方,细雨如芒,脚下似有千斤重。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瞧见了张辛眉。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张辛眉看了眼手表,“这个点钟了,你是过来探望谁?” 张辛眉是来接妻子下夜班的。 他在新加坡的时候不多,一个月只有三天假,其余时间都在军舰上。 只要上岸,他就一心扑在妻女身上。 “曼洛醒了。”颜恺回神。 张辛眉见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透出他的伤感和冷漠:“她出了什么问题?” 颜恺动了下,甩掉了身上的沉重:“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脑子不太清楚了,估计要休养几天。” 张辛眉觉得他另有隐情。 好在张九爷不喜欢打听旁人的八卦,只想接了娇妻下班,两个人去吃顿热气腾腾的宵夜。 司玉藻正好下楼了。 她先看到了张辛眉,甜甜笑了;旋即看到了颜恺,立马垮了脸。 张辛眉看了看她,又看看颜恺,心想颜恺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又惹仙女不高兴了,作什么孽! “去吃宵夜。”张辛眉道,“颜恺,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这几年,张辛眉逐渐记起了以前的事,他连叫岳父岳母都费劲,更别提让他叫“哥哥”。 对于玉藻的亲戚朋友,比他大的他尊称一声,比他年纪小的,一概叫名字,甭管什么辈分。 他不过是这么客气一句,谁知道颜恺处于心情极度抑郁的情况下,很不想回到苏曼洛的病房,而是想找几个人喝点酒,随便热闹热闹。 “好。”颜恺道。 张辛眉愣了下。 司玉藻生气归生气,对于自家的表兄,还是挺维护的,故而那温柔也是恶狠狠的:“走啊,还要人牵着你吗?” 颜恺不跟她计较,跟着上了张辛眉的车。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一家小馆子,要了米粥、包子、馄饨等,热气腾腾摆满了一桌子。 颜恺的母亲是个大厨,他什么美食都吃过,此刻却也觉得这家的皮蛋瘦肉粥滋味不错。 半碗热粥下肚,他轻轻舒了口气,像是把满心的郁结都叹了出去。 张辛眉问他:“你没事吧?” 颜恺自己也说不明白。 感情是个复杂的东西,它时常有自己的小情绪,不受理智的控制。 颜恺不晓得为什么难过,大概是他脑补了陈素商可怜兮兮的模样。 “……没事。原本留素商吃晚饭的,错过了时间。”颜恺道,“她自己回香港去了。她从香港到新加坡,一口热饭都没吃就回去了。” 张辛眉不是很理解颜恺的这个思维。 对于自家亲戚,张辛眉有一说一:“既如此,你去香港不行吗?航线容易,飞机也容易,现在出发,明天还能请她吃个早点。” 颜恺:“……” 一旁的司玉藻笑出声。 张辛眉看颜恺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就知道他从未往这方面想,又道:“看你这样子,也不是真心非要请她吃饭,那又何必因此郁郁寡欢?” 颜恺瞥了眼张辛眉:“辛眉,你越来越会聊天了!” 司玉藻很护短:“你说啥呢?找打吗?” 张辛眉塞了个小包子到司玉藻嘴里,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颜恺默默把一碗粥喝完。 他决定要去趟香港的,但不是今晚。 他跟张辛眉两口子吃了宵夜,一起回了张家,住到了玉藻家的客房。 翌日早起,他再次去医院看苏曼洛。 苏曼洛瞧见了他,立马捂住了脸,尖叫起来:“出去,出去!” 颜恺退了出来。 护士小姐随后也跟了出来。 颜恺问护士小姐:“她怎么比昨晚严重了?” “她好了。”护士小姐却道,“昨晚后半夜的时候,她就清醒了,能说话了,也记得她父亲。只是……” “什么?” “方才她非要镜子,我拿了个小镜子给她,她看完之后摔了镜子,说自己太难看了不能见人。”护士小姐很不高兴。 颜恺:“……” 护士小姐离开了,他进了苏曼洛的病房。 苏曼洛再次捂住脸,大声又焦虑:“你出去,你不要进来。” 颜恺坐到了旁边:“曼洛,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医院,跟苏将军一起陪着你。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了。比起昨天,你今天好了不少。” 苏曼洛气得双手发抖:“我好丑,你不要看我!” 颜恺想要靠近,她就大叫。 苏鹏买了早点上来,被这个情况吓到了,询问了之后,既无语也愧疚,对颜恺道:“颜少,麻烦你了,你过几天再来吧。” 颜恺则道:“苏将军,咱们借一步说话,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第1794章 前夫的关心 颜恺把苏鹏请到了医院楼下的走廊上。 “……素商这次来新加坡,是奉了她师父的命令。她师父是个大术士,江湖规矩,咱们得有所表示。”颜恺道。 苏鹏忙说:“当然,当然!” 这件事,苏鹏至今都是难以置信。 陈素商来的时候,苏鹏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对她抱以任何希望,毕竟她那么年轻,看上去又很平凡。 曼洛的情况很糟糕,苏鹏觉得应该是某个未曾发现的新疾病。 他也在考虑,要赶紧给女儿转院,将她送到美国去。 不成想,陈素商离开不过一个多小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苏曼洛突然剧烈挣扎了下,好像人从噩梦里惊醒。 苏鹏现在回想起来,发现何微的话,非常有道理。 曼洛真像是被魇住了,就连醒过来的方式也像。 术士的本事,不是靠年纪来判断的。 苏鹏明白,陈素商不管代表了谁,都是带着真才实学过来的。 他很敬佩,也愿意付出。 人家救了曼洛一命,让苏鹏倾家荡产他都愿意。 况且,这样的人,苏鹏也很想结交,且万万不敢得罪。 “我准备好了十万英镑,你替我走一趟吧。”苏鹏道。 十万英镑,算是很大一笔钱了。 这是苏鹏的诚意。 颜恺道:“不需要这么多,苏将军。您如今在我那边做事,这个人情我来替您还。您安心陪着曼洛,我去趟香港。曼洛不肯见我,我暂时就不来了,您替我解释。” 苏鹏点点头:“辛苦颜少。” 这是最好不过的。 颜恺和陈素商离婚的事,苏鹏还不知道。他女儿性格刁蛮,若是跟颜恺再不清不楚的,苏鹏会觉得颜面扫地。 陈素商的师父那么厉害,曼洛最好别招惹她。 这个世上,有的人就是惹不起。 既然惹不得,要懂得避嫌,硬撞上去是死路一条。 颜恺少来一点,苏鹏也放心。 从医院回来,颜恺自己去取了十万英镑的现金,然后又去买了几样昂贵的礼品,跟他姑父要到了航线,往香港去了。 他登门时,正好长青道长结束了几天的鬼混,回家休养。 一瞧见他,道长热情洋溢:“颜少又来了?瞧你这风尘仆仆,是有什么急事?” “没事,我是来给素商道谢的。”颜恺道。 道长听说了这件事。 陈素商从新加坡回来之后,今天一早就和袁雪尧下山去了。 “那你坐坐,她估计要晚些时候回来,你吃饭了吗?”道长的态度,总让人觉得他热情得很诡异。 颜恺道:“我吃过了。素商出门了,是吗?” “对,跟雪尧下山去约会了。”道长说。 颜恺:“……” 他有点坐不住了,真想立刻回新加坡。 他这叫什么事? 他和素商,不过是一场短暂又荒唐的形式婚姻。他上次还建议她和叶雪尧相处,如今人家关系正处于稳定,他来不合适。 他不是自作多情,觉得素商会拿他和叶雪尧比较,而是觉得合格的“前夫”,应该跟死了一样,永远不要出现。 他想走,可来都来了…… 颜恺坐立难安,不想给素商添麻烦,她已经够不容易了。 有个男人爱她、疼她,颜恺也会松一口气,至少不用她在寒冷的冬天,一个人冒雨独来独往。 他喝了一杯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陈素商回来了。 她是高高兴兴的回来,脸上还带着笑。 颜恺那颗心,终于落地。 看到颜恺,她小小吃了一惊,继而笑问:“你怎么来了?” “曼洛已经醒了,我特意来说一声。苏将军要照顾她,不能过来,让我送谢礼。”颜恺解释道。 合情合理的说辞。 陈素商道:“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身后的袁雪尧停好了汽车,稍后才进来。他原本也很高兴的,可瞧见了颜恺时,他脸色不是很好。 陈素商对他道:“苏小姐已经醒了,颜少特意来谢谢我。雪尧,你先回去吧?” 袁雪尧却站着不动。 颜恺把装钱的箱子放到了茶几上:“素商,我还有事情,要回新加坡了。我先告辞。” 道长慢慢啜茶,一双眼睛精亮精亮的,一眨不眨看热闹。 陈素商只得送颜恺出门。 她不知道颜恺那箱子里是钱,故而也没让他拿回去。 “真没必要亲自过来,打个电话就好了。”陈素商道。 颜恺不好意思说,他其实是想看看她。 确定了她没事,他终于安心了,这一趟跑得也很值:“生死乃大事嘛,曼洛的性命是你救的,我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陈素商很想说点什么。 然而颜恺这席话,让她舌根发沉。 她只是淡淡微笑,不再提其他事:“一路平安,回到了新加坡给我电话。” 颜恺说好。 他来的时候是雇的汽车,这会儿不知要怎么下山,站在门口踌躇了下,随机应变:“我还要去趟霍家,也跟霍伯母道谢。” 陈素商说好。 颜恺冲她挥挥手,转身往上坡走去了。 他的背影消失,陈素商才折身回家。 袁雪尧坐在了沙发里,自己给自己倒茶,道长则在看颜恺送过来的礼物。 “……这箱子里是什么?”陈素商问。 道长已经看过了箱子,当即拿过来,往沙发底下一丢:“一点补品,孝敬我的。” 袁雪尧沉默喝茶。 时间不早了,陈素商让他回去休息,他站起身:“说说话?” 陈素商跟着他往后门走去。 两个人站在屋后的走廊上闲聊,袁雪尧问起新加坡苏曼洛的情况。 “大概是好了,要不然颜恺哪有心思跑到香港来送礼?”陈素商道。 袁雪尧看着陈素商:“你、跟他……” 颜恺不喜欢陈素商,他非常明确表示过这一点。 他这个人很善良,又因为自家妹子多,懂得女孩子的心思,故而他性格里有很细腻的一面。 那天陈素商不告而别,依照颜恺的性格,担心才是正常的,所以他要亲自见见她。 见到她没事了,还跟袁雪尧去吃饭约会,颜恺的心也就放下了。 他们俩之间,没有暧昧。 “再过一年,就去拿了真正的离婚证。我跟他的关系,已经是定下来的,没有其他可能。他喜欢苏曼洛,大概会和她结婚。”陈素商道。 袁雪尧非常厌恶苏曼洛,然而听到这句话,他突然觉得苏曼洛真是个好姑娘。她那么好,但愿老天爷给她个好姻缘,让她和颜恺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当初没立马杀掉苏曼洛,实在很明智。 袁雪尧忍不住笑了笑。 看到他笑,陈素商觉得他有点痴性,不免也笑了。 第1795章 苛责甚少 颜恺没有打招呼,直接到了霍家。 他自觉失礼。 不过,霍家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又周末在家,看到了他全部围上来,热情得不行。 霍钺也挺高兴。 “恺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我也要去。”灵儿拉着颜恺的袖子。 颜恺笑道:“你不念书了?” “你不用上学,你多住几天!”灵儿立马道,“我们明天去野炊。” 香港这几天也在下雨。 外面湿寒,最不适合野炊了。 灵儿鬼精鬼精的,想要留颜恺住到天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爱热闹,又喜欢比她大而且英俊的大哥哥。 她没有亲哥哥,特别爱颜家和司家的男孩子们。 “明天野炊不了。”何微在旁边提醒灵儿,又对她说,“你恺哥哥不跑,姆妈有话跟他说,你先去玩。” 灵儿再三叮嘱颜恺不要走。 颜恺见她一步三回头,只得答应:“怎么也要野炊完了再回去。” 灵儿这才高高兴兴离开了。 霍钺一直含笑。 对于孩子,霍钺是非常纵容的。他们家,是慈父严母。 “……阿恺,曼洛的病,我要跟你说一说。”何微道。 霍钺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打岔。 颜恺见素来温柔的霍伯母突然严肃了表情,心里一突:“您说。” “曼洛原本就不是治病,我在医院告诉你们的,都不是胡话。她是中了诅咒。”何微道。 然后,她就把苏曼洛的种种,都告诉了颜恺。 颜恺听罢,一时间脸上空白,脑子里也空白。 他在这个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接了何微的话:“伯母,曼洛心地不坏,她是小孩子的脾气。小孩子做坏事,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力,并无坏心。” 苏曼洛也是。 她以前念书的时候,班上的男同学都给她献殷勤。 她那时候说,有个男生对她略有敌意,于是她就时常带零食给他吃,最后那男生对她很好,鞍前马后。 颜棋把这件事告诉了司玉藻,司玉藻就骂苏曼洛有病。 倒是颜恺能理解,她性格至纯罢了。 对于叶雪尧,苏曼洛也是这么想的,她希望他也能喜欢她。 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所有的人都应该捧着她。 “……人性本就贪婪,只是成年人懂得克制。曼洛她不太懂,她被她父母惯坏了。”颜恺又道。 何微无语看着他。 除了愚蠢,她想不到另外的词来形容颜恺。 “都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何微也沉默片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我不是替她说话,我是能明白她这种人的性格。”颜恺道。 每个人都有缺点。 这个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颜恺觉得,只要能理解造成她缺点的原因,就可以原谅。 苏曼洛对男人的爱慕很贪婪,就好像电影明星,需要很多人爱她,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但她绝不会为了这点爱慕,去跟别人行为不轨,勾勾搭搭。 这点,苏曼洛还是有分寸的,她从小养成的脾气,让她高高在上。 她不会低头去看平凡人一眼。 何微还想要说点什么,霍钺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 “阿恺,你如果不忙就多住几天。最近总是下雨,快要放晴了。灵儿他们都憋坏了,总想要晴天去郊外玩。”霍钺道。 颜恺笑了笑:“不了伯父,我要赶回去。马尼拉那边还有事,我已经耽误好些日子了。” 霍钺就不再挽留他。 他在霍家吃了晚饭,乘坐飞机离开了香港。 等他走后,何微才对霍钺道:“颜恺这脾气,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苏曼洛半点不好!” 霍钺则道:“我瞧着他不是要面子。对苏曼洛,他是真心要求甚少,包容多于苛责。这样的人挺好,大度有气量,能成大事。况且,你没听出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 “当一个人属于陌生人的时候,对她要求那么高做什么?颜恺那样替苏曼洛辩解,无非是他早已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了。”霍钺道。 何微对小孩子们的爱情没兴趣。 她只是不太想再接待苏曼洛了。对于苏曼洛,何微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到了何微如今的年纪和地位,她已经不需要去违心讨好谁了。 谁不投缘,她就可以讨厌谁。 相对而言,何微蛮喜欢陈素商。她和陈素商接触不多,却莫名很有好感。 大概是素商身上,有她姐姐的影子。 顾轻舟一直都是何微人生的灯塔,这么多年了,她有什么事总是下意识想问问她姐姐。 颜恺走后,灵儿非常失望。 她听广播,说过几天就要晴了,这个周末肯定能去野炊。 何微对爱女道:“你可以去约陈小姐。” 灵儿五岁的时候,差点被人绑架,后来何微和霍钺都教她,对人一定要设防,出门在外处处小心。 陈素商等人不是世交,灵儿就不太敢和她来往。 听到母亲这么说,灵儿下意识问:“陈姐姐可靠吗?” 霍钺看了眼灵儿,没说话。 何微则道:“你可以自己去了解,然后自己做出判断。” 小孩子都不傻,况且灵儿十四五岁了,母亲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她陈小姐很可靠,根本不需要她再去判断。 “姆妈,你去不去?”灵儿又问,“咱们周末一块儿去野炊。” 何微周末还有慈善晚宴,怕是下午就要准备头发和妆容。 “我去不了。”何微如实道。 灵儿略感失望,又问霍钺:“阿爸,您去不去?” “阿爸要陪你姆妈去参加晚宴,邀请函上说‘携伴出席’。”霍钺道。 何微忍不住笑了。 霍钺在妻子面前,从不会拔高自己。他愿意做她身后的那个人,不图名利。她需要财力,他可以倾囊相助;她需要人脉,他可以四下游走;当她需要一个出席舞会的伴儿,他就只是个普通男人,成为妻子的点缀。 灵儿觉得自己在阿爸心中永远没办法超过她姆妈,转身下饭桌去了:“我要去找陈姐姐!” 她去约陈素商的时候,正好袁雪竺和袁雪尧都在。 听着是去野炊,袁雪竺先高兴起来:“正好正好,我很想去野外呼吸点新鲜空气,我最近憋屈死了。” “叶姐姐,你为什么憋屈?”灵儿好奇。 第1796章 是术法 为什么憋屈? 那就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雪竺不好对着小孩子发牢骚,找了个托词:“我长胖了。” 灵儿:“……” 大人的烦恼,比小孩子的还要滑稽、无理。 袁雪尧也挺好奇。 “去吧?”他眼睛里全是光,期盼看着陈素商。 陈素商失笑:“你们俩都这样了,我再说不去,岂不是扫兴?当然去,就这个周六,我听广播说周六有好天气。” 灵儿高兴起来。 她在家中是长姐,平时很羡慕人家有哥哥、姐姐可以撒娇,故而她格外喜欢跟比她年长的人玩。 新加坡亲戚家的小孩子都比她大,每次要去新加坡,灵儿都开心得不行。 如今,不用去新加坡了,她在香港也找到了可靠的玩伴。 知根知底,又时髦有趣,陈素商等人最符合灵儿的要求了。 “陈姐姐,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我让家里人准备好吃的。你们吃三明治里面,要加芥末吗?”灵儿问。 陈素商失笑:“我的加花生酱就可以了。” 野炊好像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事。 袁雪竺到了香港多时,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却从未做过这么童趣的事情。 她不太清楚野炊的规矩,还以为就是烤点东西吃。 可听霍大小姐那意思,竟是带着三明治到野地里去吃吃? “……那样,就是野炊吗?”袁雪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素商,“那有什么意思?” “你都不问清楚,就瞎激动。”陈素商大笑起来,“不止三明治,还有其他的点心,挺多的。” 袁雪竺还是觉得自己上当了。 她想吃三明治,干嘛要跑到野外去吃,在家里吃不行吗? 陈素商被她逗乐。 袁雪尧听不惯她的抱怨,沉声道:“你,不要去。” 雪竺立马噤声。 她想出去散散心。 最近道长跟一位很漂亮的时髦女郎出双入对,雪竺还看到了一次。那女郎有点印度混血,小麦色肌肤,但是很明艳、很张扬,英文极其流利,在香港的交际圈备受追捧。 道长是交际圈中比较顶级的人物,这样的美人,跟他交往只会增加名气。 雪竺看到之后,想起陈素商说她师父素来不讲究,只要对方漂亮就行,心里一阵阵难过。 她也挺漂亮的,可惜玩不开。 她要是敢像交际花那样,别说家族饶不了她,就是六叔也要打断她的腿。 为了道长,她闷闷不乐许久。 陈素商劝她,不要在道长身上花心思。 她的原话是:“是个男的都比我师父靠谱,喜欢他?你脑子坏了吗?” 饶是如此,也没有骂醒雪竺。 感情自己控制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香港的天气都不错,碧穹如洗,万里无云。 经过几天的照晒,到了周末时候,草地的表层应该干爽了。 灵儿让佣人准备了两个大食盒。 食盒足有半人高。 旁人去野炊,无非是拿个小提篮,灵儿几乎是弄了个“餐车”。 他们选了近郊的一处海滨公园。 香港寸土寸金,这样的公园不常见,今天又是周末,公园里全是人。 既有人,也有宠物狗。 幸而灵儿早早想到了,让佣人提前过来,替他们占了个靠近大树的位置。 随从拿了防水的雨布先铺了一层,再铺上很漂亮精致的软毯。 地毯是提花的,颜色艳丽。 “好多人!”袁雪尧很不自在。 陈素商道:“不妨事,人家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小孩子们有的放风筝,有的玩风车,还有骑自行车的。 “终于不用带弟弟们来野炊了。”灵儿笑道,“他们俩可烦人了。” 众人都笑起来。 食盒也拎了下来。 灵儿准备了各种点心、面包、蛋糕和三明治等,还有各色饮料,甚至有冰块和酒。 雪竺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我酒量好,不妨事。”见陈素商看着她,她笑着解释。 旁边有一对英国夫妻经过,身后跟着个英俊的男生。 那男生一看到灵儿,主动和她打招呼。 灵儿低声对陈素商道:“是认识的人,我先过去了,陈姐姐,你们自己吃吧。” 她站起身,用流利英文和对方寒暄。 那男生的父亲,也是银行老总,跟何微认识,灵儿在酒宴上见过他。 她那边说着话,慢慢就和那男生、以及男生父母走远了。 雪竺瞧着很羡慕:“年轻真好。我要是小时候在外面念书,现在肯定也很多人追。” 袁雪尧不搭理她,拿出块小蛋糕,递给了陈素商。 陈素商摆摆手:“我现在不饿,拿瓶汽水给我好了。” 他们三个人坐着晒晒太阳,偶然各自找个话题,一上午温暖惬意。 雪竺结识了一个年轻人,对方邀请她过去加入他们,一起打网球。 她走后,草地上就只剩下了陈素商和袁雪尧。 袁雪尧问她:“晒不晒?” 深秋下了很久的雨,难得晴朗,陈素商觉得阳光很珍贵,眯起眼睛:“不晒,我很喜欢。” 说罢, 她躺了下来。 袁雪尧看到不远处也有人并排躺着,犹豫了下,躺到了陈素商身边。 他微微侧脸,就能闻到陈素商清甜的呼吸。 袁雪尧心田微动。 他无师自通的,想要亲吻下素商。 不成想,有人快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嚷。 陈素商坐起来,看到是那个白人男生,把灵儿叫走的那位。 他大声冲陈素商道:“霍小姐出事了,她出事了!” 陈素商立马站起身。 她也不问是怎么回事,只对那男生道:“她在哪里?” “那边,那边!”男生手足无措。 袁雪尧听不懂英文,却也知道出事了,也不多嘴,只快步跟上了陈素商和白人男生。 他们在公园另一头找到了灵儿和男生的父母。 男生的父亲死死把灵儿按住,他母亲不停的哭。 看这个架势,倒好像是那位父亲行为不端,但是陈素商和袁雪尧都是术士,他们俩一靠近,陈素商就感觉不太对。 袁雪尧则用力拉住了她的胳膊:“阿梨,是术法!” 陈素商脚步一顿。 她再定睛一瞧,发现灵儿双目赤红,正在拼命的咬那位英国人的手。而英国人为了制住她,却又不太敢弄伤她,只得按紧了她,任由她咬住了手侧。 灵儿咬破了男人的手,血沿着她的唇角滑落,她像个食人的妖怪。 “你去按住她,咱们先把她接回家。”陈素商对袁雪尧道。 第1797章 靠人不如靠己 袁雪尧上前,在英国男人的配合下,把灵儿抓了起来,然后他一掌敲晕了她。 英国男人很紧张:“她是霍先生的女儿……” 袁雪尧听不懂。 陈素商上前,跟英国夫妻解释:“我们是霍家的朋友,特意带着霍小姐出来玩。” 身后跑过来的男生,对他父母道:“我找他们来的。” 英国男人用力按住自己流血不止的手。 陈素商问他们:“怎么突然这样了,是有什么人靠近你们了吗?” 英国女人吓得一直哭,不停的摇头:“没有谁,我们好好说话,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通红……她被恶魔附身了……” “被恶魔俯身,应该是眼睛发黑,你不看书的吗?”男人驳斥妻子。 陈素商:“……” 她不想跟这对夫妻讨论英国的神话传说,确定他们俩是什么也没瞧见,她转而去问那个男生:“你看到什么了吗?” 陈素商一开始还以为,男生很惊慌无助,可见识了他父母,发现他算是比较镇定的,至少他不相信恶魔的存在。 他母亲信教,觉得恶魔找上了他们,他们会有更大的厄运。 “……有个人,男人,中国人,看着不算老,他偷偷瞧霍小姐,后来不见了。”男生四下张望。 陈素商也看过去。 公园里全是人,有遛狗的,有散步的,有带着孩子玩游戏的,热闹极了。 不管是谁躲在身后,此刻都可以偷偷看着他们。 陈素商对袁雪尧道:“走,快回家。” 野炊的东西全部没捡,他们俩直接找到了汽车。 霍家的车夫看到大小姐昏倒,吓得不轻:“小姐怎么了?” “没事,不要大惊小怪。”陈素商道,“快开车。” “去医院?”司机比陈素商更焦虑。 他是负责保护大小姐的,给大小姐开车。大小姐有个闪失,就是他工作的失误。万一丢了差事,他真要崩溃了。 霍家的差事薪水高,事情简单,在当前的香港很难找到相似的了。 “回家。”陈素商看出了司机的担忧,“不妨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会替你解释。” 司机稍微松了口气。 车子回到了山顶霍家豪宅,却不见霍钺和何微夫妻。 佣人说夫人晚上有个宴席,老爷陪同夫人去参加,小少爷想吃冰淇淋,故而他们两口子带着两个儿子出去吃饭了。 “怎么回事?”锡九看到了袁雪尧怀抱中的灵儿,也是大吃一惊。 陈素商来霍家的次数不多,不知道锡九是谁,只见他衣着考究,言语带威,还以为他只是霍钺的朋友。 “……我是锡九,是霍爷的管家。”锡九好像看出了陈素商的心思,上前去接灵儿。 袁雪尧把灵儿给了他。 陈素商这才想起锡九是谁,立马更加端正了态度。 “先把灵儿小姐绑起来。等她醒过来,我怕她伤了自己。”陈素商道。 锡九看了眼她。 他虽然满眼不解,仍是听从了她的意见,叫人去找绳子。 他亲自动手,把灵儿结结实实绑在一把餐椅上。 霍家的餐椅都是实木的,很结实,故而很重。 刚刚绑好,灵儿就醒了。 她一睁开眼,满眸赤红,把锡九也吓了一跳。 灵儿不说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低哮,不停冲锡九龇牙。 锡九沉默了一下,转身去打电话,他知道霍钺和何微在哪个餐厅。 电话接通了,锡九对霍钺道:“您和夫人赶紧回家一趟,别带两位少爷,他们年纪小,吓到了他们。” 霍钺心猛然一沉。 锡九说话素来有分寸,若不是灵儿真有什么危机,他不会说“吓到孩子”这样的话。 “马上回来。”霍钺道。 袁雪尧和陈素商站在灵儿面前。 陈素商的术法普通,她只能感受到压迫感。假如她的罗盘还在身上,那此刻罗盘肯定会转得很快。 袁雪尧则蹙眉。 “是诅咒吗?”陈素商问他。 袁雪尧摇摇头。 “那是降术?”陈素商又问。 袁雪尧不是很了解降术。 降术是蛊术的一个分支,后来自行发展壮大,脱离了苗家。 袁雪尧从小学过的术法和蛊术,都是以救人为主。 他学的风水堪舆是帮人家看阳宅和阴宅风水,庇佑世人;符咒是治病的,有些煞气入体导致的疾病,普通药物无法起效;诅咒是术法的一种,它最开始是用来镇尸的,能延缓尸体腐烂,防止尸变。 而蛊术,更是用来治病的,比如说体内的疾病,在没有西医的情况下,不能解剖来处理,中药起效又很难,蛊虫能达到治愈的作用。 所以中医也有“祝由科”,就是术法符咒;蛊虫最开始被培育出来,也是为了治病,曾经苗医风行一时。 后来,不管是术法还是蛊术,用于害人仿佛更有威慑力,而人心难测,掌握这些本事的人,越发贪婪,术法和蛊术逐渐变了模样。 降术,则跟术法和蛊术完全不同,它从出土那一刻,就是为了害人而存在的。 长青道长术法高深,却非常忌惮降术一派的人;袁雪尧家里的长辈,也是反复叮嘱他们,降术流派早些年前往南洋发展了,到了香港,若是偶遇了他们,千万要退后几步,吃点亏也没关系,不可硬碰。 灵儿若是中了降术,这件事就很棘手了。 “我不知。”袁雪尧老实道。 陈素商走过去,也拿起了电话,打给了她师父。 她师父上周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陈素商记得他昨晚就没回来。 果然,佣人说:“小姐,道长不在家。” 上次那位胡先生跟道长很熟悉,可陈素商总是通过他去找道长,道长就烦了,从此之后,胡先生再也不知晓道长的动向。 而道长前段时间天天陪着的时髦女郎,好像也丢开了。 他性格如此,跟谁都不可能长久。 陈素商想着这个节骨眼上,真是谁都靠不住。 人生就是如此,总想着依靠谁,总有靠不住的那天。 陈素商应该更花点心思,把自己的符咒学好。 她悻悻挂了电话,问袁雪尧道:“要不,让你六叔来瞧瞧?” 袁雪尧摇摇头:“我不行,他也,不行。” 六叔不是真正的袁家人,他的术法连雪竺都不如,他厉害的是应酬,帮袁雪尧兄妹俩打点好一切。 第1798章 道长的勇敢 陈素商和袁雪尧焦头烂额,霍家的佣人却大叫了起来。 她指了灵儿。 陈素商发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灵儿使劲咬自己的嘴唇,已经把唇咬破了。 鲜血从她的唇角淌下来。 灵儿意识不清醒,她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的嘴唇甚至舌头咬得稀烂。 陈素商看着袁雪尧。 这个时候,霍钺和何微回来了。 袁雪尧正在用力捏住灵儿的下颌,不让灵儿牙关用力。 陈素商快速跟何微和霍钺解释。 何微听了,心一个劲往下沉。 她快速把自己的情绪整理了一遍。 肇事者是谁,不知道;冲谁来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更加不知道。 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首先要稳定人心。 任何的焦虑,都不能解决问题。 何微拍了拍陈素商的肩膀:“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看着灵儿。” 锡九在旁边,问霍钺和何微:“要送医院吗?” “她眼睛通红,不是正常的情况,去医院也只能是检查。去把陆医生叫过来,先给小姐打镇定,让她安静下来。”霍钺道。 他很疼女儿。 这个世上,没人比他们夫妻更爱灵儿。 但问题来了,先要解决能处理的事,再去面对自己的感情,所以霍钺冷静吩咐时,不太了解他的袁雪尧看了眼他。 在袁雪尧等外人看来,霍氏夫妻的反应,完全不像是父母该有的态度,他们不哭不闹不追问。 而在公园里的那对英国夫妻,才像是正常父母的样子。 “是。”锡九转身去打电话。 陆医生是霍钺的私人医生,自己开一家奢华医疗诊所,专门给那些需要私人空间的富人治病,以及各种医疗保养。 它的科室和医疗设备,没有大医院那么齐全。不过,陆医生本人的医术很好,他在美国学了八年医科。 霍钺轻轻抚摸了下女儿的头发。 灵儿不停呲牙,赤红的双目好像随时能滴下血泪。她已经看不清楚人了,下巴还在用力。 袁雪尧稍微走神,被灵儿摆开了。 灵儿咬住了他的手,牙关紧阖,袁雪尧一阵剧痛,虎口的肉被灵儿咬了下来一块。 霍钺见状,上前对袁雪尧道:“这样不行。叶先生,先辛苦你不要动。” 说罢,霍钺的眼神一定,然后他一只手绕过袁雪尧,捏住了灵儿的下巴,将其一扯。 灵儿的下颌顿时脱臼。 她终于松开了口,然后发出一阵凄厉惨嚎。她出事这么久,第一次发出巨大的声音,不再是喉咙里的呜咽。 她的瞳仁,也好像褪去了几分血色。 然而下一瞬,她又恢复了狂躁嗜血的模样。 何微捂住了口,转过身去。 陈素商觉得,何微和霍钺两口子的情绪,像两座冰山,全部压在水下,露出一点头,那已经是崩溃边缘了。 她轻轻搂住了何微的肩膀:“夫人……” 何微眨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不停吸气:“我没事。这样好,对灵儿和其他人都好,她不会再伤人伤己。” 陈素商不知该说什么。 陆医生很快来了。 他给灵儿做了检查,然后对霍钺道:“大小姐这个情况,目前任何医学都解释不了。是不是有其他问题?之前宋家的三老爷,您还记得吗?” 霍钺点点头:“记得。” “……要不要送到大医院去瞧瞧?”陆医生又问,“这样保险一点。” “没用。让你来,只是确认一下,我心中已经有数了。”霍钺道。 他转身,看向了陈素商:“陈小姐,道长去了哪里?” 陈素商忙道:“他不在家。” 霍钺转而对锡九道:“九爷,麻烦您,派人去找找长青道长,他应该还在香港。” 锡九道是。 只要还在香港,就没有锡九找不到的人。 他急忙去了。 陈素商自己本事不济,她想起师父给她的罗盘,忍不住想要去把它拿过来。 她见众人都围着灵儿,自己退了出去。 回到家中,陈素商进了房间去找罗盘,突然身后有人说话。 “阿梨……” 陈素商吓得魂飞魄散。 半晌回头,看到是她师父,他衣着整齐,坐在陈素商房间的沙发上。 他在家里,总是穿得很随便,像这么一本正经是不常见的。 她捂住了胸口:“你在家?” 继而她大喜:“快,去看看灵儿。” 道长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认真看着陈素商:“阿梨,咱们遇到了麻烦,我暂时不能去。” 陈素商的心先凉了半截。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身子往前倾,凑近了她师父:“什么麻烦?” “有人想要对付我们,是我以前招惹的仇人。”长青道长说。 陈素商坐正了身子。 她从师父的话里,明白了两个意思:第一,师父知道对方是谁;第二,师父觉得他对付不了。 她的心也在发紧。 灵儿是无辜的,她如果不跟陈素商和袁雪尧出去玩,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是什么仇人?”陈素商问。 道长突然站起身。 陈素商拉住他:“师父。” “我去找雪尧,让他帮个忙,先把这件事解决。”长青道长说。 陈素商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师父,我也可以帮你。让我帮你吧,我才是你徒弟。今后,就是咱们师徒相依为命,我们才是彼此的依靠。” 道长叹气:“唉,傻孩子,师父不是区分亲疏,也不是可怜你,不想你牺牲,而是因为你没啥本事啊。” 陈素商:“……” 她在很担忧的情绪里,生出一股想要欺师灭祖的杀心。 “我学了很久。”陈素商不死心,“让我一起试试,多个人,多个帮手。” 道长犹豫了下。 最终,他点点头。 他先给叶家打了个电话,让雪竺和叶惟回来之后,一起去霍家。 然后,他又打电话给霍钺,说他在家。 “霍爷别担心,令嫒的情况,我能处理,只不过有点麻烦,我这就过来。”道长说。 挂了电话,他带着陈素商上坡,往霍家去了。 看了眼灵儿,他对霍钺和何微夫妻俩说:“小事,不是降术,只是诅咒,只不过下诅咒的人手法更高明。” “道长,要怎么解?”何微问。 长青道长笑了笑:“夫人不要慌,小姐不会有性命危险。上次那个苏小姐,中了诅咒好些日子,如今不也是活蹦乱跳吗?” 陈素商:“……” 她觉得她师父不是来救命的,而是来添堵的。 瞧他举的这个例子! 何微听了,却是表情微松——苏曼洛的确是活下来了。 只要灵儿能活下来,何微别无所求。 第1799章 割飞咒 灵儿被打了镇定,下颌又被她亲爹捏脱臼了,人愣愣的,只有那双眼睛不停的转。 她眼珠子上都似乎覆盖了层血红。 不能动、不能叫,浑身无力,唯有眼珠子还能动弹。 何微和霍钺都不再看她。 再如何的强悍,都有承受不住的时候,何况那是他们的千金…… “……下诅咒的人,应该是我认识的,姓胡。”道长对霍钺道。 霍钺没听说过。 一旁的袁雪尧和陈素商都是表情一顿。 袁雪尧知晓广西那边的山里,有个术士世家,就是姓胡的,跟袁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两族并非一直相安无事,在康熙初年,胡、袁两家发生过恶斗,死伤惨烈,两败俱伤,胡家甚至差点出现了继承人断层。 后来,两家的家主坐下来和谈。 从此之后,两族相安无事。 袁家的长辈,不时教导自家的孩子,出门在外,遇到了胡家的人要退避三舍。 估计胡家的人也是那么交代自家小辈的。 陡然听说姓胡,袁雪尧就精神紧张;而陈素商却记得,他师父最亲近的人,也是一位胡先生。 “广西的胡家。”道长继续道,“霍爷听说过没有?” 霍钺摇摇头:“我以前在江苏,后来在香港,广西的事情不甚了解。” 道长道:“胡家是个术士世家,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像这种世代隐居的门第,会有各种匪夷所思的规矩。” 他好像起了谈兴,跟霍钺聊个不休,“比如说生了双胞胎,不仅仅要把两个孩子都杀了,就连孩子的父母也不例外。 再比如说,一户长子出生在某个至阴或者至阳的日子,初生的婴儿就要被放干血,制成人干作为祭品。” 陈素商听到这里,有点想吐。 霍钺和何微的表情也变了变。 “……不仅仅是对自家的孩子,他们还会找一些特殊八字的小孩,具体做什么,比较机密,我还不知道。”道长说。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下,“我这个人,比较爱管闲事,所以在他们掳走小孩子的时候,曾经追踪了他们两个多月,摸到了他们老巢。” 陈素商的心,突然发紧。 她好像明白她师父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有个好朋友,他就是胡家的,我说那个八字纯阳的孩子被制成祭品,是他的儿子。如果是弄死,倒也罢了,祭品的人干,天天都能瞧见,他妻子疯了,他也发疯了。 我把他偷出来,他后来一直在香港,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瞧着给灵儿下诅咒的,应该是胡家术士的手笔。 我比较担心,第一是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第二是敌暗我明,如何能斗赢他们,不给你们添麻烦。 胡家跟湘西袁氏不同。湘西袁氏一直对外通婚,甚至跟苗女结合,观念上能以常理去理解,也通人情世故,甚至遵从天道,但是广西胡氏封闭太久,他们是不会珍惜任何无辜人命。”道长道。 袁雪尧看了眼他。 他突然明白,道长跟他们和平相处,是因为心里对袁家有点好感。 袁家有很多做法,道长不太满意,可总体上对他们家没有恶意。 “道长,我们要怎么办?”霍钺沉默了片刻,“若是你们有危险,那我断乎不敢强求了。人各有命。” 袁雪尧听到了这话,心中不免想霍钺很仗义。 他这么仗义,算是以退为进了,道长反而不太好意思拒绝。 果然,袁雪尧听到长青道长说:“我既然来了,怎么会让大小姐受苦?我再等叶惟和雪竺,要他们一起帮忙。” 半个小时后,叶惟过来了。 雪竺去公园玩,一转眼却发现她大哥和陈素商等人全不见了,她也是心宽,直到佣人去找到了她,说六叔让她回去。 还说家里出事了。 雪竺是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的。 她到了之后,道长让霍钺等人出去,只留了他们五个人,以及灵儿。 道长问叶惟:“你知道她是中了什么诅咒吗?” 叶惟术法不行,但颇有见识,所以道长先问他。 “我不知道,我一进来就感觉透不过来气。”叶惟如实道。 袁雪竺和袁雪尧暗暗松了口气。 六叔都不知道,他们俩就没啥压力了,不知道也不丢人。 长青道长准备解答,陈素商却突然开口了:“师父,这个是不是‘割飞咒’?” 众人一愣。 长青道长也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素商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什么是割飞咒?”雪竺有点冒汗。难道她这段时间疏于练习,连还没有入门的陈素商都不如了吗? “割飞煞。”一旁的袁雪尧言简意赅。 雪竺和叶惟茅塞顿开。 风水阵中,有个风水煞,用在建筑物或者地形上,影响居住在那个范围内的气数,就是割飞煞。 最常见的割飞煞,是某屋对面有个反光的建筑物,晴天的时候反射阳光进屋子;下雨的时候,雨滴往屋子的方向反溅,不需要溅到家里,溅到方位就行。 久而久之,就会形成风水煞,影响这个屋子居住人的气运。 像一把刀刺入,风水上叫“穿射割飞”。 再对应五行八卦,假如割飞煞正对着屋子的正东向,那么这个家里的长子定有血光之灾;假如是西南,就影响这个家中的母亲。 具体的情况,则需要术士具体勘察,再想出破解之法。 这种风水煞,极大可能是自然无意形成的,当然也可能是有人蓄意报复。 但是用在人身上,就不太常见了。 “……当时你们在公园,那人并没有出现,而是利用其他人折射了霍小姐。我们想要解除诅咒,只可能找到折射那个人的诅咒,却找不到真正的施咒。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棘手。”道长说。 他肯定了徒弟的判断。 灵儿中的,正是“割飞咒”。一旦他们想要解掉诅咒,他们会惊动折射的人,从而惊动折射人背后真正施咒的人,可能会反过来让他们所有人都中这个诅咒。 “还真的是割飞咒?”雪竺仍不太相信,“素商,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素商无奈看了眼他们:“我说过我有在用功,难道你们觉得我说着玩的吗?” 第1800章 术法小成 袁雪尧用热切的眸光看着陈素商。 陈素商不是那种极其艳丽的女孩子,可此刻的她,说出那句话的她,那样光彩夺目。 她多聪明,学什么都会! “阿梨!”他突然伸出手,握紧了陈素商的。 陈素商微愣,继而有点不好意思。 长青道长似乎略有所思。瞧着他那模样,他徒弟很有出息,他并不是很高兴。 众人谁也说不准对方的心思,叶惟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道长,这件事如此棘手,您打算怎么办?”叶惟问。 一旦解诅咒,结果可能是他们所有人都中咒,防不胜防。 “我需要帮手。”道长说,“你们四个人都下山,分别占着离位、震位、坎位、兑位。我会给你们罗盘和符纸,一旦我这边动手,你们手里的罗盘会起反应,我想让你们根据自身罗盘的反应,找到真正的施咒人。” 众人惊愕看着他。 道长这是想以自身为诱饵,引出真正的施咒人。 雪竺立马道:“不行,道长!你的术法是最高的,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们救不回你,更加救不回霍小姐。” “没有万一,我心中有数。”道长轻描淡写。 陈素商则看着他。 她知道师父的心思。 她师父是个不怕死的人。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是光怪陆离的,他有阿梨,不可能轻易自杀,甚至说,“自杀”这个本身,就让他觉得窝囊。 能轰轰烈烈牺牲,师父求仁得仁。 “师父,你要是真有万一,我也不想活了。”陈素商淡淡说。 道长很糟心。 这倒霉孩子! “我死了,就要你这臭孩子殉葬吗?”道长很不悦,“你说什么不想活的屁话,你才多大年纪?” 陈素商:“……” 道长说一不二,旋即拿出了几个小罗盘,又拿出几张符纸,交给了陈素商等四人,让他们现在就下山。 “都看好手表,我们一个小时之后正式开始。”道长说,“我是靶子,你们是黄雀在后,如果捕捉不到那只螳螂,咱们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安生。” 众人脸色凝重。 “……除了罗盘,你们全部带上趁手的兵器,或枪或刀,陆医生还有镇定剂,你们也可以带上。等你们找到了施咒的人,回来的时候可能我也中咒,这是符纸,到时候分别给我和霍小姐用。”道长又说。 他把什么都考虑周全了。 袁雪尧道:“我要刀。” 他不会开枪。 雪竺和叶惟时常出去玩,偶然去过射击场,可惜枪法不行,打不准。 “我要枪,枪更加能吓唬人。”雪竺说。 陈素商既没有要枪,也没有要刀,她只要了一个装着镇定剂的针管。 解除诅咒的符纸,道长交给了霍钺,让他先保存。 众人各自领命。 陈素商离开之前,还拥抱了一下道长。 道长说了句“肉麻”。 陈素商下山之后,占据了离位,也就是正南方向。 那边是一条繁华街道,街上人来人往。 她选了一家咖啡店,坐下守株待兔。她不停看手表,神色焦虑。 店员看到了她,特意问她要不要吃点蛋糕,陈素商随意说要。 咖啡和蛋糕端上来,她不停的喝咖啡,一连喝了两杯,终于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了。 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约定的时候。 陈素商放在包里的罗盘,也稳定不动。她心中沉甸甸的,像那罗盘一样沉。 她想起师父躲避霍家,藏在她房间里,那阴沉的脸色…… 这件事,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现在着急也于事无补。 陈素商默默等待着。 好像只有那么片刻的功夫,一个小时就到了,她走出咖啡店,藏到街角一处拐弯里,点燃了符纸。 符纸改变了四周的磁场,罗盘立马发生了变化,指针指向了山顶的豪宅。 她看着罗盘,又看了眼远处的山顶,心里就像浸在冰水里,又冷又沉。 她记得师父说过,术士也有自己的使命;顺应天道,也许可以长生不死,也许会很快堕入地狱。 善易者不自卜。 她正在胡思乱想,手中的罗盘突然起了变化。 那指向山顶的指针,开始乱动。 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北,一会儿又指向陈素商。 陈素商后背立马紧绷,脑子里也有一根弦,拉得笔直。 她死死看着那罗盘。 看了不到一分钟,她突然把罗盘放在了原地,转身就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她在一处教堂门口停了下来。 教堂离她的罗盘不远,不过隔了一条街。 此刻,正有信仰的人在教堂里祈祷。 陈素商走进来,触目是一群外国人,其中也有几个华人面孔。 有个年轻的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衫,咖啡色西裤,衬衫袖子半折,露出了他结实有力的手臂。 他正在阖眼祈祷。 陈素商靠近时,他略微笑了笑,冲她点点头。 他静静看了眼她,然后手指微动。 陈素商的手比他更快,突然将一针镇定剂,刺入了他的脖子。 他手中的纸符尚未发挥作用,人就倒了下去。 陈素商将他放倒之后,立马站起身,往教堂后面走去。 她躲在旁边看了片刻,发现年轻男人没有同伴,故而陈素商借用牧师的电话,给山顶霍家打去。 她说了地址。 片刻之后,霍钺亲自带着随从过来了。那被镇定剂放倒的男人,软软看着霍钺等人,想要说点什么。 霍钺突然挥拳,击向了他的面门。 年轻男人彻底昏死过去。 教堂里有人看到了,却又因为他们都是华人,故而没有出声。 陈素商一直觉得霍钺温柔、斯文,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总是忘记他曾经是青帮龙头。 他有脾气,也有本事。 他最宝贝的女儿出事,他心急如焚,却需要他稳定局面,否则家里其他人会乱套,他妻子可能也会崩溃。 何微的镇定,是霍钺的冷静给了她榜样。 随从们把年轻男人扛上了山。 道长果然被反噬了割飞咒,也被打了镇定,昏迷不醒。 年轻人被抓到,霍家的人分别去通知了叶惟、袁雪尧和袁雪竺。 找到了真正施咒的人,那么割飞咒就只是个小诅咒。 陈素商给她师父服下了符水,也给灵儿服下了。 师父先醒过来。 叶惟等人也回来了。 “素商,你如何找到了施咒的人?”叶惟忍不住问她。 大家的罗盘一样,他们叔侄三回来的时候对过,罗盘一直乱动,没有准确的方向。 既然如此,陈素商是怎么做到的? 第1801章 偏心 陈素商没有回答叶惟的问题。 她一直握着她师父的手。 长青道长虽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却还是有点模糊,只说了句:“我睡一会儿。” 就好像昏死了过去,进入了深睡里。 灵儿一直未醒。 到了晚上八点多,灵儿先醒过来。 她想要说话,可一动下巴就剧痛,重重吸了口气。 低头时,她的余光发现脸上缠了很厚的绷带,托住了她的下颌。 她疼得不行,茫然看着父母。 “灵儿?”何微小心翼翼叫她。 灵儿从喉咙间嗯了声,有很多想问的,可嘴巴张不了,只能从齿缝间发出细微的声音:“姆妈……” 何微的眼泪不受控制滚了下来。 她亲吻了女儿的手:“没事,好孩子,都过去了!” 霍钺也轻轻抚摸着灵儿的头发。 “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疼。”霍钺道,“灵儿乖……” 灵儿的精神很疲倦。 父母都在身边,她心中安定,果然再次阖眼。 长青道长这一觉,却是睡到了晚上一点多。 陈素商让叶惟叔侄先回去,她自己守着她师父。 道长醒过来,看到她趴着也睡着了,身上盖了件薄毯,而袁雪尧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道长。”袁雪尧站起身。 这点轻微的响动,惊醒了陈素商。 她慌里慌张坐正,脑子慢了一步,还在魂游天外。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问袁雪尧:“你怎么没回去?” 她记得自己让袁雪尧跟着叶惟和雪竺先回家的。 袁雪尧指了指手表:“我,又来了。” 陈素商这个时候就醒透了,见她师父正躺着端详她,她紧张兮兮问:“师父,你感觉如何?” “聒噪,这屋子里人太多了。”长青道长说。 陈素商:“……” 道长也不起身,就那么平躺着,又轻轻阖眼。 他不是睡着,只是很懒。 “那个人,抓到了吗?”他问陈素商,“关在哪里了?” “霍爷的人把他关了起来。”陈素商道。 长青道长点点头,停顿了良久,坐起身:“我去审审他。” 陈素商也说要去。 道长无所谓:“来吧。” 霍爷家里有个地下密室。 山顶的豪宅,挖密室特别不容易,可霍家的密室不仅大,还深,装饰谈得上奢华的。 霍钺和何微的财力,外面也只是冰山一角。 “……道长,陈小姐,这边请。”随从在前面领路,对陈素商和长青道长恭恭敬敬。 身后跟着的袁雪尧,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他们见到了那位年轻人。 年轻人被霍钺揍了一拳,眼睛和鼻子处一片淤青。 他的鼻梁骨好像断了。 “你是胡家的人?”道长问。 年轻人冷哼一声。 道长看他这个样子,是不打算交代的。然而,道长又很想知道胡家那边是怎样的安排,故而他要用点手段。 他对陈素商和袁雪尧道:“你们俩先出去。” 陈素商哦了声。 道长又改口了:“你还是先回家吧,我这边估计一时三刻也处理不了。你回去睡一觉,等明天中午我带你去吃好的。” 陈素商:“……” 师父总是用这种哄小孩子的口吻。 陈素商不满白了他一眼,还是转身走了。 夜很深了。 何微道:“你先睡一会儿,明早再回家?” 陈素商笑了笑:“霍夫人,咱们是近邻啊,我下去就是我家了。我回家睡,不劳烦了。有什么事,您打电话给我。” 霍钺又说要亲自送她。 陈素商指了指袁雪尧:“叶先生送我,不必麻烦霍爷。” 何微就不再勉强。 路上的路灯明亮。 山上的夜里风寒,陈素商裹紧了大衣,被寒风一吹,人是彻底精神了。 她和袁雪尧越走越快,抵御寒冷。 到家了之后,她让佣人去端热茶来。 “吃点宵夜,你再回家去睡觉。”陈素商道。 袁雪尧点点头。 佣人去准备宵夜,袁雪尧和陈素商坐在餐桌旁。 袁雪尧问陈素商:“你是怎、怎么、发现……” “我怎么发现施咒者?”陈素商接话。 袁雪尧点头。 陈素商笑了笑:“很简单,他离我最近,我的罗盘靠近西南方位的时候,一定会急速转开,这是很不自然的。反常则妖,我亲自去看看,然后就瞧见了他。教堂里那么多人,没几个华人,而且他的面相看着就不太正常。” 袁雪尧微笑起来。 他的眼神,明亮而深邃,好像能把陈素商淹没。 陈素商被他这样深情又专注看着,很不好意思,低声同他说笑:“袁先生,别这样看着我,你瞧着好傻。” 袁雪尧笑出声。 他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下:“阿梨,你真好。” 陈素商莫名有点脸红。 她掌心发烫,收回了手:“你的术法比我更好,别这样夸我,我怪不好意思。” “不,不止、术法好。”袁雪尧说。 陈素商:“……” 她忍不住扭过头去笑了。 袁雪尧又问她:“戴戒指,好不好?” 他上次给她买了个戒指,她说等他们彼此心意相通的时候,她会愿意戴上。 袁雪尧一直贴身保管着。 陈素商却是表情一怔。 她定定看着袁雪尧,心中并不是十分的肯定。 爱情是她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她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样子的。 在袁雪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颜恺。 那天他穿上了海军制服,站在她面前,冲他微笑。 他为人没什么稚气,可他的笑容却温暖而干净,像个大男孩子。 陈素商又想到他的世界里,在她之前,有了苏曼洛,心就狠狠抽痛了下。 她脸上的颜色淡去:“雪尧,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你如果不想等,那我现在告诉你结果……” 袁雪尧立马打断她的话:“我懂!没关系,我继续,等你。” 陈素商心里很不是滋味。 袁雪尧觉得自己把好气氛全部弄没了,有点懊恼。 他们俩默默吃了宵夜,袁雪尧回家去睡觉了。 陈素商躺下却睡不着。 她脑海中全是自责:“我一定是在犯贱。为什么要在雪尧说那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颜恺?有什么可想的?” 颜恺自己也说,他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素商并不是他心中的漂亮人。 哪怕将来真在一起了,想起苏曼洛,仍是会意不平的。 既然是条死胡同,为什么要往里面钻? 她和颜恺,原本也不是一路人啊。 她一夜没怎么睡,以至于第二天她师父回家时,她听到了动静。 “师父,审出什么了?”陈素商连忙问,“那个人,他是谁?” 第1802章 亲生父母 长青道长累了一夜,精神倦怠。 “你有点眼色,先去给你师父弄一份早餐,等我洗个澡,再来问。就急死了你?”道长不满意。 陈素商:“……” 她忍气吞声,给师父道歉,又急忙去了厨房。 厨子准备了鸡汤,陈素商亲自做了一碗鸡丝面。 道长用凉水洗澡。 深秋的早晨,山上很冷,一浴缸凉水,洗得道长神清气爽。 他慢慢抽了根烟。 一根烟抽完,他也洗好了,出来正好赶上陈素商端鸡汤面出来。 他一边吃面,毫不讲究的吸溜面条,一边问陈素商:“你想知道什么?” “咱们还有危险吗?”陈素商目前比较关心这个。 胡家来了多少人,打算做什么。 “没有。”道长说。 道长扒拉着碗,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一碗面吃进了肚子。 他吃完了,又点了一根烟,抽烟比他吃饭都重要。 他胃里有食,口中有烟,情绪就很稳定,心情也不错:“你抓回来的那个人,他是单独到香港的。 他犯了事,被胡家赶了出来。他想不开,还想要回胡家去。他在香港遇到了老胡和我,起了歪心思。 他跟踪了我一段时间,也到咱们家门口去踩点,知道你是我徒弟。他那天是想对你下手,然后让我和老胡解咒的时候,被他的割飞咒反噬。 他抓了我和老胡,回去之后能立一大功,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怕别人分走这个奖赏,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胡家有好几个人在新加坡定居,只要他传出消息,胡家就会派人过来。不过,目前消息尚未走漏。”道长说。 陈素商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终于解决了。 道长又深吸一口烟:“我也担心胡家派了大队人马找过来。还好,他们还没空管我。” 说罢,他又说起昨晚抓到的那个人,“幸好他不太会降术,否则我真没办法对付他。” 陈素商想起了师父昨天的种种。 那是真正的担忧。 她师父天不怕、地不怕,很少见他露出那样的情绪,甚至不太想管霍家的事。 后来,他还是出面了。 陈素商想到这里,师父再不靠谱,也原谅了他。 她还记得师父在霍家说过的一句话…… 他当时说,广西胡家除了作贱自家孩子,还拐带八字上特殊的孩子…… 他以前跟陈素商说,阿梨是他捡回来的。 可陈素商记得,她当初是被关起来的。 至于后来怎么跟了她师父,她没什么印象了。 那段记忆失去了。 假如是术士,牵动四周的磁场,让煞气入脑,的确会让人失去短暂的意识。 她师父擅长此道,也给过素商这样的纸符。 “师父,你当年跟踪胡家两个月,救下来的孩童,是不是我?”陈素商突然问,“雪尧说,他们术士看不清楚我的面相,是我天生八字奇特,还是你做了手脚?” 长青道长瞥了眼她。 他最后深吸一口,把香烟吸完了,按灭了烟蒂,站起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只回答一个问题,剩下的你自己去弄清楚。你脑子这么笨,还不多练习练习,真成朽木了。”道长说。 他弄乱了素商的头发,“你猜得没错,我当初跟踪了胡家两个月,救下来的孩子就是你。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救你不容易,养你也不容易,你师父我花了多少心思?我一辈子没对旁人花过这么多心思,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胜似亲生啊。” 说罢,他转身上楼。 他从不屑于对素商表达他的温情脉脉。 他一直不靠谱,偶然说几句真心话,那也是掏心掏肺的。 陈素商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想起自己对他说,他要是出事,她就自杀。 那该多伤师父的心? 师父辛辛苦苦,养大了她,把她的命看得比他还要重要。 陈素商的眼角发涩。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也上楼去睡觉了。 陈素商昨天劳心劳力一整天,又一夜未睡,她躺下之后,心里还在想着她师父。 师父那席话,像给她裹了层外衣,让她在最寒冷的冬天也感受到了温暖。 那是父亲一样的柔情。 只可惜,她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做了个梦,梦到女人温柔的笑,以及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高高举过头顶。 “阿梨……”男人这样呼唤她。 声音逐渐远了。 这样的梦,她做过很多次,每次都看不清楚梦中那对夫妻的脸。 他们无疑是她的亲生父母。 他们那时候很爱她的,后来呢?她以前一直想,后来为什么不爱她了,要丢弃她? 可师父告诉她,胡家的人拐带女童,她是被人绑架的,也许她的父母不是抛弃了她,而是丢失了她?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找她吗? 素商睡得并不沉,故而楼下有人说话,她听到了。 她隐约听到了颜恺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醒透了,急忙披了睡衣下楼。 她果然看到颜恺站在她家客厅,正在问佣人陈素商什么时候起床。 陈素商愣了片刻。 颜恺一抬眼看到了她,冲她笑了笑:“我又来了。” 陈素商忍不住也笑了下。 “来得是挺勤快。”陈素商道,“是来看灵儿的吗?” “是的。”颜恺道。 陈素商请他坐下,让佣人上茶。 颜恺又说:“我原本也是要来的,陪我姑姑。我姑姑有个弟媳妇,在香港住院,这次又发病了,姑姑要来看她。姑父的飞机全部被占用了,我还在新加坡,姑姑就让我顺道送她一程。” 陈素商点点头。 颜恺这些日子,应该是在新加坡照顾苏曼洛的。 想到了这里,陈素商急忙转移了心思。她端起茶抿了口,问他:“你去看过灵儿了吗?” “看过了。灵儿的下巴,要好些时候才能愈合,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霍伯伯说,是你们救了她。”颜恺道。 说到“你们”,他不知为何,语气突然顿了下。 继而他装作若无其事,“你真的很厉害!” 陈素商笑了笑:“我师父厉害。这次,我师父是拼了性命不顾的。不过,事情是因我们而起,怎么为灵儿付出都是应该的。” “因你们而起?”颜恺立马抓到了这句话,“怎么,你有麻烦了?” 第1803章 咱们的女儿 颜恺比较细心,也很会讨好女孩子。 陈素商听到他这句关切的话,只当平常之语,笑了笑:“已经没事,我师父解决了。” 他们俩闲聊。 陈素商还没有吃午饭,就问颜恺:“你吃了没有?” “没有,等会儿去霍家吃。”颜恺道。 “要不,咱们下山去吃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广东菜馆子。”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 他开了陈素商这边的汽车,带着陈素商下山去了。 两个人一路上都在说话。 陈素商把昨天的惊心动魄,全部告诉颜恺。 颜恺笑了起来:“没想到,你术法进步得这么快……” “积少成多。”陈素商道,“用心了,总会有点收获。” “你将来要做术士吗?”颜恺问她。 这个问题,陈素商一时间答不上来。 未来要做什么,她还没有想过。她母亲去世之后,她很迷茫。在她迷茫的时候,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拼命把她往歪路上拉。 她光抵抗自己跟随师父往下坡路走,都用尽了力气。 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有考虑。 “我的术法,还是皮毛,充其量算是我记性比较好,师父给的书都看过,而且记得。”陈素商道,“等我学成了,再去考虑做什么。” 颜恺点头,她所言不差。 陈素商也问起了颜家众人。 颜恺一一告诉了她。 他说颜棋谈了个男朋友,性格比较开朗,他母亲不太高兴;说颜桐不爱念书了,成天看电影、小说,到了叛逆期,他父亲很为难;说颜棹想要去当兵,跟他父母闹,被祖父骂了一顿。 颜家的事,温馨又琐碎,是陈素商从未经历过的。 以前在陈家的时候,家庭气氛并不和睦,陈定跟陈太太感情就像炮仗,一点就燃,没有不吵架的。 她如痴如醉听着。 颜恺也发现了,心里有点难过,也尽可能把事情说得详细,哄她高兴。 他们俩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广东菜。 陈素商很喜欢叉烧。 颜恺就趁机道:“我妈会做,虽然不是很正宗,却比这家好吃。你要不要这次跟我一起回新加坡?小住几天,也给你母亲上坟。” 陈素商表情微动。 这一刻,她是挺想去的。 然而,她强自压下了渴望,笑笑道:“不去了,我还要学习术法呢。” 颜恺还想要说什么,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她问:“苏曼洛出院了吗?” 这个话题,让美味的午餐都失去了几分滋味。 颜恺沉默了一瞬,才道:“出了吧。我回去之后,就没有再去看她了。她上次说自己太瘦了,不好看,不欢迎我去看望她。” 陈素商默然。 他们的午饭吃完,餐厅送了水果和蛋糕。 陈素商捻起一片橙子吃了。 颜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陈素商注意到了,把橙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你想吃?” 颜恺:“……” 他并不是很想吃,而是觉得吃橙子的陈素商,气息应该很香甜。 他还记得,上次他从香港回新加坡,她踮起脚亲吻了下他的脸,带着很浓郁的橙子香,导致颜恺这段时间一看到橙子就想起她。 他拿起一块。 橙子有点酸。 “……不好吃。”颜恺道,“马尼拉有很好吃的橙子,我下次带点给你。我的糖果工厂里,也做橙子味的糖果,我下次也带些给你。” 陈素商无语看着他。 她并未说过她喜欢橙子,只是随手拿了吃。 其实,她既不喜欢橘子味的汽水,也不是很喜欢橙子,只不过凑合,这两样很常见罢了。 气氛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点,她没有找茬,故而点点头:“好,我先谢过。” 饭后,时间到了下午。 颜恺开车回去,快到了陈宅的时候,他突然又问陈素商:“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姑姑?” “司太太?” “是的。” 陈素商对司家的女主人很好奇。她是后生,顾轻舟的名气,到了后一辈这里,就不是那么响亮了。 新加坡司氏,更加闻名。 陈素商对顾轻舟的好奇,一是因为司家,二是因为颜恺。 颜恺时常提起他姑姑。 “我仰慕已久了。”陈素商笑道,“我这样贸然去,会不会打搅?” “不打搅。”颜恺道。 车子在陈宅没有停下来,直接上去,到了霍家门口。 陈素商突然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为什么。 颜恺停好了车子,率先开了门,高声喊:“霍伯母,我姑姑呢?” 何微在楼上陪着灵儿,闻言下楼了。 “……你怎么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们还说要等你吃饭。”何微笑道,“你姑姑去医院了。” 颜恺有点失望。 陈素商也很失落,好像一个期待落空了。 何微对陈素商道:“素商,你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姐姐也很想见见你。” 陈素商说好。 她跟何微、颜恺去看了灵儿。 霍钺陪在灵儿身边,正在给她念一段小说,打发无聊的光阴。 众人进来,灵儿很高兴,只是下巴疼。 后来颜恺跟陈素商说:“霍伯伯是真狠,下得去手。” 陈素商道:“灵儿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差点咬下别人的手指。对她好,才会那么狠。” 颜恺笑道:“我要是有了女儿,估计会宠溺她。” 陈素商想起了司玉藻,问:“像司先生疼玉藻小姐那样?” 颜恺则道:“我姑父那样?不是的,我姑父狠起来的时候也挺厉害。你知道玉藻会背多少医典吗?哪个小孩子愿意背那些枯燥的东西?你别看玉藻那样的性格,她小时候很能吃苦。” 陈素商颔首。 颜恺又道:“女儿很难养,我们是普通人,轻了、重了都不好把握,没这个本事。咱们以后生个儿子好了。儿子怎么摔打,都不心疼,看我几个表弟就知道。” 陈素商:“……” 颜恺说完了这句,自悔失言。他完全是无心之过,若是他心中真有这个念头,大概不会说得这么轻率。 陈素商的心情,全部被破坏了。 此刻,她想要离颜恺远远的,不要给自己添无端的妄想。 “我想起来了,我师父让我叫他起床。他昨天吃了不少苦头,我要去看看他,免得他有事。”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 陈素商没有等顾轻舟,自己回家了。 而顾轻舟那个晚上,并未从医院回到霍家,她一直陪同康晗。 第1804章 你在追求谁? 道长没什么要紧事。 他身体很好。 陈素商听说被抓到的那个人,后来霍爷亲自处理了,没有人再见过他。 她心中有事,不肯再见颜恺,故而闭门学术法。 何微好像打电话给她了,佣人说小姐很忙,最近几天都没有出房间。 颜恺也来了一次。 陈素商闭门谢客,新加坡有点急事,颜恺需得送顾轻舟先回去。 他一直过意不去。 他应该解释的,跟素商说,他说“咱们”,并不是指他和陈素商。 毕竟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信口之言。 后来他又一想,幸好没这样解释,否则真是越描越黑,素商怕是更加生气了。 他回到了新加坡,送顾轻舟回家之后,他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佣人告诉他:“少爷,有位苏小姐打电话给您了。” 颜恺如今对苏曼洛,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以前觉得,分开了再相遇,感情还在的。对她,始终存着几分内疚。 香港一行,苏曼洛让颜恺彻底失望了。她的所作所为,触犯了颜恺的底线。 颜恺知道苏曼洛的差事还在香港,不愿意霍家夫妻对她有芥蒂,故而那天,何微说起苏曼洛的种种,颜恺替苏曼洛辩解了几句。 毁了人家的事业不好。 颜恺见过他母亲徐歧贞经营餐厅,见过他姑姑在护卫司署做事,也见过司家的姑姑司琼枝在医院上班,甚至司玉藻那样骄纵的女孩子,也从不荒废学业和事业。 他就觉得,此前的世道,女人的事业不容易,不能轻易毁了苏曼洛的前途。 “……跟她说,我没有回来。她如果问起,就说不知道我的归程。”颜恺兴致乏乏。 佣人道是。 不成想,半个小时后,电话响了。 颜恺接了起来。 电话是苏曼洛打过来的。 “你回新加坡了?”苏曼洛在电话里,语带质问,“怎么不来看我?你是觉得我一辈子都那么丑,不能见人吗?” “曼洛……” “别这样叫我,请叫我苏小姐。你是我的谁啊,叫得那么亲热?”苏曼洛又是怒又是激将。 颜恺很头疼。 他想给陈素商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了新加坡。 “苏小姐。”颜恺果然改了口,“很抱歉,我改日再去探望苏小姐?” 苏曼洛沉默了几秒之后,重重挂上了电话,颜恺都听得砰的一声响,旋即才是忙音,可见她气炸了。 她的脾气并不好,需要人时时刻刻捧着,娇气得过分。 颜恺以前喜欢她的娇气。 就好像,小时候喜欢糖果,偷偷摸摸的吃,长大了吃几颗就受不了,觉得腻得慌。 最近两次的香港之行,颜恺好像受到了什么蛊惑,突然对苏曼洛的这种娇气,感到厌烦。 “也许我长大了。”他想。 他转而拨通了香港陈宅的。 电话是陈家佣人接的。 佣人说,陈小姐还在房间里,不需要人打扰,但是道长在家。 颜恺有点怵那位道长。 他还在考虑怎么说的时候,电话被长青道长接了过去。 道长的声音带着兴致勃勃,永远都是那么热情洋溢:“颜少啊?素商她在用功,她最近画了四十张符纸,一张也不能用,把她气坏了。她跟自己生气,你不要多心。” 颜恺苦笑。 他一句无心之言,把素商气坏了。 颜恺从小被自家妹妹们折磨出了心病,素商一句话生气,在他看来实在常见了,他家那些倒霉妹子,比这个更喜怒无常的时候都有。 况且,苏曼洛的大小姐脾气,十个陈素商也比不了。 “道长,您劝劝她多休息,不值得为了学术法这样拼命。”颜恺道。 道长笑道:“我早就劝过了。素商就这脾气,气性大。” 颜恺:“……” 他在新加坡也待不下去了。 苏曼洛没事,他打电话给苏鹏,约好了再回马尼拉。 苏鹏答应了。 颜恺去接苏鹏的时候,苏曼洛避而不见,颜恺也没有特意去找她,带着苏鹏走了。 回到了马尼拉,他又给陈素商打个电话,想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结果,电话仍是道长接的。 道长又在电话里阴阳怪气,说了好些话。弦外之音,是颜恺捅了篓子,要把他徒弟逼到绝食了。 正好随从端了一碟子切好的橙子进来。 颜恺想起自己答应了素商,要送她一点马尼拉的橙子和糖果。 他喊过自己的随从:“去糖果厂,把橘子味的糖果,每一样都挑选半斤;这种橙子,去买二十斤。” 糖果厂里的橘子味糖果,一共有几十种。 颜恺就带着三十多斤糖果,二十斤橙子,乘坐飞机又回了新加坡,然后转而要去香港。 他这么来回折腾,司行霈问他:“你追求谁?” “没有!”颜恺立马否定。 “不是女孩子,你不会跑这么勤快。”司行霈道,“还有上次那海军服,你最近闹恋爱了?” 颜恺:“……”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沉默认下了。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陈素商。 陈素商很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颜恺:“……” 他很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瞧我这犯得什么贱! 说好了前夫跟死了一样呢? 他心里沉甸甸的,格外不舒服。不知因为他姑父的话,还是因为陈素商的态度。 他勉强笑了下,放下了橙子和糖果:“我有笔买卖,正好就在香港。上次说给你送橙子和糖果的,顺道送过来。” 他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大口袋,“那就是了。我先走了,好吃你跟我讲,下次有空我再来。” 说罢,他就要走。 结果被道长堵了个正着。 “吃饭了吗?”道长问他,“一起去吃个饭,人总要吃饭的。” 颜恺道:“我还有急事,道长。” “越是急事,越是要慢慢办,越急越容易出错。”道长说,“吃饭的工夫都没有,那什么事都做不成。” 陈素商听着她师父聒噪,烦得不行:“人家很忙的。” 颜恺对女孩子,总是很好的脾气。 可此刻,他不由火冒三丈。 “我不忙,我是专门来香港找你的。”颜恺转身,表情严肃对陈素商道,“上次我说错了话,你心里明白,我只是一句无心错话。我想跟你道歉,你一直不肯接电话。 这件事让我很烦,我特意从马尼拉买了东西,又从新加坡换航线,不远千里过来,你明知道我是来道歉的。都这样了,还不算我有诚意吗?” 第1805章 少女心 陈素商被颜恺说得哑口无言。 她站在那里,心里很荒凉。 “……很抱歉。”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颜恺道,“我承认,我在耍性子。” 颜恺发完火,心里也过意不去。 女孩子是要哄的,他哄过无事生非的司玉藻,也哄过处处矫情的苏曼洛。 怎么陈素商很正常不过的一点小脾气,他就不肯哄了? 他好像头一回需要重视,需要另一个人体谅他,而不是他单方面的付出。 他想要回应。 “谢谢你的糖果,还有水果。”陈素商又道,“上次的事情,正式揭过去了。辛苦你跑这一趟,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颜恺心中一酸。 “好。”他道,“对不起,素商,我也不该发火。” 他正在说着,袁雪尧走了进来。 袁雪尧喊了声:“阿梨。” 陈素商冲他笑了下,只略微点头。 颜恺立马改了口:“素商,我先回去了,等我下次来了,你再请我吃饭吧。咱们之前的误会解除了,我就放心了。” “一起吃饭吧?”陈素商道,“我师父说的,一顿饭的工夫肯定是有的,对吧?” 颜恺很坚决要回去。 他明明松口了的,此刻却无论如何都要走,哪怕是外面狂风骤雨他也要离开。 他就不该来。 他最近像个糊涂虫,做得每件事都极其无趣,让别人生气,自己也难堪。 颜恺决定最近都不来香港了。 陈素商那边,看着佣人把糖果口袋解开,有点吃惊。 道长和袁雪尧也凑过来瞧。 袁雪尧不爱吃糖,当即说:“这么多,哪一年、能吃完?” 道长喜欢,就道:“这种糖果很贵的,也很好吃。阿梨你是女孩子,吃糖容易长胖,都给我吧。” 陈素商有点提不起精神:“好的。” 道长弯腰捡起一颗,剥了糖纸,趁陈素商有点走神的时候,塞到了她嘴巴里。 橘子味的糖,很甜也很香,果然很好吃,是那种比较高级的糖果,以前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买。 “……滋味如何?”道长问她。 “甜。”陈素商道。 “你看,你还想把它送给别人,现在知道自己傻了吧?没吃过,就不知道它这么好吃,这么甜。”道长说。 他这话,分明是另有所指。 陈素商和袁雪尧格外敏感,一起看向了他。 道长负责点火,不负责善后,徒手拎着三十多斤糖果,回房去了,果然不给陈素商留。 他脚步稳健,丝毫不吃力。 陈素商:“……” 她把口中的糖果嚼嚼吃了,对站在她身边略有所思的袁雪尧说:“我们去吃饭。” 师父的话,她也听明白了。 但是师父说错了一句,她并不很后悔。颜恺无疑很好,可他已经有了苏曼洛。 一个男人的心里,有两个女人就太拥挤了,陈素商受不了那种委屈。 她不能容许自己这样作贱自己。 “去我家、自家吃。”袁雪尧道,“新厨子。” 袁家新请了个厨子,会做特别好的湘菜,当然陈素商去了,可以替她做两个不辣的。 厨子手艺很好,比外面做的都好。 “我想吃水煮鱼。”陈素商道。 袁雪尧笑起来:“厨子,会做。” 他们俩去了叶家。 叶惟和雪竺正在说话,看到陈素商过来了,雪竺问:“道长怎么不来?” “忘了叫他。”陈素商道。 雪竺:“……” 她从沙发这头爬到了那头,去摸旁边的电话机:“我给道长打个电话,让他也来吃饭。他要是不来,我就站在门口喊,让附近四邻都知道我要请客。” 雪竺的担心是多余的。 道长听说叶家有很好的湘菜吃,兴冲冲来了。 叶家的厨子手艺的确不错,做了十二个菜一个汤。 陈素商有几样不怎么辣的菜,而道长辣得满头是汗,大呼过瘾。 “好些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湘菜了。”道长说。 雪竺在旁边道:“那你天天过来吃饭吧?” 道长笑道:“我倒是想,可惜女朋友太多了,总是要陪的,不可能天天在家。” 雪竺的脸顿时就垮了。 她微微咬唇。 片刻之后,她突然开口:“道长,你们麻衣一脉可以结婚生子的,你就没想过结婚安定下来?” 陈素商看向了雪竺。 叶惟知晓雪竺要说什么,大声呵斥她:“雪竺,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们方才都喝了点米酒。 米酒那点度数,喝醉是不可能的,但装个酒疯绰绰有余。 “没有。”雪竺不理会叶惟,“我只想问道长,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道长依旧是笑嘻嘻的,好像看不见雪竺的怒气。 他道:“机会嘛,肯定是有的。我早年就没了道观,如今还叫道号,无非是混口饭吃,可以结婚生子的……只不过,我养不起三妻四妾啊。” 雪竺:“……”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整个人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妾,我还有其他的姘头,太多了,都娶回来?别说养不起,住都住不下,我现在还是租房子呢。再说了,我那点钱,还要留给阿梨,徒弟也是要养的。”道长说。 雪竺脸色很不好看,几乎要发疯了。 陈素商强行搀扶了她:“雪竺, 你真的醉了,我扶你回房去躺一会儿。” 她手上用了力气,雪竺只得随着她站起身。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雪竺就哭了。 “我是真心的,他把我和那些交际花相提并论。”雪竺哭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一直这样。”陈素商道,“你早就知道了,何苦还要如此痴心?” “我不服气。”雪竺道。 陈素商说:“缘分是很诡异的,它既不讲究先来后到,也不讲究情谊深浅。要正好的时间,正好的人,才能配成一对。” 雪竺越听越绝望,索性趴在枕头上放声大哭,把楼下的人都惊动了。 道长恍若不闻,慢条斯理站起身,跟叶惟和袁雪尧告辞,自己信步回家了。 叶惟和袁雪尧送走了道长,也进了雪竺的房间。 长辈需要教导孩子。 叶惟是“六叔”,雪竺在走歪路,叶惟就需要指引她。 “……强扭的瓜不甜,你明白吗?”叶惟道。 雪竺哭得更加厉害了,这安慰一点用也没有。 袁雪尧被她哭得头疼,悄悄拉陈素商的袖子:“我送你,回家。” 第1806章 这女的有毛病? 陈素商和袁雪尧慢慢往下走。 她心事重重。 不知是被雪竺的哭牵动了,还是因为颜恺。 万个念头中,她也抓到了心里的那根弦。 “雪尧,我想……”陈素商低头看着地面,“想跟你谈一谈。” 袁雪尧最近通了很多人情世故。 什么话的弦外之音,他也能听明白。他突然觉得很冷,是心中的惧意往外冒。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陈素商。 他是高大个子,抱着的时候略微弯了腰,暖烘烘的气息,从领口散发出来。 “再等等。”袁雪尧低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哀求。 陈素商心中大痛。 袁雪尧是没必要低声下气的,偏偏他这样对她了。 她难说不感动。 可她不敢和他谈恋爱。 以前见识过陈太太的婚姻,陈素商知晓无爱的两个人,天长日久就发生怎样的彼此憎恶,婚姻会那样糟糕。 那太惨了。 她和颜恺的婚姻,是颜恺不中意她;而和袁雪尧的感情,是她付出比较少。 两方面都不如意。 那些彼此情谊笃深的夫妻,看似不过平常,真到了自己头上,才晓得是怎样的难得。 美满的婚姻,你爱上的男人正好也爱你,这是多么难能可贵,需要修出多大的缘分? “雪尧……”陈素商的声音很伤感,“以前我们就说过了,给彼此了解的机会。我怕是……” “再等等。”袁雪尧的嗓子有点暗哑。 陈素商道:“过了年,我们就把结果讲出来。” “好,等过年。”袁雪尧道。 袁雪尧自己,并非无知无觉。 感情像土壤,需要汲取养分,才能茁壮成长。他在陈素商的世界里,作用和长青道长有点重复。 于是,他这份感情,对于陈素商是很多余的养料,滋养不出爱情的花。 他也会无能为力。 他很喜欢陈素商。 陈素商聪明、果断,勤奋又很得法,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爽快,不遮遮掩掩的。 她能给他很多。 袁雪尧决定缓一缓,过几天下山去,找点新鲜的东西,讨好陈素商。 一转眼到了冬月。 他去逛百货公司,却意外看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瞧见了他,表情一怔,旋即朝他走了过来。 她扬起脸,很高傲问他:“你上次对我做了什么?” 袁雪尧蹙眉。 苏曼洛却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我做错了一次,你也做错了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既然遇到了,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袁雪尧:“……” 他心底起了无边的反感。 他这个人,爱恨都很简单。讨厌就是讨厌,苏曼洛从头到脚都让他感觉厌烦。 “不。”他冷冷道。 苏曼洛突然湿了眼眶,哽咽着说:“你这样不给我面子?我不难堪吗?” 旁边有个时髦英俊的男人经过,惊呼了声:“苏小姐,你怎么了?” 居然是熟人。 这熟人见苏曼洛哭了,主动走过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曼洛梨花带雨,指了指袁雪尧,说不出话来,无比可怜。 袁雪尧的脸黑如锅底。 他想起了陈素商的话,让他不要因为私仇而大开杀戒,故而他忍住了想要把苏曼洛一巴掌拍死的冲动,转身就走了。 苏曼洛眼泪更甚,冲他的背影喊:“你站住!” 袁雪尧不理会她。 这件事,他回去之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经过灵儿的事情之后,陈素商和雪竺时常去霍家。 在霍家的时候,她们俩碰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像个没事人似的,来跟何微道谢:“婶母,多谢你保留的职位,我已经上班了。” 她什么时候回的香港,何微不知道。 “你都好了吧?”何微端详着她的面色,笑着问她。 苏曼洛说已经没事,又说多谢何微,却一句话也不提袁雪尧。 她对陈素商和袁雪竺也点头微笑,很是礼貌的样子。 雪竺很不自在。 回去之后,雪竺跟陈素商说:“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她明知道我哥哥害了她,她又回来做什么?” 陈素商也不是很清楚。 苏曼洛跟她不是同一类人。 人类的思想和感情都很复杂,有时候沟通都有鸿沟,更别说去猜测了。 陈素商猜不到苏曼洛的心思。 “她许是不怕你哥哥。”陈素商道。 又过了几天,陈素商、袁雪尧和雪竺下山去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遇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身边有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正是那天在百货公司帮她的人。 他们俩举止很亲昵。 苏曼洛不时浅笑,笑靥温柔,真是个绝色佳丽。 对面的男士看得有点痴了。 陈素商突然有点替颜恺难过。他心里还念着苏曼洛,若是知晓苏曼洛这样对其他男人暧昧不清,他作何感想? 也许颜恺不在乎。 陈素商挪开了目光。 到了冬月底,灵儿的下巴彻底恢复,能自如说话和吃饭。 她邀请陈素商去霍家。 陈素商去了,在饭桌上和何微随意聊天。 电话响了,灵儿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对何微道:“姆妈,找您的,是苏小姐。” 何微喜怒不形于色,她面色如常,站起身去接了电话。 灵儿偷偷跟陈素商说:“是苏曼洛。” 陈素商笑:“我知道。” 何微说了几分钟电话,她声音很轻,陈素商和灵儿都听不到她说什么。 故而等她一回来,灵儿立马问:“姆妈,苏小姐打电话来做什么?” “她腊月初十,要在半岛酒店办订婚宴,说要给我们发请柬。”何微道。 这个消息,不仅灵儿惊呆了,陈素商亦然。 陈素商极力遮掩,可表情仍是很不自然。 “……怎么跑到香港的半岛酒店订婚?不在新加坡订吗?”陈素商问。 何微笑道:“男方叫杜利,是香港最大电影公司的少东家。她估计是便于男方,所以同意在香港吧。依照规矩,应该回新加坡办的。” 陈素商愣了愣。 不是跟颜恺吗? 旋即她又想到,颜恺跟她还没有拿政府的离婚证,他真想跟苏曼洛旧情复燃,也不会不通知陈素商一声。 颜老在世,颜家的面子是需要的,颜恺做不出这等事。 “那挺好的,要恭喜她。”陈素商淡淡说。 她回到家,佣人跟她说,有封请柬送到了家中。 打开一瞧,果然是杜利先生跟苏曼洛小姐的订婚宴。 她居然请陈素商。 “这女的有毛病吧?”陈素商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喃喃自语。 第1807章 这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 陈素商没有腹诽苏曼洛的决定轻率。 毕竟,再轻率也超不过她和颜恺的婚姻。 她只是觉得,给陈素商发请柬,这件事很不过脑子。 苏曼洛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没脑子的婊气。 陈素商让佣人把请柬丢了:“就说没收到,不必理会。” 她不会去参加苏曼洛的订婚宴,不管苏曼洛是跟谁订婚。 她不是苏曼洛的朋友,甚至谈不上是友好的路人。 陈素商正打算上楼睡个午觉,雪竺来了。 雪竺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素商,素商!” 陈素商停下了脚步。 她隐约猜到了雪竺的来意。 果然,下一秒,陈素商的猜测成了真。 雪竺嗓门极大,很显然是非常的意外:“素商,你知道苏曼洛那女人要订婚了吗?她派人给我们家送了三张请柬,她是不是有病?” 陈素商噗嗤笑出声。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苏曼洛脑子不正常。 “她想什么呢,给我们寄请柬?她明知道我哥哥害了她,假如她不介意,不是应该先冰释前嫌吗?她什么也没说,就当没事人一样。她当所有人都没心没肺吗?”雪竺震惊不已。 她总以为,自己长在湘西,人情世故上很薄弱,有点不靠谱。 可见识到了苏曼洛之后,雪竺觉得自己人情还算通达了。 苏曼洛做得是什么事? “你想听更奇葩的吗?”陈素商笑道,“她也给我寄了请柬。我们别说熟悉了,就是话都没说过几句,而且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她拐走我的新郎官。” 那么大的事,苏曼洛都能一被子盖过,好像没发生似的。 陈素商心中有个不恰当的比喻——苏曼洛为人处事,像过家家。 她把所有事都当儿戏,包括爱恨情仇。 可成年人的世界,不像孩子们那样,为了一颗糖好了,又为了一颗糖恼了。 正常的大人,把交际当孩子玩游戏似的,就会让人觉得她有病。 苏曼洛便是如此。 “……她父母一定很疼她,她永远像是长不大。”陈素商说。 而颜恺,当初肯定也很疼她。 颜恺那性格,天生就细腻温柔,苏曼洛又那么漂亮。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颜恺定是把苏曼洛捧上天的。 “这不是长不大,这是愚蠢!不仅愚蠢,还自负,又自私。”雪竺说。 陈素商摇头笑了。 雪竺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个鬼主意。 可以等苏曼洛订婚的时候,在她订婚宴上弄出点小事故,让她丢一辈子的脸。 “素商,咱们去吗?她既然引狼入室,咱们干吗不去凑凑热闹?”雪竺不怀好意。 她的术法也是很厉害的。 当初巨门星得令时,她还试图破坏香港的护脉。 陈素商最近跟袁家兄妹混得很熟,感情也很好,几乎忘了这件事。 “袁小姐,‘引狼入室’不是这么用的。”陈素商失笑,“去参加她的订婚宴,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我不想去。” 雪竺索然无味。 她往沙发上一靠,说最近有点无聊。 “我还想着找个乐子。”雪竺道。 说罢,她看了眼楼上。 陈素商会意:“我师父不在家。有个新起来的歌星,叫什么竹白的,我师父最近和她玩得比较近。” 雪竺脸色顿时就有点僵。 她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万一你改变了主意,想去苏曼洛的订婚宴,记得通知我。” “我不会改主意的。”陈素商道,“不过事情无绝对,万一我真改变了主意,我第一个通知你。” 雪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家里,越想越觉得窝囊。 上次为了道长哭了一回,没有任何作用。道长死性不改,除了袁雪竺,他荤素不忌。 “歌星!”雪竺蒙在被子里,露出了她的狰狞,“风尘女,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不如她了?” 她猛然爬起来。 寒冬的半山腰很冷,雪竺却脱了自己的衣裳。 她赤条条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她有成熟女人的身段,也有一张端正清秀的面孔,她并不比谁差。 既然爱情自己不来,那她干嘛不去找? 想到了这里,雪竺换了件长裙,外面披了皮草,让司机开车下山去了。 陈素商和雪竺聊过之后,午睡的睡意没有了。 她想了很多,脑子不经意就想到了颜恺,这让她的心情略微糟糕。 于是她决定下山去找她师父,顺便看场电影,调解下情绪,否则她会难过好几天。 不成想,她刚走到窗口,就看到雪竺乘坐汽车下山去了。 雪竺之前混了几个朋友,后来觉得人家轻浮无脑,就不太爱跟她们玩了。她若是下山,一定要约陈素商的。 明明两个人才见了面,雪竺哪怕一时兴起,也会喊陈素商。 陈素商想到这里,就想起自己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我不会给师父添麻烦吧?”她有点担心。 于是她不化妆了,拿了外套就喊司机准备好汽车。 下山的路上,陈素商不停催促司机快点,终于在岔路口的时候,远远追上了雪竺的汽车。 陈素商对司机道:“前面是叶小姐的汽车,你跟着她,别让她的司机发现。” 司机道是。 雪竺去了一家歌舞厅。 陈素商的车子停在对面,看到歌舞厅的门口挂着招牌,上面有个特别明艳的女人,旁边写着:“宋竹白小姐。” 她重重一拍脑门。 真是多嘴办坏事了。 陈素商等了不过几分钟,雪竺出来了,然后让司机继续开车。 雪竺的汽车,最终在一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 雪竺对着那公寓楼,拿出罗盘不停确定方位。 陈素商见状,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雪竺没提防,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你做什么?”陈素商表情阴冷,“雪竺,你这是第几次用术法害人?” 雪竺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你六叔没教过你,这样会遭反噬吗?”陈素商声音发沉,“雪竺,你不要任性。” 雪竺很看重陈素商,回过神来,替自己辩解,“我没有要害人。” “你在布阵。你根本不知道宋竹白小姐住在哪一间,却要对着这楼布阵,你想要害死这楼里所有人?”陈素商疾言厉色。 雪竺立马道:“我没有,我知道她住在四楼……” 说罢,她立马自悔失言。 陈素商一下子就套出了她的话,既有点心酸,也有点无奈。 “雪竺,这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我们回家!”陈素商道。 第1808章 我想要报复 陈素商把雪竺带回了家。 佣人送了一杯加了很多蜂蜜的热可可。 雪竺喝到了又暖又甜的热饮,心中的怨气散了大半。 她也清醒过来。 假如她真对那个叫宋竹白的歌星动手,道长绝不会原谅她,六叔和她大哥也要骂死她。 她当时很冲动。 人在受挫的时候,会有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清醒了,要善后的时候,又会后悔。 “素商,谢谢你拦住了我。”雪竺道,“真是……差点酿成了大祸。” 陈素商把一块奶油蛋糕推给了她。 她自己也端起热可可:“我还是那句话,爱情不是践踏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尊严获得的。它应该是美好的、纯净的,就好像万里雪域中开的一朵雪莲花。” 那样的珍贵、难得。 她这席话,略过于矫情,因为很多人的爱情,都是普通而平凡,谈不上那么稀罕。 可用来说服此前的雪竺,却是刚刚好。 “你说得对。”袁雪竺喟然,“我鬼迷心窍了。” 陈素商笑道:“若说冲动这一点,你和雪尧真是亲兄妹。” 雪竺也忍不住笑了笑。 “我们在家里住久了,与人接触得少。”雪竺道,“有些时候,随性而为,的确很冲动。” 陈素商同意这话。 她又跟雪竺说起了她师父。 “……我师父那一年,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原本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你知道,西方的文化里说,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性格很容易成形,一旦塑造好了,以后就难改。”陈素商道。 雪竺双目灼灼看着她,很想她再多说一点道长。 “我隐约记得,当初在道观的时候,我太师父、所有的师伯都疼小师弟,他们是我师父的家人。 一夜之间,师父失去了他们。你知道意外的可怕在哪里吗?”陈素商问。 雪竺摇摇头。 “意外的可怕,在于它的突如其来。父母老去,每个人心里都有准备,等父母去世的时候,悲伤是有限的。 可意外,是你心里毫无准备。你尚未设防,一场暴风雨就降临了,把什么都冲地一干二净。 道观的惨案,给我师父留下了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阴影,已经浸透了他的骨头和血液,你想轻易让他改变,让他定居下来结婚,不可能的。”陈素商缓缓道。 雪竺脸色有点白。 陈素商继续道:“我不是吓唬你,而是事实。你跟我差不多的年纪,经历太少了,很多时候不相信‘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可生活里,就是会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雪竺轻轻咬着蛋糕的小勺子。 她心口被堵得满满的,再也吃不下什么了。 茫然放下了小勺子,她看着陈素商,眼泪就滚了下来。 陈素商拿出帕子给她。 雪竺轻轻拭泪,哑着嗓子道:“我明白了,我随缘,不再强求什么。” 陈素商这才慢慢舒了口气。 她们俩闲聊的时候,佣人进来对陈素商道:“小姐,胡先生来了。” 陈素商下意识站了起来。 她最近对姓胡的人敏感。 上次那个姓胡的,被她抓到了之后,霍钺处理完了。听师父说,霍钺已经在留心其他的胡氏。 “请进来。”陈素商道。 这次进来的,不是其他人,而是道长的好朋友,那位从胡家逃离的人。 胡先生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咖啡色西装,黑色大衣,身材挺拔,只是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的脸,瞧着还算中年,头发又是雪白,这样就让他有点像洋人了。 “长青呢?”胡先生好像挺着急,一进门就直接问陈素商。 陈素商时常和他通话,却只见过他一次。当面说话,她感觉很陌生。 “师父出去玩了。”陈素商道。 胡先生道:“我找了他一圈,没找到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阿梨你能不能寻到他?” 他时常听道长说起他徒弟阿梨,对于陈素商,他比较熟稔,口吻也很随意。 陈素商苦笑了下:“胡先生,我每次找不到他,都是打电话给您。您都寻不到他,我更加不知道了。” 胡先生露出个苦恼的表情。 “我这件事很重要,暂时就不走了,等他回来。阿梨,我叨扰了。”胡先生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素商忙道:“您请便。” 胡先生点点头,自己上楼去了。 雪竺一愣一愣的。 见这位胡先生也是个五官俊朗的男人,雪竺想起陈素商说,道长喜欢跟漂亮的人玩,故而试探着问:“他是谁啊?也是道长的……玩伴吗?” “不是,他姓胡。”陈素商道,“上次那个人,就是他的族人。” 雪竺变了脸。 “没事,他是我师父的朋友。上次我师父说,他救过一位姓胡的,你忘记了?”陈素商笑着安抚她。 雪竺轻轻捂住了心口。 她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最近的心思,都在道长这些风流债上。万一有个人找上门,雪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要起波澜了。 陈素商则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她师父的去向。 没找到师父。 到了晚上九点多,师父却自己回来了。 他这次是玩腻了。 陈素商立马把胡先生的事,告诉了师父。 长青道长略微蹙眉:“他又出什么事了?” 他一边嫌弃,一边上楼去了。 片刻之后,他和胡先生同下楼,让佣人准备宵夜。 陈素商坐在旁边,也要了一份馄饨。 胡先生跟道长说:“他们让我出任易经协会的主席。” 长青道长猛吸了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然后将一个汤包塞进了嘴巴里:“怎么会找上你?” “还不是你?上次那位罗先生,他的秘书家里风水局出了问题,你让我去处理。谁知道,那秘书在易经协会政府备案的时候,直接推荐了我。”胡先生在陈素商面前还好,可到了道长跟前,他说起这件事,手有点发抖。 陈素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道长像饿死鬼投胎,一连吃了四个汤包,再慢慢停下来吸烟。 他慢条斯理:“你这是暴露了。要不,我安排一下,你换个地方躲躲?” 胡先生的表情,突然有点狰狞:“这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想要出任主席,站到前面去。这么多年,我根本没有解脱,我想要报复!” 第1809章 颜恺得寸进尺 胡先生本名叫胡凌生,胡氏第四十七任嫡长子,将来要担任族长。 他被众星捧月的养大,术法大成,前途无量。 他娶了附近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夫妻俩感情和睦,结婚之后很快有了个儿子。 儿子出生,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曾经他无比敬仰的人,为了什么狗屁家规,需要把他八字纯阳的儿子制成祭品。 胡家上一个祭品是二十年前的,至今摆在祭坛上,胡凌生每次去祭祀都看到。 他从来没想到,那也是活生生的孩子,也有血脉连心的亲生父母。 他只是和其他族人一样,把那祭品当一个虚脱的信仰,朝它祭拜,冲它祈祷,年复一年。 那个祭品的父母,从来没人提起过。 胡凌生后来去打听,才知道他们早就死了。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他的儿子,成了新的祭品。 那是摆在眼前的折磨,一天天、一时一刻,从不停歇的活剐。 他妻子疯了,在某个夜晚趁着他不备,跑到了祭坛旁边,剖开了自己的肚子,要把那已经成了人干的孩子再塞回去。 她说:“你换个时辰出生吧。” 她死了之后,胡凌生有好几个月的意识是模糊的。 根据族人和家人的态度,他知道他也疯了很久。 长青道长将他偷了出来。 而后的几年,他一直浑浑噩噩。胡家没有找过他,因为开始打仗了。 炮火连天,胡家需要自保,不会再去寻找一个发疯的嫡长子。 他好一阵、歹一阵。 明明还是冬天,可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突然就到了夏天。他根据气候,判断自己到底疯了多久。 他彻底清醒过来,算一算时间,已经是七八年后了。 道长将他送到了西医院,他打针吃药,后来到了香港,情绪逐渐稳定。 最近几年,他一直没有再犯病。 长青以为他彻底好了。 不成想,他说犯病又要犯病了。 “报复谁,报复什么?”道长对胡凌生的激动不以为意,“你知道战争死了多少人?若是死在抗战里了,要跟谁去报复?活下来不容易,好好生活才是正经道理。”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当初我们道观几十口人,难道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哪一个比你儿子的命轻?”道长表情一敛。 陈素商应该劝架的。 可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她也经历过亲人横死。她母亲陈太太不算,毕竟病了那么久,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她二哥…… “不要作死。”道长发完了脾气,又好声好气对胡凌生说,“香港这边的形势有点复杂。我最近天天外出,摸透了不少,总之你不要轻易涉足其中,否则我又要花心思去捞你。” 胡凌生站起身。 他气冲冲下山,也不叫道长派汽车送他,就这样徒步冲了出去。 陈素商没办法,放下了碗筷,急急忙忙喊了司机备车。 她在半路上追上了胡凌生。 胡凌生脚步很快,头发略微凌乱。吹了寒风,他脑子里那股邪火也散了七八成。 陈素商请他上车。 “胡先生,你跟我师父是至交,他非常看重你的。他没什么亲人,你对他的意义,比朋友重要,更像是家人。 他虽然不说,我却是看得出来。他害怕你出事,只是言语不当,你不要冲动,也不要和他生气。”陈素商道。 胡凌生轻轻叹气。 “阿梨,我并非不知好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活明白,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了。”胡凌生道。 陈素商听他这个意思,是下定了决心。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他内心的想法,有时候言语只能表达万一。 胡凌生想要去做这件事,他就有必做的原因。 陈素商不会强迫任何人,故而她点点头:“我会劝劝师父。师父说危险,胡先生,若是真有危险……” “我不怕!”胡凌生道,“哪怕真有危险,我就是那引雷的线。把危险炸出来,长青也就知道谁在暗处了。为了我自己,为了长青,这次我不能退缩。” 陈素商沉默点了点头。 “那您千万小心。”陈素商说。 胡凌生颔首。 将胡凌生送回家,陈素商回到了陈宅,长青道长居然还没有睡。 道长坐在客厅沙发里,身上盖了件薄毯,手里捧着一杯茶。 他不知捧了多久,那茶已经没了热气。 “我送他回去了,他这次很坚决。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对外人道的心思,他不想对我讲,我也就没有追问。”陈素商坐到了师父身边。 道长一动不动,半晌才把已经凉了的茶放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把别人当小狗一样栓起来。对你如此,对胡凌生也是如此。随便他吧。” 说罢,他站起身,上楼去睡觉了。 陈素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到底,她跟胡凌生不算特别熟。 一转眼到了腊月初十,是苏曼洛订婚的日子。 陈素商想:“她连我都请了,会不会也请了颜恺?”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画符咒的时候,一连错了很多笔,根本不能成形。 她正在想着,佣人说颜先生来了。 她手中的笔端,一团朱砂滴到了黄纸上,把一张符纸给染透了。 她茫然放下了笔。 她的腿,迫不及待想要迈出去,下楼去;但是,她的心却在拖后腿,让她停下来缓一缓。 十分钟后,她才慢慢下楼。 颜恺正在喝茶,看到她就露出了笑容:“上次送给你的糖果好不好吃?我又来了,还给你带了点。” 他想要把上次的不愉快都揭过去。 颜恺虽然是公子哥,却没有那种矜贵的少爷脾气,能主动认错,能拉得下脸。 这都得益于他家里那些妹妹们。 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知给她们赔过多少的小心。 颜恺从小就知道,跟女孩子较真,两败俱伤,还不如嘴甜一点,心软一点。 陈素商忍不住也笑了:“很好吃。我师父特别喜欢,到处送人,我没吃几颗。你又送来了,正好解了我的馋。” 她也是很愿意给别人台阶下的女孩子,这点跟得理不饶人的苏曼洛不同。 哄她,很容易,故而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能让颜恺获得满足。 颜恺带着几分忐忑来的,此刻收获了喜悦。 “那你得帮我一个忙。”颜恺得寸进尺。 第1810章 苏曼洛的订婚宴 颜恺邀请陈素商,去参加苏曼洛的订婚宴。 他拿出请柬:“看,‘颜先生携伴出席’。我没有伴,很尴尬的。再说了,在外人眼里,你还是颜太太,我去请其他女伴的话,传出去有点难听,怕你委屈。” 陈素商忍不住笑。 她一笑,颜恺就更加有信心了:“所以我来你这里碰碰运气。你去不去?” 陈素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你都这么说了……我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去吧。” 她让颜恺稍等,自己上楼去更衣。 她头发长了点,在女佣用发油的帮衬下,能在后脑勺绾出个低髻,然后带一朵珠花。 珠花是用小南珠攥成的,她师父花了大价钱买回来,每颗珠子都温润莹白。 她又穿了件白色带纱边的长裙,外面是粉色大衣。 装扮妥当,陈素商下楼。 颜恺定定看着她,然后莫名移开了目光。 他眼神有点飘忽,对陈素商道:“很好看。” 她平时不怎么化妆。 一旦化了妆,稍微修饰一番,是光彩照人的。 她的体态很好,皮肤也很好,乍一看有点平凡,细看却很顺眼。 “谢谢,我上次买了件裙子,还打算过年的时候穿。”陈素商道。 颜恺的视线落在她的裙子上。 “这种裙子,玉藻肯定很喜欢。”他道。 陈素商诧异看了眼他,因为发现他在没话找话。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素商问他:“你很焦虑吗?” 颜恺回神,急忙定了定心神:“有点,怕等会儿出状况。” 他这样坦然,反而把他的失态盖了过去。 陈素商笑道:“苏小姐的前男友携他的前妻参加订婚宴,这前妻还曾经在婚礼上被她弄得出过丑,状况怎么可能少得了?” “你这是火上添油。”颜恺也笑起来。 之前的凝滞一扫而空。 他们俩,高高兴兴出门,往半岛酒店去了。 苏曼洛的未婚夫是香港富豪之子,而那位富豪听说她是新加坡军阀麾下大将军的女儿,格外巴结她。 在南边,没人不知道司家。 富豪的儿子,能娶苏曼洛这样身份背景的女人,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订婚宴办得极其热闹。 整个大堂都被包了下来,一进门就是长长红毯。 新郎家的人在门口迎客。 没人认识颜恺和陈素商,故而他们俩也没受到什么特殊关照,就进了大堂。 大堂里有个签名簿,除了写上自己的礼金,还能查看自己的桌号。 颜恺是携伴出席的,故而他有两个位置,都在靠前的地方,跟新郎的兄弟们在同一桌。 “……苏将军在那里,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坐下之后,颜恺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同人说话的男人。 陈素商看了过去。 果然瞧见了苏鹏。 苏鹏在与人谈着什么,表情并不是很愉快。 “好。” 他们俩走到了苏鹏跟前。 苏鹏跟新郎的父亲在说话,表情有点沉重,应答得也很敷衍。 颜恺和陈素商过来,他立马丢下亲家,单独和陈素商寒暄。 “颜太太,好些时候不见您了,近来还好?”苏鹏对陈素商,是满心感激的。 当初若不是陈素商,苏曼洛怕是连命也没有。况且陈素商是术士,玄而又玄,叫人不敢不敬重。 “我挺好。”陈素商对颜太太这个称呼,仍是很不适应,“您也好?” “好,劳您挂念。”苏鹏道。 他又说起,想要拜访陈素商的师父等。 寒暄片刻,新郎的父亲又领了人过来,和苏鹏打招呼。 陈素商和颜恺重新入席。 她低声跟颜恺说:“我看苏将军不太高兴。” “依照华夏旧时规矩,订婚宴一定是要在女方家里办。苏小姐很任性,非要到香港,说新加坡没有这么好的酒店,苏将军是很生气的。”颜恺道。 “那他没反对?” “他一直很溺爱女儿,苏小姐又哭又闹的,反对哪里有用?”颜恺说。 陈素商就看着他。 她表情有点奇怪。 颜恺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 “你一口一个苏小姐,好奇怪的感觉。”陈素商笑道。 她这是说笑。 颜恺很细心,假如他口口声声曼洛,陈素商听着肯定刺耳。 他邀请陈素商来的,总不好故意给陈素商添堵。 “她要结婚了,等以后叫她杜太太,你就不会觉得奇怪。”颜恺说。 陈素商忍不住又笑了。 颜恺是很会说话的。 “你哄人很厉害。”陈素商笑道。 颜恺叹气:“你是没见过我家那些妹妹。不会哄人,我早就被她们生吞活剥了。” 陈素商经不住,大笑了起来。 大堂里很热闹,不少人谈笑,她这样的笑声不突兀,反而平添了喜气。 颜恺从认识她到现在,头一回看到她这样放纵快乐的大笑,心中莫名一暖。 “油嘴滑舌。”她给颜恺做了总结批语。 然后,她在心中想:不让人讨厌的油嘴滑舌,还真是难得。 颜恺笑笑,不反驳这句。 他的目光随意一瞥,突然看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披散着头发,穿了件普通长裙,应该是在准备上妆。 她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口,定定看着颜恺的方向。 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颜恺也看到了她。 他装作没瞧见,转移了目光,继续和陈素商说笑。 他们坐了一会儿, 去隔壁舞池跳舞。 到了中午十二点,订婚宴正式开始。 苏曼洛换了件银红色的礼服。 礼服上,用金线绣了一大朵牡丹花。酒店大堂的灯明亮,映照在她的礼服上,金线泛出灼灼光芒。 那衣裳紧贴着身,勾勒着她纤瘦又曼妙的身材。 她生得美丽,又是精心装修的妆容,整个人都艳丽无比。 宾客们发出赞叹声。 颜恺看了过去,仍是觉得她不及司玉藻好看,也不及颜棋漂亮。 他心情是很好的,好像苏曼洛结婚了,他与她的过去,就彻底结束了。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更因为他今天逗得陈素商大笑不止,让他很有愉悦感。 新式的订婚宴,新郎单膝跪下,问新娘子愿意不愿意嫁给他。 苏曼洛响亮答了声“愿意”。 掌声顿时响彻整个大堂。 颜恺也跟着鼓掌。 苏曼洛的视线,却越过众人,落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傲慢,好像在说:“看,我找到了比你更好的人。” 第1811章 虾泥 颜恺只跟苏曼洛谈过恋爱。 他十几岁的时光,家园历经战火,把少年人的叛逆与无聊都淹没。 故而他没有机会,像纨绔子弟一样拿女孩子当消遣。 等战争结束,他也长大了,要做自己的事业。 和苏曼洛分手,对他而言是伤痛,也限制了他的脚步。 再后来,他和陈素商结婚,又快速离婚。 种种经历,让颜恺的感情始终像儿戏。他不知道正常人对前女友订婚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苏曼洛的那个眼神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之前想过,也许他会重新和苏曼洛在一起。 可当事情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心里一点伤感也没有,就好像一个熟悉的老朋友要订婚了。 他想:“我那时候年纪小。” 小孩子谈恋爱,只是谈恋爱,不会像成年男人那样,对前女友有“占有欲”,觉得那是“我的女人”。 然而,苏曼洛好像不这么想。 她那个眼神,颜恺很熟悉,是一种挑衅与傲慢,需要旁人的回应。 他低下了头,没有回应。 仪式结束,宴席正式开始。 准新郎满堂敬酒,准新娘则坐在主位不动。 苏曼洛坐下之后,不停往颜恺这边瞧。 颜恺的席位,就在她身后那桌。 看到她未婚夫端酒走到了颜恺身边,她立马站起身,跟了过来。 她挽住了杜利的胳膊,介绍颜恺:“他是我儿时好友,像亲哥哥一样照顾我。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时常在他家。” 杜利混香港的富豪圈,对新加坡不太熟悉,可南洋的大势力,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颜家是鼎鼎大名。 杜利想要娶苏曼洛,除了觉得她漂亮,也是看重她的背景和人脉。 颜家专门派了大少爷过来参加订婚宴,这是很看重苏曼洛了。 杜利笑容很满,非常的客气:“辛苦兄长了,以后我会照顾好曼洛。” 颜恺微笑:“那就好,你们俩和和美美。” 苏曼洛瞥了眼陈素商,立马笑起来:“你又换女朋友了?这位是哪里的歌女?” 众人全部看了过来。 陈素商抬眸,淡淡看了眼苏曼洛,表情温柔。 颜恺立马道:“这位是我太太。” 众人的表情顿时各异。 “她如今常在香港。这次若不是来看她,我怕是赶不上你们的订婚宴。”颜恺又补充道。 陈素商则问:“原来苏小姐跟你很亲近啊?我竟然不知道,都没见过她……” 颜恺就笑笑。 宾客们都看向了苏曼洛。 杜利脸上的笑挂不住。 他突然怀疑,苏曼洛夸大了自己的身世。假如她真的跟颜家很熟悉,怎么不认识颜恺的太太? 而颜恺的太太,好像也不认识她。 苏曼洛说,颜恺是特意过来参加她的订婚宴,可听颜恺那口气,他是过来陪太太,顺带着出席的。 众人七嘴八舌。 不远处的苏鹏,心里很烦躁。 他不怪颜恺和陈素商,因为他也看到是苏曼洛挑衅的。 可他女儿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很痛心,觉得自己没有教她。 “她小时候,我就处处顺着她,如今这性格成形了,再也扭转不了。”苏鹏叹息。 他挪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苏曼洛的脸色很不好。 等宴席结束,颜恺送陈素商回家。路过一处花店,他还给陈素商买了束鲜花。 “今天的事,若说不好,我错处更多。”颜恺跟陈素商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挑衅,你却说是你的错?”陈素商拿着那束鲜花嗅了嗅,口吻不咸不淡,“你这样对她好,人家未必领情。” 颜恺一愣。 陈素商这话,好像……有点吃醋的意思…… 他不敢肯定,他印象中的素商总是很冷静、很理智。 “我是不想让你生气。”颜恺如实道,“我给你买了花,原谅我比较容易,所以我把事情拖到自己身上。” 陈素商既无奈又好笑。 “颜少爷,你体贴过头了。”她道,然后拿着那束花,上楼去了。 颜恺体会她这话,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陈素商把那束花装在花瓶里,装好了新鲜的水,又拿下来摆在客厅。 她让佣人再煮点鸡丝面。 “……我宴席上没吃饱,你呢?”陈素商问他。 “我也没吃饱。”颜恺笑道。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一边闲聊一边等饭吃。 鸡丝面很快上来了。 颜恺看到厨子把一碗面放在陈素商跟前,他心中略微一动。 陈素商正要动筷子,颜恺突然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头发上有脏东西,是什么?” 陈素商莫名其妙:“什么?” 待厨子消失在门后,颜恺端起她那碗,闻了闻又尝了口。 陈素商:“……” 颜恺尝完了,脸色凝重对她道:“这碗里面有虾泥。” 陈素商眉眼一凛。 在陈宅做事的厨子,都知道陈素商对鲜虾过敏。 过敏严重的话,是会要命的。现在不比前几年,可药物仍是很紧缺。万一医院恰好没有药,陈素商就是个死了。 她立马站起身。 颜恺跟着她,两个人去了后厨。 厨子们不知缘故。 “方才是谁给我做的面?”陈素商问。 一位女厨子道:“是孙厨子。” “他人呢?” “给您送面去了。”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颜恺冲她颔首,示意自己给她做后援。 “去找孙厨子,立马去,找到了我有赏。”陈素商大声道。 众人纷纷去找。 而陈素商,又拉住另一位厨子:“今天厨房有鲜虾?” “要给道长做虾饼。您的吃食,没有沾到虾肉,我们都很小心的。”厨子急忙道,也隐约明白陈素商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急忙去打开了旁边的橱柜。 橱柜里做好的虾肉馅儿,果然少了很多。 厨子脸色很难看:“小姐,孙厨子他……他是上个月才来的,估计是忘记了您的忌口……” 上个月有位厨娘生病,总是不见好。 厨房是不能进病患的,那厨娘就请辞了,管事的又招了另一个。 听说这厨子以前给很多富户做过饭,还在半岛酒店做过半年,后来受人排挤才离开的。 “他是故意的,快去找,一定要找到他!”陈素商道。 厨子道是。 找了半晌,始终不见那位孙厨子,他已经悄悄藏起来了。 陈素商还打算让佣人去半路上设伏,等孙厨子半夜下山再去捉他,谁知道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第1812章 意外的刺杀 电话铃声很刺耳。 陈素商预感不祥。 她去接了电话,然后用英文与对方交流。 颜恺听到她说了几句,好像是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等。 他见她脸色不好看,还想要安慰几句,然后就听到陈素商问:“有目击者看到凶手的脸了吗?” 颜恺微愣。 那边又说了足足一分钟。 陈素商耐心听完,说:“我一个小时后到。” 她挂了电话,虚扶了下旁边的沙发椅扶手。 颜恺见她似站不稳,急忙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问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怕惊吓了她。 陈素商抬眸,脸已经惨白,连唇色都褪去了。 颜恺心中咯噔了下,怀疑是道长出事。 可道长是高人。 这猜测又不太靠谱。 “胡先生……我师父的好朋友,前段时间他说要出任易经协会主席,在家被人刺杀了。他藏了很多年,都没出过事……”陈素商说话有点接不上气。 她虚虚推了下颜恺,想要坐下。 颜恺就把她扶到了沙发。 她定定坐下来,不停的吸气、呼气,好半晌才把这口气缓过来。 师父不知去向。 “不等我师父了,我要去胡先生那边瞧瞧,还要给他安排葬礼。”陈素商站起身。 颜恺一把拉住她。 她师父不在,他们的朋友被杀,而陈素商在家里吃碗面,也被人放入虾泥,这是打算谋害她。 种种情况,都意味着她现在去胡先生家很不安全。 “素商,你不要着急,再等等。”颜恺道,“等你师父回来。你若是有个万一,更加帮不到胡先生了。” 陈素商把这话听了进去:“你说得对。” 她上楼去翻师父的电话簿。 找了很久,把电话打给罗先生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他的踪迹。 罗先生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过来,醇厚儒雅:“长青刚出去,胡凌生出事了,他要去善后。假如你找他,直接去胡凌生家。” 陈素商道谢。 挂了电话,她让颜恺开车。 因为她已经不太相信家里的佣人了。她要空闲下来仔细排查他们,此刻时间不够。 颜恺乐意替她做点事。 陈素商很急,他却是不急,车子开得很稳。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才到了胡凌生的家门口。 胡凌生住一套独栋洋房。 此刻,大门紧闭,几名佣人守住大门。外面有不少记者,举着相机拍照,不停想要往里挤。 佣人左支右绌。 陈素商上前,说自己是道长的徒弟。 佣人不管是谁的徒弟,只说:“警察署的长官说了,这里是现场,不能进人。先生的遗体被警察署的人带走了,他是横死,还需要解剖检查。” 陈素商和颜恺转而去了警察署。 长青果然也在。 他坐在休息长椅上,轻阖双眼,表情安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师父?”陈素商唤了声。 道长睁开眼。 他扫视了陈素商和颜恺,又阖眼,声音漠然:“坐。” “警察怎么说?”陈素商问。 “只脖子上一刀。”道长比划了下。 一把短刀,横穿了胡凌生的脖子。诡异的是,那刀,像是他自己戳进去的。 最疯的那几年,胡凌生从未有过轻生念头。 他一直念叨着复仇。 他要对抗庞然大物——整个胡氏。 长青道长劝他:“胡家想要你死,你活着,就是对付了他们。现在的飞机大炮厉害,还有原子弹。你只要活得够长久,总有机会一举歼灭胡家。” 反复几年的说教,胡凌生听进去了。 他断乎不会自杀。 能让一个术士自杀的,定然是另一个术法更高深的术士。 “外伤只有这个。至于内伤,还要等解剖结果。”道长又道。 “师父……”陈素商握住了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咱们……危机是不是从未消除?” “不。”道长摇摇头,“有所不同。”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陈素商发问之前道:“让我静静。” 陈素商不再说什么。 颜恺站在她左边,轻轻扶了下她的肩膀:“我去看看情况。” 陈素商点点头。 颜恺说他是胡凌生的侄儿,想要仔细了解下案情。 陈素商一直和她师父枯坐,直到两个小时后,先出来一部分尸检报告。 胡凌生没有内脏破裂。 脖子上的刀子,是死之前捅进去的,是致命伤。 其他的,需要再慢慢化验。 “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家属。”警察署的人说。 陈素商等人就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长青道长问她:“家里还好?” “没什么大事,就是新来的厨子要对我下毒,却又不想吃牢饭。”陈素商道。 可能顾念她是颜家的媳妇,不愿意招惹祸端,要不然何必那样麻烦? 直接给她下毒不就可以了吗? 只是,下毒的话,尸检能知道,后面事情会很复杂,虾泥就不同了。 道长叹了口气:“我常不沾家,疏忽了。” 他瞥向坐在副驾驶的颜恺。 “你去新加坡玩几天,等过了正月再回来。”长青道长又说。 有了危险,先支走她。 陈素商又被师父当傻瓜了。 “师父,胡先生被杀,您需要帮手。上次灵儿的割飞咒,我帮上了忙,是不是?”陈素商不想和他争吵,只软语恳求。 他已经很难受了。 “你安全了,师父才放心。”道长说。 “你有危险,难道我就放心?”陈素商的好脾气快要耗尽。 长青道长忍不住笑了笑。 他又摸了下素商的头发。 他每次看到素商,总会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那么个小不点,见到了他,第一句话就说:“哥哥,我饿了。” 道长那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到这话,愣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父爱。 一转眼,他的小闺女都长成大姑娘了。 不仅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 有了胆子,也有了担当,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要吃要喝、会哭会闹的小孩子了。 “那就留下吧。”道长说,“你以前没本事的时候,不会这样的。如今术法学了个半吊子,自负却涨了十成十,越发看得起自己了。你留下来,感受下什么是蚍蜉撼树。” 陈素商:“……” 道长说完了陈素商,又说颜恺:“颜少今天就回去吧,别在我家碍手碍脚。” 颜恺:“……” 他突然理解了陈素商的心情。 他也想起,上次陈素商还什么都不太会的时候,她师父让她留在新加坡,她乖乖留了。 她不给任何人拖后腿,也不会为了自己的良心给别人带来麻烦。 这点是颜恺需要学习的。 他点点头:“好,把您和素商送到家,我就走了。你们平安无事了,定要打个电话给我。” 第1813章 家庭的小矛盾 颜恺回到了新加坡。 他心中很沉重。 他突然意识到,上次素商不跟她师父回香港,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光对抗内心的自责,就非常艰难。 他不会术法,留下来没用,这点他知道;他也知道,万一他被人抓到了,反而会成为道长和素商的掣肘。 他离开是对的。 知道归知道,心里却烦躁得厉害,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 怪不得素商回去之后,就要苦练术法了。 比“苦练”更苦的,大概是“无能为力”。 他一进门,往沙发里一躺。 不成想,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 家里佣人不敢如此大胆。 颜恺侧过头,瞧见了颜棋,正穿着睡衣,端一杯热咖啡,好奇打量着他。 “大哥,你是不是瞎了?”颜棋问,“你进门就没看到我?” “走开,别烦人!”颜恺道。 然后又问,“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爹哋和妈咪吵架了,家里不得安生,我出来躲清净。”颜棋道。 颜恺坐了起来。 他听到这句话,脑壳更疼了,耳边像有只蜜蜂。 “为什么吵架?” “还能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呗,他们俩上次大吵架是八月的时候,距今四个月了。依照正常情况参照,四个月的小矛盾,足以积累一次大争吵。”颜棋说。 颜恺:“……” 牙齿和舌头还有不小心磕碰的时候,夫妻俩不可能没矛盾。 很多时候,争吵不过是火山爆发,酝酿多时。 “那你住下,我明天要回马尼拉了。他们吵架,我就不回去了,免得火上浇油。”颜恺道。 颜棋笑道:“正确做法!” 颜恺虽然这么说着,第二天早起时候,心情好了不少,还是决定回趟家。 回家之后,他才知道父母吵什么。 颜棋跟男朋友分手,男方不依不饶,颜子清派人把那孩子揍了一顿。 徐歧贞觉得,这不是帮颜棋,而是在害她。 一个人,不论男女,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颜棋既然惹了这件事,她就应该去自己处理。 颜子清则觉得,女孩子比较柔弱,没有强悍的父亲撑腰,将来会受婆家欺负。 “哦,我父亲打了你几回?”徐歧贞这样问。 颜子清则说:“我做丈夫这么合格,做女婿也无可挑剔,岳父为什么要打我?” 这一句话,让徐歧贞翻起了旧账。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旧账翻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于是两个人越吵越恼火。 颜恺听完了,才知道自己被颜棋骗了。 那个死丫头! “妈,这么多年了,您总是让着那老头,这次是他的错,我站您这边。”颜恺道。 颜子清正好听到了这句。 他气得嘴角抽搐。 这儿子当年就该扔臭水沟里去! 徐歧贞也笑出声。 吵架,也不过是一时之气。徐歧贞和颜子清怄气了三天,到了这会儿,气已经撒得差不多,而且她余光瞥见进门的颜子清买了一束白玫瑰。 她一笑,家里顿时雨过天晴。 颜子清把玫瑰递给她:“终于笑了。要知道这混小子回来,能哄你高兴,我也不用跑那么远去买花。” 徐歧贞接过花,嗅了嗅:“我多大年纪了,还要人哄?我不跟你个老头子一般见识罢了。” “我是老头子?”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是老头子吗?” “我生他的时候年轻啊。” “油嘴滑舌。”徐歧贞笑了起来,转身要去厨房,给颜恺弄点好吃的。 吃饭的时候,颜恺打电话把出去躲难的颜棋也叫了回来。 徐歧贞做了满桌子好菜。 颜恺看到了一道油焖虾,突然想到,陈素商不能吃虾。 颜棋很没有眼色,刚惹恼了父母,又来招惹颜恺。 她知道颜恺这次去香港,是因为苏曼洛订婚,故而她问:“苏曼洛的订婚宴如何?” 苏曼洛也邀请了颜棋等人。 司玉藻说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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