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子喊父亲叫“爹哋”,就回来问顾轻舟,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轻舟告诉她,跟阿爸一样,她就学会了。 “一条手链就把你收买了?”顾轻舟捏了捏她的鼻子,很是愁苦的叹气,“你也长点出息吧,闺女!” 玉藻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是长出息,她牙还没长齐呢。 顾轻舟带着玉藻,去了司督军那边。 五姨太正在收拾东西,说要把最南边的书柜搬到东边去,因为南边朝阳,书都晒坏了。 司督军爱惜他的枪和刀,他有一整间屋子的兵器收藏,书则完全是摆设,压根儿不心疼。 五姨太花彦非要换一下,司督军也不拒绝。 “……你带玉藻去吃些冰淇淋。”顾轻舟一进来,司督军就对五姨太道。 五姨太微笑了下,低垂着眉眼,放下书就出去了。 等她们走后,司督军才问顾轻舟:“他这次离开的时候,可做了防备?” “防备得很紧,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启程的具体时间。他自己说,从小就招惹这个那个的,没少被追杀。如果他不想暴露,能跟踪到他的人还没有出生呢。”顾轻舟道。 司督军就看不惯司行霈这得瑟德行,哼道:“就他能!这事都大半年了,到底何时能拿出成果?” “他上次没跟您说?” “他说的话,我能相信吗?”司督军道,“你告诉阿爸,不许撒谎。” 司督军放弃南京的官职,一半是因为家庭,他是想要晚年孙儿孙女缠绕膝下的,如果他不来,司行霈以后肯定不给他看孩子,另一半也是因为司行霈承诺的“大事”。 国内的统一战打了一年半,谈了半年,两年定下了局势,可司行霈的“大事”,大半年毫无进展。 司督军觉得司行霈磨磨蹭蹭的,并没有专心。 “已经有了七成的眉目,这次他过去,是确定一下。如果确定了,就开始架设。后续需要的,是一支舰队,起到保卫和运输的作用。”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是如此告诉司督军的。 司督军的眉头稍微舒缓。 “你如此说了,阿爸相信你。”司督军道,又问顾轻舟,“医院的散股收得如何?” “还缺一点。等全部收拢了,再去跟裴家谈。”顾轻舟道,“阿爸,一旦开口去谈了,就是咱们家先示意的。若人家再来投石问路,就不好拒绝。自己先招惹了,再拒绝,旁人只当我们戏耍他们,这样不好。” 从前司琼枝可以利落拒绝,因为司督军位高权重。 在整个华夏,扛枪的才是硬靠山。 如今到了新加坡,司家能比过裴家的,只有资产,没了令裴家敬畏的军界身份。 以后跟人打交道,就不能太咄咄逼人,司家所有人都要收敛性子。 顾轻舟去问裴家的股,就等于给了裴家暗示。 虽然这暗示不代表承诺。 “你的主意呢?”司督军漫不经心问。 顾轻舟道:“先把散股收起来,然后放出风声,让裴家主动来询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我再问他们。” 司督军道:“这样也好。琼枝的性格像她姆妈,太孤傲矜贵,哪怕她看上了裴家的小子,也非要人家三求四请。 裴家那孩子,大概是拉不下脸求琼枝,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拖到现在。如此就很麻烦,容易反复。” 顾轻舟笑起来。 司督军问:“笑什么?” “阿爸,你还是如此睿智通透。”顾轻舟道。 司督军却苦笑了下。 他并不是个睿智的父亲。 如果他真的通透,早点看出司行霈对轻舟的感情,对司慕多一分耐心,就应该知道当初那个仓促的婚姻不能松口。 如果他再通透一点,看出芳菲心中歪斜的念头,早点拯救她,她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如今,他只剩下眼前这几个孩子了,自然要多花心思去揣测他们。 对琼枝,他投入了十二分的关注,才算把自己姑娘的心思和性格看清楚了。 “阿爸老了,不需要什么睿智,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做个老糊涂得了。”司督军感慨道。 第1432章 身份验证 时间到了八月初。 新加坡的暑热终于褪了几分,尤其是早晚,感受很明显。 清晨和深夜的海风,有了丝丝缕缕的清凉,宛如仲春;而晴朗的白天,仍是那样的炎热。 护卫司署的人给顾轻舟打电话时,顾轻舟正好看到自己的女儿司玉藻小姐在副官的帮衬下,爬上了门口的黄盾柱树,要摘那明黄色火焰一样的花。 顾轻舟没听清电话里说了什么,就道:“请稍等十分钟。” 她放下电话,走了出去。 她让扶着梯子的副官走开,自己站在树下,扬起脸问玉藻,声音严肃:“玉藻,你怎么爬树了?” 树枝丛中现了张可爱俏丽的小脸,玉藻冲顾轻舟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小乳牙。 “姆妈,我给您摘花。”玉藻高声道,“石嫂说花很快就不开了,要等明年。姆妈,我给您摘下来。” 顾轻舟心中柔软。 她原本打算的教训,也咽了下去。 她招手,让副官把玉藻抱下来,同时接过那把花。 顾轻舟叫人打了水,亲自替玉藻擦了满头满身的汗,给她换了件干净的白色洋纱裙,又梳了头发。 “玉藻,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上树,我就要生气了。”顾轻舟道,“记住没有?” 玉藻的眼睛很大,瞳仁乌黑,似墨色的宝石,能倒映出顾轻舟的轮廓。 顾轻舟看到她眼里的自己,是非常严肃的。 玉藻有点被吓住了,却非常聪明的问:“为什么?” “树太危险了,如果摔下来就会终身残废,不能走不能动,甚至可能不会说话了。”顾轻舟道。 玉藻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可阿爸说上树很容易,一跳就上去了,不危险。” 顾轻舟:“……” 你明明没有他的血脉啊,为什么要像他? 顾轻舟再次起了把司行霈扫地出门的冲动。 “玉藻,你是大孩子了,姆妈要和你讲道理。上次姆妈跟你阿爸说过,男孩子要学他,女孩子要学姆妈。你见过你姆妈上树吗?”顾轻舟问。 玉藻眼睛更亮了:“姆妈,您想上树吗?我可以教您。” 顾轻舟:“……” 她活得好好的,为啥要上树? 顾轻舟年少时从未做过这种事,大概是教养她的两个人都稳重内敛吧。 “姆妈不想学,也不愿意上树。”顾轻舟道,“以后,姆妈不做的事,你也不能做,这是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顾轻舟宁愿对孩子严格一点,免得将来这些孩子全像了司行霈,那……司家就要永无宁日了。 “好,我听话。”玉藻道。 顾轻舟心累摸了摸她的脑袋。 教育完了孩子,回来一看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而且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顾轻舟打回给护卫司署。 电话是秘书林小姐接的。 “……司长官,徐家早上又报案了,说四小姐徐歧贞也不见了,好像是遭到了绑架。”秘书小姐道,“您可要过来瞧瞧?” 顾轻舟蹙眉:“是徐家长辈自己报案的,还是小辈?” “是徐家的家长亲自过来的。”秘书小姐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想起上次的案子。 裴诫的案子结束之后,顾轻舟仍派人暗中调查过。 到底是谁想要诬陷司琼枝和裴诚,拍下那些照片?又是谁告诉裴诫,他的妻子胡峤儿要私奔? 护卫司署没有再查,顾轻舟也不好再三去麻烦司行霈的舅舅和颜家的人,司家的人根基不深,也没查到什么结果。 况且往事如水过无痕,想查找痕迹太难了。 “将来有一天,路上都有照相机就好了,随时拍几张照片,就有迹可循。”顾轻舟暗想。 旋即,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相机那么贵,社会要进步成什么样子,才能付得起成本,可以随时拍下一切呢? 将来的新时代,又会是什么样子? 顾轻舟想着裴家案子里那些未解之谜,就坐不住了。 她又去了护卫司署。 她的办公室一直关着,直到顾轻舟去了。她开了门,秘书小姐连忙献殷勤:“我叫人给您打扫打扫。” 护卫司署有专门打扫卫生的人。 秘书小姐一口气叫来了四位,很快就把顾轻舟的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 而顾轻舟,去了趟白远业的办公室。 白长官很忙,办公室里还有英国访客,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顾轻舟的英文还不如日文。 日语她是能很娴熟的听懂,因为当初在太原府的时候,如果听不懂日语,很可能被算计。 求生的压力,让她学起来更专心。 英语就没这种动力。 白长官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稍等。 顾轻舟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想起前不久派人去打听白远业。 白远业是曾经的某位总督府官员的私生子,此事他不承认,其他人也不敢多提,不过他跟总督府甚至英国议会的关系都不错,这点不假。 他母亲是一名华民,他小时候还挺有混血儿的模样,越长大越像他母亲,外貌上几乎看不出混血的痕迹,只是眼睛的颜色略浅些。 他早年在英国留学,后来回到了新加坡,在总督府做过十几年的事,娶了当地的华民妻子,没有孩子。 他结婚多年,妻子一直不曾生育,后来重病,弥留之际,求他在孤儿院帮忙领养两个孩子,算是给她的安慰。 白远业和妻子的感情很好,故而同意了。 所以,现在的白远业有两个养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这就是他的背景。 顾轻舟在裴家出事之后,先去查了他,再去查了牛怀古。 她正在沉思,白远业过来了:“司长官,你久等了吧?” 顾轻舟起身,请他坐下,然后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听说徐家的小姐失踪了,有眉目了吗?” 徐家的事,说起来一言难尽。 白远业换了个舒服的姿态,摆开了长篇大论的架势,这才道:“徐家的小姐不是失踪,而是被绑架了。” 这是昨天的事。 顾轻舟看着白远业,希望这位长官别卖关子,赶紧往下说。 白远业却始终不急不躁,打算徐徐道来。 第1433章 徐歧贞的心思 “徐培失踪,徐恪和徐歧贞去总督府报警,害得咱们跟着他们一起,被英国人骂了一顿,徐家的先生和太太其实很过意不去。 他们销案,一方面是觉得徐培没事,顶多过两天就要回家了,第二方面是不想给护卫司署添太多的麻烦。”白远业道。 顾轻舟颔首。 “可徐歧贞很坚持,后来又来了趟护卫司署,这个您应该不知道。”白远业道。 顾轻舟也坐正了:“她觉得徐培是被绑架?” “对,她对此很坚持,话却说得含混不清。”白远业道。 “她怎么说?” “她说,她很想吃龙虾,她哥哥答应下午回来带她去餐厅。她哥哥没有任何异样,而且对她做出了承诺。”白远业道。 顾轻舟有点泄气。 “这个不能作为证据吧?”顾轻舟道,“除此之外呢?徐培失踪之前,徐歧贞还没有出事时,听说徐家就收到了一封信,是什么信?” 白远业喊了外头的林秘书,让林秘书去警察局的办公室,把那封信拿过来。 “信更加不能作为证据。”白远业道。 信拿来了,顾轻舟打开一瞧,发现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并非手写。 顾轻舟道:“用打字机?这人挺豪阔的。” 信的开头写着:徐家一门上下,不要报警,不要嚣张。 “这是什么表达?”顾轻舟问,“是新加坡这边的华民书面习惯吗?” 白远业摇头:“不是,就是一封糊涂信。” 信不长,约莫一百五十来字,告诫徐家的人,不要报警,不要到处嚷嚷,准备好五万英镑,等待消息。 “如果是勒索信,应该附有徐培的东西——他随身佩戴的手表等。索要五万英镑,这是巨额。涉及到这样的巨额,应该要剁一根手指或者割下耳朵,家属才会害怕,否则家属不可能拿得出。”白远业道。 这封勒索信,在经验丰富的护卫司署众人看来,虽然言语故作荒诞,但没有勒索的诚意。 就好像是某个人极力想要证明,徐培真的是被绑架了,但证明的很幼稚。 “所以,你们猜测这是徐歧贞自己写的?”顾轻舟听出了弦外之音。 白远业点点头:“我们觉得,有六成的可能性,是徐歧贞不死心,坚持她哥哥被绑架,想要警察局继续介入,伪造了这封信。” 牛怀古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顺着这封信,去查了徐家。 徐家以前是做生意的,自家就有打字机,大小姐徐岐贞房间里一台,徐老爷的书房一台。 最后发现,是徐老爷书房的打字机被动过了。 “……牛怀古顺着线索,把此事告诉了徐家的老爷。徐家的老爷和太太很生气,骂孩子胡闹。 他们让佣人去找徐歧贞时,徐歧贞不在房间。牛怀古带着人等了两个小时,不见徐歧贞回来,就回了警察局。”白远业道。 顾轻舟听到这里,心里莫名咯噔了下。 “警察局的人不可能留在徐家,就说此事让徐老爷告诫徐小姐,不要做这样的事,是犯法的,这次就算她是初犯,没造成什么损失,故而不追究了。”白远业道。 “然后呢?” “徐家就到处找徐歧贞,找了一天没找到,只当她是害怕躲起来了。”白远业道。 徐家的老爷和太太,应该是又愤怒又担心。 徐培失踪了,徐歧贞也不见了,孩子们全不省心。 他们觉得徐培没事,而且徐培到底是怎么了也说不清楚,反而是徐歧贞,肯定是因为害怕躲起来了。 她既然伪造徐培被绑架的证据,说明她知道点什么,先把她抓回来,就能找到徐培了。 徐家就集中了人,专门去找徐歧贞。 不成想,一天下来,把新加坡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徐歧贞的影子。 徐家的人都气坏了。 越是找不到,就越是生气,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绑匪的信,以及徐歧贞的手表,她被绑起来的照片,和她带血的指甲盖。从照片上看,是她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盖被生生拔了。”白远业道。 顾轻舟愣了愣。 这一变故,让徐家惊呆了,也让护卫司署惊呆了。 众人后知后觉的发现,徐歧贞还真不是躲起来了,而是被绑架了。 徐培下落不明时,徐歧贞伪造勒索信。因为不够成熟,勒索信很快就被警察局的人看穿了,上门对峙时,她跑了。 所有人对此事都是抱着几分恼怒的态度,想把她抓回来教训一顿,不成想她却出事了。 “……伪造的勒索信,我们没有把细节告诉徐家,徐歧贞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进步那么大。新的勒索信,有硬拔下来的指甲盖,有手表等物件,说明对方很娴熟。这次不是徐歧贞。”白远业道。 “索要什么了?”顾轻舟问。 “没有索要什么。”白远业的眉头蹙得更紧,“绑匪只有一个要求:把徐歧贞被绑架的消息和照片,交给报社,让报社通报此事。” “为何,绑匪想要出名吗?”顾轻舟问。 白远业道:“我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目前还摸不清楚。不过,徐家已经登报了,再等绑匪下一步的通知。” 徐家才通知报社,晚报还没有出来,顾轻舟不清楚这些细节。 她来的时候,只当是徐家又闹什么幺蛾子,徐歧贞在搞什么鬼。 不成想,事情却如此出人意料,且性质严重。 “绑匪是想要引起恐慌吗?”顾轻舟道,“用这样有冲击力的开端,让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徐家上。” 白远业一愣:“这个思路倒是不错。” “那绑匪到底要什么?”顾轻舟问,“要徐家付出什么代价?白长官,如果一筹莫展的话,我建议派警察局的人理一理徐家的私人恩怨,我感觉此事不是索财,而是报怨。” 白远业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吩咐下去。” 顾轻舟颔首。 然而,绑匪对徐家的怨气,到底是冲着徐家的谁而去,顾轻舟也不知道,只能和护卫司署的人一起等着后续的进展。 第1434章 纸包不住火 顾轻舟这天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她先洗澡,然后去看玉藻,这是每晚的习惯。 不成想,玉藻不在床上。 照顾她的佣人告诉顾轻舟:“大小姐去了您的院子。” 顾轻舟刚从自己的院子出来。 她愣了下,立马回头,就在两个儿子的房间里找到了玉藻。 玉藻蜷缩在两个弟弟的床上,和他们并头睡成了一排。 “吃晚饭的时候,雀舫闹得厉害,哭了好一会儿。大小姐陪着他玩,后来太累了,我就给她放水洗澡。她说要等太太回来,没想到先睡了。”乳娘道。 顾轻舟颔首。 她走上前,亲了亲玉藻的额头。 玉藻醒了,睁开眼睛软软叫了声“姆妈”,又伸手摸了摸她身边的雀舫,继续睡了。 顾轻舟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小孩子真像是天使一样,能净化灵魂。 第二天,顾轻舟带着玉藻去餐厅吃早饭,司督军和司琼枝正好都在看报纸,就看到了头版头条。 司督军略微蹙眉:“这么血腥,容易引起民众恐慌,警察局没跟徐家提吗?” 他觉得新加坡的警察局做事不靠谱。这样的绑架,怎么能见报呢? 司琼枝的脸色也变了。 她跟徐歧贞不算太熟悉,可这件事让人不安了。 不止是她,估计很多人会都代入“徐歧贞”,都会不安的。 “阿爸,这是绑匪的意思。警察局现在还没有找到徐小姐的半点踪迹,如果不对绑匪妥协,徐小姐会有危险。 绑匪先拔下徐小姐的指甲,后面就能剁了她的手指。这个责任,警察局担不起,徐家也不容许。”顾轻舟道。 司督军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淡淡道:“这些绑匪肆无忌惮!新加坡的人都没有本土概念吗?” “嗯,各自为政,没办法。”顾轻舟道。 司督军就不再说什么。 司琼枝追问顾轻舟:“大嫂,徐歧贞又这样了,那徐培呢?” “徐培还没有消息。”顾轻舟说。 司琼枝有点心急。 顾轻舟吃了饭,急匆匆赶到了护卫司署,等着拿新的消息,不成想她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人。 是阮燕峰和阮佳寒。 “司太太,我们……”阮佳寒满头的汗,神态急惶,挡在阮燕峰面前对顾轻舟道,“我们是来问问,徐小姐有消息没有?” “不是,我们……”一旁脸色阴沉且痛苦的阮燕峰开口,声音极其嘶哑,好像砂纸滑过了生锈的铁板。 那声音,听得人牙酸。 “七叔!”阮佳寒急忙打断他,而且转头看着他。 阮佳寒的神色很焦虑,眼底全是哀求。如果没有外人在场,顾轻舟觉得阮佳寒就要给阮燕峰跪下了。 阮燕峰微微闭眼。 这一刻,顾轻舟看到了他身上的沉重和无奈。 他那点风流倜傥的气度,一瞬间全没有了,好像被霜剑打磨过,只剩下了直立的力气。 他胡子邋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起皮,好像他很久没坐下来休息、睡觉,甚至顾不上喝水。 “司太太,我们和徐家有点交情。特别是父辈们,关系更好。以前我们家还跟徐家在苏州开过纺织厂,这件事您可能不知道,那厂都关闭二十年了。 不过,我们两家的交情从未断过。就像阿绍,还是徐家帮我们找回来的,阮家很感激他们的。岐贞一直都是我们的小妹妹,她出事了,我们很担心。”阮佳寒解释道。 他们叔侄俩,都不太像是简单的关心。 就好像心头的肉,被人活活挖去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情愫,在阮燕峰眼底流淌。 而阮佳寒,生怕他七叔失控。他像是拽住了一头发狂的狮子,拼了全力,也累得只剩下半口气了。 顾轻舟假装看不见,心中却隐约能猜到七八成。 “我们也很担心。”顾轻舟请他们叔侄俩坐下,然后亲自倒了茶。 她说起了徐家的案子,从头说起,不留痕迹,尽可能让阮燕峰和阮佳寒知晓内情。 “……徐歧贞伪造了书信,想要证明她哥哥被绑架了,不成想她自己却出事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阮燕峰那几乎塌陷的肩膀,稍微平了几分。 他好像走在沙漠里的人,用一种炙热的贪婪目光,看着顾轻舟,似乎想要顾轻舟多说一点,再说几句,证明某个人没事。 于是,顾轻舟就道:“徐歧贞的确是被绑架了,原因不明,动机不明。不过,依照我自己的看法,徐培应该没有遭到绑架。” 阮燕峰的眼神猛然发亮。 “您是说……”他开口问。 结果刚一开口,就被阮佳寒打断了。 阮佳寒抢着,压过了阮燕峰的话头:“那徐培呢?是不是说,他暂时是安全的?” “这个不敢保证。”顾轻舟道,“徐歧贞被绑架的消息放出来了,如果他今天自己回家了,就意味着他的确没事。 至于安全……阮少,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谁也不敢保证徐培安全。我们只能估计,徐培他没有遭到像徐歧贞那么危急的绑架。” 虽然她如此说了,可阮燕峰的眼神还是亮着。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 阮佳寒连忙踢了他一脚。 他们叔侄问完了情况,阮燕峰就站起身,好像还有其他事,就道:“那我们不打扰了,司太太。” 他们俩从护卫司署出来,阮佳寒抢先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还是要亲自给阮燕峰开车。 阮燕峰也恼了:“你别总跟着我!” “七叔,这个时候我不跟着你,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家里交代?”阮佳寒也急了。 阮燕峰对他毫无办法。 这个大侄子黏起人来,简直无法甩开。 上了车,阮佳寒还在念叨:“七叔,你方才不该说话的。你答应了我,什么也不问,等我帮你的。可你还是开口了,万一司太太知道了什么,传出流言蜚语来……” “她知道。”阮燕峰道。 阮佳寒吓了一跳,车子差点撞到了马路牙子。 “什么?”阮佳寒焦急,“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她了吗?七叔,你不能这样,你忘记了当初的事吗?” “我没说,但是她知道。”阮燕峰无力阖眼,靠在椅背上,心中万念俱灰。 他想起顾轻舟的眼神。 那女人精明得可怕,她只是那么一眼,阮燕峰就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 纸包不住火的。 第1435章 五年前的罪孽 顾轻舟送走了阮家的叔侄,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愣了好一会儿。 阮燕峰那满脸的沧桑和沉痛,和前些日子所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好像是一夜之间,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萎靡了。 顾轻舟又想起了司琼枝提到徐培时说“他们”,被她问起时她那么惊慌失措,好像很担心她看出什么。 这一切,都串起了一条线,清清楚楚勾勒了轮廓,让顾轻舟看了个明白。 顾轻舟回神间,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了一遍,然后准备就阮家叔侄的来访写点记录,看看对徐家的绑架案可有帮助。 就在这时,她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接起来,就听到了顾绍的声音:“舟舟,你现在忙不忙?” “不忙。” “那你出来,对面的咖啡厅。”顾绍道,“我有几句话想说。” 顾轻舟放下了电话。 她告诉了秘书小姐,就去了护卫司署对面的街。 对面的街上有很多的店铺,其中咖啡店就有三家,有一家正对着护卫司署,中午会提供简单的饭菜。 不少同僚会到这里吃饭。 顾轻舟进门,就看到了顾绍。 顾绍已经帮她点好了咖啡,瞧见了她,他神色略微紧绷:“舟舟,坐。” 顾轻舟坐下,端起咖啡先喝了两口,才问顾绍:“怎么了阿哥?” 顾绍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启齿。 “照片是真的吗?”顾绍好半晌,才问顾轻舟,“上午我大哥和七叔去了护卫司署,对吧?我很想跟他们一块儿去的,却又……” 他的手指不停的收紧,手背上都突出了青筋。 顾轻舟试图安抚他,却不知从何下手,只得如实相告:“照片是真的……” 顾绍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在这个瞬间,他的神情难以言喻。 “我妈也说是真的。我想去徐家看看,可当初分手时,徐家的人很不高兴。现在人家正烦着,我登门会不会添堵?”顾绍问。 他茫然无措,求助于顾轻舟。 除了顾轻舟,别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 顾轻舟舍身处境想一想,如果换成自己,大概是不会高兴看到顾绍的。 尤其是在自家焦头烂额的时候。 如果大好的时光,哪怕不愉快的人登门,也能锦上添花;可倒霉的时候,人的情绪很脆弱。 顾绍这个时候去,有点落井下石的嫌疑,至少徐家的人会有这样的敏感。 “阿哥,你跟徐歧贞很久不联系了吧?”顾轻舟问。 顾绍道:“当初一起到新加坡来,船上那么点地方,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她一直对我视若不见。倒不是我不想联系她,是她很介意的样子。” “那就是了。”顾轻舟道,“你们很久不联系,你帮不上忙的。这个时候,帮不上忙的人都别去打扰,免得徐家还要抽神来招待你。” 顾绍道:“会不会显得薄情?” “你去了,徐家也不会当你有情有义。”顾轻舟如实道。 顾绍想了想,的确如此。 他既不是警察,也不算朋友,更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解语花。他登门拜访,不能给风雨飘摇的徐家带去任何好处。 反而叫人看了生厌,心里更浮躁、更恼怒。 只是,他有点想不通,徐歧贞那样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被人绑架?她到底是得罪了谁? “我七叔跟徐家的关系很不错,他们之前来了,也是问这件事吗?”顾绍转移了思绪,问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对。” 她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秘书小姐迈着小碎步跑进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一阵清脆急促的咚咚咚,宛如鼓点。 秘书小姐气喘吁吁跑到了顾轻舟的面前:“司长官,您快去看看吧,徐家又收到了绑匪的信。” 顾轻舟急忙站起身。 顾绍也道:“舟舟,我能一起去看看吗?” 秘书小姐诧异,看了眼顾绍。 顾轻舟道:“一起吧。” 他们兄妹俩顶着烈日,回到了护卫司署。 顾轻舟额前的碎发全部汗湿了,她胡乱擦了下,就去了警察局的办公室。 警察局的大办公室里,人声喧哗。 除了徐家的人,诸位警官和护卫司署的长官,还有几位报社的记者,众人七嘴八舌的,整个办公室乱哄哄。 顾轻舟站在人群后面,听到了年轻女人的哭声。 她看过去,顾绍就在旁边低声对顾轻舟道:“那是徐家的大小姐徐琼贞,你见过没有?” 顾轻舟上次去徐家,这位大小姐不在。 她约莫三十来岁,听闻颇为干练,此刻却依偎着她丈夫,哭得可怜:“这是阴谋,针对我们家的。” 白远业看到了顾轻舟,就喊了声:“司长官,您这边请。” 顾轻舟拍了拍顾绍的手,让他先站在后面,不要跟着挤过去,她则到了徐家的众人面前。 绑匪的信,白远业也递给了顾轻舟。 信和上一封的字迹一模一样,是出自同一个人。中国字写得如此标准的,定然是华民。 信不长,如此写道:“贵府如果想要换回四小姐的性命,就公开承认五年前的旧事:张氏小玉被徐培玷辱自尽,徐家对此负责。道歉信要诚恳,登在今天的晚报上,否则明早就会收到徐歧贞的两根手指。” 信上有点名的晚报,还有落款时间。 顾轻舟的脸色一沉。 “徐培和徐歧贞被绑架的案子,咱们一直都算作两件事。如今看来,是同一件事吗?”顾轻舟问,“徐小姐,张小玉是谁?” 徐琼贞擦了眼泪,口齿清楚告诉顾轻舟:“张小玉是武汉人,以前到南京上学,住在我们家隔壁,性格开朗热情。 她认识了我二弟,对他一见倾心,就诸多追求。被我二弟婉拒了,她很伤心,半个月后她自杀了。 张家在武汉很有权势,对此事不依不饶,非要医警介入,发现张小玉的身体有旧伤,大概是她去世前三天造成的。 有人看到,那天是她跟徐培一起,好像是拉拉扯扯的,说是徐培拖着她走。后来徐培说,其实是张小玉拉他,并非他拉张小玉。” 旁边有人问:“张小玉是哪里的旧伤?” 徐琼贞看了眼这位警察,难以启齿。 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年轻的小警察想起了绑匪信上说“玷辱”二字,顿时就明白了旧伤是指什么,一时间尴尬得脸红脖子粗。 第1436章 妥协 徐大小姐一直在哭,非常的可怜。 她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精明善谋,此刻的她六神无主,只是道:“五年前的事,绝不是徐培做的,这是诬陷。” 白长官和牛怀古不开口了,都沉默听着。 其他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绝大多数都是说:“别担心,警察局会替你们做主的。” 也有人说:“二少既然不知行踪,就先照顾四小姐,答应了此事。” 人声嘈嘈切切。 徐琼贞哽咽着,看了眼顾轻舟,似乎带着无尽的悲意。 顾轻舟心头顿时就了然了。 “……张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当年的事,如果我二弟有嫌疑,张家岂能善罢甘休?现在到底是谁,为何要拿出来陷害我们,是不是根本不想让我们在新加坡落脚?”徐琼贞哭道。 顾轻舟看清楚了她的眼神,对她的意思很明确,故而道:“徐小姐,不如先顺着绑匪的意思来吧?” 一旁的牛怀古连忙轻咳:“司长官!” 顾轻舟冲他摇摇头:“徐歧贞那是一双弹钢琴的巧手吧?指甲可以长,可手指长不了。如今不能确定徐培的下落,就先保住徐歧贞要紧。” 这是犯罪的案件。在表述案件的时候,身为长官的顾轻舟,尽可能用更加标准的名字来称呼。 直呼其名,才是一个长官应该做的。 白远业这时候也明白过来。 他也劝徐琼贞:“徐小姐,我也赞同司长官的话。徐培是不是被绑架还未知,他的案子可轻可重,可徐歧贞的确是被绑架了。” 徐培的失踪,徐家撤案了,他的生死现在不归护卫司署管,可徐歧贞的案子警察局是接下了。 所以,不管是出于人情还是律法,护卫司署都应该先救出徐歧贞。 “对方要看到晚报。晚报最迟四点就要印刷了,只剩下几个小时,哪怕我们是天兵天将,也来不及找到徐小姐了。”白远业又道。 顾轻舟帮腔:“是啊,徐小姐。” 徐琼贞却很为难:“可二弟的名声,难道不要了吗?” 旁边就有人七嘴八舌:“性命比较重要。” “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啊徐小姐,令妹比较危急,要先顾她。” 众人轮流劝说,徐琼贞才松口,答应了晚报的记者,先刊登徐家的声明。 闲杂人等暂时离开了。 牛怀古安排徐家众人到小休息室去坐,暂时等待着消息,徐琼贞却想要回去,因为她已经很疲倦了,想要回家躺着。 顾轻舟就让他们先走了。 警察们全部出去找人,想要把新加坡挖地三尺。 顾绍还在,顾轻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牛怀古跟了上来。 白远业路过时,也进来坐坐。 “长官,咱们怎么能建议家属对绑匪妥协?”牛怀古有点为难,“万一出事了,岂不是咱们承担风险?” “风险是不可避免的。”白远业道。 顾轻舟也道:“徐小姐亲自过来,而且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是希望我们‘逼迫’徐家发表声明。 先保下徐歧贞,再考虑徐培的名声,这是徐家内部商量过的。咱们不建议的话,徐小姐也会想方设法让其他人起哄,总有人会建议。 再说了,徐家想要保住徐歧贞,咱们难道不想吗?万一徐歧贞真的出事,护卫司署的威望放在哪里?” 牛怀古恍然大悟。 他心说:从内地过来的商人或者政客,全是人精,不管是司长官,还是徐家。 徐大小姐亲自来,而且哭得那么可怜,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顾轻舟做的,无非是缩短了彼此扯皮的时间,留出更多的空闲去找徐歧贞,而且让护卫司署掌握了几分主动,不是被徐家或者其他人推着走。 白远业站起身:“我出去一趟,总督府那边我也去打声招呼。” 顾轻舟送他到了门口。 牛怀古道:“我再去趟徐家,看看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顾轻舟点头。 等他们一走,一直坐在旁边的顾绍才松了口气似的。 他对顾轻舟道:“舟舟,徐家的大小姐今天的确是装可怜,她平时不这样的。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顾轻舟很通透,所以三言两语就把徐家想要的给了他们。 她替大家都节省了时间。 “你要是不说,徐家是不会发声名的。现在你说了,以后他们就说是护卫司署逼迫他们发的,并非实情。”顾绍道。 “无所谓了。”顾轻舟道。 她给顾绍倒了一杯凉茶,问他:“阿哥,你听说过张小玉和徐培的事吗?” “五年前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顾绍道,“不过,徐培他……”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顾绍把声音压到了极低:“徐培不会伤害张小玉的,他绝不会。” 顾轻舟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他,则以为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说明。 阮家的事,他其实都是猜测的,他大哥比较清楚。 “张小玉的父亲,也是军阀,地位比徐家要高多了。假如徐培有一分嫌疑,那么张家是不会放过徐家的。 徐家能平安无事,说明张家找到了伤害张小玉的人。只是没有对外公布过,所以有些流言蜚语。”顾绍道。 顾轻舟略微陷入了沉思。 她总感觉此事哪里不太对劲。 通过对徐培诬陷的谣言,顾轻舟好像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阿哥,我没有见过徐培,他很招女孩子喜欢吗?”顾轻舟突然问。 顾绍没想到话题突变,顿了下,才道:“徐培是很漂亮的,而且性格温柔。他非常的敏感,能察觉到别人的小情绪,然后就会恰到好处的关照。 我刚和他们认识的时候,跟所有人都不熟,其实是挺尴尬的,徐培就一直和我说话,聊起法国的种种。真的,你能感受到,他是在照顾你,而且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而紧张,很用心很细心又敏锐。” 说罢,顾绍想了想,“女孩子都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对吧?” 顾轻舟点头。 这样细致又温柔的男人,最是贴心,而且对方还很漂亮,自然受欢迎。 “阿哥,我有点事要回趟家,你跟我回家去看看孩子们,还是回阮家?”顾轻舟问他。 顾绍问:“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第1437章 配合 顾绍殷切看着顾轻舟。 他很想知道顾轻舟此刻的想法。 顾轻舟就如实道:“阿哥,护卫司署的人都走了弯路。他们觉得,是徐培的事先发现,然后再是徐歧贞,这是先后关系。” “难道不是?” “不是先、后这么简单。我怀疑是徐培的事,才导致了徐歧贞的绑架。这次的绑架,不是冲徐歧贞来的,也不是冲徐家去的,而是冲徐培。”顾轻舟道。 顾绍被她说懵了。 顾轻舟刚看“徐歧贞案”的第一封绑匪信时,就觉得绑匪不是针对徐歧贞,而是针对徐家其他人。 那被拔下来的指甲盖,只是个引起恐慌的开端,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徐家这件事上,从而达到绑匪想要的目的。 绑匪的目的,可能是徐培。 “徐培?”顾绍不解,“舟舟,你是说,绑匪不是想要伤害徐歧贞,而是想要伤害徐培?为什么?” 顾轻舟只是猜测。 她时常会乱猜,当然有时候只是一点蛛丝马迹。 这点蛛丝马迹,在没有事实佐证的情况下,显得顾轻舟精神过敏。 故而她道:“阿哥,咱们回头再解释,我要先回家。警察局的人全部派出去了,已经没了人手,我要用家里的副官,让他们赶紧去查徐培,看看他到底有哪些仇人。” 顾绍就道:“我跟你去吧。” 副官飞快开车回家。 路上,顾绍还在问顾轻舟,关于徐歧贞的事。 顾轻舟也把护卫司署查到的一点消息,告诉了顾绍。 “……徐培的失踪,是徐歧贞伪造的?那……”顾绍又懵了。 这件事在顾绍看来,实在扑朔迷离。 “那徐歧贞被绑架,是不是她自己假装的?我一直觉得,徐歧贞不可能有什么大仇敌,她做事八面玲珑的。”顾绍道。 顾绍印象中的徐歧贞,特别会照顾旁人,一般不会有人恨她的。 昨天对方送了徐歧贞的照片和指甲,只是在吓唬徐家的人和警察局,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损毁徐培的名声吗? “舟舟,你觉得徐歧贞是自己绑架了自己吗?”顾绍问。 顾轻舟很肯定的摇摇头:“徐培的失踪,是她捏造出来的。她肯定知道徐培到底怎么了,但是她不会告诉外人。 而她自己,的确是被绑架了,不过绑匪要的不是钱,也不是为难徐家,就是冲着徐培去的,为的是诋毁徐培。” 顾绍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为何要诋毁一个人? “情敌吗?”顾绍脱口而出。 说完了,他又有点懊恼,自己说了句蠢话。 什么情敌这么丧心病狂? 不成想,顾轻舟却点点头:“很有可能。专门挖徐培的情史,提一桩诬陷案,情敌的可能性很大。” 顾绍错愕看着她。 良久,他才挪开了目光,没话找话:“舟舟,护卫司署的警察局应该多招些人,免得你要用家里的副官。” “主要是费用问题。”顾轻舟笑道,“护卫司署养不起那么多的警察,他们的工钱还要靠总督府呢。” 车子到了司府,顾轻舟急忙去集合副官,而顾绍不好碍手碍脚,就进去找玉藻了。 顾轻舟安排好了人,然后让他们去调查徐培。 重点查徐培到新加坡之后这短短时间内,有没有哪位少女堕入情关? 不过半天,就查到了两位。 其中一位姓朱,一位姓黄,都是生于新加坡的南洋少女,对内地来的温润公子爱慕得不行。 “朱小姐今年十六岁,还没有毕业;黄小姐二十二岁,之前一直和一位姓梁的少爷关系匪浅,好像快要订婚了。”副官道。 “梁?”顾轻舟问,“跟上次骚扰琼枝小姐的那位梁千然有关系吗?” 梁氏早些年到新加坡,如今掌控了一大部分的船舶和橡胶生意,算是扎根比较稳的。 他们如今也做些金融生意,跟英国人的关系不错。 “黄小姐的追求者叫梁枢,是梁千然的兄长。”副官道。 这梁家的大人到底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顾轻舟无语了很久,并且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总感觉照司行霈的教养方式,将来她的儿子跟梁家的纨绔也差不了多少了。 “重点查这位姓梁的少爷。”顾轻舟道,“去找牛局座,让他带着你们去查,速度要快。” 副官道是。 一个小时后,牛怀古打电话给顾轻舟,因为顾轻舟的副官才找到他。 “司长官,怎么好好的查绑架案,却查到了梁家头上?据我所知,梁家跟徐家可没有任何来往啊。梁家来新加坡的时间长,而且在国内的时候也是南北不通,根本没有过任何关联的。”牛怀古道。 顾轻舟听了这么一耳朵,就全明白了。 梁家这些年没少孝敬护卫司署的人,包括牛怀古。 拿人手短,所以当没什么确切证据的时候,护卫司署的人会替梁家说好话。 顾轻舟这时候的压力应该很大了。一旦她的估计错了,她就要受到梁家的谴责,也会在护卫司署失去威信。 牛怀古这席话,哪怕是白远业听了,也应该斟酌再三。 这样,她一犹豫,牛怀古就可以去趟梁家,让梁家有点准备,免得措手不及。至于其他的证据,可以慢慢找。 这是人情。 不成想,顾轻舟却丝毫不犹豫,也不退缩:“牛局座,如果你不好去梁家请人,我亲自去吧。把梁枢请回警察局问话,当做嫌疑人。如果梁家有什么异议,就把梁枢关二十四个小时。” 牛怀古:“……” 他想到顾轻舟之前的眼神,心中是不太敢质疑她的。 况且,顾轻舟刚借了他一笔钱,还帮他儿子讨到了介绍信,是他的恩人,他也不好阳奉阴违。 既然顾轻舟确定是梁家,牛怀古就只好去了。 他很快就把梁枢请到了警察局。 梁枢和梁千然是亲兄弟,都是有名的纨绔子,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说护卫司署的人办事不合规矩。 “什么,我绑架了徐歧贞?那黄毛丫头一样的土包子,我绑架她做什么?我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乡下女人啊。”梁枢一进门就大言不惭。 他简直要气炸了。 在他的眼里,内地的人都是乡下人,就连留洋过的徐歧贞,在他眼里跟村姑也没什么不同。 然后,梁枢又冷冷骂牛怀古:“牛局长,你给人做门下走狗,还蛮用心的。” 牛怀古看着梁家老爷的面子,没有跟这厮一般见识。 他板起脸,认真审问徐歧贞出事那天,梁枢的去向。 第1438章 家长的态度 警察局忙得人仰马翻,就连白远业和顾轻舟,也要时常在护卫司署坐镇,轻易不能离开。 牛怀古在查梁枢,白远业则去了趟梁家,又去了趟黄家,看看黄小姐是否知道徐培和梁枢的恩怨。 剩下的,还有件事,就是查徐家长辈们的私人恩怨。 万一顾轻舟猜错了,此事跟徐培的感情无关,是另外的仇人,冲徐家其他人而去呢? “司长官,我去了一次,徐家的老爷和太太,以及大小姐,都说他们没有和谁结仇。以前在南京有过生意上的竞争者,但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牛怀古道。 这就是不肯说了。 顾轻舟只好亲自登门。 徐家的老爷叫徐少安,今年五十出头,平日里很会保养,身上没有半分赘肉,精明又干练。 上次他们到新加坡落脚,还是顾轻舟亲自接待的。 几个月之后再见,徐少安老了很多,大概是这几天愁的。 “……警察局长和我、白长官都认定,绑匪的目标是徐家其他人,而不是钱财,也不是冲徐歧贞,这是私人的恩怨。”顾轻舟开门见山,对徐少安和徐太太道。 徐家的老两口满面愁容。 徐少安还好点,徐太太眼里的泪光就没有断过。 徐琼贞和她丈夫李博已经出去找了,徐老三徐恪两口子也去帮忙了,家里就两位家长。 徐少安比起妻子要镇定很多。 他道:“我听到消息,说护卫司署抓了梁家的人,能查到什么吗?” 他如此小心翼翼的问,而不是打上护卫司署的门,因为他也觉得,可能不是梁家的孩子做的。 他们有自己的猜测。 “没有抓,而是请梁枢配合调查,没有逮捕或者扣留他的资格,除非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警察们已经去查了,他们都在拼命赶时间,怕徐歧贞有个万一。”顾轻舟道。 徐太太用力咬住了唇。 徐少安看了眼顾轻舟。 “徐先生,你们确定家里没有私人恩怨,对吗?”顾轻舟道,“如果有的话,早点说出来,我们也早点调查。” 徐少安想了想,道:“司太太,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不得罪人的。但是我肯定,在新加坡我们没有仇家。” 他好像怕顾轻舟不相信,继续道:“如果有的话,我们早就拿出来了。司太太,那可是我们的孩子。” 顾轻舟端详着他的神色,突然问:“你们有自己的猜测,对吗?” 徐少安神色微紧。 “那您觉得是谁?可以告诉我,我去查。”顾轻舟道。 徐少安沉痛阖眼,良久才慢慢睁开:“没有,司太太,我们没有乱猜。” 顾轻舟听话听音,差不多就明白了徐家的顾虑。 他们有五成觉得徐歧贞出事了,有五成怀疑徐歧贞在自己搞鬼。 所以,当警察局请梁枢配合调查的时候,他们只是很紧张的观望,并没有去吵闹。 “……徐先生,您还是怀疑令嫒?”顾轻舟问。 徐少安难以启齿。 徐太太在旁边哭道:“司太太,您也说了,这件事是冲着阿培去的。知道往事的、想要毁了阿培名声,让他以后无法娶妻生子过正常人日子的,岐贞做得出来,她跟阿培的感情最好了。” 顾轻舟恍然大悟。 她看了眼徐少安,又看了眼徐太太。 徐少安无力点点头:“如果绑匪是冲着徐家的人,大概就是冲我们夫妻吧。岐贞她……” 顾轻舟完全明白了徐家的难处。 他们一方面怀疑徐歧贞,另一方面又担心,万一自己猜错了,害死了徐歧贞怎么办? 所以,他们对着绑匪妥协。 顾轻舟把心里的情绪压了很久,才让声音尽可能的平静,问徐少安:“徐先生,您和太太为何会这么想?” “之前阿培失踪,我们收到了绑匪的信时,牛局座就跟我们说过了,那封信是岐贞伪造的。 阿培没有失踪,他只是躲起来了。如果岐贞真的出事了,他怎么会不出来?我们明知道阿培没事,却不见他的人。 司太太,总不会那么凑巧吧?他们俩一直很要好,岐贞又学了些新派的思想,总是跟我们作对。”徐少安痛苦道。 他们两口子怀疑,这是徐培和徐歧贞兄妹俩自己设局的。 拔了指甲盖这种事,看似血淋淋的,其实只是吃点苦头,绑匪怎么会那么客气? 徐少安想一想,如果他是绑匪,想要震慑徐家,不会那么大费周章的拔指甲盖,替徐歧贞考虑将来是否残疾,而是直接剁一根手指。 从这些事上看,他们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家孩子稚嫩的手笔。 这些话,他们不能去告诉警察局,因为“万一”。 万一不是呢?万一他们估算错了呢?万一徐歧贞真的是被绑架了呢? 所以,他们希望警察帮他们找到徐歧贞和徐培。 “司太太,这天下没人不知您的聪明睿智。”徐少安道,“在你面前,我们是实话实说了。 你哥哥阿绍的事,算他辜负了歧贞。因为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徐家是体面人家,我们不会像泼妇一样去和你闹。 可说到底,你和你哥哥顾绍都欠歧贞的吧?再加上,是我们家帮阿绍回到阮家的。 不管是哪一种,总算有个人情。我今天实话跟您说了,也拜托您看着这些,无论如何帮我们找到歧贞和阿培。”徐少安道。 顾轻舟道:“你们的猜测,我知道就可以了,我不会告诉警察局的人。既然你们说了,那么徐家的私人恩怨就没必要继续排查,我先回去了。” “司太太……” “你们放心,徐歧贞的案子是你们报到警察局的,没有找到她,就不算结案。不结案,护卫司署跟民众、报社甚至总督府都没办法交代,所以一定会找到徐歧贞的。”顾轻舟道。 徐少安点点头。 顾轻舟离开了徐家。 她在车厢里坐了片刻,想起徐家的种种,只感觉这次徐歧贞是真的办砸了一件事。 天已经黑了,夜幕降临。 副官问顾轻舟:“是回家吗,太太?” “不,去护卫司署。”顾轻舟道。 她回到了护卫司署时,还有警察在外面忙碌。 牛怀古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抽烟,很是疲倦,看着灯火通明的护卫司署大楼出神。 瞧见顾轻舟的车子,他有点吃惊,急忙走上来,问顾轻舟:“司长官,这么晚您怎么还过来了?” “我不放心。”顾轻舟道,“梁枢审得如何了?” 第1439章 暗中下手 牛怀古有点担忧看了顾轻舟,因为顾轻舟这次可能真的估算错了。 他审问了很久,仍是没审出什么蛛丝马迹。 第一,梁枢不认识徐歧贞,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她;第二,徐歧贞失踪那天,梁枢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游泳,他的朋友、以及那家泳池的老板,都可以为他作证。 第三,梁枢早就不爱黄小姐了,黄小姐迷恋谁,他压根儿不在乎。 “司长官,这件事会不会是徐家人自己弄的?那位徐小姐,我不是很放心她。”牛怀古道。 顾轻舟知道牛怀古没有尽力。 这不能怪他,因为没什么证据怀疑梁枢,只是顾轻舟的臆测。 就如此不靠谱的情况下,牛怀古还是把人抓过来审了,可见他对顾轻舟的情谊不假。 要知道,梁家没少打点警察局和护卫司署的其他人,牛怀古这样做,不仅是破坏了人情,也要承担其他同僚的压力——万一把财神爷吓跑了怎么办? “暂时不好说。”顾轻舟笑了笑,“我去给梁少道个歉吧。” 走到了审讯室,顾轻舟发现梁枢的桌子上有咖啡和牛排,他正在慢悠悠的吃喝。 牛怀古尴尬瞪了眼旁边的小警察。 小警察紧张低垂了头,想要上前辩解。 顾轻舟却好似没看见,径直对梁枢道:“梁少爷,是我怀疑徐歧贞的绑架跟情仇有关,而且是徐培的情仇,才请您配合调查。 如今查清楚了,此事是我多疑,给您赔个不是,您可以回家了。令尊那边,我改日单独道歉。” 梁枢站起来。 他脸上浮动了几分得意,眉梢一扬,轻蔑瞥向了顾轻舟:“这位小姐,你随意就把我拘来,一句道歉就算完了吗?” 牛怀古在旁边咳嗽。 顾轻舟虽然只是二十来岁,比司琼枝大不了两岁,仍是很年轻稚嫩的模样,可她的威望已经盖过了很多人。 至少,牛怀古和白远业等人,从不敢把她当成年轻的太太。 而梁枢,应该也听说过顾轻舟,可他态度轻慢,连句“司太太”也不肯叫,称呼她为“小姐”,带上浓浓的调戏意味。 梁枢对牛怀古的暗示恍若不闻,继续对顾轻舟道:“怎么也要请我喝酒,替我压惊吧?” 牛怀古再次咳嗽,并且出声:“梁少,这位是司长官……” “什么长官可以仗着自己年轻漂亮,胡乱出主意?”梁枢厉声打断了他。 顾轻舟始终不动怒,只是微笑着看向了梁枢:“我是护卫司署的副护卫司。在这里,我就是长官。你的言行构成了‘羞辱长官’的法令,我可以关你二十四个小时。” “放屁!” “……你可以问问警察们,前不久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被关了起来。”顾轻舟笑容恬柔,“梁少爷,你是自己离开呢,还是在牢里过夜?” 梁枢的表情有点扭曲。 他一点便宜也没有占到,气得七窍生烟。 虽然他父亲有钱,可护卫司署这群人也不太好随便欺压。生出了事,他父亲肯定会把他推出去的。 先离开这个地方,回家之后有了依靠,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现在他一个人落在这里,顾轻舟真想要关他,他都没有还手之力。 想明白了这层厉害关系,梁枢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离开再说。 梁枢狠狠瞪了眼顾轻舟:“副护卫司?好大的口气!” 说罢,他转身走了。 他离开之后,牛怀古暗暗松了口气。 牛怀古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我先回去了。”顾轻舟微微笑了,“这么晚了,你也回家,睡个好觉。” 牛怀古哪里睡得着? 徐歧贞生死未卜,今天的晚报登了,明天还不知道会收到什么样子的“勒索信”,他压根儿就无法入眠。 他很没有眼色,挡在顾轻舟面前:“长官,您说徐家的案子,会不会是徐歧贞自己搭台唱戏?” 他也怀疑,这一切都是徐歧贞自己做的。 顾轻舟道:“不是。” “您确定吗?”牛怀古又道,“白长官说,他看到徐家的意思,好像有点怯,也许真的是徐歧贞自己闹出来的。” 徐家那点心虚,逃不过精明人的眼睛。 牛怀古也许看不出来,可白远业一清二楚。 顾轻舟道:“别太担心,会找到徐歧贞的。” 牛怀古无奈,只得让了路。 顾轻舟上了汽车,副官就对她道:“太太,都安排妥当了。” “嗯,依计行事。”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回到了家里,没顾上洗澡和吃饭,先去看了玉藻,又回房看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检查了玉藻的背诵功课,给她讲了个睡前小故事,才把玉藻哄睡下;然后,她问了自己儿子们的乳娘,两个孩子今天的吃喝拉撒睡可有什么问题。 “都很好。”乳娘们如此告诉她。 顾轻舟这算是提前把一个母亲的睡前任务完成了,然后就去了外院。 几名副官准备好了汽车。 “怎样?”顾轻舟问。 “抓到了,太太。”副官道。 顾轻舟点点头,起身上了汽车,准备重新出门。 正好这个时候,司琼枝回来了。 她这么晚回来,其实算是早的,有时候她还需要半夜才归。 瞧见了汽车,她不免好奇:“大嫂,你这么晚要去哪里?” “我派人绑架了梁枢,要去看看审问。”顾轻舟道,“我怀疑徐歧贞在梁枢手里。” 司琼枝震惊看了眼顾轻舟。 “这合法吗?”她问。 “不。”顾轻舟道。 司琼枝看着自家大嫂那平静得眉梢都不曾动一下的脸,心里感慨:跟大哥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我能去看看吗?”司琼枝震惊之余,连忙问道。 她对此事也很关心。 今天的晚报她也看到了,非常的愤怒,还想跟顾轻舟讨论下此事。 “可以。”顾轻舟道。 司琼枝上了车,却又忙不迭下来,回到了自己的汽车里,从座位上抓起一个面包。 她一边啃,一边上了顾轻舟的汽车。 顾轻舟:“……” 没吃晚饭也拦不住司小姐八卦的心,司家的血脉果然都是天赋异禀。 司琼枝咬下一大口面包,一边咀嚼一边从齿缝间问顾轻舟:“大嫂,警察局的人没审问出什么吗?” 第1440章 找到徐歧贞 司琼枝的话,让顾轻舟神色微敛。 如果顾轻舟不是长官,她真的能理解警察局那些人。 平日里,他们的薪水稀薄,英国总督府给他们分下的利益少得可怜,而华民们缴纳的税,需得先给总督府。 他们过得清寒。 而梁家有钱,时常打点护卫司署,跟他们关系不错。 顾轻舟没有拿出任何实证,只靠黄小姐和梁枢、徐培三个人的关系,请梁枢回来配合调查,警察局的人岂敢为难梁枢? 哪怕是真的有了铁证,他们看着往日的份上,也要包庇三分。 况且,他们还指望往后从梁家拿到更多的孝顺。 谁跟钱过不去? 只是,这些好处是滋养腐败的开端,身为护卫司署的副长官,顾轻舟应该极力杜绝。 可她到底没把自己当护卫司署的人,又有英国的总督府压着。 这也算是一种政治,一不小心就会适得其反。顾轻舟只得先忍耐,摸准他们的习惯,再慢慢从细微处,小心翼翼的处理。 “没有审出什么。”顾轻舟道,“这个只是例行问话,对方还要狡辩,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司琼枝用力把面包咽下,又咬了一口。 她的面包里有红豆馅,一说话就带着满口的红豆香:“大嫂,你怎么确定是他?” “我不确定。”顾轻舟道。 司琼枝差点被面包噎死。 你到底靠谱不靠谱? “……绑架徐歧贞的人,带着一股子稚嫩感,始终不够心狠手辣。”顾轻舟道,“所以徐家的人怀疑是徐歧贞自己做的。” “所以你觉得像梁枢的做派?一个风流吃醋的公子哥,锦衣玉食惯了,少了点杀人放火的魄力?”司琼枝接话。 顾轻舟点头。 司琼枝想了想,的确是这样的。 从小生活优渥的纨绔,真干不了杀人越货的买卖。 对方拔指甲盖却不是砍手指,可以看得出他稚拙的恶毒。 不是不坏,而是坏得稍微有底线,因为他的世界还有点底线,应该是个没经历过世事的孩子的手笔。 “……绑架了梁枢,梁家不会问过吗?”司琼枝又问。 顾轻舟道:“梁枢从护卫司署出来,就去了霞蔚公馆,打算接风洗尘再回家。他家里人今晚是注定不会找他的,所以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霞蔚公馆的名字虽然高大文雅,可实质并非如此。 那是个高档的风月场。 梁枢是常客。 他有自己固定的相好,顾轻舟的人是等他进了房间才绑架了他和那名“交际花”,神不知鬼不觉。 别说梁家的老爷子不好趁着儿子嫖的时候去抓人,就算是霞蔚公馆的老板,也不敢如此冒犯客人。 梁枢进入的那个房间,今晚注定是不会有任何人去推门的。 司琼枝听了,沉默了好久。如果她是男人,估计要气炸了。把人从风月场里绑出来,会给梁枢留下心理阴影的,那倒霉孩子以后大概不敢涉足了。 “大嫂,你越来越像我大哥了。”司琼枝感叹道。 顾轻舟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下:“你这是骂谁?” 司琼枝:“……” 惨遭太太和妹妹嫌弃的司行霈,这会儿估计要被喷嚏淹没。 车子停靠在一处废弃的码头。 顾轻舟和司琼枝下了车,从废弃仓库的后门进入。 入了夜,暑热散尽,海风也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混合了微淡的腥甜。可能是要做的事太过于隐秘,司琼枝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拉紧了顾轻舟的手。 仓库一共分了两层,里面一层,外面一层。 里面有灯火,外面漆黑。 有一扇玻璃窗,被临时擦干净了,不透风但透明。 顾轻舟和司琼枝就站在玻璃窗下面。 “我们不露面吗?”司琼枝问。 顾轻舟道:“你想鲁莽?” 司琼枝就觉得自己是猪脑子。她还以为,她大嫂会迫不及待的出现,对着梁枢显摆她的霸气。 不成想,她大嫂直接玩阴的。 司琼枝冲着顾轻舟竖了两根大拇指:“大嫂,够阴、够狠。” 顾轻舟又敲了敲她的额头。 她们说话的时候,梁枢往这边看了眼,不停的挣扎,虽然他的眼睛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到底是谁?是个男人就别藏头露尾,给老子出来!”梁枢大声吼道。 没人理他。 片刻之后,顾轻舟的副官进去了。 梁枢眼前一片漆黑,更加恐慌。 副官对他进行了一些逼供的手段,这些都是司行霈发明的。 手段才用了两个,时间没超过十分钟,这位怕死又怕疼的纨绔在鬼哭狼嚎中,自己承认了:“是,是我绑架了她,我派人做的。” 他说了个地址。 顾轻舟的副官急忙退出去。 这些话,顾轻舟和司琼枝都同时听到了,脸色很凝重。 顾轻舟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立马吩咐下去,让他们去梁枢说的地方找徐歧贞。 梁枢说的地方很远,在新加坡一处荒废的角落里,靠近海湾,如果要杀人灭口很方便。 两个小时后,去找人的副官过来了,告诉顾轻舟和司琼枝:“找到了人。” 顾轻舟对副官道:“这边善后。等天亮的时候,直接送到护卫司署,别让他跑了。你们也别露面,小心行事。” 副官道是。 顾轻舟的心情是微提的。 她和司琼枝乘坐了一个小时的汽车,终于到了徐歧贞被绑架的地方。 十几名扛枪的副官,已经把此地围了起来,一共抓住了四名绑匪,全是当地的小流氓。 徐歧贞的脸色苍白,唇色干燥起皮,浑身血污。 看到顾轻舟和司琼枝时,她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微微吃惊。 “别动,我看看。”司琼枝立马上前,给徐歧贞检查。 除了大拇指的指甲盖,徐歧贞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司琼枝松了口气,转头对顾轻舟道:“大嫂,人没事。” 顾轻舟点头。 她上前几步,问徐歧贞:“你还好吗?” 徐歧贞下意识打了个哭膈:“不好。” 她吓坏了。 她已经被绑架了四天。 这四天里,她简直是快要疯了,又饿又渴,浑身乏力,又担心她二哥的踪迹,更担心自己会死。 顾轻舟和司琼枝一左一右搀扶了她:“没事了,先回家吧。” 第1441章 争风吃醋 顾轻舟和司琼枝在凌晨三点多,把徐歧贞送回了家。 徐家的人全部醒了。 司琼枝叮嘱他们:“不如现在把徐小姐送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或者请医生过来?最迟明天也要去的。” 徐家的人再三道谢。 等顾轻舟和司琼枝姑嫂俩离开之后,徐家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先全部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都以为,徐歧贞是自己躲起来了;他们全部以为,绑架是徐歧贞自己的闹剧。 不成想,她居然真的…… 徐家众人一深想,全后怕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冒汗。 “岐贞!”徐太太抱住了女儿,大哭起来。 徐歧贞身心俱疲,没察觉到她母亲哭声里的颤栗,只是抱紧了母亲:“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我吓死了。” 一向镇定的徐大小姐,双腿簌簌发抖,她的脸色也是惨白。 徐歧贞看到了,体贴对她道:“大姐,我没事了,你别怕。” 怎么能不怕? 徐大小姐想起自己在警察局抖机灵,想起他们对这件事的漫不经心,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她也抱住了妹妹和母亲,毫无缘由大哭一场。 一场宣泄,这才把后怕的劲儿缓解了,徐歧贞也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天色开始透亮,晨曦降临。 徐家其他人都毫无睡意。 徐太太还在不停的抹眼泪。 “真可怕。”徐太太对长女和丈夫道,“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司太太坚持,咱们差点就要失去岐贞了。” 徐少安也很有感触。 他按住了自己的左边太阳穴,不停的揉搓:“是啊,她救了岐贞一命。” 他虽然没继续说什么,可徐家众人心里,都将徐歧贞和顾绍的那点恩怨,算在这次的事件里。 顾轻舟救了徐歧贞,那么往事就一笔勾销了。 到底是谁绑架了徐歧贞,顾轻舟是怎么找到徐歧贞的,顾轻舟没说,而是让徐家天亮之后去护卫司署问。 翌日,徐家的太太亲自陪着徐歧贞去了医院,给她检查身体。 她的指甲盖伤口,也要处理。 除了指甲盖,徐歧贞有点轻微的外伤,其他还好,就是虚弱。 “我不想住院,我想回家。”徐歧贞紧张对徐太太道。 她是吓坏了。 徐太太点头,把女儿带了回去。 同时,徐少安则带着他的长女和第三子夫妻俩,去了护卫司署。 护卫司署的人重新审问了梁枢,并且审问了几个绑匪。 绑匪们都承认,是梁枢给了他们钱。 而梁枢,被昨晚顾轻舟的副官吓破了胆子,此刻变成了受惊之鸟。 这纨绔实在废物得厉害,一点杀人放火的心理素质都没有,一吓就惊慌失措,在警察面前什么都交代了。 “我一直盯着姓徐的,他抢走了我的未婚妻。”梁枢道。 他和黄小姐是到了快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离订婚只有一步之遥时,黄小姐突然要跟他分手。他问了半晌,才知道是为了徐培,当时梁枢气坏了。 “我想要给他点教训,还没有动手,就听说他失踪了。既然他自己失踪了,我就想着浑水摸鱼。”梁枢又道。 梁枢还说:“我是打算去找他的,不成想偶然看到他妹妹经常去那家旅馆找他,虽然老板说他不在。 后来,我就想了个主意——姓黄的女人不是喜欢他吗,我就要打坏他的谦谦君子,毁了他的形象。” 梁枢准备从旧事开始,一点点损害徐培的名声。 他听说了张小玉的事。 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当然是因为张家找到了真凶,而真凶并非徐培。 真凶的家人肯定是打点了,所以后续没有澄清。 梁枢就打算从此着手。 “我就是想转移注意力,让人以为是张家寻仇,或者其他。”梁枢痛苦道,“为什么你们要怀疑我?” 警察去找他的时候,他其实吓坏了,后来看到警察们的态度,这才镇定下来。 他没想到有人会联想到他身上去。 他的后招尚未施展,就被警察局抓了。等他从警察局出来,又被绑架了,到了现在,他已经溃不成军。 “绑架徐歧贞”,从头到尾,都是这位梁少爷的争风吃醋。 年轻的少爷虽然纨绔,虽然恶毒,但到底不够狠辣,他没敢剁了徐歧贞的手指。 如果不是这样,顾轻舟也不敢这么肯定的瞄准他。 徐家的人听到了审问,也拿到了口供记录,徐少安的手不停的发抖。 他是气炸了。 “此事,请诸位慎重处理,否则我就要告到英国政府去!”徐少安脸色铁青。 如果不是在警察局,他快要亲自毙了梁枢。 他们全家,因为怀疑徐歧贞的绑架是自己的表演,所以对徐歧贞都怀了浓重的歉意,这些歉意快要压垮了他们。 那个“万一”,真的实现了。 与此同时,梁家的人也来了。 梁家财大气粗,一边打理护卫司署,一边低声下气给徐家赔罪。 梁家的老爷亲自去见了徐少安:“犬子莽撞,该打,该死!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导好他。 可徐兄啊,这个当头,不如让我们也出点力气吧?您的次子徐培,不是还没有找到吗?” 徐少安怒道:“你儿子能绑架我女儿,就不会绑架我儿子吗?” 梁老爷忙道:“我家那位是朽木脑袋,他如果手里有了徐培,压根儿就不会再去找您的女儿啊。” 徐少安也明白了这一点。 他把怒意忍了。 “如果你们帮我们找到了徐培,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徐少安道。 为了徐培,他决定暂时不追究。 梁枢的事,交给护卫司署秉公办理,徐家不再死缠烂打。 况且,徐歧贞还是顾轻舟找回来的,徐家也想要给护卫司署一个面子。 徐少安送走了梁老爷,派人继续去找徐培。 这次,他比上次用心多了,也不敢再置气。 如果徐培真的是自己躲了起来,徐歧贞出事这么久,他早该回家了。他一直不露面,很可能也…… 徐少安不敢往深处想,就回了内院去看女儿。 他们请了家庭医生,给徐歧贞打营养针。 他到的时候,护卫司署的牛怀古和顾轻舟已经到了,正在跟徐歧贞说话。 “徐小姐,我们就是想问问徐培的事。”顾轻舟道,“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第1442章 人情世故 徐歧贞再次看到顾轻舟时,心中百感交集。 她曾经很恨顾轻舟的。 虽说甩了她的人是顾绍,从理智上说此事跟顾轻舟无关。可心中的憎恨是感情,感情总是跟理智背道而驰。 徐歧贞觉得自己没理由去恨顾轻舟,毕竟她也没做什么,可就是很讨厌她,故而徐歧贞做到了她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基本涵养,就是离顾轻舟远远的。 离得远远的,尽可能当她不存在。 造化却又如此的戏弄人。 徐歧贞的母亲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十几岁就嫁给了她父亲,被她父亲保护得很好,哪怕是晚年也带着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天真。 她把事情,都不知不觉告诉了徐歧贞。 徐歧贞就明白,家里人对此事不够用心,甚至怀疑她;而护卫司署的人偏袒梁家。 如果没有顾轻舟,徐歧贞真可能死在梁枢手里。 是顾轻舟救了她一命。 顾轻舟再次来看她,她不能躲避,也不敢憎恨她,故而心里很沉重。 “我不知道。”她回答顾轻舟,“我真的不知道二哥的下落。假如我知道,是不会惊动警察的。” 牛怀古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则笑容柔婉:“徐小姐,我相信你。” 她站起身,对进来的徐少安道:“徐先生,我们今天就先告辞。既然徐小姐安然无恙,那我们就要结案了。” 徐少安正想要说什么,徐歧贞却开口了。 她的声音细微:“司太太,我能和您聊聊我二哥吗?” 徐少安一开始没多想,后来突然打断了徐歧贞:“岐贞,你先休息。” 徐歧贞的眼眶一红:“爸爸,已经好几天了,二哥都没有消息。我听妈和大姐说,我失踪的消息见报了,二哥不可能不回来。” 徐少安的心狠狠一抽。 然而这一抽,也始终没有让他心平气和。 他依旧严肃:“这是两件事。护卫司署办事有章程,等我有空了,再去报案,等他们立案了再调查你哥哥的事。” 徐歧贞很虚弱,情绪也容易失控,她突兀冲徐少安喊:“你们宁愿他死,也不肯让步吗?” 牛怀古一头雾水。 徐少安脸色紫涨。 顾轻舟就很识时务,道:“徐小姐,你先休息吧。我们辛苦把你救出来,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说罢,她转身出去了。 徐少安一直把他们送下楼,才慢慢说:“岐贞是被我们惯坏了,不太懂事。司长官、牛局座,你们莫要多心。” 顾轻舟点点头。 从徐家离开,牛怀古亲自开车,顾轻舟坐在后排。 牛怀古就对顾轻舟道:“我一开始就发现了,徐家的人提到徐培,态度都很奇怪。司长官,您说这是为什么?” 他现在很想做个顾轻舟的金身小像,放在家里时常拜拜,求她保佑自己能多破案立功。 顾轻舟的敏锐简直可怕。 她从一点蛛丝马迹里,就锁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梁枢。 梁枢和绑匪都是被神秘人送到护卫司署的,受了点伤,却不伤筋动骨,但是来了之后什么都招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肯定是顾轻舟暗中使了手段。 只是,梁枢一直被蒙着眼睛,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绑架了他,此事就说不清了。哪怕他指证顾轻舟,他也没实证。 经过了此事,牛怀古就心服口服了,只想跪下给顾轻舟做看门走狗,想对她唯命是从。 “我哪里知道呢?”顾轻舟笑道。 牛怀古一愣。 他听出了顾轻舟不想多谈的意思,就很识趣,也没有深究不放。 他还找补了一句:“徐家一直很奇怪,就连徐歧贞的案子,他们也是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不知道有什么好遮掩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笑了笑:“难不成徐培是个杀人犯,他们要把他藏起来吗?” 他自己听罢,也觉得此话糊涂,故而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看了眼他。 牛怀古这才稍微正色。 当初徐家的报案,只有“徐歧贞遭到绑架”,如今徐歧贞的确是遭到了绑架,也被解救出来,这个案子就很顺利的结案了。 总督府那边,也口头嘉奖了牛怀古办事顺捷。 至于绑匪和主谋,护卫司署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 如果是一般人,他们直接丢给总督府了,让总督府给他判刑。 可对方是梁枢。 梁家常年的打点,就在这个时候起了效果。 大家都想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律法里,绑架罪也是可以轻、可以重的。 “把梁少爷送过来的人没有露面,可以当梁少爷自己投案的吧?”有人低声道。 投案自首,可以罪轻一等。 “徐小姐也毫发无损,徐家更没有不依不饶。” 此前唯一的难题,就是顾轻舟了。 “……这件事是司长官促成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商量了半晌之后,他们决定派牛怀古去说服徐家,让徐家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是他们帮徐家找回了女儿。 只要徐家不闹,他们就去求顾轻舟网开一面。 徐家是同意的,大概也不想真的和梁家结仇,愿意卖个人情;而顾轻舟,更是没意见。 “这是警察局的事,你们自己做主。”顾轻舟道,“我知道,现在的护卫司署制度还不够完善,存在很多的问题。 既然是起步阶段,一些问题是可以通融的,只要护卫司署能存活下去,只要能取得更多人的信任,让护卫司署树立威信。” 牛怀古大喜。 顾轻舟这席半带敲打的话,牛怀古完全没听弦外之音,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去了司督军那边。 她和司督军聊了聊自己的困扰。 “上次司行霈说,希望我来做行政长官。我后来考虑下,若要为官,就需得兼顾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甚至要站队,要代表某个群体。 这就需要权衡和妥协,更需要在妥协的基础上,统治另一队的人。对于我来说,权衡可以做到,妥协也能做到,唯独强权去统治和压榨,有点难。”顾轻舟道。 司督军道:“政客难做,你已经把几点难处都点到了。你考虑考虑,如果实在无法处理,就不要再往这方面伸手了。” 顾轻舟点点头。 她和司督军聊过之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坐下,电话就响了。 给她打电话的是徐歧贞。 “司太太,我想单独和您聊聊,我二哥还是没消息,我很担心。”徐歧贞声音微弱。 她已经休养了好几天,能下床和出门了。 第1443章 徐培的踪迹 徐歧贞想要私下里见顾轻舟。 顾轻舟同意了。 “我能去您家吗?”等顾轻舟同意之后,徐歧贞才道。 她问完,又连忙解释:“我想和您说几句私密话。” 这就是担心隔墙有耳。 顾轻舟沉吟了下,道:“徐小姐,你是想要说你二哥的事吗?你们家没有报案,也没证据表明他是失踪,我一个局外人,不好掺和此事。” 徐歧贞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她道:“我想报案。” 顾轻舟:“……” “是真的,司长官,您救人一命吧。”徐歧贞哀求道,“您听我说,等我说完了,您再考虑,行不行?” 顾轻舟想到了徐培。 琼枝也说了,徐培是她的挚友。 她当时想着管此事,是担心裴诫的案子一样,牵扯到了司家。 如今看来,她的确是想太多了。 “我可以当你倾诉的对象,不过你不能对我抱太大的希望。”顾轻舟道,有种把丑话说在前头的意思。 徐歧贞说好。 她乘坐黄包车,到了司府。 顾轻舟把她请进了客厅,又让佣人们全部退下去。 徐歧贞除了大拇指上的伤,就是绑架时候弄的一些伤和淤青,早已无大碍。前几天,她主要是承受了精神上的惊吓,以及饿了好几天造成的消瘦。 现在看着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司太太,我二哥他的确是自己走的。”徐歧贞犹豫了下,开门见山道。 顾轻舟蹙眉看着她。 徐歧贞也感觉这话说得奇怪。 “他买好了船票,想要偷偷去英国,我答应去送他的,不让其他人知道。可我那天等了很久,直到邮轮快要开了,我才下船,他并没有去。”徐歧贞又道。 徐家一直遮遮掩掩,徐歧贞又是吞吞吐吐,顾轻舟能明白。 她话不多,含笑听着。 “第二天,我把他几个常去的旅馆和餐厅,都走了一遍,没人看到过他。我想,他不会骗我的,他知道我站在他这边。”徐歧贞又道。 “所以你报警了,却又不能说明原委?”顾轻舟问。 徐歧贞点点头:“我要是说了,警察更当我是失心疯。司太太,我二哥他真的出事了。” 顾轻舟也觉得,徐培没事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他还在新加坡,甚至香港等地方,肯定会留意家里的动向,徐歧贞的绑架案那么血腥的报道,他会出来的。 他一直不出来,要么是早已走远了,要么是出事了。 “不能排除他买了另外的船票。”顾轻舟道,“假如他真的出发了,现在应该在邮轮上。” “可我去查了邮轮公司,没有他买票的记录。”徐歧贞道。 顾轻舟看了眼她。 一张船票是很容易买的,不一定需要真名,这点徐歧贞也知道。 她是病急乱投医。 “徐小姐,你知道你家里急急忙忙销了你二哥的案子。报案是有程序的,需得是家长。你父母不出面,我也没办法。”顾轻舟道。 徐歧贞的脸色又是一黯。 她说不出话了。 “……这样吧,我去趟徐家,说服你父母出面,如何?”顾轻舟道,“我只能尝试一下,未必就能说动他们。” 徐歧贞的眼睛顿时一亮。 这种亮光,顾轻舟在阮燕峰身上见过。 她想,徐培如果出事了,有些人会心碎的。 “我不能保证可以成功。”顾轻舟道。 “不不,会成功的。”徐歧贞道,“你刚救了我嘛,他们会感谢你的。” 顾轻舟看着徐歧贞,又想到了很多事。 她想,走一趟也是举手之劳。 故而她跟着徐歧贞,去了徐家。 她去跟徐少安和徐太太说了此事。 徐太太被说动了:“报案吧,阿培这么久了……” 徐少安却打断了她:“没关系的。” 然后,他对顾轻舟道,“司太太,这件事我们不打算报警,浪费警力。我知道警察局人手不足,我们没资格这样奢侈。” “徐先生,令郎……” “我知道,我们会自己请人去查、去找。这件事,我们不打算让警察介入,请您理解。”徐少安很强势道。 同时,徐少安也道:“是岐贞去求你了吧?对不起司太太,我们家的孩子不懂礼貌,让您辛苦跑一趟。” 顾轻舟见他什么都懂,就实话实说:“徐先生,岐贞小姐很担心二少爷。此事,你们再问问她,还是重视一点。” “我知道,我会重视的。”徐少安道。 顾轻舟看得出,徐家的这位老爷,是宁死也不肯叫人知道他家的秘密。 他家那位少爷的事,估计没少让他操心。 顾轻舟设身处境,觉得家长要平衡所有事,也是挺艰难的。 他们坚持不肯报警,顾轻舟也不好插手,只得回家了。 回家之后,司琼枝也问她,有没有徐培的消息。 “还没有呢。”顾轻舟道,她又把今天徐歧贞找她,以及徐家讳莫如深的事,告诉了司琼枝。 司琼枝叹气:“徐家真狠心,宁可他死,也要藏起来。” “什么死不死的。”顾轻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她自己有点不好的预感。 司琼枝却好像自我安慰似的,对顾轻舟道:“徐培应该是乘坐另一艘邮轮,离开了新加坡,对吧?” 顾轻舟没点头。 司琼枝道:“我想去问问徐歧贞,关于她哥哥离开那天的邮轮,然后也让副官去查。” 顾轻舟知道,司琼枝不关心这些,是她的另一个朋友关心。 故而她尽可能帮忙打听。 “你去吧。”顾轻舟道。 司琼枝就去问了徐歧贞。 徐歧贞如实告诉了她。 司琼枝让副官顺着那天的码头,拿着徐培的照片,到处去打听,却意外有了收获。 故而,司琼枝急急忙忙跑到了顾轻舟这边,对她道:“大嫂,我的副官拿着徐培的照片,在码头附近一家饭店找到了蛛丝马迹。” 饭店老板说他见过徐培。 那天,徐培好像是在等人,故而在饭店坐了两个多小时,手里拿着行李箱。 后来,电话响了,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说要找那个座位上的男士。 “那个电话很长,打电话的人知道他坐在哪个位置,应该也在附近。打完电话,徐培的脸色就不太好。”司琼枝道,“然后,他拿起行李箱,在门口叫了黄包车回城了。” “确定是回城吗?”顾轻舟道。 “确定。”司琼枝道。 就在此时,司家的电话响了。 副官接了之后,立马过来禀告:“太太,护卫司署找您的。” 顾轻舟就让司琼枝等一等,她去接下电话。 等她接完电话时,她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她放下电话,走过来对司琼枝道:“琼枝,有个……有个很不好的消息……” 第1444章 微弱 顾轻舟结巴了一瞬,很多的话都在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司琼枝从未见她如此难以启齿,心里突突直跳,猛然站起身。 顾轻舟就顺势按了下她的肩膀,后面的话终于能流畅了:“他们找到了徐培……” 这句话,好像没说完,又好像说完了。 司琼枝脑子里嗡了下。 顾轻舟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司琼枝。 “是护卫司署的人先找到了徐培。”顾轻舟道。 司琼枝不说话。 她的手始终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她们到了一处码头,那边都是仓库,新加坡炎热的天气,鱼的腥臭味道能把人轰个跟头。 警察局接到了某个仓库老板的报案。 “……他说要租仓库,租半个月的。今天快要到期了,我过来收屋,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他。”老板还在喋喋不休。 司琼枝的双手不停发抖。 码头很乱,围观的人、警察把此地弄得满坑满谷,哪里都有声音。 “大嫂,我……”司琼枝的声音很远,她自己听在耳朵里,感觉是隔了一层,听起来很飘渺。 “没事。”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你跟着我。” “我不想看,我害怕。”司琼枝用尽了力气,突然喊了句。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激烈的刹车声。 有辆汽车,从城里飞奔而来,风驰电掣的,在靠近仓库的时候刹住,那刹车声令人牙酸。 阮燕峰从车子里窜出来。 随后,有另一辆汽车也急忙停稳,是紧跟着他的阮佳寒和顾绍。 阮家兄弟一下车就大喊:“七叔,七叔!” 阮燕峰已经冲进了警察的包围圈。 警察试图拦他,却被他推了个踉跄,他趁着警察愣神的时候,已经跑进了仓库。 发呆的人一下子被他惊醒,司琼枝失声道:“不好。” 她也要往前挤。 顾轻舟被她带着,只得跟着她跑,差点扭了脚。 医警已经简单收拾了徐培,他躺在地上,身上盖了白布单。 阮燕峰走近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双腿脱力般跪了下去。他的心是往前冲的,身子倒下之后,他就顺势往前爬。 当他掀开盖住徐培的白布时,顾轻舟和司琼枝也进了仓库。 她们和他一起,看到了徐培的脸。 顾轻舟以前见过徐培的,却没什么印象,此刻仿佛是头一回相见。 她撇开了脸,不忍心看。 司琼枝倒吸凉气,眼泪崩溃般夺眶而出,若不是顾轻舟扶住她,她已经倒下了。 “七叔,七叔!”被警察拦在外面的阮佳寒焦虑,大声呼叫。 不少人往里面看。 他们指指点点。 顾轻舟照顾着司琼枝,看到阮燕峰的肩膀垮了下去,他发出了哭声。 那哭声很软很轻,像幼兽的悲鸣,完全不像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好像灵魂碎裂成了渣,每个渣都在呐喊。 顾轻舟的心,被那哭声连着了一样,忍不住拧成一团。 后来,阮佳寒冲了进来,把阮燕峰拖起。 再后来,徐家的人来了。 仓库里乱糟糟的,家属的哭声要把仓库掀翻似的。 警察上前对顾轻舟道:“长官,这里太乱了,您先出去吧,免得误伤了您。” 司琼枝已经毫无力气。 顾轻舟搀扶着她,从仓库里出来,司琼枝发出一声微弱的哭泣,似乎肝胆都震颤了。 她把司琼枝扶到了汽车里。 司琼枝捧住脸,像是坐不住了,往后座一靠,软软瘫了下去,泪水从指缝间往外流淌。 同时,顾轻舟也看到了顾绍他们。 阮佳寒把阮燕峰扛上了自家的汽车,正在按住他说些什么。 “舟舟。”顾绍走了过来打招呼,声音也嘶哑,然后他看了眼汽车里瘫倒的司琼枝,“她没事吧?”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难说她没事。”顾轻舟道,然后她看了眼那边。 顾绍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阮佳寒和阮燕峰。 “我七叔他……”顾绍似乎不知如何启齿,“你明白的吧?” “嗯,我懂。”顾轻舟道。 顾绍点点头,很是疲倦,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站了片刻,不远处仓库里的哭声还在往外飘,那边阮佳寒大声喊他:“阿绍,来开车。” 顾绍就道:“舟舟,我先过去了。” “好,路上慢点开。”顾轻舟叮嘱。 顾轻舟自己也上了汽车。 因为后座被司琼枝躺下了,顾轻舟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让副官开车赶紧回去。 一路上,大家都不敢说话。 司琼枝下车时也没坐起来,顾轻舟就让副官去抱她,把她抱回房间。 正好司督军刚刚从外面回来。 他问:“怎么了?” “她太伤心了,没有其他事。”顾轻舟道。 司督军有点担忧:“出了什么事?” “他朋友去世了。”顾轻舟道。 司督军就对副官道:“我来吧。” 老父亲虽然上了年纪,到底还是身强力壮,抱起缩成一团的闺女,一点也不费力。 司琼枝后知后觉闻到了父亲身上雪茄的气息,那是小时候的味道,她突然抱紧了司督军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 司督军的心也跟着颤了下,难得柔声细语:“乖,阿爸在这里,不哭了。” 他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里有他照顾,让顾轻舟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顾轻舟看着他们走远,没有跟上去,而是去了护卫司署。 牛怀古还没有回来。 顾轻舟约莫等了半个小时,牛怀古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护卫司署。 “唉!”他先是沉沉叹了口气。 顾轻舟就问他:“怎么,家属闹事了吗?” “倒也没有,我就是心酸,被他们哭得难受。”牛怀古道。 顾轻舟也跟着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等这口气顺过来,顾轻舟才问牛怀古:“是什么情况?” “是自杀。”牛怀古道,“徐培租下那仓库,大概就是防止他死后臭味扩散得太快,不想家里人找到他。 他走的时候,换了干净的西装,旁边有他的东西,还有一打厚厚的遗言纸。他在小仓库可能是住了好几天才自杀的,故而遗言纸写了二十多页。” 顾轻舟:“……” 在这个瞬间,她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感想。 第1445章 不死心 顾轻舟是真没想到,好好的离家出走会演变成自杀。 她还以为,此事徐家会不依不饶,然后护卫司署要忙碌一阵子。 不成想,徐家买了一块墓地,把徐培安葬了,不提自杀的事。 就是牛怀古上门,去问他们对徐培的死可有什么异议,有没有是他杀的怀疑,要不要警察局介入的时候,也被徐家婉拒了。 徐家认定了徐培是自杀,而且不想告诉外头他自杀的原因。 神秘莫测的失踪案,这样结尾,顾轻舟好像有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可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没有求到护卫司署,旁人也不好管的。 司琼枝却是不相信。 她当天回来之后,痛哭了一场,被父亲亲自安抚了半晌,才稍微好转。 她不相信徐培是自杀。 “我了解徐培的,他的状态很健康。哪怕是吃苦,他也能接受,他不会是自杀的。”司琼枝道。 同时,她频繁去阮家。 阮家把阮燕峰锁了起来,司琼枝没见到。 故而她就自己去查。 她的副官找到了徐培最后去过的饭店,问那个老板:“当时他在等人,然后一个电话打给他的,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饭店老板道:“小姐,客人的电话,我们怎么可能听得到?” “那他说了些什么,您还记得吗?”司琼枝问。 老板想了想。 当时没什么生意,所以他有点无聊,站在旁边看着徐培打电话。 “他刚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叫了声‘大太太’。”老板道,“我接电话的时候,那边是个有了点年纪的女人。” 司琼枝的心猛然一缩:“然后呢?” “然后,就是那边说话,他的声音比较轻,但是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电话里的人说话不中听。”老板道。 老板回忆了下,记得那个年轻人当时脸色发青,却又很恼怒,辩解了一句:“我不会害他的。” 司琼枝听完了老板的话,从饭店出来。 她不知该不该把这些告诉阮燕峰或者徐家。 她第一次感觉那样无力。 第二天上班时,她到住院部去,总是心不在焉,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她就溜号,去了顶楼。 顶楼有个大的遮阳伞,那是同事们上夜班时聚会用的,偶然会在伞下吃点宵夜。 白天很少有人上来,因为太热了,伞下几乎能把人融化。 司琼枝无知无觉,坐在伞下。 她口袋里揣了一包烟,那是她昨天路过时,有个卖香烟的小孩子非要推销给她的。 她犹豫了下,抽出一根点燃。 刚吸了一口,她就被呛得死去活来。 旁边有只手,把她的香烟夺了,递过一杯冰淇淋给她。 司琼枝热得满头大汗,鬓角全湿,脸色却有了点红潮,唇色更加秾艳,有了些活力,好像美人刚刚出浴。 她看到了裴诚。 她接过冰淇淋,放在小桌子上,又拿出手帕,把脸上的汗擦了。 “别抽烟了,吃点冰淇淋吧,当心中暑。”裴诚道。 他的声音很轻,镜片后面的眼睛也刻意温柔了些。 自从上次那个周末的读书会,他们已经快大半个月没说过话了。 一把大伞下,有一张小木桌和四张木椅子。 裴诚在司琼枝旁边坐下,只感觉那木椅子被阳光晒得滚烫。 他只坐了两秒钟,就又站起来:“去我办公室吧?这里太热,你一会儿真要中暑了。” 司琼枝道:“不……” 裴诚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同时把桌上的冰淇淋拿了起来。 他这只手一直捧着冰淇淋的盒子,故而微凉,贴着司琼枝微热的肌肤,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整个人被裴诚拉了起来。 “我自己走。”司琼枝挣扎了下。 裴诚就缩回了手。 他的手,轻轻握了起来,好像她的余温还在,他不忍心让那余温散去。 他的办公室很安静,也很凉爽。 裴诚还倒水给她,让她洗洗脸。 司琼枝洗了脸之后,人稍微精神了几分,缠绕着她的黑色藤蔓,也好像从她身上褪去了些。 她坐下来开始吃冰淇淋。 “遇到什么事了?”裴诚问她,“是你朋友自杀那件事吗?” 裴诚在南京的时候,视线就在关注着司琼枝。 她跟徐培和阮燕峰关系很好的时候,他也提心吊胆过,后来却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的。 不过,她跟他们是真的挺亲近。 “嗯。”司琼枝低声道,“我怀疑他不是自杀,或者有什么内情。可是他的家人迫不及待想要遮掩,不肯多谈,宁愿他死了也不想多提。” 裴诚道:“我听说过。” 司琼枝一惊。 裴诚对上了她意外的眸子,不由自主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人说的,只是两边的家长应该不知道。” 司琼枝的眼神乱了下。 “感情只要是真挚的,而且不伤害第三个人,它就值得歌颂。至于是否符合大众的认知,这些太强求了。”裴诚道。 司琼枝小心翼翼问:“你……你不介意那样的感情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裴诚道。 “虽然不伤害第三个人,但是伤害了彼此的家庭,我还以为你会……”司琼枝的话,含混不清。 “我们的家长,都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物品。这块物品要值得夸耀,要顺着他们的心思长。 可孩子是独立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感情。如果家长懂得尊重,把自己的孩子当人看,就不会受到伤害。 这种伤害,来源于家长们的占有欲,以及自己对世俗的惧怕。真正伤害他们的,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他们自己。”裴诚道。 司琼枝心里一酸。 为何徐家没有如此通透的人? 她微微撇开脸,把眼泪堵住,半晌才道:“谢谢你。” 裴诚递了个巾帕给她。 司琼枝没有哭,只是心里很沉。 “你打算怎么办?”裴诚问她,“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我做不了什么。”司琼枝道,“我只有种无能为力感。他的家人,已经做好了决定。我想,他是爱他们的,所以宁愿自己死。我不想把他的家闹得鸡飞狗跳。” 裴诚道:“嗯。其实想一想,他的家人肯定也难受,而且比你更难受。”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裴诚就要去观摩另一台手术,提前走了。 他临走的时候,找到了自己办公室的备用钥匙:“这个给你,你休息好了再走,下午也不是很忙。” 司琼枝还没有拒绝,裴诚就离开了。 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始终找不到力气,离开这个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真的很疲倦。 不知不觉中,她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第1446章 司琼枝的怀疑 医院的手术室有个观察室,主治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其他医生和实习医生都可以去看。 今天这台手术,是一个罕见的巨型肿瘤,机会难得,观察室里早已挤满了人。 裴诚对此也很感兴趣,可不知为何,就是看不进去,总是走神。 坐在楼顶伞下暴晒的司琼枝,那双被汗水浸透的眸子,一直萦绕着裴诚。 心上人的体温是暖烘烘的,有点烫人。裴诚当时拉了她,如今却在心里反复脑补:若是抱一下她呢? 她暖烘烘的气息,几乎唾手可得。 半个小时后,他发现自己走神了三次,而门口还有实习的医生没挤进来,他就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他走到了走廊尽头,想抽根烟。 然而烟草也会让他想起司琼枝。 那个人在他的脑海里,到处都是,思绪随便拐个弯,就会不小心撞上她,挥之不去。 裴诚又想起大半个月的那个周末。 他们的联系,从无到有,然后又轰然倒塌。 那天他们去了读书会。 司琼枝主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裴诚感觉在阴冷潮湿的雨夜里点燃了一盏灯,一下子就驱散了黑暗。 他高高兴兴开车出发了。 因为心情好,他也很放松了。 他不太擅长言辞,平日里话不多,那天却额外的发挥超常,司琼枝的话题他都能接住,而且谈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都感到了相处的轻松,以及隐秘又害羞的快乐。 读书会只有十几个人,也早已知道这周会加入新的人,看到司琼枝倒也不意外。 两个小时的交流会,大家畅所欲言,司琼枝很快融入了他们。 读书会结束之后,众人一块儿聚餐,裴诚却偷偷问司琼枝:“你想不想吃宁波菜?” 岳城的菜算宁波菜系的,是司琼枝的家乡菜。 司琼枝:“有宁波菜吗?” 她到新加坡才一年,一直都在医院工作。 医院忙起来没白天、没黑夜,她难得有个周末,也要在家里陪嫂子和父亲,几乎不怎么外出。 家里有厨子,做一手很好的家乡菜。 可裴诚为了她,特意找到了宁波菜的馆子,司琼枝也很买账。 他们到了那家新开的馆子。 菜很地道。 不过,有个女侍者却不太礼貌,似乎对他们很有意见。 吃完了之后,裴诚去结账,司琼枝去了趟洗手间。 她出来的时候,女侍者拦住了她,对她道:“你不要仗着年轻漂亮就跟有妇之夫勾搭。那位裴先生,他有老婆孩子的你知道吧?不要脸。” 司琼枝震惊。 她想起自己之前对裴诚的怀疑。 “他没有。”司琼枝道。 “他有的,没带到新加坡来而已,我在南京就认识他们夫妻,他还有个女儿,你不信就问他。”女侍者气愤道。 司琼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离开的时候,她有点抗拒,不想坐裴诚的汽车了。 她再看他,突然又换了目光,之前的感动荡然无存,甚至怀疑自己轻信了他,觉得他的面目与心里不符合。 也许,他真的是个人渣呢? 也许,他在国内的时候就乱搞关系,只是被裴家隐藏了呢? 司琼枝升起了一大堆怀疑。 裴诚见她的情绪突然低落,就问她:“是不是吃了午饭困了?要不我把车窗放下了,你睡一会?” 司琼枝就道:“那好。” 她主动换到了后座,阖眼打盹,不想和裴诚接触。 同时她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家。你先送我回去吧?” 裴诚沉默了片刻。 片刻之后,裴诚小心翼翼开口:“司医生,我不想和你有什么误会。你突然不开心,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察觉到了。 心上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到了他心里。 他不知哪里惹了司琼枝。 司琼枝不想谈的。 她想:“那个女侍者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可以听风就是雨?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他?” 她又想:“我是不是没办法爱他?如果真的可以,我怎么能半点信任也不给他?” 于是,她耐下了性子,道:“我没事的。我们去看电影吧?” 裴诚没得到答案,怕惹了她生气,只得先答应。 他们去了电影院,司琼枝就不用再和他说话了。 一部电影结束,司琼枝不想走,还想看第二部。 看完了两部电影,天就黑了。 裴诚请司琼枝吃了晚饭。 晚饭时,司琼枝很明显心不在焉,甚至不愿意和裴诚说话、眼神也不接触。 饭后,她说:“那麻烦你送我回家吧,今天谢谢你。” 裴诚感觉,不做点什么,这次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他想要和她往正面发展。 “吃些甜点吧。”裴诚道,“司医生,我能叫你琼枝吗?” 司琼枝一顿。 她没有答应。 裴诚却主动道:“琼枝,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哪怕不投缘,做朋友也可以。中午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吗?” 司琼枝很尴尬,她勉强笑了下。 裴诚再三追问,她才说了那个女侍者的话。 说罢,她略微抬眸,看着裴诚:“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裴诚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我可以解释,咱们走。” “不不。” “不是去那个馆子,是去我家。你在车子里等我,我回家拿点东西给你看。”裴诚道。 车子回到了裴府,裴诚下了车,快速跑回去,又气喘吁吁跑回来。 司琼枝不知所以然。 然后,裴诚把车子开到了另一条街,在路灯下停了。 他拿出几张照片给司琼枝看。 司琼枝就瞧见,照片是一个老饭店的场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裴诚坐在旁边环住她的肩膀。 另一张照片,还是相同的场景,不过有好多饭店的人挤过来合影,其中就有那位女侍者。 裴诚跟司琼枝解释说:“这女人是我妹妹,一母同胞的,亲的;这小孩是我外甥女……” 然后他又说,“这家饭店,我们常去。我妹夫在政府做事,常常很忙,我带着她们娘俩去吃饭……那个女侍者,是这家饭店老板的女儿,她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到新加坡来的……” 司琼枝的脸,一下子从红转白。 她死死咬紧了牙关。 裴诚笑着看向她:“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拿这张照片,去问问那个女孩子,她说我的太太和女儿,是不是这个。你再拿照片,去问问其他人,这是不是我亲妹。” 司琼枝不言语了。 裴诚见她有点沉默的样子,就笑道:“误会解除了吗?我们去海边走一走,好吗?” 司琼枝默默上了车。 高跟鞋不好踩在海滩上,司琼枝到了海边就把鞋子脱了,拎在手里。 走了几步,她突然道:“裴医生,我很想回应你,但是我尽力了,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第1447章 太深邃的感情 裴诚当时听了司琼枝的话,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僵。 好像点满蜡烛的房间,突然一阵急促的冷风刮过,把原本明亮温暖的屋子,吹得又是黑暗又是阴冷。 裴诚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远,很空旷,像从其他地方传来的,带着不真实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吗?” 司琼枝沉默了下,道:“不,是我。” 她的脚踩在温热的海滩上,浅棕色的细沙慢慢包裹着她的脚掌,是很温柔的触感,她却好似踩在刀尖。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有点神秘的人。我看不透你,猜不准你的性格。而且,一旦发生点什么,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往最恶毒的地方想。”司琼枝道。 裴诚跟在她身边,借助月光也看着自己的脚面:“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我想,一段感情的开端,应该是美好的。可是我们……你刚看到我的时候,肯定也没觉得我有什么好的。我性格一直很刻薄,对其他男人是这样,对你尤其是。”司琼枝低了头。 她如果不是那么刻薄,就不会把他想象成那个样子。 一点风吹草动时,她下意识的不是替他辩解,而是自己先怀疑他。 再这样下去,司琼枝觉得她会耗尽这个人,吸干净他身上的光,让他也变得像她一样恶毒。 她不想这样。 这段感情,也许有很多令人向往的东西,但是她失去了往上走的机会。 “对不起,裴医生。”司琼枝说,“将来,你也许会庆幸我这个时候说出这席话。你还有幻想,只是你不了解我而已。” 裴诚艰难想要说点什么,司琼枝却转身上了汽车。 后来,她不再和裴诚说话了。 裴诚在这方面很君子,而且快到了晚上十点,再不送女孩子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他开车把司琼枝送走了。 从那天之后,他们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冷漠关系。 司琼枝尽可能躲着他。 裴诚想了很多,他猜测过她的心思:她是觉得自己不配吗? 同时,他又感觉自己的猜测很可笑。那可是司小姐,她总是很高傲的,她岂会有自卑的心思作祟? “我了解她吗?”裴诚也如此怀疑过。 他恨自己从前没涉足过爱情,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没有经验,不会处理。 总之,感情暂时被搁置了,他也无能为力。 他恢复了从前的裴医生,有点沉默,有点冷峻,做事一丝不苟,做人沉闷古板。 裴诚此刻趴在窗台上,把所有的事都想了想,除了“顺其自然”,他毫无办法。好在他有过很长时间的暗恋经历,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暗恋。 他思绪乱窜,就头重脚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依靠着沙发打盹的司琼枝。 他呼吸一窒。 好半晌,他才挪动自己的脚,轻手轻脚走进了办公室,并且关上了门。 他坐到了办公桌后面。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司琼枝。 他起伏的心潮,不足以让他乘人之危,故而他只是看着,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等司琼枝醒过来时,睁开眼就瞧见了那样深情眷恋的眼神。 她连忙道歉:“我怎么睡着了?” 慌忙看了眼手表,她道:“我得走了。” 裴诚颔首,站起身替她开了门,脸上有点尴尬,因为偷窥行为被她撞了个正着。 司琼枝这天也是恍惚。 她不管是上班还是回家,眼前总有那双眸子:那样深刻又浓烈的眷恋,带着那么深的痛色,落在她身上。 她睡觉时梦到了裴诚,故而哭着对他道:别这样看我,把你的感情收一收,别喂了狗。 挣扎着醒过来时,才知道是做梦。 司琼枝把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翻来覆去的统计一遍,问自己:“谁这样爱过我?” 那感情是那样的深沉,从不纠缠她,也不打扰她,可时时刻刻都存在。 就像他心里的困兽,被他牢牢锁住,只有某个隐秘的时刻,才会露出它的咆哮,震得人灵魂发烫。 司琼枝流了满面的眼泪,坐在自己的床上哭了起来:“司琼枝,我讨厌你,你真是个坏东西!” 你为什么总是怀疑他? 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懂得别人的好意,并且为之付出? 你为什么要这样薄情,像个天生感情缺失的残疾者? 司琼枝越是清醒,越觉得自己丑恶——那个女侍者,一个跟他们生活无关的人,随便一句挑拨的话,她就怀疑了一路。 真的,换个角度想一想,司琼枝觉得这样的人可恶透了,根本不配被人爱。 她不敢直面裴诚。 裴诚的感情越深,她越是害怕,觉得自己没资格。 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去,好像是纯白的雪景,那样巍峨旷远,天地都能容纳其中,她却不敢下脚。 一脚踩一个泥点,不过是毁了裴诚的感情。 司琼枝哭了这一场,紧绷的情绪得到了发泄,人反而精神了点。 她还是会记挂阮燕峰,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去看看他。 同时,她也记挂徐培。 她没有再跟任何人讨论过徐培。 徐培死了,那样意外,可所有人都不想提。司琼枝不愿意做那个没眼色的,故而她也不提。 几天后,司琼枝终于见到了阮燕峰。 阮燕峰整个人都消瘦了,那英俊的面颊上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他的眼睛灰蒙蒙的,里面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了。 “燕峰?”司琼枝推了他一下。 阮燕峰看了她半晌,眼神始终不能对焦,好半天才认出她来:“你怎么来了?你不上班吗?” “我很担心你。”司琼枝道。 阮燕峰面无表情,嘴唇牵动一下都难:“不必担心。再担心,我也只能这样了。” “你得好起来。”司琼枝道,“你拿到他的遗书了吗?你知道他为何自杀的吗?” “拿到了。”阮燕峰道。 他的生命里,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甚至灰烬都凉了。 徐培在遗书里告诉他,让他好好活着,看一看新的世界。 以后的世界,也许跟他们不一样。遭遇他们一样感情的人,也许能有一条生路。 “燕峰,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司琼枝道,“是阿培的,他以前送给我的,我现在转给你。” 阮燕峰猛然看向她。 他那灰蒙蒙的眼睛里,好像透进去了一缕光。 第1448章 谁打的电话? 司琼枝把一只金怀表递给了阮燕峰。 阮燕峰颤颤巍巍接了过来。在这个瞬间,他出现了轻微的耳鸣,怀表滴滴答答的声音无限放大,顺着他的手掌,传到了他的心脏上。 他的心活动了那么一下。 也只有一下。 司琼枝的声音潮潮的:“我刚到南京的时候,心情并不好,因为那时候不是自己想要学医的,而是被迫的。 我犯了很愚蠢的错误,如果我不学,我阿爸会把我赶到国外去,任由我自生自灭,我从未想过救死扶伤。 而且,我阿姐回来了,阿爸就好像看不到我,眼里只有她。我姆妈忙着应酬,又只关心我哥哥,也不怎么搭理我,大概是我失败了,没有让她满意。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三军总司令的女儿,觉得我自傲、高贵。可是我特别迷茫。我刚认识阿培的时候,他给了我这块怀表。 没人知道我身处花团锦簇的孤单。我念书念得要哭,不知前途在哪里。阿培给了这块怀表。 他说:‘琼枝,你是不是觉得日子没有边际,痛苦没有尽头?我是学医的,我告诉你,人体自身可以代谢。所有的坏情绪,再恶劣的情绪,五百个小时就可以代谢干净,从此又是新的。’他让我数着它过。有了终点,等过了二十多天之后,我的确是完全换了心态,我也找到了学习的乐趣。” 阮燕峰愣愣听着。 他捧着那怀表,一下下走动的表好像有生机,像人的心跳,那么清晰。 司琼枝的话,让他脑海里勾勒了徐培的样子。 徐培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五百个小时,你就可以把坏情绪代谢干净…… “阿培并不健康,这点你更应该知道。他天生敏锐,能察觉到其他人隐藏的情绪,并且感同身受。任何人的痛苦,都可以投射到他心里。”司琼枝又道。 阮燕峰点头:“对,他的老师一直建议他吃药。” “他承受了太多。”司琼枝说。 阮燕峰轻轻抚摸着怀表。 “燕峰,希望你五百个小时后,也能天亮。”司琼枝道。 阮燕峰眼里的火焰,逐渐熄灭。 这些话,对他而言已经没意义了。 司琼枝遇到徐培的时候,是一株濒死的植物,徐培抓住了她最后一缕微弱的生机,拯救了她。 而阮燕峰,他在看到徐培遗体那一刻,所有的求生意念就全部断了。 好像干枯的树木,已经焦黑。 司琼枝到了这一刻,才明白她送出去的怀表,无法拯救阮燕峰。 阮燕峰会被他的情绪熬干,他会走向深渊或者死亡。 “燕峰,我怀疑阿培不是自杀。”司琼枝突然道,“我有点线索……” 阮燕峰慢慢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又有了点微弱的火焰。 司琼枝和他说了很久的话。 她想,不管是把他推向深渊,还是将他拯救回来,她都要尝试,不能任由他溺毙其中。 他需要发泄,需要争吵。 又过了几天,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暑气散了大半。 到处湿漉漉的。 眼瞧着就到了八月十五,司督军说今年中秋节还是要过的。 顾轻舟和朱嫂忙着准备过中秋,还要给亲戚朋友送礼。 “司行霈要是能回来就好了。”顾轻舟想,“他还没有跟孩子们一起过过中秋呢。” 到了中秋节,顾轻舟的两个儿子就都六个月大了,那时候更好玩了。 她正在胡思乱想时,顾绍来了。 他是特意买了中秋节的月饼。 “我不知道新加坡有没有月饼铺子,就到处去找,没想到有很多,就顺便一样买了点。”顾绍道。 除了月饼,顾绍还给玉藻买了很多小玩意和小点心。 顾轻舟让佣人接下,问他:“怎么想起逛街了?” “学生们都在议论中秋节。我们专业的学生,九成都是华民。”顾绍道。 他的学校已经开学大半个月了。 法语是学校的小语种,顾绍班上只有十几名学生。 他比那些学生也大不了几岁,师生关系很是融洽。 顾轻舟听说学生们私下里的聚餐都邀请他,俨然是把他当成了稍微年长一点的师兄,而不是老师。 “那你给你家里买了吗?”顾轻舟问。 顾绍沉默了下。 “怎么了?”顾轻舟敏锐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还以为他跟阮家闹了矛盾。 顾绍却道:“家里这几天不太安宁。七叔虽然是祖母亲生的,却是我妈带大的,长嫂如母嘛,他也一直都把我妈当母亲尊重的。 可前天他回来,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把我妈气病了。祖母听说了此事,也病了;家里乱成一团。”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还是为了徐培的事?” “嗯。” “你七叔怀疑是大太太说了什么?”顾轻舟又问。 顾绍道:“他好像有证据,说是我妈打电话给了徐培,逼死了他。但我妈说,她从来没有给徐培打过电话。” 顾轻舟神色一敛。 这件事,她听司琼枝说过。 徐家那是一条人命,顾轻舟并不主张司琼枝把秘密藏起来。 “……我妈这个人,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她,不过她持家很有威信力。几次大事小事都可以看得出,她很有担当。 只要是她做的,哪怕再坏的结果,她也能承担,并不会否认。家里人都在说七叔,七叔快要疯了。”顾绍道。 顿了顿,顾绍自己又道:“舟舟,我听大哥说,当初祖父还在世,就是听说了七叔的事……才病倒的。病了三个月去世了,为此七叔很内疚,才承诺绝不乱说话。” 顾轻舟一惊:“还有这层?” 如此说来,如果真是阮家主动找到了徐培,把这件事死死扣在徐培头上,再加上徐培原本就精神压抑,自杀倒也可能。 “我七叔的性格,你也能看得出一二,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如果不是这一层缘故,他是绝不会服管束的。”顾绍道。 顾轻舟点点头。 的确,阮燕峰是很有魄力的,不像是藏头露尾的性格。 顾轻舟每次看到阮佳寒那么急迫替他遮掩,心里也好奇到底为什么,如今总算是知道了。 第1449章 国之利器 徐培的事至今,不知其他人感受如何,顾轻舟是觉得迷雾重重。 这种迷雾,跟当初裴诫和胡峤儿的死一样,压在顾轻舟的心头。 徐培为什么会自杀? 不仅顾轻舟想知道,关注过徐家案子的新加坡华人都很想知道,故而就有各种猜测和传闻。 传闻千奇百怪,其中也有稍微靠谱的,说徐培原本就很压抑,多次有过轻生的念头,这次只是做成了而已。 “阮家应该不想别人知道大太太病了吧?”顾轻舟问顾绍。 顾绍道:“自然不想人知道。这几天有人登门,都被拒绝了。” “那我就等她好些了再去看望。”顾轻舟道。 顾绍则道:“不用去了,装作不知道好了。” 等他告辞之后,顾轻舟一个人坐了很久。 她想起众人对徐培的评价,想他是否真的是自杀。 她甚至也想,裴诫案子里,到底是谁想要把司琼枝牵扯进去?而在徐培的案子里,司琼枝好像又插了一脚。 从头到尾,“阴谋”二字的影子就从未散去,反而慢慢透出血腥味了。 “死了三个人,而且都是从南京过来的。如此密集,不正常。”顾轻舟想。 她打算去找司琼枝,问一问徐培的事,突然副官进来了,说接到了电报。 顾轻舟的思绪仓促转了回来。 她去看电报,亲自译。 是司行霈发给她的。 顾轻舟看完,脸上不由自主浮动了喜色,甚至惊喜。 “阿爸,司行霈成功了。”顾轻舟急忙去了司督军那边,把电报给司督军看,“他那个矿井里,果然挖采到了火油。” 司督军正在看一本旧书,听闻双目抬起:“我看看……” 顾轻舟就双手把电报奉上。 司督军看完了,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司行霈要回来了,他舅舅也要回来了。”顾轻舟笑道。 好几年前,司行霈就发现了一处被海盗占领的荒岛,约莫有新加坡的三分之二大,是很庞大的海岛。 那荒岛距离新加坡约莫四五天的海上航程,飞机十个小时就到,从明朝开始就是海盗的窝点,远近的人都知道。 日本人几次想要清缴,考虑到那个荒岛偏离了海上航线,没什么开发价值;又因为全是海盗聚集,没什么可以掠夺的资源,就放弃了。 而在远东活动的其他欧洲国家,都有自己的区域,那些区域富饶,能满足他们,没人会愿意浪费时间去开垦荒岛。 故而至今,那荒岛还是海盗们盘踞。 司行霈的舅舅在南洋很多年了,早已和海盗们混熟。 在几年前,司行霈就知道了那个海岛,他想过占领它,建立自己的城市。后来他考虑到,新建一个城市的过程太复杂、太慢。 他想和全家人过正常的隐居生活,就是大隐隐于市,而不是去荒岛做野蛮人。 他可以,他怎忍心他的轻舟吃那样的苦? 放弃了开发它的打算之后,司行霈的心思就转移了。 可他舅舅跟那边混熟,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告诉司行霈:“地下可能有火油。阿霈,我感觉油很重要,汽车,火车,邮轮都需要油。而将来的世界,肯定也要用到飞机,飞机更是耗油。 除了飞机和车,你知道战争还会有什么厉害武器吗?想要发展军工业和其他机械工业,全部要火油。 火油是将来整个世界跟机械有关行业的‘水’,水是一个人的命,火油可是命脉!” 司行霈听完了,精神一震。 他是华夏第一批拥有飞机的人,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飞机要消耗多少油,而华夏只有两个油田,火油都要靠外国运过来。 每次的花费,让财大气粗的司师座都能肉疼。 而他有军事基地,他也知道火油对工业生产的价值。 就像他舅舅说的,那真是命脉! 华夏那么大,就两个油井。 若是他在荒岛上找到了火油,那么他就可以按住一方的命脉,整个南洋都要受到他的影响。 这是大事。 这件事如果做成,司家三代内都不必受制于人,任何政府都要巴结司家、忌惮司家,给自己足够的尊重。 他们既可以隐居,同时又有体面,这才是司行霈想要的。 他把此事告诉了司督军。 司督军听说了,其实是非常不赞同的,因为火油是国之利器,没有重兵根本守不住,司行霈太过于异想天开。 “你既然觉得那边有火油,就更应该留下来任官,派人去开采,咱们父子一个也不能退。”司督军道。 司行霈却说:“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打算声张。而且,当初岳城的海军舰队,都是咱们父子自己办的,我也打算带走。 到了新加坡,我会派人去英国,贿赂议会,以及新加坡的总督府,让他们把我的海军舰队变成雇佣守卫。” 英国人一直是拿新加坡作为中转站的,这里虽然有很丰富的橡胶工业和锡工业,可地方太小,资源太少,远不及印度。 这里是连接英国和印度的枢纽。 新加坡的海港外面,有庞大的舰队,然而这些都需要议会的军费开支。 是政府就会有腐败的地方。 新加坡远在亚洲,只要疏通了总督府的关系,再收买了议会,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用雇佣的舰队代替他们的,节省的军费可是很庞大的一笔。 这样的重利,肯定可以动人心魄。 只要把自家的海军舰队变成新加坡合法的雇佣舰队,司行霈的火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运输。 这才是他的打算。 “你为什么折腾这些,不好好留在南京做事?”司督军骂司行霈。 司行霈则道:“太辛苦,太累了。留在南京就像飘在海上,手里的双桨得不停的划,没有尽头、不能停歇。 去新加坡,那些折腾就好像登山,虽然比划船辛苦很多,可登上了之后,就不需要再费力了,儿孙几代都可以登高望远。 你觉得政府统一了就没事了吗?我老实说,估计未来十几年都不会消停;而火油那条线,三年就能建好,做成天衣无缝,以后就可以安享太平。” 这件事,司行霈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司督军。 司督军是军人,军政府到底跟南京的大政府不同,他也老了,很是疲倦。 他被司行霈说得有点动心。 最后司行霈抬出了孙子和家庭,司督军就坡下驴的妥协了。 正如司督军所说,司行霈来新加坡做的,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不过,西瓜丢了司督军父子并不算特别惋惜,毕竟他们早有退隐的心思;而能捡到芝麻,将来南洋的局势,司家能说得上话,也算收获。 芝麻也有价值。 第1450章 手链 司督军拿到了电报,脸上露出了满意。 司行霈决定做这件事,就毫不拖泥带水的准备。 当初司行霈从前线装“中弹受伤”,第一是给其他人打一个预防针,让他们明白自己会隐退,不会分享胜利的果实,第二他亲自找到了一位刚刚回国的火油勘探专家。 他亲自登门,从各个方面说服了那位学者,让学者参与了司行霈的“火油计划”,并且司行霈亲自带着他,去实地考察。 这件事需得绝密。 火油是将来的国之重器,能扼住经济和军事的命脉,英国人、日本人不会放任不管。 所以,那段时间司行霈的行踪极其隐秘。 为了遮掩他这个隐秘,他营造了自己中弹身亡的流言,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是否去世的消息上,从而忽略了其他。 而顾轻舟等人,更是半个字都不敢泄露。 “短短一年半,他就把这件事做成了,算他有点能耐,不是一味的犯浑。”司督军把电报随手点了。 这是加密的电报,密码只有顾轻舟和司行霈有。顾轻舟亲自译出来,看完了也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 毕竟后续的工作还没有完善。 “都是阿爸教育得好。”顾轻舟笑道。 司督军道:“他哪里肯听一句话?从小就混账。” 想起了他小时候的事,司督军突然问顾轻舟:“他以前不能见血,一见血就像中毒了,脑子不正常,现在呢?” 司行霈是见血亢奋。 他每次看到大片的血腥,就会身不由己血脉逆行,好像只发狂的野兽。 那个时候,他很多的行为举止都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那是心理疾病。”顾轻舟肯定道,“后来,他就慢慢没了。” 和顾轻舟相爱之后,他荒芜的心田被清理干净,种上了鲜花,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那个恶习,也发作过,只是没那么严重,发作的时候心里稍微清楚点,也有能力去控制它。 “我觉得,他以前不是中毒,而是放纵。当看到血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不正常,但他无所顾忌,任由自己往下落。 他现在是丈夫,又是父亲,他明白自己该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所以能愿意去控制自己。”顾轻舟笑道。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司行霈是从什么时候变化的? 他的理想一直都在。 他准备做个殉道的人,为了天下统一大计,他打算奉献自己。 如果他是个小兵,他就能背着炸药包冲向敌营;他如果是个团长,他的部队可以做敢死队。 他是个不惜命的。 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除了统一。 他没有想过统一了之后自己要什么样子的权力,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这样想过,他要的是天下苍生能安宁。 后来,他遇到了顾轻舟。 他好像懵懂了半辈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原来,人与人之间还有爱情,这天地间还有如此美好的女人。 为了这女人,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和人生,他终于像个正常人那样了。 “轻舟,是你拯救了他。”司督军道,“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好耐性,而不是整天做混账事,他能有个家庭,都是你的功劳。” 顾轻舟眼眶一热。 她道:“我有点想他了。” 司行霈最终没赶上回来过中秋。 火油的采取、提炼,以及和英国人说好的雇佣舰队,都需要他亲自去操持。 他又给顾轻舟发了封电报,问:“我儿子会叫阿爸了吗?” 顾轻舟就更加难受了,只差哭出来。 她从未有过那样强烈的思念。 她曾经远走太原府,心中对他的牵挂是很平淡的,因为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她自己要做什么。 现在也知道,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司督军的那番话,勾起了顾轻舟对司行霈的想念,之后这情绪就潆绕不散。 不是怕他出事,只是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中秋节是顾轻舟带着孩子们过的。 阮家的事隐而不发,外人大多不知道,不过阮燕峰出门了。 他没有继续消沉,而是去寻找徐培自杀的蛛丝马迹,给自己和徐培一个交代。 也有人问起徐培和阮燕峰的关系,阮、徐两家把此事当成最大的丑闻,异口同声咬定是“校友”。 连朋友也不算。 朋友还得志同道合,校友仅仅是因为考到了同一所大学。 对此,阮燕峰不解释。 阮家的老太爷去世之后,他就知道,有些事必须咬紧牙关。 司琼枝偶然会和阮燕峰吃饭、逛街。 顾轻舟收集了医院四成的散股。如果放出消息,裴家会有所行动。 为此,顾轻舟特意去问了司琼枝。 司琼枝道:“大嫂,我是配不上裴诚的。他的感情纯粹而浓烈,应该被人珍重,而我……” 她摇摇头,不想顾轻舟公开此事。 司琼枝最近不怎么跟裴诚说话,不是特意疏远他,而是医院很忙。 裴诚是主治医生,他稍微空闲一点,虽然他有时候也值夜班。 司琼枝是普通医生。 像她这样的普通医生,至少要有五年的工作经历,才可以调入专科。而她一进医院,就直接到了肿瘤科,这是走了后门的。 当然,裴诚更是。 司琼枝平时很忙碌,除了要坐门诊、巡查住院部,还有就是做实验、写报告,帮老师整理资料和会议记录,以及做手术助手。 他们这家医院的名声很响亮,除了新加坡本地人,香港、马来甚至国内和印度的很多人,都会前来就医。 司琼枝忙碌起来是没日没夜的,时常四十八个小时的值班,加上裴诚很克制,并不会一味的穷追猛打,她也没顾上自己的感情了。 这么一晃,好几个月就过去了。 旧历冬月初的时候,新历就到了十二月底,快要元旦了。 司琼枝写报告,看着纸上12月29日的日期,恍惚了很久。 “怎么时间过得如此快?”她想。 她知道裴诚的感情,才七月中旬。她还没有理出头绪,五个月过去了。 这天不用值班,司琼枝早早回家。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侄女玉藻的笑声,笑声里还夹杂了“阿爸”等喊声。 她大哥回来了。 司琼枝微笑了下,快步往里走。 第1451章 新的一年 司琼枝一进门,就被小侄女扑了个满怀。 玉藻小小手腕上,带着一串明晃晃的钻石手链。 手链是特制的,因为市面上没这么小的,钻石也特意切割得很小,既耀目却又不沉重。 “姑姑,我阿爸送的。”玉藻晃着手,递给司琼枝瞧。 玉藻一直艳羡司琼枝的钻石手链。 只可惜,那手链不适合她五岁的小手,司琼枝去了很多的珠宝行,都没有找到小孩子带的。 大概,没人会给五岁的小女孩子买如此昂贵的首饰吧。 “真好看。”司琼枝捧起玉藻的小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我阿爸最好了。”玉藻道。 司琼枝就逗她:“那姑姑不好吗?” “姑姑,您多大人了,怎么好吃醋?”玉藻问她。 司琼枝差点笑软。 她牵着玉藻进去,看到她大哥正跟父亲说着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她大哥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作甚?”司琼枝下意识摸了下脸。 司行霈道:“没什么,看你还是这青涩丫头相,一点也没长开,裴诚还没有搞定吗?” 司琼枝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这世上没有比她大哥更混账的人了。 顾轻舟就打了下司行霈的胳膊:“你这是做大哥的样子吗?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 “做哥哥的,没有不想把妹妹扫地出门的。”司行霈道,“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吗?” 司琼枝的脸更红了。 她转身对玉藻道:“咱们走吧,不要理你阿爸。” 玉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果断拉起了司琼枝的手:“姑姑,咱们都是美人,我站在你这边。” 司琼枝差点笑趴下。 顾轻舟:“……” 她都能预料到,自己姑娘不要脸得浑然天成,将来旁人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司行霈的女儿。 顾轻舟想,她挺含蓄内敛的啊,怎么不像她呢? 一番嬉闹,司琼枝先回屋洗脸更衣,再出来吃饭。 她带着玉藻过来的时候,只有五姨太在吩咐佣人准备晚膳。 “阿爸呢?”司琼枝问。 五姨太指了指书房:“跟少帅和太太在里面说话。” 司琼枝了然。 她知道她大哥在做什么,也知道此事的隐秘,至少暂时不能叫外人知道。 书房里的几个人,正在商量军舰的事。 “英国人每艘军舰的维护,一年需要四百万英镑,而我出的雇佣价格,是一年五十万英镑。”司行霈道。 司督军想了想,如此重利,拿下来轻而易举。 “协商了几艘军舰?”司督军问。 “三十九艘。”司行霈说,“一艘军舰安置五百海军。” 司督军蹙眉:“这样下来,就是将近两万人的海军,英国人放心吗?” “新加坡海军的军舰,只有不到八千人,但是他们报给政府的,是十二万人。”司行霈狡猾一笑。 司督军:“……” 这里面的重利和消息不对等,让司行霈的计划实施起来很顺利。 “何时拿到正规的授权?”司督军问。 “已经拿到了。我回来的时候,顺路把所有手续都办齐了。总督府为了省钱,给了我文件,让我自己去置办军装,只要符合英式海军的标准配制就行。 至于证件和配枪,我自己的明天去总督府拿,我手下人的,我自己去做,他们会给我制作图。”司行霈道。 司督军点点头。 没过几天,司行霈就拿到了证件,他是合法合规的“英国舰队”,受雇于英国政府,跟总督府是合作关系,而非从属关系。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轰动,新加坡的民众几乎不知道。 海军舰队又不会靠近海滩,更不会在街上乱逛,民众看不见他们,更不知道英国政府弄了一群雇佣海军在保护他们。 “岛上除了火油,还有什么价值吗?”顾轻舟问司行霈,“我听说,那个岛足有新加坡这么大。” “没有新加坡大。”司行霈道,“岛上除了海盗就没有其他人了,更没有农耕,九成的地方全部都是树。” “是不是有很多的鸟?” “很多很多。”司行霈笑道,“你在树丛里走,就能落一身的鸟粪,没有观赏价值。” 那是个没有人口、没有农业和工业的荒岛,资源更是稀缺。 除了火油。 岛上有很多的火油,这大概是它唯一的价值。 “将来,我们会开发它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摇摇头:“咱们这一辈就别想了。等将来,咱们的儿孙闲得无聊,他们可以去做。” “那它从属哪个国家?” “海里有很多的荒岛,都没有从属。”司行霈道,“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欧洲人,他们要的是资源。大家都在掠夺,谁有闲钱去捡荒废的岛?” “将来呢?”顾轻舟问,“将来如果有人想要呢?” “那就给他们吧。”司行霈笑道,“将来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愿意出钱去开发它,就把它给南京吧。” 这是远景。 未来会怎样,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不知道。 远景的设想到底是空泛还是狭隘,他们也不知道。 司行霈拥抱了顾轻舟:“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做个好父亲了。” 他再也不需要成天出门了。 他的舰队会负责火油的开发、维护和提炼,他不需要亲自负责。 打好了根基,他手下的人会自动帮他做好,就好比当初他人在太原府那样。 “我儿子还不会叫阿爸。”司行霈亲吻了下顾轻舟。 顾轻舟还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是因为他的缺席,导致了孩子教育问题没跟上,他很内疚。 不成想,司行霈叹了口气:“玉藻八个月就会开口了,果然小子不如闺女。” 顾轻舟:“……” 有理有据,她简直无法反驳。 她想到,以后他们夫妻不会聚少离多,然后就想到,她那两个可怜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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