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位军师替魔族出谋划策,无论是那些匪夷所思的阴谋还是堂堂正正的民生政策的幕后,都有那人的影子。 是的,是那人的影子。 魔族军师,是一个人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类愿意背叛自己的种族,替魔族卖命。但全大陆都知道,这个人类在魔族里极受尊重,只从这一点看,便知道此人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魔族军师布置的阴谋,从来没有失败。他的思维仿佛没有漏洞,他对人心的掌握以及利用,早已超越所谓炉火纯青的程度,已然变成难以言说的能力。 无数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次人类的北伐因为此人的阴谋诡计而失败,甚至大军尚未开拔便无疾而终,此人给人类带来的损失,甚至要比魔族恐怖的八大山人加起来还要多。 无数人类强者,以及妖族的勇士,都曾经试图找到这名魔族军师,然后暗杀他,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除了长生宗一位剑道强者,甚至再没有人找到过他。 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人知道这名魔族军师姓什么,长什么模样,是哪里人,有怎样的过往,才会让他选择背叛人类,投身魔族,甚至有传说,当年魔族惨败之后,这名军师根本没有随魔君回雪老城,而是选择就地隐匿身份,现在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他有可能是你身边的邻居,有可能是你的老师,甚至有可能是一名教士。 这正是魔族军师最可怕的地方。 人们只知道他经常穿着件黑袍。 魔族很多强者,提起他时,都会敬畏地称之为:黑袍大人。 …… …… 落落看着树旁那名穿着黑袍的魔族男子,心渐渐沉下。 如果这是魔族军师的计划,那么自己可能真的很难幸免。谁都知道,那名魔族军师的计划看似简单,甚至随意,但从来没有任何漏洞,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会发生。 树旁那名魔族男子穿着黑袍,应该是那名军师的直接下属。 他身前草枰里那根铁制的法器,很直接地将所有的变化拒绝在世界之外。 她一个人来到国教学院。 再没有人能够看到她。 她自然便会死去。 这个局很简单,从逻辑上来说却无可挑剔。 她知道自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争取活着。 但她更知道,那名传说中的魔族军师,对双方的实力一定做过最精确的计算。就像那名魔族男子先前说过的那样,他不算太强,但也不弱,刚好能够杀死她。 一定能够杀死她。 她能看出对方的实力境界,是因为她的天赋,不代表她能战胜对方。 按照人类的实力划分,她现在应该是坐照初境,以她的年龄来论,这个境界已然惊世骇俗,然而在与成年强者的生死搏斗里,这种境界并不足以让她活下来。 “能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尊贵的殿下说这么多话,我很满足。” 魔族男子缓步向她走来,缓缓举起右手,指间隐隐可以看见白色的光芒。 那是真元凝成的光团。 落落感受着那光团里传来的恐怖气息,微微眯眼。 魔族男子的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靴子。 靴底踩在草坪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白天的时候,青草被剪短,断茬里吐露着令人愉快的味道。 青草似乎因为剪短所以变得比较有力,竟撑住了那魔族男子的靴底。 不,那只是瞬间的画面。 事实上,魔族男子在踏出第一步时,身影便开始虚化,然后消失不见! 落落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仿佛要照亮夜色。 她知道这名魔族男子能够在人类世界里隐藏这么长时间,肯定如他自己所说,功法极重隐匿,但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够在战斗里,如此轻而易举地消失。 下一刻,那名魔族男子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个恐怖的拳头,直接轰向她的后背! 魔族男子的实力比她强很多,但即便如此,他出手便是最强硬的手段。 他将真元尽数握在拳中,尽情一击,即便击中,他的右手也必然会废掉,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够把这个小姑娘杀死,他连生命和灵魂都可以奉献,哪里还在乎一只手? 落落没办法挡住这只拳头,事实上,她连对方的踪迹都捕捉不到。 但她的鞭子能。 她右手握着的长鞭,像灵蛇一般弹起,鞭尾像蛇信似的,在夜色里嗤嗤破空而去,直刺身后魔族男子的咽喉。 同时,她松开手掌,第三颗纽扣向地面落去。 魔族男子苍白的脸上神情漠然,理都不理,依然一拳击下。 嗤的一声轻响。 他的咽喉上多出一个血洞。 但同时,他的拳头也落到了落落的背上。 魔族诞生于群山风雪之中,他们的力量以山为名。 他的拳头,就是一座山。 这座山直接轰向小姑娘的身体。 那画面看着很残忍。 …… …… 那颗纽扣落到了地面上。 烟雾微作,未散时,落落已然转身,正面那只恐怖的拳头。 在那名魔族男子诡异的身法之前,按道理来说,她根本来不及转身,但她却做到了。 因为她提前又用了一颗千里纽。 千里纽没有办法帮助她越过那道无形的屏障,但至少能够帮她转过身来。 但转过身来又能做什么呢? 那只恐怖的拳头越来越近,手指间溢出的真元光线越来越明亮。 只是因为尊严,所以在生命最后一刻,一定要直面死亡的到来? 不。 落落稚气十足的眉眼间现出坚毅的神情。 她清喝一声,握住小小的拳头,毫不畏惧地向迎面而来的那只拳头对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 地板掀飞,烟尘大作,草坪上出现无数道如蛛网般的深刻痕迹,刚被修理完的那片树林,迎风而倒! 夜风轻柔地拂过。 烟尘渐渐敛去,现出两个人的身影。 那名魔族男子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情绪异常复杂,有数道血水正在缓缓淌下。 他的黑袍已经被割裂成无数碎片,露出苍白而强壮的身躯。 他的右拳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可见森然白骨。 最恐怖的伤势在他的头部。 他左边那根恶魔角,已经从底部断裂,鲜血正在汩汩涌出。 一颗微微发黄的尖牙,深深地钉在他的额头上,微微颤抖。 如果这颗锋利的尖牙,能够再深入几分距离,或者,便已经杀死了他! 魔族男子伸手想要拔出这颗尖牙,不知为何,却不敢触碰。 他知道,如果不是军师给自己的这件法器镇压着战场,那么他已经被这个小姑娘偷袭杀死了。 一念及此,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有些恐惧。 “这……就是大帝的獠牙?” 他盯着落落的眼睛,声音微颤,痛并愤怒着:“果然不愧是传说中拥有无数宝贝的殿下,居然拥有这种级别的护身法器,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你。” 三颗千里纽,一根落雨鞭,还有一颗大帝的獠牙。 无论哪一种,放在世间都是可以令人倾家荡产……不,是那些强者们宁肯家破人亡也要获得的宝物。 而这些,都在她的身上,就被她毫不吝惜地用掉了。 如果让世间强者们,看到今夜的画面,绝对会捶胸顿足,痛惜不已。 但她不会,因为她是落落,她很大方,那么,她首先对自己很大方,而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我必须承认,殿下您的应对很出色,先天血脉的能力,果然强大,但遗憾的是……这是军师大人布置的计划,他肯定算到了您身上带的东西,确认那些不足以杀死我。” 魔族男子伸手将血涂遍苍白的脸,在微微弯曲的星光下,看着异常恐怖。 他最后说道:“我还活着,那您就死吧。” 落落的情况并不好,先前用袖子擦干净的唇角,再次溢出一道鲜血。 她看着魔族男子,轻轻抖了抖鞭子,长鞭反射着星光,在夜色里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蛇,而是龙。 风雨里的一条龙。 落雨鞭,百器榜上名列十七。 …… …… 魔族男子消失,藏书馆四周呼啸之声大作,里面漏出的灯光如巨浪里的小舟,时暗时明,时隐时现。 落落低首静立,手里的落雨鞭,在夜风里不停狂舞。 隐隐有雨点落下。 偶有阴寒气息破夜色而出,便会被雨点挡回。 偶有厉光破风而至,风便骤然加急,形成一道屏障。 落雨鞭,能引八方风雨,用来防身,是最好的武器。 这也正是为什么她离开家乡的时候,选择用落雨鞭作为武器。 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境界只在坐照初境,与魔族男子的差距太大。 如果她没有用大帝的獠牙偷袭对方成功,魔族男子甚至可以凭借雄浑的真元,直接硬抗落雨鞭的威力,强行轰杀她,但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名魔族男子的身法太过诡异,依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轨迹,在夜色里来去自如。 她的鞭子能够带动八方风雨,将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却没有办法捕捉到对方的行踪,自然也没有办法攻击。 攻不能久,守又如何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落雨鞭即便再有灵性,终究也需要她用神魂驭使,每一道风雨起,便要消耗她的一道真元。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对方那个古怪的法器失效,撑到族人赶来。 她依然以超乎同龄人的冷静与毅力坚持着,等待着。 她等待着对方真正露出身形的那瞬间。 她随身的法器已经用完,依然未能脱困,但她还有鞭子,更关键的是,她还藏着手段。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里握的虽然是落雨鞭,用的却是剑法。 那套剑法里也有风雨二字。 钟山风雨剑。 这套剑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可以将满天风雨凝为一点,攻击对方最薄弱的环节。 那名魔族男子已经身受重伤,不复先前的强势,她相信如果给自己一个机会,绝对可以杀死对方。 问题在于,那名魔族男子受伤之后虽然愤怒,却依然没有失去理智,表现的极有耐心,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凭借那套诡异的身法,游走在风雨之外,根本不给她出手的机会。 落落,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魔族强者的功法向来神秘,掌握不了也罢了,可如果自己能够把钟山风雨剑的剑诀完全学会,如果能明白那招八方风雨的真义,何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为什么天道院和摘星学院的老师,都不知道怎么教自己?如果自己能够找到那夜的那个人,他是不是能够教会自己?对了,如果不是为了找那个家伙,自己怎么可能会遇到暗杀?怎么会这么惨? 是的,都怪那个家伙。 落落很委屈,所以她不想大方了,她决定以后如果能找到那个人,自己不要送他那么多礼物…… 或者,把礼物减去一半? 想着这些事情,战斗依然在持续。 危险正在逼近。 她的颈上多出了一道血口,那是先前魔族男子抓住落雨鞭的漏洞,带来了近乎致命的一击。 落落不止委屈,更开始伤心起来了。 她可不想死。 她始终认为,活着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是最美丽的事情——你看,天边的云很美丽,京都的云很美,有时候像街上姑娘的头发,家乡的云也很美,有时候像少年马贼的脸。 而且就算要死,她也不能被人在京都杀死。 因为那样会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比如街上姑娘,比如少年马贼。 落落身上的血流的越来越多。 落雨鞭也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那名魔族男子依然隐藏在夜色中,不知何处。 她很疲惫,然后觉得有点困。 落雨鞭在夜色里无声无息,落下的风与雨也没有声音,那名魔族男子也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国教学院里一片安静,真的很适合睡觉。 她除了修行、游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了。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睡着,可是,真的很困呀。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 夜色下的国教学院醒了过来。 落落也醒了过来。 “天星映腑,真元随意,平腕悬肩,风雨敛。” 落落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但她知道这是钟山风雨剑诀里的内容。 她下意识里握鞭转腕,左膝微屈,真元随意而上,不理剑诀里说的那些经脉,直接依循着身体里的通道,直接穿越脏腑,来到胸腹之间,然后她觉得自己握着鞭柄的手热了起来。 接下来呢? 她有些惘然地想着。 夜色依然深沉。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斗轸,奎柳。” 这是两个听上去有些古怪的词。 但如果拆开,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便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斗轸,是分居东西方向的两颗星辰。 奎柳,是分居南北方向的两颗星辰。 星辰万古恒定不移,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星星,地面上的人们从老到幼,都能清楚地记得它们的位置。 落落怔了怔,不明白这是意思,这是方位? 难道要向着夜空里斗星的位置刺出?然后轸星? 忽然间,她醒过神来。 斗轸之间,可以画一道线。 奎柳之间,也可以画一道线。 两道线交会的地方,便是夜空里唯一的那个点。 落落睁大眼睛,向着那个地方望去。 她手里的落雨鞭,已经提前刺向了夜空里的那个点。 落雨鞭集百束风雨为一线,变成了一把剑。 钟山风雨剑。 国教学院里,风雨骤敛,剑意却大盛。 嗤的一声轻响。 一道鲜血从如漆般的夜色里喷射出来。 同时响起的,是那名魔族强者震惊而愤怒的痛呼声。 第30章 旧书换新天 …… …… 紧接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依然是四个字,四颗星辰,一个方位。 “宿枢、檀卫。” 落落手里的落雨鞭,闻声循位而去,夜色里的雨滴与风尽数凝居一道直线,来自钟山的剑意,凝成风雨,仿佛无视时间,准确地刺中夜空里的那个点。 只有漆黑的夜色,什么都没有,当落雨鞭刺中时,却再次带出一道血水,与一声痛哼!与先前那声痛呼里带着的震惊与愤怒不同,这声痛哼里更多的是惘然,甚至隐隐还有些恐惧! 落落感觉着自己的真元在身体里高速地流转,明明没有按照剑诀里的要求流过那些经脉,却依然能够抵达握着鞭柄的手掌里,甚至要比平时练习的时候更加磅礴。 这让她很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道声音不停响起,有时候说的是钟山风雨剑的剑诀,告诉她应该用哪一招,有时候说的是真元的运行方法,却明显和剑诀里说的不同,更多的时候说的是夜空里的星辰。 听着那道声音,落落仿佛回到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崖顶的石坪上,指着天边的流云教导自己战斗的方法,她的情绪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冷静,根本不作任何思考,神识随意而行,手里的落雨鞭呼啸而去,如一柄锋利至极的长剑,不停向着夜色里刺去! 啪啪啪啪,看似空无一物的夜色里,响起无数声撞击声,那是坚韧恐怖的落雨鞭落在人体上的声音,随之有数十块碎布随风飘舞,落到地面上,那些碎布都是黑色的。 嗤嗤嗤嗤,狂舞的落雨鞭前半段已经被染红,无数道鲜血从夜色里喷洒而出,却看不到受伤的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蘸着朱砂磨成的墨,正在写着狂草,画面看着极其诡异。 一声痛苦而愤怒地暴喝后,那名魔族强者终于无法再隐匿自己的行迹,从夜色里跌落出来,双脚刚刚触地,便贴着地面滚了十几圈,一直退到湖畔才敢停下。 这名魔族强者的身上到处都是落雨鞭刺出来的伤口,不停地淌着血,黑袍早已变成无数碎布,凌乱地挂在身上,看着异常狼狈凄惨,哪里还有先前的威势? 他从夜色里被逼出来的第一念头便是后退,要离那把落雨鞭越远越好,在狼狈后撤的过程里,还没有忘了抽出插在草坪里的那件法器,因为他这时候已经被打的魂魄俱丧。 他像条狗般蹲在湖畔,右手拿着法器死死地护住头,声音就像破了的风箱一般,沙哑难听之极,里面满满都是震惊愤怒怨毒以及恐惧的情绪,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谁?是谁!给我出来!” 能够得到黑袍军师信任,承担如此重要的使命,因为这名魔族强者擅长的功法乃是雪老城的绝学,极为擅长隐匿,如此方能在人类的世界里长期生存,同时也是他拥有难以想象的坚韧意志,绝对不会因为一时挫败而沮丧,但今夜发生的事情,完全超过了他能够接受的程度,已经快要摧毁他的意志。 因为他最擅长的隐匿行踪,竟被对方完全看破!那个始终没有现身的敌人,竟似乎对他的功法了若指掌,能够完全判断出他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这名魔族强者看着漆黑的国教学院四周,又望向藏书馆外昏暗的灯光,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满是鲜血的脸上流露出极度强烈的不安情绪,声音颤抖的非常厉害。 藏书馆外草坪上的光线变得明亮了些,因为门开了。 紧接着,四周的光线又变得暗了些,因为有人走了出来。 一位少年站在石阶上。 他穿着旧道袍,握着一把短剑。 他脸色微白,有些紧张,但眼神坚定,没有退缩的意思。 …… …… 陈长生一直在藏书馆里。 这些天的夜晚,他都在藏书馆里。 他在引星光洗髓。 之所以从冥想的状态里醒来,不是因为藏书馆外这场激烈的战斗,而是因为魔族强者用的那件法器,对自夜空里落下的星光造成了某种干扰。 他走到窗畔,才发现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夜色下的国教学院里展开,他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但看到了那名男子的魔鬼角,所以很自然地明白自己应该站在哪一方。 然后,那名魔族男子消失在夜色里。 那名小姑娘手里的长鞭,悄无声息地召来满天风雨。 他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帮助那名小姑娘,因为他连洗髓都没能成功,而那名小姑娘和那名魔族男子明显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站在窗边的角落里,默默地观看着战斗,为那名小姑娘加油,没有出声,因为他不想给这场战斗带来什么变数,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让那名小姑娘分神。 魔族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类的死活,但那个小姑娘可能会。 哪怕是这种细节,他也不会错过,他是个很细心的人。 但下一刻,他有些吃惊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可以改变这场战斗。 那个小姑娘手里提着的长鞭明显并非凡物,用的却不是鞭法,而是剑法。 钟山风雨剑。 在西宁镇旧庙,陈长生曾经看过这套剑诀,他记的很清楚,那是在驭华经注第四卷里。 当然,那些剑诀更多是以道家贤者问辩的形式存在,直到前些天,他在藏书馆里找到对应书籍,才明白原来那些字句都是运行真元的方法以及妙不可言的招式。 这套剑诀,他能倒背如流,加上这些天的重温,自然能够看出那名小姑娘运鞭之时暗藏的剑法,只有钟山风雨淅沥其形,却无凄寒其意,而且她催动真元的方式明显有些问题,不然不会如此生涩。 是的,他的身体里没有一滴真元,但他已经开始研究真元运行的方法。 这些天在藏书馆里与脑海里的修行知识相对照时,他尝试着突破经脉的限制来摧动真元,为此做了数种假设——他的九段经脉无法相连,他如果想要修行,便必须找到一种全新的方法。 他不知道这种方法有没有用,能不能驭使钟山风雨剑,因为他只是个没有真元的普通人,但那时候小姑娘已然浑身是伤,眼看着便要死去,他必须赌一把,希望能够帮到对方。 便是那句话。 “天星映腑,真元随意,平腕悬肩,风雨敛。” 幸运的是,小姑娘施展钟山风雨剑时遇到的真元运行问题,与他的状况非常相似。 更幸运的是,她不知道陈长生是谁,却下意识里听从了他的意见。 最根本的幸运是,陈长生做的那种假想,在她的身上成功了。 钟山风雨剑,终于发挥出了真正的威力。 …… …… “但你怎么能知道我在哪里?” 湖畔,那名浑身是血的魔族男子盯着陈长生,愤怒而惘然说道。 落雨鞭威力惊人,尤其是在小姑娘得到陈长生指点后,能够使用真元施展钟山风雨剑后,那么只要能够发现这名魔族强者的位置,便一定能够重伤到他。 问题就在于,陈长生为什么能够一言喝破他的行藏? “朔雪,梅步,三千余个方位,这些都需要硬背下来。” 陈长生走到小姑娘身旁,将短剑横在胸前,看着远处那名魔族强者,神色很是警惕,说话却很随意,“我以前不知道这就是耶识步,但我都背过。” 是的,这就是魔族最诡秘的身法——耶识步,借助这种步法,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来去自如,更关键的是,可以借由身法里藏着的风雪天机,隐藏自己的行踪。 即便在魔族内部,这种身法也是不传之秘。 但陈长生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三千多个方位还有其间的顺序,都全部背了下来。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在看一本叫做《京华迷烟录》的宣教小说。直到八天前,在藏书馆里他看到一本国教前辈记载着的与魔族强者对战的实录,两相对照,才明白这本小说,实际上一本功法秘笈。 “所以你在撒谎,你不是摩河人,你不姓摩河。” 陈长生看着那名魔族男子严肃说道:“你是耶识族人,你姓耶识。” 那名魔族强者怔住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很多。 他本以为藏书馆里那名少年,对今夜的计划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因为那少年洗髓都没能成功。 没想到,那少年竟然险些破掉黑袍大人布下的局。 他最没想到的是,那少年似乎更在意自己撒了个无关大局的小谎。 这让他很郁闷,很憋屈。 然后,他开始伤感起来,喃喃说道:“军师大人果然拥有无上的智慧,他算到我不想死,想用圣器护着自己离开……于是,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你出现。” 第31章 天塌下来的时候,他在身前 陈长生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往小姑娘身前挪了挪,尽量把她挡在身后。 那名魔族男子面带悲戚,继续说道:“因为你的出现,我无法杀死她,便只能启用圣器,所以我也要随着一起去死,这就是军师大人的意志,谁都无法抗拒。” 陈长生隐约有些不安,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魔族男子起身,看着陈长生感慨说道:“少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你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惜你今夜就要陪我去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手里那件铁制的法器。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极为恐怖的气息从天而降。无数细微的铁片,从夜色里飞回。那道隔绝世界的无形屏障消失一空。 一道如山般的黑色巨网向国教学院地面落下。 “烟罗?”落落脸色微白,喃喃说道。 百器榜第十九,烟罗。 魔族圣器。 传闻是第一代魔君狩猎时用的猎网。 一朝落下,天地皆困。 无物能破。 便是那些著名的神兵妖剑亦不能破。 按道理来说,如此强大的魔族法器,在百器榜上的排名应该更前一些,至少不应该在落雨鞭之后。但因为制作百器榜的是人类世界的天机阁,难免有些受打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烟罗曾经严重受损。 据说在遥远的过去,烟罗的真实名字应该叫阎罗,却被某位实力强大到难以想象程度的绝世强者重创,再也不复最初第一代魔君手里的强大,所以才被改名叫做烟罗。 如果还是完好状态的阎罗,一旦施展开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网下的人变成虚无,现在受损严重的烟罗,亦可以隔绝天地,但如果要用来攻击,则需要施器者以自己的生命精血为祭! 这便是魔族男子最开始的时候一直不肯用这件法器进行攻击的原因。直到陈长生一言惊风雨,他身受重伤,知道再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杀死落落,才不得不启用这件法器。 被迫奔赴死亡,自然有些悲伤。 看着向地面落下的那道黑色大网,落落很震惊,脸色有些苍白,她认得这网是什么,知道烟罗就算不复遥远过去年代的恐怖威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她的落雨鞭肯定无法挡住。 传说中的霜余神枪应该能破,但神枪在皇宫里,谁能来援? 她抬头望向夜空里那道黑网,手里的落雨鞭如电般刺出,带着风雨呼啸而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 落雨鞭如被闪电击中的蛟蛇一般,骨碎成无数截,颓然折回。 一道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顺着鞭柄传到她娇小的身躯里。 噗的一声,她口吐鲜血,向后倒下。 今夜这场苦战,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着实消耗太大,此时她再也无法支撑,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昏迷,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那少年拔出短剑,刺向黑色的夜空。 那把剑很黯淡,很普通,而且有些短。 少年的手举的很高,向着如整片天空一般的黑色巨网迎去。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给人的感觉有些悲伤。 因为差距太大,感觉太自不量力,很令人绝望。 就像是螳臂想要挡住一辆狂奔的马车,就像一颗鸟蛋从甘露台落下,砸向坚实的地面。 落落很难过,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死吧。 然后,她昏了过去。 …… …… 嗤啦一声响。 看似坚不可摧的黑色巨网,忽然从中间被撕开一道极大的裂缝,被隔绝很久的外界的夜风,向着网中央猛烈地灌入,随之到来的是真实的星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漫天星光深处忽然出现一团熊熊燃烧的云,那团红云不知何时出现,瞬间落到国教学院中央,草坪上青草微焦,槐树嫩叶枯卷,场间的温度不断地升高。 那是一只红云麟! 红云麟的前蹄重重地踏在那名魔族强者的胸前,只听得喀喇一声脆响,那魔族强者胸骨尽碎,鲜血狂喷,身体重重地陷进草地里,右手却依然死死握着那件法器。 又听得嗤的一声厉响! 一道极为炽烈的刀光照亮了国教学院的夜空。 那名魔族强者的右臂伴着血水高飞而起,远远落进了湖水里。 红云麟背上是名中年男子,浑身披甲,甲亦是殷红血色,神情肃杀,居高临下盯着此人。 那名魔族强者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神情,喃喃说道:“原来是你,难怪能破了烟罗……” 大周御天神将薛醒川,以红云麟为坐骑,持血光神刀! 他深得圣后信任,掌大周禁军多年。 大陆三十八神将,排名第二! “耶识檀律,你果然藏在京城里。” 薛醒川看着坐骑脚下浑身是血的那人,面无表情说道:“当然,你没有资格让本将寻找这么长时间,但我很想知道,你被送进清吏司后,还能不能不说出黑袍的下落。” 那名魔族男子原来叫耶识檀律。他本来就已经绝望,听到这句话才知道人类一直准备着从自己身上找到军师大人,更加绝望,当他发现自己连自杀都做不到后,绝望透顶。 什么是真正的强者?薛醒川就是真正的强者! 在他的面前,你想死都死不成! 嗖嗖嗖嗖,国教学院里响起无数破空之声,夜空里隐约还可以看到数座飞辇正在高速靠近。 这场战斗发生的地方距离皇宫极近,当烟罗被破后,自然惊动了无数人。 薛醒川这等强者最先赶到,其余的禁军以及宫里的高手,也纷纷赶来。 夜色里,又有无数人影翻过院墙,出现,那些人看着场间的画面,震惊异常,根本没有理会那名被薛醒川制住的魔族男子,直接狂奔到落落身前,迅速将她带走。 薛醒川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没有阻止。能够在京都里找到魔族最擅长隐匿的耶识族人,而且还是生擒,由此或者可以更接近那名神秘的魔族军师,这让他很满意。 只是耶识檀律昏死之前说的那句话…… 薛醒川微微皱眉,他很清楚,自己赶到的时候,那道烟罗已经破了。 有禁军将那名魔族男子加上禁制,拖入夜色之中,等待此人的将是极其悲惨的下场。 红云麟缓缓踏步转身。 他望向不远处那名少年,面无表情问道:“你又是谁?” 陈长生还紧紧握着那柄短剑,有些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这句话,他才醒过神来,将短剑收入鞘中,说道:“我是这里的学生。” 薛醒川神情微异,没有想到这名不起眼的少年,便是传闻里那个国教学院的新生。 他看一眼,便知道这名少年只是个普通人,那把剑也极寻常,今夜应该是受了池鱼之灾。 对于这少年居然敢拿起短剑,拦在那名魔族之前,他有些欣赏。但也只不过是欣赏罢了。没有人愿意理会国教学院,这是个被诅咒过的地方。他也不想理会。 有人上前核实陈长生的身份。 红云麟踏地而起,驭霞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皇宫里。 陈长生正拿着名册解释,抬头看了一眼。 …… …… 第二天清晨,很早的时候,落落就醒了过来。她的身体本来就与普通人不同,昨夜主要也是消耗太多,并没有真正受什么伤,精神早已恢复到十足。 但她没有马上起床,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床帷上那些繁美的绣花,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自己昏迷自己看到的最后那幕画面,有些发怔。 那道黑色的巨网落了下来,就像天塌了一样。 就在她以为下一刻便会死去的时候,她看到那名少年站在自己的身前,拿起短剑迎了过去。 父亲以前总说,天塌了会有高个子替你顶着,这句话让她很不高兴,因为她觉得这是父亲嘲弄自己长的太矮,但这时候她却忽然很庆幸自己长的很娇小。 那少年长的其实不是很高,但比她高。 所以当天塌的时候,他替自己挡着了。 落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开心,格格地笑了起来。 然后她想起些什么,微惊起身,喊道:“人呢?” 十余名族人呼啸而至,其势侵掠如火。 她不安问道:“他没事吧?” 能够近身服侍她的族人,无论男女,都必然是冰雪聪明的人物,听着这话,便知道她问的是谁,有人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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