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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得极其凝重,更远处的数万魔族大军更是敛气静声。 便是来自雪老城、覆盖了半片天空的那道阴影,都变得凝重了很多。 这一剑,必将凝聚苏离毕生修为。 即便是魔君,也有所忌惮。 狂风骤然卷碎飞雪,笼罩雪原的剑意骤然间压缩,变成一道威力难以想象的剑势,向着天地斩了下去。 苏离出剑。 他一剑斩向天空。 然而,却不是天空里的那道阴影,是与阴影相对的那半片天空。 南方的天空。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 魔族布置在雪空里的数千个元气锁,尽数被那道剑意斩碎。 忽然变得暴烈的风雪里,出现一道极为清晰的剑道,通往雪原之外。 苏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化作一道流光,掠进那条剑道里。 他的左手握着黄纸伞,伞端挂着陈长生,陈长生的身体已经飘了起来。 呼啸声中,苏离和陈长生变成了黑点,渐行渐远。 下一刻,剑道消失,二人也消失不见。 …… …… 第351章 让人无话可说的离山小师叔 风雪渐缓,雪原安静无声,然而没有过多长时间,地面便开始震动起来,积雪渐松,无数魔族大军疾驰而过,向着南方追去。天空里那道阴影缓缓收回雪老城。黑袍不知何时回到了场间,数名魔将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场间再次回复安静,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响起,这些魔族的大人物仿佛都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谁能想到那位南方大陆的最强者,居然是这么样一个人。 “当一个真正的强者,忽然不要脸起来,确实很麻烦。” 黑袍的声音依然那般毫无情绪,偶有寒风掠过,掀起头罩的一角,露出微青的下颌。魔将们深以为然,强如苏离,居然在这种时候用这种不入流的骗术,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大概便是至贱者无敌的道理? 黑袍看着雪地上苏离留下的足迹,安静了很长时间,继续淡漠说道:“他的伤已经很重,虽然成功地瞒过了陛下的眼睛,但最后那一剑必然耗尽了他的心血,他没道理还能继续撑下去。” …… …… 一剑不可能真的万里,但能够在魔族强者们构筑的重重阵法间,斩出一条通往数百里之外的剑道,亦可以想象这一剑的威力强大到了什么程度,正如黑袍断言,即便强如苏离拿着那把剑,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雪老城西南六百里外有一片雪岭,寒冷的气候并没有冻结所有景致,岭间处处冒着白色的蒸汽,原来山岭里竟有很多温泉,一道温泉旁忽然风雪大作,随着雪片缓缓飘落,苏离和陈长生的身影渐渐出现。 苏离已经把剑收回了黄纸伞里,右手轻轻掸飞来到面前的雪花,气度看着极为恬淡随意。相形之下,陈长生要显得狼狈很多,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黄纸伞的前段,坐在雪地里,就像是个要饭的小乞丐。 “魔族明明智商都不错,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表现的很愚蠢,那些魔将肯定带着人往正南追。”苏离回头看了眼来时的道路,如剑芒般的锋利目光穿透层层的风雪,不知落在何处,唇角微翘露出嘲讽的神情。 他这句话不是对陈长生说的,是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安慰自己。但陈长生并不知道,有些艰难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说道:“前辈,这里毕竟还是魔域,应该尽快离开为是。” 苏离这时候仿佛才发现少年的存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向着旁边的温泉走了进去。 陈长生的手松开了黄纸伞,看着走进温泉里的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温泉四周响起一阵密集的声音,有的声音非常凄厉,仿佛锋利的剑芒切割开空间,有的声音非常响亮,仿佛是铁锤落在岩石上发出的雷般轰鸣,有的声音非常沉闷,仿佛是数千丈的潭水深处有人在说话。 随着这些声音的响起,无数道强大的气息从苏离的身体里飘逸了出来,那是魔将铁剑的剑意,是铁棒的风雷意,是黑袍的幽森意,温泉四周的岩石,被寒意冻得酥脆,然后纷纷破裂。 雪岭里到处都是剑啸雷鸣之声!就连汩汩冒着热气的温泉水面,也出现了无数道裂纹,直至很久之后,才重新归于平静。苏离站在没膝的温泉水中,长衫尽破,身上出现了无数道裂口,鲜血不停地淌落。 在离雪老城那般近的地方,被数万魔族大军围困,被十余名魔将围杀,魔族军师黑袍在旁静观,更有魔君的意志化为阴影遮盖着天空,这是数百年来声势最浩大的杀局,而苏离坚持了数个日夜。 他的衣服上没有破口,连雪花都没有一粒,根本不像受伤的模样,但事实上,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被他斩杀的魔将,与他交过手的黑袍,以至魔君的意志,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很多道可怕的伤势与杀意。 只不过那些伤势与杀意,都被他以强悍的意志与超绝的境界强行压制住了。直至他拿到了黄纸伞,抽出了遮天剑,在雪空里斩开了一条路,来到了数百里之外,确认暂时安全没有问题,不愿意继续消耗真元压制。 于是,那些伤势与杀意在一瞬间内尽数暴发了出来。 大部分的杀意,被他强行赠给了这片雪岭,让天地代替自己承受,但伤势却还停留在他的体内。 他脸色雪白,神情委顿,只有眉眼间散漫的气息依然如故。 听着雪岭里的剑啸雷鸣之声,感受着那些恐怖且寒冷的杀意外溢,看着浑身是血的苏离,和渐渐被染红的温泉水,陈长生震惊失色,声音微颤问道:“前辈……您没事吧?” 苏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周园里的离山弟子有没有事?”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苏离沉默不语,看着雪岭远方的那轮灰蒙蒙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很是担心,重复问道:“前辈,您没事吧?” 苏离转身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长生先前以为自己猜到了这位前辈的身份,但后来这位前辈的表现实在是和传言中的大不一样,在那一刻,直接让他开始怀疑人生,自然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犹豫着问道:“请教前辈大名?” 苏离说道:“我是苏离。” 陈长生很震惊,没想到自己猜对了,没想到自己真的猜对了。 因为他没想到传说中的离山师叔祖,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然后?”他问道。 苏离有些不悦,斥道:“这个顺序不对,再来过。” 陈长生微怔,说道:“啊?” 苏离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我是谁?” 陈长生愣了愣,说道:“前辈您是……离山小师叔苏离。” 苏离又问道:“在传闻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前辈浑身是血,看着委顿不堪,却要问这些问题,想了想后还是认真地回答道:“您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一身境界修为早已出神入化,堪称传奇人物。” 这种评价当面说出来,很容易被认为是逢迎,但陈长生说的很认真,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于是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便显得特别诚恳可信,这让苏离非常满意。 他看着陈长生欣慰说道:“你这晚辈虽说实力糟糕透顶,但还算有几分见识。” 陈长生这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他身上的血流的越来越多,忍不住再次问道:“前辈,您真的没事吧?” 苏离微笑说道:“你才说过,我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一身境界修为早已出神入化,堪称传奇人物。” 陈长生心想,能把自己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所以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事呢?” 接着,苏离喜气洋洋地说道。 然后,他像根被砍断的石柱一样,向前倒下,跌进了温泉里。 水花四溅,被染成红色的温泉水不停地荡漾,苏离的身体在水里不停地起伏。 陈长生过了会儿才明白,这位前辈竟是昏死了过去,赶紧跳进温泉,把他抱了出来,然后搁到温泉畔的地面上。 几乎就在身体落到地面的同时,苏离开始打鼾,能撑到现在,他真的已经太累。 陈长生并不知道这一点,看着这位前辈,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在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心目里,苏离虽然没有排进八方风雨,也没有圣人的尊称,但他才是年轻修行者的偶像,就连唐三十六这么自恋骄傲的人,也没有异议。因为和圣后娘娘、教宗陛下这些神圣庄严的圣人相比,和天机老人、月下独酌这些循规蹈矩的八方风雨相比,离山小师叔云游四海,剑歌处处,更代表着年轻人最向往的自由与随心所欲。 然而……原来离山小师叔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陈长生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觉得这位前辈给自己带来的震惊,甚至要比周园里的剑池和天书碑还要更大。 看着苏离熟睡中依然漫不在乎的神情,听着他如雷般的鼾声,他忽然觉得和唐三十六有些像。 然后,他又想起唐三十六曾经评价自己和徐有容都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 这位离山小师叔,才真正让人无话可说吧? …… …… 第352章 泉畔的神与人 不知道受伤太重,还是被温泉水浸泡过的原因,苏离的脸庞有些微微浮肿,双眼紧闭,英气俱散,最开始的时候让陈长生无法直视的那道锋利剑芒,更不知道去了何处,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便在这时,黑龙的离魂从短剑里游离出来,重新归附到他腰间系着的那块玉如意上,变回一条仿佛是真实的黑龙,飞到陈长生的肩头上,望向四周的雪岭,茫然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们离开了周园吗?”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出来便遇着这么大的阵势。” 黑龙在短剑中时,只能通过陈长生的神识感知外界的世界,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解问道:“什么阵势?” “黄纸伞被这位前辈拿走了,居然是把剑……当然,这不是重要的,刚才在雪原上,那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魔族男子,有可能就是传闻里那位魔族军师,还有十几个魔将,每个都像腾小明和刘婉儿那么强,还有那片阴影,我真的很怀疑是魔君。” 陈长生把雪原上的阵势简单地描述了一番,黑龙听得震惊无语。不要说它现在只是一道微弱的离魂,即便恢复北新桥底的玄霜巨龙真身,遇着像黑袍、魔君这种层级的大人物,也只有死路一条。 它望向温泉旁的那名昏睡的中年男子,问道:“那这个人类是谁?居然活了下来,还能带你逃走?” 陈长生说道:“他就是离山小师叔,苏离。” 听到这个名字,黑龙的身体颤抖起来,发出清脆的鸣响,玉如意竟似要碎掉一般。 陈长生不解问道:“怎么了?” 黑龙看着苏离,妖异的竖瞳微缩,显得十分惊恐,说道:“他很强大。” 陈长生想着在雪原上,苏离手落剑柄,便斩杀了一名魔将,剑半出鞘,便重伤了黑袍,心想这位前辈虽说行事风格有些荒诞猥琐,但要说剑道境界和修为,确实无比强大,只是黑龙前辈本也是极骄傲霸道的神圣生命,怎么会听到他的名字就怕成这样? “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杀过很多龙。” 黑龙看了眼苏离手中那把黄纸伞,毫不犹豫重新归为一道离魂,藏进了短剑里,无论陈长生如何呼唤,再也不肯出来。 陈长生很不解,有些无奈,望向苏离,发现即便是在沉睡中,这位前辈依然紧紧地握着黄纸伞,不肯松手。 然后他想起苏离昏睡之前问的那句话。他不知道周园里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些人有没有成功地逃离,折袖和七间是不是还活着,那个背叛人类勾结魔族的离山剑宗弟子梁笑晓是不是还活着,还有……她现在怎么样?可否无恙? 他很担心这些事情,也很心急,想尽快回到汉秋城或者京都,确认那些自己关心的人如何,同时告诉那些关心自己的人,自己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事情,不然……落落知道周园的事情后,该会多么着急。 然而,他现在怎么能离开? 听着如雷般的鼾声,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蹲到苏离的身边,开始查看对方的伤势——再如何急着离开,他总不能丢下这位前辈不管,即便他这时候也很疲惫,真元消耗殆尽,也要继续撑着,因为这位前辈明显快要不行了。 苏离的衣衫已然破烂,那些伤势与剑意先前瞬间尽数暴发,直接从里到外穿透了他的身体,到处都是伤痕,到处都是极精纯的能量烧灼留下的痕迹,饶是陈长生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而且他现在手边没有药物,就连包扎伤口的布条都没有,唯一能用的,便是指间缠着的那根金针。 金针穿过浓郁的热雾,准确地落在苏离的颈间,缓慢而又坚定地向里探入。 …… …… 令陈长生有些安慰的是,他行针之后不久,苏离便醒了过来,看来这位前辈的境界修为果然与普通修行者不一样,如此严重的伤势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如此说来,或者接下来便可以离开了? 苏离看了他一眼,情绪很冷漠,尽是淡然与疏离,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陈长生能够接受这一点,他和这位前辈本来就是陌生人。只是这位离山前辈眼眸深处的那抹居高临下,那道神明看着蝼蚁的俯视意味,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下一刻,苏离的淡漠疏离情绪渐渐消失,或者是因为陈长生没有趁他昏睡时离开,还在想办法给他治伤,让他有些满意。 “你是谁?”他看着陈长生问道。 在昏睡之前,苏离曾经问过数次:我是谁。他当然知道答案,只是想通过这句话来引出骄傲的论断,我这样的绝世强者,怎么可能有事。这是他第一次想起来,要问一下这个少年的名字。 陈长生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然而没有等他开口,苏离便接着说道:“你是谁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虽然这把剑本来就是我的,但毕竟是你送到了我的手里,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传授你一套剑法。” 苏离站起身来,看了眼手中的黄纸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站在他身后,显得有些犹豫。 苏离没有回头,冷漠说道:“你不用感激涕零,也不用自报宗派山门,试图和我搭上什么关系,图谋更多好处。” 便在他说完这番话瞬间后,陈长生毫不犹豫地说道:“国教学院,陈长生。” 他很清楚国教学院和离山剑宗,更准确地说是自己和离山剑宗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但他不想撒谎,而且这位离山前辈的作派让他有些不喜,所以他说了出来,并且说的非常大声。 雪岭微寒,温泉畔寂静无声。 苏离站在泉畔石上,面无表情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长生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寒冷,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儿,让他再次说道:“国教学院,陈长生。” 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大,语气却更平静。 苏离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看起来,你是一个不会珍惜机会的人。” …… …… 第353章 雪中的前后辈 十六岁未到,便入了通幽上境,与徐有容一道创造纪录,放在年轻一代里,陈长生毫无疑问是个天才,就算与历史上那些绝世强者的同龄时期相比,他也毫不逊色,但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个少年。 他和苏离之间的距离,无比遥远,仿佛沧海,就算把天凉王破、画甲肖张、梁王孙这些逍遥榜上的高手全部扔进那片海里,也无法填满。在修行界,苏离就是一座神明,他只是神明之前的一个普通人。 被仿佛神明般的前辈强者居高临下教训,换成别的年轻后辈,只怕早已躬身认错,或者惴惴不敢言,陈长生此时也很紧张,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但声音却依然平静而坚定:“我不明白前辈你的意思。” 他珍惜生命与时光,认为撒谎是一种非常不经济的交流方式,所以向来只愿意说真话,这就是一句真话,他不知道苏离说的机会是什么。那套他准备传给自己的剑法?还是活着离开的机会? 苏离看着他面无表情问道:“我是谁?” 这一次陈长生有了经验教训,自然不会像最开始时那样误会,但他现在情绪不怎么好,所以倔强地闭着嘴,不肯回答。 苏离很明显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脸上没有任何尴尬的神情,很自然地指着自己的脸,自问自答道:“我是离山苏离。” 他的声音骤然提高,无比寒厉:“我只需要一眼便能看穿黑袍的功法,难道还看不出来你就是陈长生!就是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是陈长生,所以才让你不要说自己是陈长生,我让你重来一次,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暴喝如剑,陈长生只觉浑身生寒,心想前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离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说道:“你如果不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或者不说自己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你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为了还你的送伞之情,传你一套剑法倒也无妨,遗憾的是,你错过了这个机会。” 听完这句车轱辘话,陈长生才明白这位前辈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那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这比前辈所说的机会更重要。” “不可能!”苏离大怒拂袖,只是衣袖已然破烂,又被温泉水打湿,所以动作看着绝不潇洒,反而显得很可怜。但他并不在意这一点,看着陈长生说道:“能得我苏离亲授剑法,无论是哪家学院的学生,或是何方宗派的弟子,都必然惊喜交加,感激涕零,诚惶诚恐,谁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那是要被星空唾弃的!” 陈长生很是无语,心想此人的自恋骄傲,怕是唐三十六再活五百年也追不上了。 忽然间,苏离冷静了下来,神情也渐寒冷,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明白了。” 陈长生继续无语,心想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能明白些什么? 苏离看着他嘲弄说道:“都说你在现在的这些晚辈当中天赋极高,见识极广,怎么可能不知道跟我学剑是何等样难得的机缘?你故意报出身份,原来就是想让我因此不能授你剑法,从而……让我欠你一份人情?” 陈长生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位前辈真是太喜欢自说自话,而且也真是太过自恋了,难道你的一份人情有这么重要? “世人皆知秋山是我最喜欢的后辈,你今日让我欠你人情,将来你和秋山因为有容那丫头闹将起来,想用这份人情让我不便发话,至少不便出手?”苏离看着他微笑说道:“你这个少年……很早熟,很阴险啊!” 这抹微笑很冷,很嘲弄,很居高临下,仿佛洞悉一切。 陈长生沉默,觉得很不舒服,知道此时不能再继续无语,解释道:“前辈您想多了。” “是吗?你之所以要说出自己的姓名,是因为你道德高洁,不想占我离山便宜?还是说你重视荣誉远胜跟着我学几招剑法?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对我无所谋求,那么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苏离看着他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嘲讽:“你抢了我离山弟子的大朝试首榜首名,还要抢吾家秋山的老婆,送剑的情份你自己又不要,还等什么呢?等着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剑斩了你?” 这番话何其诛心,何其冷漠。 苏离这等作派,不说是恩将仇报,也是极霸道蛮横。陈长生气息微粗,想要压抑住心头的怒意,再解释几句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片刻后,把金针重新缠回手指,转身向雪岭外走去。 风雪渐起,不多时便遮住了少年孤单的身影。 “赶紧滚蛋!如果你能活着离开魔域,算你运气不错。” 苏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嘲笑说道:“扮这副傲骨铮铮的模样,给谁看呢?”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沉默下来,望向北方的雪空,叹了口气。 那小子离开周园的时候,也不说打听一下那丫头怎么样了,死了也活该。 他脱下湿漉破烂的衣衫,只剩了条亵裤,走进温泉里,缓缓坐下,然后向后躺倒。 无论是解衣,还是移步,直至躺进温泉里,他的动作都很缓慢,仿佛就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是那么的艰难。 他靠在温泉边的白石上,伸手摘下石缝里的一朵茉莉花,伸到鼻前轻轻嗅了嗅。 谁知道在这风雪连天的世界里,怎么会生出一朵鲜花来,就算有温泉,为何偏偏是茉莉花? 他有些倦了,懒得去想这些问题,把黄纸伞搁到一旁,然后闭上了眼睛。 此时,魔族数万大军和那些恐怖的强者,还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他却像个度假的游人,在温泉里静静地睡着。 …… …… 喀喀,那是松软的雪面被靴底踩实的声音。 苏离睁开眼睛。 此时距离陈长生离开,他在温泉里静卧,不过数刻时间。 陈长生又回来了。 苏离没有转头,声音毫无情绪说道:“怕了?”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走到他的身后蹲下,重新解下指间的那根金针。 苏离嘲讽说道:“你的铮铮傲骨呢?寅老头最欣赏的晚辈,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软骨头?风骤雪寒,前路难行,现在知道怕了?居然不分南北,来求我离山剑宗照拂,才继续向前走?” 陈长生依然没有理他,手指捏着金针,再一次扎进他的颈间。 第一次替苏离行针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金针很容易扎进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但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控制针法,那么苏离自然感到了疼痛。 苏离吃痛,大怒说道:“你这个小混蛋要做什么!” 陈长生还是不理他,取出刚才去雪岭外挖得的几株药草,碾成药末,敷在他的伤口上,又向四周望了望,拾起苏离解下的长衫,撕成布条,替他认真仔细地包扎。 “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离很是生气,骂道:“难道你这小混蛋以为我受了伤,不能走,需要你来照顾?” 陈长生还是不理他,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苏离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气极而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又是谁?我还需要你这个废物来照顾!” 陈长生说话了,但不是回答他的话,他看着苏离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皱着眉头,有些恼火,自言自语说道:“如果不是在周园里丢了那么多东西,这些伤治起来会简单的多。” 苏离真的急了,准备破口大骂,却被陈长生拿着一株药草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那些脏话都被塞了回去。 “呜呜噜噜……呜呜……” 苏离好不容易才把那颗药草咽进腹中,大怒道:“你他妈的,要是老子能动,绝对一剑劈了你!寅老头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和天海都谈笑风生!你竟敢如此对我!” 陈长生真的生气了,说道:“前辈,您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我在给你治伤,你能不能安静些?” 于是,苏离安静了。 他看着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我……演的不好吗?”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演的。 苏离知道自己重伤难行,魔族大军追杀在后,他不想拖累陈长生,所以用那些手段故意激怒他,就是想让他先行离开。 陈长生身体微僵,沉默了会儿后说道:“……挺好的。” 苏离自嘲一笑,疲惫说道:“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其实没有看出来。”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老实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冤枉,所以刚才我真的很生气,觉得前辈太霸道,太不讲理,太……” 苏离咳了两声,笑着说道:“太贱。” 陈长生不敢重复这个字,低声说道:“总之有些……为老不尊。” 苏离笑容渐敛,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回来?” 陈长生说道:“因为前辈你的伤真的很重。”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常,因为对他来说,真的就是平常事。 但在苏离听来,很不平常。 “也就是说,你很讨厌我,自尊很受伤,急着离开,但就因为……你很讨厌的我伤的太重,所以……回来救我?” 陈长生没有说话。 这时候他已经知道,苏离先前那些令人厌憎的言语与举止都是故意的,自然再没有那些生气的情绪,只有感动。 什么是真正的前辈高人风范?不是仙骨道骨,不是英雄无敌,不是战天斗地。 这就是前辈高人风范。 哪怕表现出来的很贱。 陈长生把苏离再次从温泉里抱了出来,背到身上,没有忘记拾起那把黄纸伞。 苏离在他背后感慨说道:“陈长生啊,如果你再这么好下去,有容那个丫头会不会为难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会很为难啊。” 就如先前他所说,世人皆知,秋山君是他最疼爱的后辈。 这句话,毫无疑问表明了苏离对陈长生的欣赏。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有些尴尬,想找些话来冲淡这种氛围,忽然看到手里的黄纸伞,说道:“我之所以会回来,除了前辈您的伤太重,也是因为想起来把伞忘在这里了。” 苏离不悦道:“这是我的伞,怎么能是被你忘在这里了。” 陈长生认真说道:“前辈,这把伞是唐家老太爷送给我的。” 苏离很是生气,说道:“这是我的伞!” 陈长生笑了笑,不再继续争执,说道:“等离开魔域,再来说吧。” 说完这句话,他背着苏离向雪岭外走去。 不多时,风雪便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 …… 第354章 等一个人 “前辈,如果你想让我离开,完全可以直说,何必做这么多事情,故意激怒我,骗我?” “我苏离行事,自有我的道理,难道还需要向你解释?” “好吧……前辈,您刚才说的寅老头是谁啊?” “教宗。” “啊……教宗陛下姓寅吗?” “是不是觉得很傻逼?” “前辈……我可没这么想。” “那你的意思就是怪我咯。” “前辈,先前在雪原上,我还以为您真的会继续战斗下去呢。” “魔君、十几名魔将,黑袍……还有魔帅那个变态不知道藏在哪里等着……还打?你当我傻啊!” “可是……在出剑之前,您真的很英武,真没想到您会逃走。” “兵者,诡道也,那剑道的魂为何物?” “不知道。” “剑道之魂,就在于一个剑字。” 陈长生背着苏离在风雪中翻山越岭,对话进行到此时,终于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他这时候觉得很疲惫,而且很郁闷,又因为郁闷更觉疲惫,心想同样是背着逃亡,这和在周园草原里背着初见姑娘时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 …… 数万魔族大军分作无数道铁流,从雪老城向着南方的荒原前进,只要给予足够多的时间,魔族大军绝对可以把数百里方圆里的雪岭原野翻过来,然而黑袍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魔族大军,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情绪。 便在这时,雪原地面震动起来,数日夜里被强者威压与恐怖剑意碾的极为密实的雪面,顿时变得松软了很多,伴着沉闷的声音,一只巨大的妖兽从风雪里缓步走出,长吻盘角,凶煞无比,正是地兽榜第三的倒山獠。 这只倒山獠身形非常巨大,要比周园里那只还要雄壮很多。足有四十余丈高。 在倒山獠的盘角间,坐着一个魔族。那名魔族很瘦小,甚至比普通的人类儿童还要更加瘦小,与巨大的倒山獠相比,更是渺小至极,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名魔族的身下,倒山獠乖顺老实至极。 那名魔族穿着一身盔甲,遮住了所有的身体,包括脸,盔甲上面到处都是金线织成的复杂图案,像是太阳花,又像是雪老城里最流行的色块涂画,在这些金色图案的边缘,有很多幽绿的物事,分不清楚是宝石还是铜锈。 一道恐怖霸道的气息从这名魔族的盔甲缝隙里散溢出来,一双冰锥般的目光,穿透头盔,落在数十丈下方的雪原上,落在黑袍的身上,同时落下的还有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根笔直的金属线,没有任何起伏,线上却串着无数张破锣,每吐出一个字便像是破锣被敲响,非常刺耳:“按照你的推算,这个杀局万无一失,陛下才会同意你的计划,现如今,神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我的小海笛都断了只胳膊,那个人却跑了,我很想知道,你说的万无一失到底在哪里?你准备怎么向陛下和我交待?” 恐怖强大的第二魔将海笛大人,在这名魔族的嘴里,是他的小海笛。 他自然便是魔族大军的统帅,传闻中魔域雪原里,魔君之下的第一强者,魔帅。 黑袍在魔族的地位很非常崇高而且特殊,虽然他不是魔族,但深得魔君的信任,曾经替魔族立下过不朽的功勋,更因为整个大陆都知道他的手段是多么可怕,无论人类还是魔族,他仿佛可以洞悉所有的秘密,掌握所有的情感。 所有曾经试图挑拔他与魔君之间关系的魔族大人物,最终都死在了他看似随意的应对之下,到了现在,雪老城里早已经没有人敢质疑黑袍的存在,更没有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只有魔帅例外。因为魔帅也深得魔君陛下的信任,而且非常强大,更关键的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黑袍对魔帅很有耐心。但今天黑袍没有太多耐心,没有理他,静静看着南方的风雪,沉默不语。 寒风掀起黑袍一角,露出微青的下颌,数百年来,黑袍第一次专门针对一名人类强者布置杀局,整整推演了三十七次,苏离都必死无疑,然而谁能想到,最终苏离却成功地逃走了,他从未失败过的谋划布局,似乎第一次被破掉了。 破掉这个杀局的人不是教宗,不是圣后娘娘,也不是白帝夫妇,而是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无论黑袍还是魔将们,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把陈长生碾死,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让历史改变了方向。 黑袍非常清楚陈长生的来历,所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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