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后成为大周军方最年轻的神将,但军府里的大人物对他始终没有给他这种机会,到了后来,人们终于明白了这种漠视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那名年轻军官的刻意打压,在七里奚军营里引发了很多不满或者说不平,在三个月前一次大战后,这种情绪终于爆发了,七里奚最繁华的半条街被酒后的骑兵砸成了废墟。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那名军官被来自京都军部的一道军令直接逐出了游骑,甚至被逐出了征北庭军府,发配到了一个非常荒僻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阪崖,是寒山东南麓里,这里不是直面魔族攻势的要寨,不是军械运输的必经之路,只是一个很少能够被人想起的偏远马场。 除了满山崖的涂着霜色的草,这里没有任何出产,格外荒凉,甚至就连南去北归的候鸟都不会在这里作片刻停留,之所以会在这里设置马场,只因为那些带着霜色的草是龙骧马发情期最喜欢的食物。 龙骧马是大周军队最重要的坐骑,专门为它们的口味设置这样一个马场,算得上是优待,但对那些被放逐到马场的人们来说,则是完全谈不上了。 那名青年军官便是数百年来被放逐到阪崖的又一个失意者。 阪崖马场的官兵们知道他的来历与功迹,自然生出很多同情,却没有人仔细想过,像他这样优秀的青年军官,为什么会遇到上级的打压,甚至那份压力直接来自京都军部,也没有人仔细想过,这里虽然荒凉偏僻,远离战场,无法再获军功,但也可以不用担心在战场上被魔族的强者们杀死。 总之,所有看似不合情理的事情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些道理,只不过当时没有人知道罢了。 那名军官是当事人,自然知道原因,却没有说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来到阪崖马场的这两个月,他的情绪可能有些低沉,在他的身上每天都能闻到酒水的味道。 借酒浇愁,可能不会成功,好在没有误过正事,对他来说最大的影响不过是睡的比较沉,每天夜里都是一觉到天亮,直到某天夜里,营帐后方传来了两声极沉闷的撞击声…… 他撑起身体,看着窗外恼火地喊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再次沉沉睡去,然而没有隔多长时间便被再次被喊醒。 在下属的陪伴下,他来到马场靠近山崖的那边,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崖坡上到处都是石头滚落的痕迹,烟尘微作,一个男人躺在地面上,不知生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着双膝坐在一边,衣衫破烂,满身泥土,神情痴呆。 …… …… 第789章 盲山相遇 青年军官走到那名不知生死的男人身前。 那个男人满脸血污,但依然可以看出来很年轻。 青年军官闻到了一道很淡的、却很难形容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蹲到那名男人身边,开始替对方检查伤势,发现此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右臂竟是断了十余截。 看见如此重的伤势,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向上方望去,只见满是碎石与霜草的山崖间有两道清楚的痕迹,很容易便判断出来,这两个人应该是从高处跌落的。 青年军官知道在山崖更高处有一条很久以前的运兵道,可以通往寒山东面那些繁华的城镇,已经荒弃多年,但一直都还可以通行,偶尔有些山贼和走私的商贩会冒险,难道这个人是从那里摔下来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怪会受如此重的伤,没有当场死去,已经算是运气相当不错。 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清水与用具,青年军官开始替那个昏迷的年轻伤者清洗伤口,处理伤情,确保暂时稳住情况,不会出问题,待做完这些事情后,他站起身来,净手擦干,走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身前。 他再次蹲下,看着那名小姑娘说道:“你好。” 小姑娘没有说话,抱着双膝,呆滞的目光落在那名年轻伤者的身上,脸色苍白,看着极为柔弱。 青年军官把手伸到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姑娘向后挪了挪,显得有些害怕。 青年军官看着她眼眸里闪过的那丝惊骇,不由想起多年前独角兽洞窟里那双可怜的眼睛。 “我们问过很多话,这小丫头始终没应,看来不是哑巴就是聋子。” 一名下属想了想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吓傻了。” “知道可能是被吓着了还一个劲儿地问什么?” 青年军官没好气说道,起身向营寨方向走去。 这时,一道有些微弱却很清楚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饿。” 青年军官转身望过去。 那名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 “我要吃肉。” 听到这句话,青年军官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手指在微寒的山风里再次打响。 “会说话,知道提要求就好。” …… …… 北方的秋天与冬天没有太大区别,阪崖马场在群山深处,气候相对温暖,但一夜北风过后还是冷了起来,好在营寨里的炕早就已经提前烧热,没有士兵被冻伤,反而出了好几起烫伤。 “都这么蠢,难怪会被赶到这里来养马。” 青年军官把下属们训斥了一番,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后望向屋子的角落处。 那里炕尾,寒意十足,尤其是靠着北面的墙根处,那些青砖与冰块也没有太大区别。 那个小姑娘却一直不肯离开那里,是因为那个年轻伤者躺在炕上,或者也是因为那里离煤炉最近,而炉上的土钵里一直炖着肉,肉在汤里一直咕噜噜地响。 她手里拿着碗筷,盯着炉子上炖着的肉,眼神专注,所以显得更加呆滞。 “知道怕烫,看来不是真的傻啊。” 青年军官看着她摇头说道,走到炕边坐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姑娘稍微放松了些警惕,可是这名年轻伤者始终还是昏迷不醒。 他开始翻看此人的随身事物,想要找到些线索,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那名年轻伤者的身上没有银钱,没有路引,没有户籍,就连张纸片都没有,衣服用的是最普通的衣料,也没有什么可以提供信息的饰品,只是手腕上系着串石珠。 那些石珠看上去颇为简陋,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着先前在崖下闻到的那股味道,青年军官低下身去,在年轻伤者的颈间、身上认真地闻了闻。虽然无法确定是不是先前闻到的味道,但现在他可以确信,在这名年轻伤者的身上有很多药味。 他至少闻到了十七种药材特有的味道。 “原来是个药商,难怪会连夜冒险赶路。” 他看着那名年轻伤者感慨说道:“人为财死,倒也算是得其所哉。” 战火连绵已然两年,哪怕诸州郡及天南齐心支援,很多资源依然变得有些紧张,尤其是药材。前线诸军府缺药不是什么秘密,对很多没有拿到朝廷许可的药商来说,只要能够把药材送到前线,便能转手卖掉,挣取极大的利润,至于沿途可能遇到的风险以及朝廷的严律,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亲兵端着热水进来,对他说道:“大人,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做便好。” 青年军官准备应下,看着墙根处那个小姑娘,却又摇了摇头。 小姑娘端着碗筷,呆滞的眼神里满是冷漠或者说麻木,只有看着锅里炖着的肉时才会变得温暖些,看着就像一个禁受过无数残酷折磨的小兽,惹人同情。 “还是我来。既然救人,便要把人救活。” 青年军官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很容易让他想到多年前往事的痴呆小姑娘是魔族的小公主,更没有想到那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伤者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他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看着很可怜。同时,他觉得那个年轻伤者虽然一直昏迷、闭着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很安宁清新的感觉,总之,看着有些顺眼。 就这样,这对从山上跌落的年轻男女留在了阪崖马场,得到了官兵们的细心照料。 青年军官在其中付出了最多精力,因为煮肉和治病,本来都是国之大事。 数天时间后,那名年轻伤者终于醒了过来。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用五息时间静神,然后坐照自观,确认伤势。 确认伤情严重程度之后,他才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名青年军官。 他心想,此人虽然满脸大胡子,看着倒不是那等凶神恶煞之辈,不知为何倒有些顺眼。 很久以后,折袖和唐三十六、苟寒食和关飞白才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无论国教学院还是离山剑宗的人们都沉默了很久,心想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 …… 第790章 天真白痴两碗汤 在睁开眼睛之前,在静神五息之前,陈长生的视野里是夜空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的元气锁,他记忆中的最后画面是南客和他向着地面坠落,黑白两色的雪岭地面越来越近。 然后是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无尽的疼痛,以及随之而至的无边黑暗。 从黑暗中醒来,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还活着,静神五息的同时坐照自观,发现经脉里有多处碎裂,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发现自己受了如此重的伤,必然极为慌张甚至可能绝望,但他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依然保持镇定,甚至准确地判断出最重的伤势还是来自魔君的那次反击。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满是胡须的脸,那张脸上的胡须生的极为茂密,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数十年都没有修剪过的灌木,如果不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那个人的眼睛在哪里。 但只要看到这个人的眼睛,便再难移开视线,因为那双眼睛很清亮,神华内敛却深藏着热情,就像清晨云后的朝阳,虽然不肯轻易展露真颜,但谁都知道那必然是很动人的风景。 眼睛是神魂的窗户,可以窥见很多。 陈长生见过很多双眼睛,比如教宗师叔浩瀚如星海的双眼,比如徐有容空山新雨后的眸子,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眼睛生得极好,要比这满脸胡须好很多。 “醒了?”那人问道。 陈长生注意到此人的衣服,发现是位大周军官,更加放心。 青年军官猜到他暂时还不能说话,主动说道:“这里是阪崖马场,我是这里的主事官,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罗布。” 陈长生心想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听着总有些怪。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单次眨眼为是,双次眨眼为否。” 那名叫罗布的军官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周人?” 陈长生没有任何犹豫,眨了眨眼睛。 罗布接着问道:“药商?”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眨了两下眼睛。 罗布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白牙,显得特别阳光,同时显出了真实的年龄。 这样的年轻人,蓄着满脸的胡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长生忍不住想着这个问题。 “不敢承认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可能是奸细,好好休息,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好,但应该不会死。另外,那个小丫头,我不知道一直是那样,还是摔出了问题,你不要急。” 说完这句话,罗布便走出了屋子。 南客双手捧着满满一碗肉,从房间角落里走到床边。 她微微偏头,看着陈长生的脸,呆滞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忽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把盛着肉的碗递到了陈长生的脸前,示意他吃肉。 陈长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艰难摇了摇头。 “吃肉了才有力气。”南客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陈长生心想做什么事情需要力气? 南客好像能够看懂他眼神的意思,把碗搁到枕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眉心,非常认真地说了两个字。 “治病。” 看到这里,陈长生才终于明白了。 在雪岭夜战最后,为了突破魔君与黑袍的布置,她强行让神魂第二次完全苏醒,终究还是没能闯过那道关隘,识海受到了极重的损害,用最普通的语言解释就是:她现在真的痴呆了。 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包括陈长生是谁,却还记得陈长生答应过给她治病。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当然,他现在本来就没有办法说话。 他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对别人说。 ——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治好你,虽然我并没有什么信心。 现在的南客,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记得这件事情。 但她再一次看懂了他的眼神,觉得很开心,憨憨地笑了起来,天真可爱至极。 在周园和雪岭,陈长生不记得自己看见南客笑过,在他和世人的认知里,她永远是那样的冷血无情残忍好杀,哪里能和眼前这个语笑嫣然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陈长生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布棉袄,头上梳着两个髻,是很随便,不知道是谁的手艺,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大周军营,如果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惹出极大的麻烦。 她是皇族成员,魔角隐而不见,可是她的双翼又去了哪里? 一块炖肉送到唇边,打断了他的思绪,肉里没有什么盐,偏淡,但炖的极糯。 最关键的是,喂他吃肉的是魔族的小公主。 很自然的,陈长生想起了龙族的小公主吱吱以及当年娶了位魔族小公主的苏离。 小黑龙如今在何处? 作为教宗指定的守护者,她与陈长生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某种感应,陈长生可以想办法通知她过来。 但他不会这样做。 一年半前,他在战场上被海笛击伤,全靠着小黑龙才得以逃生,谁想到,在随后的归山途中,连续遭到了几名朝廷强者的追杀,他事后没有让离宫追究此事,但不免还是有些心寒。 以苏离的能力与气魄,当年自雪原归来,也要隐忍,更何况是他? 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才知道,当初自己在浔阳城的春光里一语喊破苏离在此,那是怎样的天真。 如今没有自保之力,他绝对不会与吱吱主动联系,更不会让她过来,暴露自己的行踪。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天真了。 南客开始喂他喝肉汤,不冷也不烫,温度正好。 石珠还在腕间,别的事物都已经送进了周园里,腹中微暖,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可以平静地休息,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或者说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事。 那名叫罗布的军官,真的没有察觉什么吗?他为什么就能如此轻易地相信了自己和南客?这个叫阪崖的马场明显很是荒僻,但如此年轻便能成为主官,又怎么可能是如此天真的人呢? 屋门前的布帘被掀起,寒风灌了进来,罗布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 第791章 阪崖一大将 罗布要用药汤换南客手里的肉汤,南客不想。 她望向陈长生。陈长生有些困难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更加困难地转头望向罗布,用眼神表达了谢意。 药汤被送到他的唇边,他注意到碗被洗的很干净,没有残余的菜味,更看不到油腥。 然后他在碗里闻到了十七种药材的味道,那些药材在京都远远谈不上珍贵,但在这样偏远的马场应该很难备齐,当然,最让他感到吃惊的不是碗的干净、药材的齐全,而是罗布通过这碗药汤展现出来的医术。 时间就在药汤与肉汤的替换里缓慢向前行走着,陈长生和南客在阪崖马场已经住到了第四天。 南客依然痴痴呆呆,不知道陈长生是谁,自己是谁,只隐约记得陈长生对自己很重要,每天都守在他的身边,替他凉药煮肉擦洗,就像个侍女一般,并且警惕地盯着所有试图靠近这间屋子的人,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罗布。 在无法言语的最初三天里,陈长生时常在想,或者是因为罗布给了她很多肉吃? 到第四天的时候,他还是无法下床,身体已经能够做轻微的动作,比如转身抬手,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说话了,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那名叫做罗布的军官没有重新查问自己的来历。 虽然是偏远的马场,还是有很多事务,罗布身为主官,自然无法一直偷懒留在屋子里,很多时候来送药汤的是他的亲兵下属或者马场里其余的属官,因为血脉传承的关系,更因为自幼修行顺心意法门的缘故,陈长生先天拥有一种令人感到亲近的特质,当初无论是皇宫里的黑羊还是北新桥底的黑龙都是如此,更不要说这些心志相对单纯简单的军官,很短的时间里,他与这些人便熟了起来。 只要忽视掉南客小兽护食般的眼光,陈长生与军官们的谈话可以说进行的非常顺利,他对前线的局势有了更真切的认知,对军心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他了解了阪崖马场和罗布军官的故事。 任谁知道罗布的故事,都难免会生出很多同情以及对不公的愤怒,陈长生也不例外。 他相信罗布这些年能够获得那么多军功,并非是因为运气或者背景,而确实是因为他的才干。 从阪崖马场看似平缓疏怠、实则极有秩序的日常管理与生活中就能看得出来此人的御下之术、统驭之道,而只用了几副药汤便能让陈长生的伤势快速好转,更可以说明此人的医术了得。 当然,这些是通过谈话得出的印象,自然不如亲眼所见。 想要亲眼所见,首先他得能够起床,在马场里逛逛。 只是他并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对那个叫罗布的军官会这么感兴趣。 第七天的时候,陈长生起床了。 当初折袖在周狱里受了无数折磨,经脉断裂,最终依靠的就是痛苦的刺激,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治好伤势,他也用的是相同的法子,之前的整个夜晚,都在与难以想象的痛苦战斗。 南客一直在服侍他,用毛巾替他擦汗,喂他喝水,轻抚他的胸口,动作当然很生疏笨拙,但很认真,心神消耗极大,四更时看他终于安静了,才放心地睡去,竟没有发现他离开房屋。 晨光洒落在群山之间的草甸间,薄雾从山谷里流泻而下,刚刚醒来的马群发出微微的杂声。 陈长生拾了一根树枝,撑着虚弱的身体,在马场里随意走动着。 不是不爱惜身体,相反,他需要通过活动,让刚刚重续的经脉尽快地巩固下来。 阪崖马场的范围很大,各营房箭垛还有阵枢,看似零散分布在各个角落,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够看出隐藏在其间的某种规则,可以保证遇敌时做出最有效的反应。 陈长生通读道藏,但没有学过军法,能够一眼看穿阪崖马场的军事布置之妙,是因为当年自雪原万里南归的途中,苏离传授他剑法的同时,也同时教了他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从那些阵枢木寨与栅前的泥土鲜新度可以看出,这些布置应该是罗布来到阪崖马场之后的改变。 陈长生越看越觉得这些军事布置暗含兵道,完美地印证了苏离当年所说的那些知识,不禁对此人生出了极大佩服,却没有通过这一点联想到某些事情。 北方群山雄峻而冷酷无情,天气更是喜怒无常,微寒的晨光忽然间变成了刺骨的呼啸大风,无数黄沙被狂风卷起从山岭入口处向着马场扑了过来,只是瞬间,天地便变得暗沉一片。 军营里到处响起示警的鸣镝声、严厉的命令声还有匆匆的脚步声。 陈长生不想添乱,扶着树枝顺着屋檐慢慢地向回挪动,一抬头便看见了罗布。 罗布发现他竟能走动,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白牙,说道:“恭喜。” 他这时候要急着去安排下属应对风沙暴,没有时间多说什么,看了一眼陈长生腋下的树枝,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房门示意陈长生进去暂避。 以陈长生现在的速度,等他挪回原来的屋子时,风沙暴必然已经笼罩了此间,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依言走了进去,还没有等他转身,房门便关闭了,然后门外传来一道清楚的掌声。 应该是罗布在门上或者是墙壁上拍打了一下某个机关,一根粗壮的横木把门封死,同时数块结实的木板落了下来,把窗户挡了个严严实实,同时桌上的一盏油灯无火而亮。 陈长生没有误会,所以不会惊慌,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机关,发现构造很是简单又极为精致,哪怕是最普通的民众也可以操作,想来整个马场的营房都有相似的布置,于是完全放下了心来。 下一刻他的视线被书桌上的事物吸引住了。 微黄的灯光落在桌上,照明亮了那些纸张。 那是非常名贵的施州纸,不要说这样偏远的马场,就算是松山军府也没有多少。 有的纸上面写着墨字,有的纸上面则是图画。 陈长生不擅诗词书画,但通读道藏,眼光自长。 那字写的极好,风骨隐于看似肥腴的外表之下,不屑给人看。 那画也极好,一幅大泼墨写意春秋,一幅工笔花鸟镜映天地。 这是谁的房间?这是谁的字与画? 如此荒僻的马场,怎会有人能如此奢华地用施州纸,写得这样一手好字,画得这样一笔好画? 陈长生的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然后,他看到了那两幅画的落款。 第792章 年轻人因何发笑? 两幅画的落款是相同的五个字。 阪崖一大将。 看到这五个字,陈长生的第一反应是好气魄,片刻后却又觉得好生孤单。 吾乃大将,何其顾盼自豪。 奈何却是偏远阪崖马场的大将。 而且是一大将。 气魄与孤单这两种很难合在一起的感觉,就这样相携而出,跃然于纸。 陈长生望向书桌后方,只见墙架上到处都是书,有深奥的道门释义,也有普通的话本小说,共同的特点是非常干净,在一个常年风沙不断的地方能够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他却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以前经常用那个方法清理国教学院藏书楼里的书籍。 他已经猜到这里就是罗布的房间,想到此人居然随身带着罕见的空间法器,更增好奇,就在这时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寻着觅去,发现书架上放着半碗吃剩的酸奶,只见那酸奶白绵嫩滑,上面缀着一颗樱桃,还洒着些许芝麻,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他忍不住把那半碗酸奶端起来观察了番,确认不是军营里的伙食,应该是罗布昨夜自己做的小吃食。 至此,陈长生真的服了,甚至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从西宁镇到京都,他见过无数青年俊彦、修道天才,师兄余人、苟寒食、折袖、徐有容,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这样的人,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全才——所有领域里的天才。 是的,在陈长生看来,这个叫罗布的青年军官可以说是近乎完美。 ——好在,此人的医术虽好,但还是不如自己,他自我安慰到。 窗外的呼啸声与沙石击打声渐渐小了,远处隐隐传来数声尖锐的竹笛声,然后是脚步声。 墙外响起数声拔动,门窗后的横木机射簧自动弹开,罗布走了进来。 阳光重新照进屋里,被残留的风沙弥散开来,把整个画面都抹上了一层古旧的味道,很是好看。 一切发生得有些太快,陈长生没有来得及把手里的酸奶碗搁回书架。 任谁看到这个画面,都会认为他正准备偷吃酸奶。 罗布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片刻安静。 罗布转身向屋外走去,说道:“我去看看草。” …… …… 大周朝廷之所以会在阪崖这么荒僻的深山里设置马场,就是因为这里的草甸上生满了龙骧马最喜欢吃的霜草,罗布身为主官在风沙之后去看看草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当时端着酸奶碗的陈长生很清楚这只是借口,就像他赶紧说自己也要看草便跟着对方出了屋子也只是找个借口把酸奶碗尽量自然地放下来。 风沙已经停了,肆虐过的痕迹却还很清楚,营寨与马厩建筑本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远处的两个连环箭弩庐需要修补,更麻烦的是,满山遍野的霜草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除了脾气稍微差一点,龙骧马基本上可以说是完美的战争坐骑,但没有骑兵会忽略它们对草料干净程度的重视,现在山间的霜草不经过清洗肯定没有办法让它们食用,而且凭阪崖马场军士的数量,根本不可能人工清洗干净,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只能等待天空落下雨水。 或者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涧边草场上的数百匹龙骧马的情绪都有些烦躁,不时发出恢恢的叫声,踢着草甸间的石头,那些兵士们一边收拾也一边骂着脏话。 随着一道身影的出现,龙骧马顿时变得安静了很多,至于那些兵士更是禁若寒蝉。 那道身影是罗布。 罗布没有训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做事。 人们知道将军今天的心情并不太差,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名曾经去送过药的亲兵看到了罗布身旁的陈长生,很是吃惊,喊了起来。 阪崖马场救了两名从山上摔下来的药商兄妹,对这些常年无事、连魔族都没有见过一面的兵士们来说便是最近这几年最新鲜的事情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还偷偷去那个房间看过陈长生。那些与陈长生聊过天的士兵,更是早已与他相熟,纷纷走过来,向他表示祝贺。 “小残废,终于能起床了?” “小残废,终于能下地了?” “小残废,能出来晒晒太阳了?” 阪崖马场的兵士们一直都叫陈长生小残废,因为他很年轻,天生面嫩,而且重伤在床。这个称呼没有什么恶意,陈长生自幼与师兄余人在一起生活,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只是觉得自己只是经脉暂断,并不是真的残疾,这个称呼不对,那么便不能接受,于是每次都会很认真地纠正对方。 但他拒绝的越认真,阪崖马场的官兵们越喜欢这么称呼他,就像是要故意逗他,不过令官兵们感到有些无奈的是,躺在床上的他的脸上永远都看不到恼怒的情绪,始终都是那样淡定。 就像现在一样。 “我不是残废。” 陈长生看着人们解释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能下床走动。” 有人打趣道:“还不是一瘸一拐?不然你再走两步?” 陈长生很听话,用树枝扶着身体走了两步。 夜里才刚刚能够起床,便一直在走动,对他依然虚弱的身体来说,是不小的负担,这时候随便走了两步,便有些不稳,唬得那些军士赶紧上前扶住他。 一名亲兵在旁边嚷道:“别逞强,再说了,就算能多走两步又算得什么?咱们这里是前线,是马场,什么时候你能上马了,那才算是真的好了。” 他本是好意,在众人听来却是嘲讽,纷纷大笑起来。 阪崖马场养的龙骧马是玄甲骑兵的主力坐骑,在战场上极为勇猛,脾气也很大,而且非常认生,哪怕是最精锐的骑兵想要收服一匹龙骧马为坐骑,也需要与它相处百日,建立起稳定的关系,如今陈长生必须被人扶着才能站稳,如何能够骑到龙骧马的背上? 罗布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藏在胡须里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淡漠了起来——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这表明他这时候的情绪不是很好。 他不满意下属们对陈长生开的玩笑。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陈长生居然还没有生气,脸上依然满是笑容。 那笑容虽然淡,但并不假,很真切。 数百匹龙骧马,从涧边向草场深处而去,映着渐盛的晨光,来到了众人的附近。 有一匹马忽然停住脚步,扭头向人群望去,有些困惑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它的视线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似乎是在想,这个年轻人为什么笑的如此开心? …… …… 第793章 请君出山 霜草的表面覆着层极浅的白绒,那正是龙骧马最喜欢吃的地方,风沙过后的草甸上灰蒙蒙一片,却是真正的灰,马群根本无处下嘴,在涧边看了很长时间,直到把风景都看透了,也无可奈何,只好转身而回。 美食在前却不能大块朵颐,无论人还是马都不会高兴,如果此时看到有人还笑的特别开心,那必然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无论人会不会这么想,很明显,那匹望向陈长生的马是这样想的。 ——它忽然向陈长生冲了过去。 作为最优秀的战马种类,龙骧马的脾气再差,也不会随便对士兵发起攻击,军士们很清楚这匹龙骧马只是想吓陈长生一跳,如果是平时,这种玩闹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但想着陈长生重伤未愈,刚刚才能行动,还是有些警惕地握住了木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匹龙骧马没有继续向前奔跑,隔着十余丈便降缓了速度,变成了慢步踱走,脑袋向着两侧不停摇摆,似乎极为困惑,鼻孔不停翕张,似乎在嗅着什么,顽皮且恶劣的眼神很快被亲近的渴望所取代。 它踱到了陈长生的身前,恭顺地低下了脑袋,似乎是想要陈长生摸摸它。 其余的龙骧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跑了过来,也像先前那匹龙骧马一样,围到了陈长生的身边,小心翼翼却又难以抑止心中欢喜地去蹭他,有匹胆子大的龙骧马甚至偷偷地舔了舔他握着树枝的手。 看着这幕画面,阪崖马场军士们的笑声早就已经停止,很是惊愕,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为首的那匹最为神骏的龙骧马挤开众马来到了陈长生的身前,以一种谦卑的姿态屈起前膝,跪在了地上。 这似乎是在请陈长生上马,也可能是想请陈长生赐予祝福。 震惊的声音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 站在外边的罗布却敛了笑容,静静看着被马群围在中间的陈长生,若有所思。 …… …… 当天夜里,星光如常,房间里的火炉上也依然炖着一锅肉汤,却不像前几日那般嘈杂。 没有一名阪崖马场的军士留在房间里与陈长生聊天,因为今夜有客到。 罗布看了眼蹲在火炉边盯着肉锅的南客,转头望向床上的陈长生,未做任何遮掩,直接说道:“你当然不是普通人。” 陈长生想着群山草甸里那些堪称完美的军事布置还有那间书房,说道:“你当然也不是普通人。” 罗布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从山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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