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候,他应该先做什么事情?发一篇檄文?还是先把朱家的那些废物都毒死? 如果是太宗皇帝,他会怎么做? 毒死不行,太过显眼,还是软禁起来比较好,登基后再说。 想着这些事情,他被灯火照亮的眼眸深处现出了一抹笑意。 那三名青衣道人在他身后,自然无法看到。 父亲是神圣领域强者,自然不需要担心安危。 就算道尊万一输了,徐有容还是陈长生都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自然不会向王府里的侧妃庶弟们下手。 陈留王觉得自己什么都想到了,都考虑到了,都算到了。 但他没有想起自己的新婚妻子平国,甚至连这件事情本身都没有想起。 他也没有算到,在这条幽暗地道前方某处,有人在等他。 …… …… 安静的地道里,任何声音都会显得特别清楚。 比如地底水动的声音,比如蚂蚁爬过墙壁的声音。 两位道姑睁开了眼睛。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相王府的方向。 怀恕看了师姐一眼。 怀仁神情淡然。 忽然,前方隐隐透来的光线,发生了奇怪的折射。 仿佛那里的空间出现了某种扭曲。 什么样的力量,竟能让空间如此悄无声息地扭曲起来? 怀恕感知到了那道气息,惊骇说道:“这是何物?” 怀仁微微挑眉,有些意外说道:“教宗陛下也出手了?” …… …… 当地道里的空间发生扭曲的时候,天空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形。 暗淡的天光被散射的到处都是,把相王府的四周照耀的无比清楚。 一道难以形容的威压从遥远的高空落到地面。 风雪忽然间变得狂暴起来。 一只黑色的龙爪破开云层,缓缓落下。 龙爪就像是一座黑山,上面的鳞片就像是幽暗的窗户,散发着极其恐怖的气息。 那些家将与强者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惊慌失措地呼喊起来。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忽然睁开眼睛,迸射出一道精光。 一道清光笼住了相王府,这是很强大的守御阵法。 老道看着天空,寒声喝道:“孽畜受死!” 话音未落,道剑自出,化作一道极其凄厉的光线,向着天空飞去,贯穿厚云,不知斩向何处!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对手很强大,但依然毫无惧意。 这一剑凝结了他毕生修为,已经无限接近神圣领域,加上王府的阵法,只要对手还没有成年,便必然要受伤而回! 但是,他不知道今天真正的对手并不在风雪深处,而是一直在相王府里。 当他把全部精神气魄贯注进那一剑的时候,那人也动了。 那人站在墙角,耷拉着双肩,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把看似寻常的剑。 不知何时,他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剑柄,显得格外稳定,而且和谐。 如果有人看到这幕画面,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 他的手与剑本就是一体的。 怎么可能还有比这更快的剑呢? 一道剑光亮起,然后消失。 就像是烟花一现,或者昙花一现。 两道砖墙上出现了两个洞。 一截剑尖刺破了青色的道衣,带着血水。 第1091章 陈长生的安排 一声巨响。 整座城市的人都听到了。 不知多少积年的灰尘从梁上落下。 街巷上的民众们神情惘然,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收到南边消息的朝廷官员,震惊无语,心想难道又垮了一座山? 轰隆如雷的声音渐渐远去。 那只巨大的龙爪缓缓收回云层后方。 相王府的阵法已经被破,没有变成一片废墟,也已经相差不远。 木桥已断,残破的晚亭斜斜地倒在湖里,湖水向着岸边不停漫注,把马场上的黄沙变成了一摊烂泥。 王府里到处都是烟尘,随处可以听到惨叫,白墙红瓦上随处可以看到刺眼的血迹。 断墙那边传来了离宫教士们整齐而压抑的脚步声,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深处的花厅相对安静些,建筑也保持的相对完好,只是墙角上多出了两个洞。 忽然,那两个洞里散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线,看着就像一道剑。 坚硬青砖砌成的墙,就像是一张纸,被轻易至极地裁开。 整个墙角连同高处的屋檐整整齐齐地落了下来。 啪啪啪啪! 清脆的撞击声里,带着沧桑意味的砖瓦与檐兽摔成了碎片。 仔细望去,应该能够看到隐藏在这些细碎里的笔直线条,还有那些像金子般发光的平整边缘。 墙角消失了,那个人自然露出了身形。 老道微微眯眼,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那人穿着一件青衣,但不会让人联想到少年青衫薄,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小厮。 他当然不可能真是一名青衣小厮。 老道很快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世间除了那人,谁还能找到如此绝的出剑时机? 谁的剑能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一剑就杀死自己? 老道感慨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已经半步神圣。” 青衣小厮就是刘青。 苏离与那个神秘人物离开之后,他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刺客。 也只有他,已然半步神圣,却还坚持在黑夜里做着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 刘青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这是谨慎,也是职业习惯。 老道有些不悦,微微挑眉。 然后,他的眉便断了。 他左眉最中间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血口。 那道血口非常细小,甚至显得有些秀气。 如果这是被剑破开的,可以想象当时那把剑在细微处的控制已然近神。 血水从那道秀气的伤口里浸了出来。 老道叹了口气,靠着墙壁坐下。 那道伤口里涌出的血水越来越多,甚至给人一种汩汩而出的感觉。 刘青没有看,他的视线一直在老道的手上。 从现身开始,便是如此。 老道的手里没有握剑。 那把剑已经消失在了天空里。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老道的手始终虚握着。 直到这时,老道的手指终于渐渐散开。 停止呼吸很长时间的他,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像岩浆一般炽热,如滚烫的岩浆,瞬间把天空里飘着的雪花灼成青烟。 一阵嗤嗤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视线上移,在老道脸上停留了片刻。 老道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他终于真正的放松了,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而是一片苍白。 为了杀死对方,他也受了很重的隐伤。 …… …… 没了阵法,没有老道这样的真正强者,在离宫宏大的力量面前,相王府的抵御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离宫很快便控制住了整座王府,还顺带着把相邻的两座王府也控制住了。 户三十二对下属们交待道:“不要惊着后宅那些妇人。” 国教终于向皇族发起了攻击。无论事后如何,现在应该拿到足够的利益,有些账册和一些隐秘事物,是离宫必须拿到的东西。如何处理王府里的那些人,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青曜十三司出身的主教以及离宫里的神术主教,正在对伤者进行救治。 废墟里不时能看到圣光亮起,然后听到呻吟声。 就连相王府里的伤者也会接受治疗,当然顺序要排在离宫教士们的后面。 司源道人微微皱眉,右手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腰带。 他很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但这是教宗陛下的吩咐。 腰带里的那瓶朱砂丹,也是教宗陛下亲手交给他的。 就算圣光术救不活的人,有了这瓶朱砂丹,应该也很难死。 当然,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再也无法活过来。 司源道人看着断墙边的那名老道,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那位老道有些枯瘦矮小,白发已乱,浑身是血。 再如何强大的人,死后也都会显得很弱小。 他知道这名老道的来历与身份。 这名老道是他与凌海之王事前最忌惮的对象。 这几年,天裁殿派了很多人在洛阳盯着长春观,尤其是这名老道。 老道刚刚离开洛阳,他与凌海之王便知道了,连夜报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那时候在石室里练剑,没作任何表态。 直到今天,司源道人才知道,原来教宗陛下早有安排。 他的视线落在那位老道的断眉处。 那里依然残留着些许剑意。 那剑意就像是似断未断柳絮,极细微,极清楚。 被寒风一拂,自生凛冽之感。 能够杀死这位老道,那名刺客该是多么可怕? 想着先前风雪深处那抹青影,他微微挑眉,心想教宗陛下与刘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这个时候,废墟里忽然出现了三个人。 司源道人没有吃惊,也没有流露出警惕的神情,明显事先便知道花厅里的这条地道。 他向那两位道姑行礼,说道:“见过二位前辈。” 怀恕沉声说道:“既然你们要动手,为何事先没有与圣女言明?” 这位性情粗豪、略显暴躁的道姑,明显心情非常不好。 如果司源道人不是执掌圣堂的国教巨头,只怕她会表现的更加愤怒。 司源道人苦笑道:“我也是来之前才知道教宗陛下的安排。” 听着这话,怀恕怔住了,便是怀仁也有些意外。 司源道人知道很难解释清楚,不再多言,望向了另外那人。 有三名长春观道人的帮助,陈留王依然没能走到洛水,离汉秋城更是还有千里之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有些血迹,但神情依然平静如常。 司源道人有些佩服,然后再一次觉得教宗陛下的安排可能不妥。 第1092章 万物的前提 微风穿过废墟,拂动衣袖,渐渐牵起一丝杀机。 别的人感觉不到,陈留王却是非常清楚。 他盯着司源道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陈长生不会杀我。” 怀恕道姑怔了怔,然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里便想出面阻止,却发现师姐没有说话。 怀仁道姑望着京都南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理会即将到来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把短刀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花厅断墙外,斩断了乱飘着的风以及某种可能。 当司源道人望过去的时候,那把短刀已经回到了对方的袖子里。 户三十二结束了对王府的抄检。 司源道人面无表情说道:“有时候仁慈就等于愚蠢。” 户三十二谦卑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意志,那么谬误也是正确,愚蠢只可能是因为我们。” 听着有些拗口,实际上意思非常简单。 教宗陛下就算是错的,那也是对的。 如果教宗陛下真的错了?请继续参看上面这句话。 司源道人收回望向陈留王的视线,道袖旁的风也停了。 户三十二简单的讲解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从磨山垮塌,到离宫的教士们控制太平道,京都四周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实际上时间很短。 天书陵那边依然处于对峙之中,即便面对着那位真正的传奇,徐有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怀仁与怀恕从清晨开始便进了地道,根本不知道天书陵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她们知道连王之策都出现了,自然很是吃惊。 “王大人为何会……” 怀恕很是紧张不安,无法继续言语。 怀仁心想难怪自己先前觉得南边有些问题,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去天书陵看看。” 怀恕声音微颤说道:“那可是王大人。” 怀仁平静说道:“即便是王大人,也不能对圣女峰下乱命。” 说完这句话,她便带着怀恕离开了相王府,向着天书陵而去。 在这种时刻,能做出如此强硬的选择,离宫教士们对怀仁道姑或者说圣女峰的敬意更增数分。 司源道人没有理会这些事情,他再次望向陈留王,说道:“如果有机会,今天我还是会杀了你。” 户三十二在旁听着很是无奈,却也知道无法做什么,因为司源道人说的是有机会。 陈留王说道:“你很想杀我?” 司源道人说道:“很多年前我就想杀你,因为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麻烦。” 那时候他是天海圣后与教宗陛下都很欣赏的年轻人,刚刚成为大主教。 陈留王则是陈氏皇族留在京都的唯一代表,在百姓与官员的心里拥有很重要的地位。 陈留王说道:“果然如莫雨所言,你的杀性确实极大。” 司源道人说道:“何必来挑拨我与她的关系,当年莫说你,便是教宗陛下我也曾经想杀过。” 陈留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当年国教学院被围攻以及随后的那些事情里,经常都能看到司源道人出现。 或者在百花巷的茶楼里饮茶,或者在夜色里盯着那道挂满青藤的院墙。 当时的陈留王则是站在他的对面,要做的事情则是保护陈长生。 只不过现在局面已经逆转过来。 户三十二带着陈留王向王府外走去。 看着满园废景与倒卧其间的尸体,陈留王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离宫准备把自己囚禁在何处,不知道像司源道人会不会寻找机会暗中杀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该祈祷陈长生获胜还是商行舟获胜。 如果从他的生命安全的角度考虑当然应该是前者。 但那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故事结局。 他只知道无论今天最后是商行舟获胜还是陈长生获胜,他与他的父亲都已经提前败了。 在还没有真正出手的前提下。 或者,正是因为他和父亲并没有真正准备出手,才会败的如此干脆利落。 现在看来,他与父亲还有陈家的王爷们、甚至包括商行舟都低估了陈长生的魄力。 也对,无上的权威本就是最蚀骨的毒药,谁又能禁受得住这种诱惑? …… …… 离宫里没有飘雪,但也显得很冷,或者是因为太冷清的缘故。 宽阔的广场上只有两个人。 吴道子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头发乱糟糟的,绷带被血染透,看着极其狼狈。 他这时候非常愤怒,恨不得把陈长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不管里面究竟有没有高祖。 但他不敢这样做,因为一个身穿白色祭服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 安华清秀的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情。 她握着短刀,没有看别的任何地方,只是盯着吴道子的后颈。 教宗陛下离开的时候,交待的非常清楚,若事情有变,她要在第一时间里,杀死这个老人。 两位大主教也教的非常清楚,想要杀死一个人,最好是把对方的头砍下来。 …… …… 陈长生走出了离宫。 参加大朝试的教习与考生,都在青叶世界里。 看热闹的民众早就已经散去,石柱一片安静。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准备面对这片天地,不免觉得有些孤单。 但就在他准备叹口气的时候,却看到了唐三十六。 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 唐三十六说道:“你既然可以提前给关白写信,也可以告诉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谁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恼意。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唐家的行事风格,出手便无退路,所以不想你被牵扯进来。” 唐三十六说道:“既然要动,便必须雷霆大动,难道你不同意圣女的做法?” 陈长生说道:“有容的做法,已经是在这种局面下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 用人族的前途威胁商行舟这样的人物,看似天真幼稚荒唐可笑,其实不然。 因为商行舟明白,天真往往意味着绝对的冷酷无情。 今天如果不是王之策忽然出现,徐有容真的可能会成功。 唐三十六问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陈长生说道:“无论修道还是智慧,我不及有容远矣,但我有时候更天真些。” 即便是这样紧张的时刻,听着这样的话,唐三十六还是忍不住想要嘲弄他两句。 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隐约猜到了陈长生想要表达什么。 越天真,越冷酷,是这个意思吗? 陈长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南方走去。 唐三十六怔在原地,过了会儿时间才醒过神来,追了过去。 第1093章 她的名字 数百年来,这是京都出现红雁次数最多的一天。 不时有红雁飞过天空,留下道道痕迹。 那些令人震惊的消息随着这些痕迹不停传向各处。 天道院、教枢处、相王府…… 那些痕迹揭示了离宫强大而冷酷的意志,也表明着年轻教宗的态度。 忽然响起数声惊恐的鸣叫,红雁们向着四处飞散而去。 天空忽然变暗。 街巷上的百姓们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巨大的阴影遮蔽了京都的天空。 云层翻滚,如怒涛一般绞动,阴影渐渐显露出真身。 天空里仿佛出现一座十余里长的黑色山脉。 偶有阳光落下,黑色山脉的表面反射出明亮的光线,如镜片一般。 天气骤然变得寒冷,雪花纷纷落下,京都仿佛重新回到了隆冬。 看着这幕画面,民众们想起当年祖辈被巨龙支配的恐惧,惊恐到了极点。 …… …… 那片巨大的阴影向着天书陵飘来,看着很慢,实际上非常快。 天书陵四周的河水的颜色变深了不少,给人的感觉也寒冷了很多。 那片阴影没有继续由正门向天书陵里侵蚀,也没有走南门,而是直接越过了河水,漫过那片青色的桔林与挂着半截腊肉的小院,那些清浅的渠水,最终笼罩了整座天书陵。 在这片阴影的下方有一个人。 他五官清秀,眼神干净,看着非常清新。 他身着神袍,手持神杖,气息无比神圣。 他是信仰的化身,是人间的至善,是当代的教宗。 很少有人看到这样的陈长生。 南溪斋的少女们微张着嘴,很是吃惊。 徐有容微微偏头打量着他,清冷的眼眸里多了抹笑意。 …… …… 商行舟转身望向陈长生。 他的视线穿过南溪斋剑阵里的无数剑意,仿佛也变得无比锋锐,森然至极。 但他终究是望向了陈长生。 那年陈长生背着天海圣后向天书陵下走去,他向着天书陵峰顶走去,擦身而过,目不斜视。 其后他便再没有看过自己的这个徒弟,哪怕在白帝城里他们曾经联手,哪怕三年前在国教学院里师徒二人曾经有过一番对话,但当时的看也不是真正的看,而是漠然的居高临下。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视陈长生。 他的眼神很深沉,很隐晦,就像是云墓里的那座山峰,根本无法看清真实。 但偶尔还是会洒落一道阳光。 那是欣赏的神情。 这也是第一次。 他觉得陈长生今天表现的很不错。 当天书陵进入困局之时,离宫以雷霆之势出击,在最短的时间里控制住了京都的局面。 无论是对时机的选择,还是手段的强硬,都表明,陈长生已经真正的成熟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今天的行事甚至能够闻到枭雄的味道。 这些事情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很难。 陈长生这些天保持着沉默,似乎置身事外,但谁也不会真以为他什么都不做。 不知多少眼睛一直在盯着离宫。 商行舟一直在看着他。 王之策也在看着他。 吴道子就是他们的眼睛。 但陈长生成功地瞒过了他们,看情形,甚至就连徐有容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 …… 当商行舟看着陈长生第一次露出欣赏神情的时候,王之策在看着笼罩天书陵的那片阴影。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 那片阴影忽然消失,化作满天风雪。 风雪里,出现了一位黑衣少女。 她神情漠然,眉眼如画,黑裙里散发着极度寒冷的气息。 毁磨山、平王府、霜欺天道院,在今天离宫控制京都的过程里,她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作为玄霜巨龙一族,她虽然还没有成年,道法神魂还无法融合神圣领域的规同,但她从出生开始,龙躯便具有无视层级差异的神圣属性,换句话说,她从生下来便注定了会成为神圣领域强者。 唐家两位老供奉还是长春观那位老道都是半步神圣强者,但说到纯粹的战斗力还是不及她这样的高阶神圣生物,至于摧毁性更是整个大陆无人能及,除非徐有容与秋山君能够完成第三次觉醒。 龙族本来就是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不然当年以太宗皇帝为首的神圣强者们也不会以非常大的代价逼迫它们发下星空之誓,签订契约,承诺再也不会降临大陆。 但是那份契约上没有她的名字。 因为那时候她被关押在北新桥底,而且她还很小,甚至没有自己的简名。 把她关到北新桥底的那个人,就是王之策。 …… …… “朱砂,好久不见。” 王之策看着那位黑衣少女微笑说道。 朱砂就是她的简名,或者说人族名字。 甚至就连这个名字都是王之策取的,然后被秦重他们喊成了习惯。 听到这句话,看着那个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作用的中年书生,黑衣少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对方的场景,充满怨恨地想着如何复仇。 但她没有想到,时隔数百年再次见到对方时,自己依然充满了恐惧。 被对方幽禁在地底数百年,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对方所取…… 那段记忆真的深刻入骨,无法忘记,令人寒冷。 即便是她,都觉得很冷,很害怕。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黑衣间的冰屑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时候的她,看着上去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 她可以摧毁一座山,可以踏平一座府,可以逆转整个京都的局势。 但王之策只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便让她恐惧到了极点,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 时间的河流不停地冲击着两岸,河道越来越深,直至无法见底,变成深渊。 王之策这样的人,果然只能用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 陈长生走到黑衣少女身前,挡住了王之策的视线。 王之策静静看着他,眼神依然深不可测。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她不叫朱砂。” 王之策平静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徐有容走了下来,看着他说道:“所以我说你老糊涂了。” 第1094章 你怎么不去死? 前面徐有容就说过王之策老糊涂了。 当时她的这句话在天书陵内外引起一片哗然,就连那些追随她而来的南方修行者也有些不满。 这时候她再次说出这句话,天书陵内外却是那样的安静。 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谁都能听得出来,她的这句话是在配合陈长生。 陈长生出现后,王之策没有与他说话,而是先与朱砂叙旧。 那句好久不见,里面隐藏着太多意味。 如果说是定势,其势高若寒山。 如果说是攻心,根本无迹可循。 无论是谁,想要应对这样的手段都很困难。 陈长生选择的方法,是断其源头。 他站到黑衣少女的身前,告诉王之策,那并不是她的名字。 可以叫她红妆,可以叫她吱吱,或者是那个换作人类语言足有几千个音节的龙族名字。 总之,她不叫朱砂。 哪怕她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当年。 她不在北新桥底,而是在他的身边。 天书陵内外一片安静。 如果说徐有容对王之策不怎么客气,与她过去十余年间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太冲突。 陈长生对王之策表现的如此强硬,则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为什么? 在寒山的时候,陈长生看到踏云而至的王之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真正星空的修道者。 像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也视王之策为偶像。 今天王之策站在了他与徐有容的对面,但他心里对这位传奇的敬意依然没有减少。 直到王之策说了那句话。 小黑龙开始感到恐惧。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王之策脸上的微笑,陈长生忽然觉得很生气。 他无法准确地说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总之他开始愤怒起来。 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他心里的敬畏感消失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 至于徐有容,从她对王之策的态度便能明显看出来,除了大道,她无所敬畏。 就这样,王之策用一句话形成的压迫感,被陈长生与徐有容用两句话抵抗住了。 王之策微微一笑,准备再说些什么。 陈长生却望向了别处。 王之策想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他的神情变得凝重了数分。 陈长生没有望向自己的师父,而是望向了徐有容。 他们静静对视,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因为他们的心意本来就自然相通,就像一道贯通两地的彩虹。 剑出亦如虹。 圣女峰上,他们双剑合壁,其间便曾经生出一道彩虹。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你去过百草园,我也去过。” 徐有容说道:“小时候娘娘曾经教过我,遇大事须有静气,我只是想去静静。” 陈长生说道:“我不想成为师父那样的人,也不希望你成为娘娘那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王之策与南溪斋少女们望向剑阵里的商行舟。 商行舟望着灰暗的天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理会场间的人。 徐有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想要成为娘娘那样的人。”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说道:“不,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他知道她喜欢临崖、赏雪、听雨、采药、读书。 徐有容微微一笑,叹道:“我知道你也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 她知道他自幼便习惯了守庙、扫雪、遮雨、吃药、读书。 至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冷酷的屠杀、冷静的威胁…… 他们都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但时势如此,不得不做。 而且他们太了解对方,知道对方不喜欢,所以不想对方做,就想着自己做。 徐有容先出剑,陈长生后出剑。 东一剑,西一剑。 剑出无意,但有心。 他们没有刻意的配合,最终却还是走在了一起。 只有真正的双剑合壁,才会有这样的默契,给人一种妙若天成的感觉。 徐有容在天书陵困住了商行舟,牵制住了那些王爷。 陈长生带着离宫的力量如洪水般横扫四野。 最终的效果很完美。 国教旧派已然肃清,京都尽在掌握,只需要宫中旨意一出,商行舟或者真的就败了。 徐有容不需要成为第二个天海圣后,陈长生也不需要违逆心意去大杀四方。 如果王之策没有出现的话。 陈长生望向王之策,说道:“我一直希望不会在这里看到您。” 王之策说道:“我也希望不会在这里看到你。” 陈长生说道:“我是教宗,没有不出现的道理,您呢?” 王之策说道:“为天下苍生故,不得已而来。” 陈长生相信这句话。 他在汶水城里见过唐老太爷,知道这些老人的真实想法。 太宗年间的这些老人,都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为了所谓的目标与大义,为了天下苍生四个字,这些人可以牺牲很多,比如小黑龙,比如声誉、无数人的生命,甚至是更重要的东西。 陈长生很想说这样做是不对的,但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他对王之策说道:“看来我们至少有一个共识,天下苍生是最重要的事情。” 王之策说道:“是的,虽然苍生未必自知。” 陈长生说道:“所以为了天下苍生不受战火之灾,不遭流离之苦,您不远万里而来,劝我们退让。” 王之策说道:“不错。”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那为何不是你们退?”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商行舟望着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王之策若有所思。 如果说带领人族向前行走需要强悍的意志与魄力还有出色的执行力。 今天徐有容与陈长生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证明了他们能够成为优秀的领袖。 商行舟承认这一点,王之策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现在的危机来自双方之间的对峙。 稍有不慎,便是战火连绵三月,人族大好局面尽毁的结果。 那些王爷们还有朝廷的高手们都走进了天书陵。 南方的宗派强者们也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王破也来了,抱着刀站在远处。 有几道或者强硬或者愤怒的声音响起。 陈长生没有认真去听,但还是有些话隐约飘进了他的耳里。 已无退路,若退便是一个死字。 于是陈长生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个问题将会变得非常出名。 “如果天下苍生真的这么重要,那你们为何不能为他们去死呢?” 他的神情非常认真,眼神明亮而且干净,就像一面镜子。 因为他不是在嘲讽对方,也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真的想不明白。 王之策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第1095章 我们打架吧 如果这句话是愤怒是嘲讽,都很好回答,但陈长生是在认真发问。 他确实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石室里看到吴道子,知道王之策会出现后,他就开始在想这个问题,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 既然需要一方退让,那为何退的不是你们? 如果退便意味着可能坠入深渊,就此死去,那么你们为何不死? 以天下苍生为重的理想主义者,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为何不能这样选择? 王之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在漫长的生命里,他自认没有碌碌无为,而是有所建树,为了人族做过很多事情。 而且他相信自己对这个世界存有极大善意。 所以每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悔恨,也不会感到羞愧,平静而且自信。 直到今天听到这句话,他才发现那些不过是被风吹硬的面皮,根本无法煮出真实的美味。 …… …… 王之策无法回答陈长生的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问题。 其余的人并不知道这是真的问题,自然会认为陈长生是在羞辱王之策。 于是带着愤怒的反驳声与尖锐的质问声不停地响了起来。 “那你们怎么不去死?” “教宗大人你也可以去死!” “你和圣女加在一起能有道尊重要?能有王大人重要?” 从现实角度出来,这些话很有道理。 陈长生与徐有容极具修道天赋,但毕竟还很年轻,想要进入神圣领域还需要很多时间。 商行舟与王之策则是成名多年的传奇强者。 人族如果想要打败魔族,当然后者更加重要。 “我说的话只与道理有关,与强弱无关,不然周独夫当年就不会死了。” 听着陈长生的话,场间的声音渐渐变小。 到今天为止,整个大陆都无法确定周独夫的生死,但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猜疑在流传。 那些传闻往往都与王之策有关,而且非常阴暗。 王之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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