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么样,季年年,被关在器材室的滋味不好受吧?” 见程礼许多次,季年年总忍不住心跳加速。 以前是害羞,现在是害怕和伤心。 她和程礼是娃娃亲。 程礼性格恶劣嚣张,却一直很照顾她。 他会嘴上嫌弃地叫她“季小娇”,却又会帮她解决好一切麻烦事。 但直到许玥转学到这个高中。 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开始的时候,程礼当许玥是透明人,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但随着许玥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向他示好,他便像是被驯化了的狼,变成了她脚边的狗。 许玥转学一个月后的那次运动会上,她崴了脚,程礼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抱起了她。 再一星期之后,某天上学,程礼突然出现在季年年家门口。 季年年本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满脸笑容却在看见程礼阴沉脸色后戛然而止。 程礼像对待一个罪人般质问她:“是你唆使那些人孤立玥儿的?” 季年年茫然地辩解:“我没有……” 程礼却已经给她定了罪:“喜欢害人?那我也让你试试被欺负的感觉。” 季年年慌张地看着他,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冷笑。 这之后,被水浸湿的作业、抽屉和书包里出现的虫子,对季年年而言都和家常便饭一样。 …… 季年年白着脸看着程礼,一言不发。 眼前的少年,曾为了她一句喜欢蔷薇,用蔷薇做了三年微信头像。 会即便很讨厌看电影,依旧陪她熬夜看恐怖片。 会在她生病时,大半夜从家里跑来看她…… 可为什么,曾经对她那么好的人,如今却能毫不犹豫地伤害她? 许玥拽拽程礼的衣袖:“程礼,你别这么对年年……” 程礼嗤笑一声:“她之前欺负你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季年年抿紧唇,绷住眼泪,不想在程礼和许玥面前哭出来。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系统却突然出声。 季年年心里一震,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在心里下意识地说:“我不敢……” 季年年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也害怕小小的反击后是变本加厉地报复。 系统的语气却很坚定: 季年年将唇抿得更紧。 可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又强迫自己挺起胸膛。 如果是系统的话,相信他一定没错的。 季年年眼睛还湿润着,仍目不斜视地从程礼和许玥身边走了过去。 “喂,季年年!” 身后的程礼叫她,让她不由自主地一激灵。 系统及时提醒道: 季年年将抬头挺胸的姿势持续到进教室。 一进教室,同学们奚落的眼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季年年努力忽视掉这些,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她拿出抽屉里的课本,一条肉虫却忽地从书上掉下。 嘴比脑子快一步,季年年不自控地‘啊’了一声。 旁边一群男生顿时哄堂大笑。 这时程礼也到了教室,不屑地嗤笑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季年年红着眼眶,再一次无措起来。 许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们的恶作剧真是太过分了!年年都要哭了!” 那群人笑得更大声。 其中一个男生嬉笑着说:“许玥你还真是好心,季年年之前都那样欺负你了,你还帮她说话呢?” 程礼也靠着椅背,漫不经心道:“阿玥,你也别操心她了,坐下吧。” 许玥佯装无奈又不甘地坐下了。 所有的一切都让季年年感到窒息。 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听了这个任务,季年年颤抖得更厉害了。 “可是,好恶心……” 系统: 季年年一咬牙,用课本将虫子往那群得意扬扬的男生那边一挑。 虫子竟直接飞到了之前说话的男生的嘴里! 那男生瞬间发出比季年年之前更凄厉的惨叫。 教室里安静一瞬,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季年年一愣之下,也忍不住抬了抬唇角。 系统声音柔和: 那男生“哇”一声吐掉虫子,气急败坏地指着季年年:“季年年!你!……” 季年年眼眶还红着,却不服输地同他对视着。 身后,程礼诧异地看着季年年。 季年年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都敢反抗了? 此时,班主任进了教室。 那男生立即指着季年年大声说:“老班,季年年又在欺负人!” 他旁边的人帮腔:“是啊,这么大条虫,就是她丢过来的!” 这群欺负季年年的人总是这样,在事情闹大之后倒打一耙,把错误推到她身上。 “我没有,是他们欺负我……”季年年极力辩解着。 老师皱起眉头:“搞什么?程礼你是班长,你来说。” 程礼扬眉,慢悠悠道:“我亲眼看到季年年把虫丢进唐也嘴里的。” 明明能猜到程礼会说什么,季年年仍旧浑身一颤,红了眼睛。 班主任严厉的视线随即往她身上一压,不由她分说。 “季年年,你扰乱班级纪律,给我站到外面去。” 季年年眼眶红了个彻底。 哽住的喉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又憋屈又难过。 系统在这时下达了任务: 这个任务无疑给了季年年很大的勇气。 季年年捏紧手,深吸一口气,抬高声音说道:“老师,不是我,虫子是他们弄来的!” “您如果不信我,可以查监控,看看到底是谁弄来的。” 那群男生顿时变了脸色,噤声坐正了。 程礼看着季年年的背影,不悦地眯起眼睛。 季年年浑然不觉,仍坚定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叹了口气:“同学之间的小矛盾,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季年年你先坐下吧。” 季年年应声坐下。 她在心里小声问系统:“系统,我这样算完成任务吗?” 系统好像笑了一下: 后排的程礼踢了季年年的凳子一脚。 季年年听见他冷笑一声:“季年年,你倒比以前有骨气了很多。” 她抿紧唇,没回头看他,也没说话。 下午,高考前的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来了。 学校张贴了前一百名的红榜在告示栏,季年年位列班级第二,年级第五。 程礼则稳坐班级和年级的第一,相当显眼。 就在去年,他们还约定过,要一起考到清华的航空航天专业。 可现在季年年已经不想和程礼待在一起了。 她垂下眼睛,掩下难过的情绪。 许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季年年身边。 榜单上并没有她的名字,她却一直看着榜单。 忽然,许玥看向季年年,说:“年年,你可真厉害,都这样了还能考第一。” 她语气轻柔娇俏,却让季年年浑身发凉。 晚上。 季年年回到家,发现许久未见的哥哥季山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男人戴着无框眼镜,侧脸冷峻,不假辞色,像座沉默的山,沉沉压在季年年的心上。 她低声喊:“哥……” 季年年话才出口,季山辞就打断了她。 “听小玥说,你今天又在学校里惹事了?” 他语气冰冷,眼底也毫无温度,不像是在跟亲妹妹说话,反而像是对仇人。 季年年攥紧手,脸色一片苍白。 季山辞大她十岁,曾经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父母去世时,他也曾跪在父母的墓前,郑重地发誓:“爸、妈,我发誓,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年年。” 他湿透却挺直的脊背,季年年到现在都记得。 他也确实做到了,从爷爷手里接过了季氏集团,也给了季年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直到两年前——许玥作为季家资助的养女,被接到了家里来,和他们一起生活。 一开始,季山辞待许玥与旁人并无不同,甚至不闻不问。 许玥却一直跟在他身后叫哥哥,做饭煲汤,嘘寒问暖。 季年年没放在心上,甚至因为许玥说自己无父无母,感同身受地照顾她。 可慢慢地,哥哥变了。 他变得越来越关注许玥,进门后,他第一句话便是关心许玥;出差后,也只关心许玥要什么礼物…… 季年年面对这样的变化很是慌乱,激动下和季山辞说不想许玥住在他们家里。 季山辞却第一次呵斥了她:“季年年,我可没教过你嫉妒别人。” 然后当晚,许玥突然从衣柜里和枕头下突然发现了一堆图钉。 许玥哭着说是季年年做的,季山辞竟丝毫没怀疑,直接将季年年关在了别墅外面。 那晚也下了很大的雨,不管季年年如何敲门,回答她的只有冷寂的雨声。 第二天,季山辞找到蹲在门口冻得浑身发抖的季年年,冷声说道。 “没有下次!要是你不想和小玥一起生活,就自己搬出去住。” 一句话,比整夜的雨还冷。 见季年年沉默,季山辞眉头皱得更紧。 “家里的教训还不够,让你又到学校里去作威作福?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季年年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苍白的唇蠕动着,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她知道,季山辞根本不会听她半句解释。 就在这时,系统出声了: 季年年愣在原地,怔怔无言。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 想到小时候季山辞会在她感冒的时候,坐两小时的车去帮她买一碗鸡汤。 想到爸妈去世时,他即便是在公司最忙时,也要每天回家陪她。 可现在,他默许学校发生的一切,甚至自己也成了欺负她的人。 季年年有些鼻酸。 系统提醒道: 这话将季年年从伤感里拉了出来。 她要离开这里,和他们永不相见。 想到这,季年年抬起头,眼眶发红,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山辞。 “我今天就搬走。” 季山辞愣了。 他以为季年年一定会认错,毕竟曾经也是这样,只要他表露不悦,她就一定会妥协。 季山辞回过神,季年年的拒绝没让他有分毫反思,反而升起怒火。 他冷笑一声:“行,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今天你要真敢走,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季年年没再说话,直接到楼上整理行李。 她东西不多,几套衣服,一堆教辅,装了一个行李箱。 季年年提着行李箱下楼,季山辞还坐在沙发上,和刚刚同样的姿势。 也对她的离开毫不放在心上。 季年年的心刺痛一瞬,却仍坚定地往外走。 只是没想到开门的时候,竟碰上了从学校回来的许玥。 看见季年年手上的行李箱,许玥故作惊讶地问:“年年,你这是干嘛,为什么要走啊!” 客厅里传来季山辞的一句冷斥:“小玥,你别管她,快进来,外面太热了。” “哥哥~” 许玥嗔怪地朝他应了一句,又继续劝季年年。 “年年,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认个错不就好了吗?干嘛非要和哥哥对着干,惹得家里不安宁啊?” 季年年听着许玥一口一个哥哥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终于难过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家里彻头彻尾的外人。 季山辞现在是许玥的哥哥,不再是她的哥哥了。 季年年抬起眼看许玥:“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 许玥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被噎了一下。 季年年又深吸口气,轻声说:“许玥,他现在就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了。” 说完,季年年直接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院子。 她正打算和系统盘算下今晚要怎么过夜,没想到刚出院门,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倚靠在别墅门口,听见动静,抬起了头。 他身量高大,黑发遮住他生得极好的眉眼,却仍有冰冷透出。 是她的竹马霍予。 原来今天是他送许玥回的家。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霍予沉默寡言,是个能动手绝不说话的性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年年都是他和世界的纽带,是他惹事后兜底的人。 她半夜带着他去看过医生,帮他处理过打架后伤口,更是坚定不移站在他身边的朋友。 家里父母不管他,季年年便扯着他上自家吃饭,此后顿顿有着落。 可是,许玥出现后,他便成了她脚边忠心耿耿的狗。 见了季年年,霍予没几分意外,只是指了指她手上的箱子。 “你要搬出去住?” 季年年点点头,简单回道:“是。” 霍予也点点头:“也好。” 季年年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既然搬出去了,就老实点,再让我知道你对小玥不好,我会对你不客气。” 季年年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霍予。 男生身形很高,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的脸有几分阴沉。 霍予不是第一回为了许玥警告她。 最开始,甚至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凭什么我要输给许玥”,就把她推下了游泳池。 还是许玥装模作样说了他,才有所收敛。 许玥出现后,季年年对身边三个男人的认知,都在打碎了重塑,最后变成了不堪的样子。 季年年心中情绪涌动,最后竟笑了一下。 脑袋里传来了一声系统的提示音,她却在系统下任务之前开了口。 “霍予,我们绝交吧。” 霍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脸上也不再是无波无澜的样子。 这样平静的季年年叫他觉得有些陌生。 可他惊讶的表情也就是瞬间,很快又面无表情地一点头:“无所谓,我有小玥就够了。” 季年年也没觉得他能说出点别的,稍一点头便转身走了。 霍予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又收住了脚。 …… 走在路上,系统有几分惊讶: 刚和霍予说了绝交,季年年心里竟觉得有几分轻松。 “是吗?那我的最终任务是不是算完成了三分之一啊?” 系统笑着说: 是个好消息,冲淡了季年年心里的许多苦涩。 她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也解决了和霍予的关系,只剩下哥哥和程礼,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里。 想完这些,季年年又有点苦恼:“今晚去住酒店吧?” 系统的机械声还带了些笑意: 这回轮到季年年惊讶了,最后一点挥之不去的难过也被这惊喜掩埋。 系统安排的房子特别温馨,生活用品也是一应俱全。 在系统温和的声音里: 季年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她很早就到了学校。 季年年照常早读,就算有任务完成后的保送资格,她也不想含糊对待自己的学业。 第二节课后,班主任喜气洋洋地把程礼和季年年叫到了办公室。 “你们都在上学期的物理学科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保送资格是稳稳到手了的!” 交代完,班主任又看了看季年年和程礼,欣慰道:“你们俩之前就关系好,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程礼的笑意里有几分恶劣,加重了语气:“谢谢老班,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季年年心口一刺。 但她一言未发,只是率先拿着表出了办公室。 可能是经过系统之前发布的任务,让她觉得遇到的事情都没那么可怕了。 才走到办公室盲区,背后就传来程礼讥诮的警告声:“季年年,你可千万要老实一些,别把要到手的保送名额给弄丢了。” 季年年脚步加快。 对无视程礼这件事情,她已经做得相当顺手。 但还没走两步。 一只手撑到季年年旁边的墙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季年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礼拽住手腕,抵在了墙上。 他双手撑在季年年头两侧,宽阔的肩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 季年年只感觉眼前一花,背部一震,然后是程礼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的。 “季年年,我现在说话你都当没听见吗?” 季年年的脸瞬间红了,是愤怒的。 不用系统提醒,她直接反驳:“你少做多余的事情,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她又挣了挣手腕,却比不过程礼的力量。 眼下,季年年满脸通红,拿一双隐含水光的眸子瞪着他,说不出的生动。 这副表情,竟让程礼觉得比她无视自己时要舒爽得多。 程礼忽然觉得季年年脸上那低度眼镜有些碍事。 他伸手将她的眼镜摘下,语气散漫:“你要不要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季年年懵了一瞬。 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出现的许玥给打断了。 “程礼!你们在干什么?!” 季年年只来得及看到许玥哭着跑走的背影,身前的程礼也瞬间松开了手,追她而去。 她心里离奇地出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很快消失不见。 …… 一模过后,便是属于高三的短暂的放松周。 这回学校安排了学生们去湿地公园郊游。 季年年一个人坐在湖边闭目养神,相当闲适。 眼前的光忽然有了遮挡,她睁开眼,看见了许玥那张脸。 她在季年年身边坐下,语气关心:“年年,你一个人住外面还习惯吗?” 很虚伪的关切,季年年不想理她。 可许玥毫无察觉似的,又轻柔地、自顾自地说道:“身边三个重要的人被抢走的感觉,应该不好受吧?” 季年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说道:“许玥,是你这样做才好受吧。” 许玥也跟着站起身,笑眼弯弯的:“对,就是要这样,你不开心,我才开心。” 话音刚落,她眼中寒芒一闪,竟是直接退后一步往湖里倒去! 季年年下意识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 有同学大叫一声:“不好了,许玥落水了!” 程礼闻声赶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跳下了湖。 季年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托着许玥上了岸。 她刚想上前,一个人忽然指着她道。 “我都看见了!是季年年故意把小玥推下去的!” 季年年惊骇不已,转眼就看见程礼那张铁青的脸和森冷的眼神。 “季年年,我以前真是对你太客气了。” 这目光如有实质,叫季年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扎穿了,心口发麻。 她大声辩解:“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周围却没人相信她的话,都在窃窃私语。 “这季年年看着挺乖一人,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她以前可就带头霸凌过许玥,你不知道吗?还真是死性不改!” 程礼抱着昏迷的许玥离开了。 季年年也跟了上去。 医院内,许玥被推进了急救室。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季年年回过头,却愣住了,这是她头一回在季山辞脸上看见这样慌乱的表情。 季山辞快步到了急救室外,急声问道:“小玥怎么样了?!” 程礼心情不太好地沉声回道:“应该没有大碍。” 季山辞松了口气,又冷冷地看向季年年。 季年年也怔怔地看着季山辞,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可下一瞬,一阵凌厉的掌风却朝她脸上挥下。 “啪”一声,震耳欲聋。 季年年懵了。 她捂住迅速高肿的脸,抬眼看到季山辞满脸的戾气,以及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的眼神。 然后,他说出了和程礼一样的话:“小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季年年的心在这一瞬冷得像冰。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爸妈还在的时候,自己很调皮。 不是打了谁家的小孩儿,就是弄坏了哪里的东西。 爸爸发起脾气来,季山辞就会把事情全都担下,替她受罚。 而爸妈走了以后,自己被其他人欺负,哥哥也会挡在她面前。 “这辈子谁都不能欺负我妹妹!” 明明人还是同一个人,怎么眼前的人看起来会这么陌生呢? 季年年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颤着唇道:“哥,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吗?” 季山辞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妹妹。” 耳边嗡嗡作响,季年年也感觉自己心里被剌开一个大口,空空洞洞的。 系统在这时出声: 没等系统说完,季年年就擦掉了脸上的泪:“这一巴掌,就当我还你的。” “兄妹17年,哥,我以前觉得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会害怕……” 她抿起唇,忍下一声哽咽:“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了。” 系统话锋一转: 季山辞看着满脸泪水季年年,不由得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住季年年,以填补上自己心中突然出现的巨大空落感。 可这时,身后急救室的门开了。 季山辞立即转过身去,和程礼一同迎了上去。 许玥从急救室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两个男人就都冲进了病房,围在了她的床前。 季年年抿唇看着,最终垂下眼,转身离开了。 刚出医院门,她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霍予。 见到她,霍予眼神一凛,面色阴沉地开口:“季年年,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 季年年眼眶还湿着,却相当平静:“我什么都没做。” 霍予盯着她,忽而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会信?” 季年年被他笑得心下一惊,又很快镇定。 其实霍予为了许玥对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季年年移开视线,抬脚往前。 “随你。” 她声音轻得和风似的,不在意的态度让霍予拧起了眉。 …… 第二天,季年年照常上学,心态没受什么影响。 许玥虽然还待在医院,但仍有其他同学替她对季年年口诛笔伐。 “这季年年怎么还好意思来上学啊?这样的坏种就该被退学!” “你看她,害了人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感觉这人心都是黑的!” 季年年充耳不闻,投入学习。 但没想到,放学后,她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几人烫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流里流气。 “季年年,是吧?” 几人推着季年年的肩膀,将她逼至墙角。 她瞬间白了脸:“我不是……” 带头那人拍拍季年年的脸,说:“还挺好看,干脆让兄弟几个爽一爽,反正霍哥说只要不死就行。” 霍哥? 霍予! 季年年简直不敢置信。 她知道,霍予家里的底细其实一直不怎么干净,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招对付自己。 季年年捏成拳的手都在发抖,颤声说:“别碰我!” 系统声音也带上了些焦急: 只是系统的话刚落,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声给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混混纷纷回头,透过几人的间隙,季年年看见了巷子口的程礼。 他逆着光,朝她走来。 季年年的心跳声猛地加大。 等她回过神,程礼已经解决了几个小混混。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季年年,轻嗤一声:“真会惹是生非。” 季年年尽量稳住声音道谢:“谢谢。” 程礼嘲弄一笑:“要不是看在季家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救你?” 季年年抿紧唇,没再说话。 已经走出几步的程礼忽然回头,朝她警告。 “喂,季年年,周末是我生日宴,我妈让你到时候也来。” “我警告你最好老实点,不要以为自己是我未婚妻就有多了不起,毕竟你也知道,我喜欢的是小玥。” 季年年对这种警告早就习以为常,点点头回家去了。 第二天,程礼就派人送了礼服过来。 周六晚上,季年年穿着程礼送的礼服,按时到了程家的别墅。 其实不用程礼强调,她也打算来。 季年年早就想好,要在他的成人礼上最后一次祝他生日快乐。 对程礼而言,她的“绝交”,应该会是他最满意的生日礼物吧。 程家少爷的成人礼相当隆重,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许玥还在医院,但霍予和其他同年级的同学都在。 程礼邀请季年年跳了第一支舞。 季年年没拒绝。 一曲毕了,程礼却突然轻啧一声:“怎么没掉啊?” 季年年只觉脑袋一片嗡鸣。 她身上这件程礼送的礼服,当时她试穿时有几处不合理的松动,季年年没多想,动手调整了一下。 可现在看来,居然是程礼故意的! 他是故意要她当场出丑。 季年年刚想问什么,就感觉自己被猛地一推。 下一瞬,她重重摔进了舞池旁比她还高的香槟塔里! 她听见耳边有玻璃落地碎裂的声音,尖锐的碎片更是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宾客们被这变故惊到,几声惊呼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季年年身上,指指点点。 季年年狼狈地抬起头。 程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终于脱下了那层彬彬有礼的皮。 “季年年,看看你这样子,真像个小丑。” 霍予走来,面无表情地对程礼说道:“你看,还是要用到我的计划,就说她心眼那么多,不可能注意不到礼服的事情。” 小混混是算计,礼服是算计,香槟塔也是算计。 都是程礼和霍予亲手设下的,一环接一环的局。 这一刻,季年年只觉自己掉进了最寒冷的冰窟,隐隐发起抖来。 程礼又走近一步,勾唇催促季年年:“说句话啊,这可是寿星送你的大礼。” 他手插兜,姿态随意却侵略十足,像一只戏耍猎物的兽。 季年年却没像他想象中那样崩溃逃窜,她只是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 她目光扫过神色冷漠的霍予,最后落在了笑意恶劣的程礼脸上。 季年年有些恍惚,但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她张开苍白的唇,说:“程礼,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程礼那张带着恶意笑容的脸也有了一丝裂缝。 “季年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年年浑身狼狈,表情却很冷静。 她说:“我说,婚约从这一刻彻底解除。” “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只当从没认识过你。” 与此同时,系统发出提示音: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季年年转身直接离开了程家。 看着她狼狈却挺直腰背的身影,程礼竟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他下意识地追了一步,又被一声打断。 “你的目的也算超额达成了,不高兴吗?” 是霍予,他的脸上有几分嘲意。 程礼冷笑一声:“这功劳你也占一半,怎么,还想替她打抱不平?” 霍予一怔,扭过头去,看着季年年离开的方向,没说话了。 …… 想到能彻底远离那三个人,回到租房的季年年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是周末,班主任却突然给季年年打来了电话:“季年年,你的保送申请表忘了监护人的签名。” 虽然已经完成系统任务,拿到了哈佛大学的奖励。 但是在能选择的情况下,季年年还是想留在国内的。 这话也提醒了季年年,她要回趟季家。 上次从季家走得匆忙,她没有把妈妈留给自己的护身符带走。 于是季年年先去学校拿了申请表,又回到了季家。 里面空无一人,季山辞和许玥都不在。 季年年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里的值钱东西大半都没了,她的首饰盒更是空空如也,妈妈留给她的珠宝都不见了。 但看到自己放在抽屉夹层里的护身符还在,季年年松了口气。 刚准备出门,就听见了楼梯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顿在了原地。 是季山辞。 他在和人打电话,用着一种异常冷静的语气:“麻烦您了,到时候把许玥和季年年的档案内容给调换一下……” “……是,这个清华的保送资格,我会让她‘自愿’给许玥的。” “她是我亲妹妹又怎样?这是她亏欠许玥的……” 窒息的感觉漫上来,季年年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她很想崩溃大哭。 可大概已经和季山辞断绝关系,她没有流下眼泪。 反而很平静和系统道:“系统,我不想要国内的这个保送名额了,帮我使用任务奖励,我要彻底远离他们。” …… 生日宴会后,程礼发现季年年已经有两周没来上学。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她躲在哪里痛哭流涕,不敢见人,结果他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到她的行踪。 还没等他再去仔细找,高三年级的总结表彰大会开始了。 保送名额的归属也会在总结会上正式宣布。 程礼很快将这季年年的事情抛诸脑后。 反正……他也要和许玥一起保送了。 总结会在学校礼堂里举办,相当郑重,来了很多家长。 季山辞和霍予自然也都到了,他们是来见证许玥‘被保送’的光辉时刻。 换掉季年年的保送名额,其实是他们三个人的共识。 可程礼看着笑容满脸的许玥,总觉得坐在那儿的该是季年年才对。 他轻轻摇头,听教导主任宣布起最后揭晓的保送名额。 “让我们恭喜程礼、章小玲同学……” 程礼愣了一下。 另外三个人也愣了,随后,许玥的笑容直接从脸上消失。 季山辞直接起身质问:“老师,这保送名额不应该是许玥的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异地看向他。 许玥脸色顿时又青又红。 台上教导主任立即回神,很严肃的开口:“我们的保送名额都是光明正大,禁得起查验的。” “这个名额,是被原本第二名的季年年同学让给第三名的章小玲同学的。” 季山辞霎时无言,霍予蓦然变了脸色。 唯有程礼在这时开口:“老师,既然季年年都让出保送名额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上学?” 教导主任却更惊讶了。 “你们都不知道吗?季年年被哈佛大学提前录取了,一周前就走了。” 场内顿时响起各种声音。 有说季年年真厉害,也有说她怎么配的。 不过,最多的还是在说许玥。 “这个许玥,我都从来没在前一百的榜单里看到过她的名字,她哥哥也好意思问保送名额是不是她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也是季年年的哥哥吧,他能这么笃定,难道是这名额本来就会给许玥?” 就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教导主任及时敲了敲话筒,说了结束语。 “好了,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今天的表彰总结大会就到这里,希望师生之间共同合作,积极投身下一阶段的学习中,再创一中辉煌!” 喧嚣的人群顿时被退场的热闹给代替。 许玥还没缓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程礼和霍予都没出声,只有她身旁的季山辞揽紧了她的肩膀。 他宽慰道:“没关系,我们小玥怎样都会很厉害的。” 四人一块走在校园里,许玥突然情绪失控,难过地哭了起来。 “季年年怎么能这样啊?不管不顾地走了,丢下一个烂摊子给我们……”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程礼在季山辞要安慰前先开了口:“本来也是季年年的名额,就随便她怎么样吧。” 季山辞眉头拧起。 许玥一哽,接着,哭得更伤心了。 “我不配吗?难道我不比季年年更值得这个保送名额吗?” 程礼沉默以对。 霍予的目光也望向别处,没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山辞则微微弯下身,帮她擦眼泪。 “小玥这么厉害,靠自己也能去好学校的,别哭。” 程礼能看到季山辞紧皱的眉头。 他也算从小和季山辞待到大,知道这是男人耐心即将告罄的标志。 许玥也敏锐地见好就收,哽咽着和季山辞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一直沉默的霍予终于出声:“我往那边走,先回去了。” 四人分道扬镳。 …… 保送名额正式确定,程礼的日子也闲了下来。 这种清闲,总叫他想起见到季年年的最后一面。 ——浑身湿透的、脸色苍白的少女。 犹如一朵被霜打了的娇花。 她明明是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最后却笑了。 然后季年年说:“程礼,我们解除婚约吧。” 振聋发聩,震得他心都在颤。 程礼发现自己无法形容这种空落,也隐隐体会到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他睡得不好,甚至多梦。 他总能梦见季年年在哭,好娇气,哭得让他心烦。 梦里的他跑去找她,看见了她坐在地上哭泣的背影。 “你不要哭了,季小娇……” 程礼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称呼弄醒了。 随后,他瞬间回到了漆黑的卧室里。 寂静、空落,月色清寒无光。 是……他以前,分明是想保护季年年的。 可她也被逼得一个人去了异国他乡。 程礼用手臂遮住眼睛。 季年年那样胆小软弱的人,能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吗? 那边治安又不好……他心里一激灵。 他衣服都没顾上穿,鞋也没穿好,直接拉开房门跑下了楼。 “老许!吩咐下去,安排人到美国调查季年年的行踪!” 老管家头一次看见自家少爷这般失态。 还是在凌晨。 但他很快掩下了惊讶的目光,垂眼答道:“是,少爷。” 苷缻榆矐裞宨浈湷雲渄弛仢埈櫈歰若 几天后,一名黑衣保镖站在程礼的书房门口。 “少爷,依旧是没有查到关于季小姐的任何消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刻意阻断了我们的调查一样……” “啪——” 回应他的只有砸到门口,粉身碎骨的玻璃酒杯。 以及一句毫无情绪的“继续查”。 保镖看向一旁的许管家。 许管家冲他无奈地摇摇头,拉上了程礼的房门,又吩咐人来扫走了一地的碎片。 “少爷最近可真喜欢摔东西,杯子还好,花瓶都被他砸了好几个了……”佣人嘀嘀咕咕。 许管家扫她一眼:“季小姐走了,少爷自然不畅快。” “是嘛?前些天的生日宴会闹那么大,我还以为少爷的未婚妻变成那位许玥小姐了呢。” …… 许玥突然发现,很久没来学校的程礼换回了原来那个蔷薇头像。 那是季年年最喜欢的花。 许玥忽然心慌起来,又强迫自己冷静。 季年年人都走了,在的时候争不过自己,走了她还能拿什么争…… 她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又问:“阿礼,你今天有空帮我补习一下数学吗?有好多地方我都弄不懂……” 程礼头一次没有秒回她。 之后,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 …… 美国,剑桥市。 到美国后的几天,季年年终于在哈佛大学周边找好了居住的公寓。 房东是个很和善的白人女人,说自己的房子已经租给过很多来美留学的华国人。 周边也大多是留学生居住,这叫季年年稍微安心了些。 只是,陌生的环境,不同的语言,全英的课本…… 所有陌生的一切都叫她不太适应。 但还好,陌生的事情也能叫人迅速成长。 季年年手上有从小攒到大的钱,目前还不愁生活。 但入不敷出迟早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于是刚到这边,她就找了一个家附近的便利店的收银工作。 季年年虽然从小被季山辞娇养到大,但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笨手笨脚的人。 刚开始几天,却时常因为和人的交流问题,在便利店的工作上闹出很多笑话。 后来,她很庆幸地和同事说:“幸好你没有厌蠢症,不然现在肯定会很讨厌我的……” 同事宽容得很,笑出一个很深的酒窝:“你和我女儿一般大,肯定也是第一次出门工作。” 这时候季年年会有些眼眶发酸。 以前熟悉的一切,反而对她没有这般宽容。 生活安定后,系统的语气欣慰: 这时的季年年拎着食材,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挂着轻松的笑。 “是啊,虽然肉体挺累的,但是心却是自由的。” 的确,没有那些破事挤压,让季年年能够全身心投入课业。 她选的是物理专业,虽然自己在国内成绩不错,但在高手云集的哈佛大学,她没什么底气。 暑假里,季年年花了很久才习惯课本,也总是会学习到深夜。 好累,她想,幸好她还有系统…… 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之前会嘘寒问暖的系统,最近沉寂不少。 “系统?系统你在吗?” 没有任何回音。 季年年有着说不出的心慌,连声呼唤起来。 不管在国内还是在异国他乡,系统都给她提供了很多切实的帮助。 他很神秘,好像无所不能,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好像一直受到什么限制。 对自己的来历缄口不言。 季年年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但得不到系统的答复,她泪水唰地就下来了。 很久的沉默后,终于传来响动。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季年年忽地松了口气,又重重吸了一大口,才缓下自己的情绪。 她哽咽着说:“我以为你不见了。” 这话配上他虚弱的声音,明显就是在安慰她。 季年年鼻间又是一酸,两汪泪又掉了下来:“我一直一直,都很需要你……” 系统好像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 在废弃仓库的吊床上,霍予百无聊赖地看着屋顶那个透进阳光的破洞。 曾经,这里是他和季年年的秘密基地。 季年年把这儿收拾得很好,叫人铺上了软垫和懒人沙发。 她网购了两个吊床,绑在仓库里的三根柱子上。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嗯,空空如也的另一张吊床。 季年年走后的日子照样风平浪静。 对于霍予来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今天他也逃学了。 霍予有些漠然地想,升学或者去当兵,都是规划好的人生安排。 成绩不好不差,他也懒得动其他脑子,毕竟自己做什么,也总会有退路。 而自己生活的许多,也早就没了季年年的参与,有她没她都一样。 除了,自己会更频繁地想起她。 霍予曾一度很讨厌季年年,为了程礼。 喜欢和友情到底是不一样的,她的那种区别对待让他失衡。 通红的脸颊,不是他的,冒失但轻柔的吻,也不是他的。 可霍予只有季年年这么一个朋友。 后来,许玥出现了,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可季年年太迟钝了,自己在生气没发现,对许玥好也没发现。 那就一直不要发现吧。 然后对许玥好就成了一种习惯,在季年年面前他也这样。 季年年到底有没有欺负过许玥,他其实不是很在乎。 他只是很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求饶,意识到自己在身边的好。 霍予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拿起桌上的石头,举到眼前。 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彩色斑驳。 这还是小时候,他和季年年在海边捡到的。 女生把石头捧到自己面前,惊喜的表情好像也还在眼前一样。 圆润水汪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小时候的季年年和现在的她其实没太大区别。 都很讨喜。 霍予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随手把石头丢向了角落。 “哐啷”一声,仓库的外皮都好像跟着颤了颤。 季年年还真是倔强,没说过一句软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被欺负的命运。 最后,还一走了之了。 霍予思绪沉顿一刻。 …… 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 霍予猛然坐起身,翻身下了吊床。 他刚准备走,仓库的门就被人从外头猛然推开了。 “我就知道,没在学校看到你这个臭小子,一定就躲在这地方了!” 来者是他爷爷,六年前退下来的老元帅,当起了他的监护人。 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站在门外,满脸暴怒前的严肃。 就算是面对相当有威严的爷爷,霍予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爷爷,你怎么来了?” 霍老爷子面色更冷,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话语铿锵。 “我要不来,你这臭小子是真要翻天了!要不是去了趟学校,老子还不知道你做了多少混账事!” 霍予垂下眼,沉默以对。 霍老爷子嘴角绷得更直:“年年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霍予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霍老爷子见自己孙子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已是气极。 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因为亏欠自己的小儿子良多,对这个孙子已谈得上纵容。 就是没想到把这臭小子养成这副德性! 霍老爷子扬起手掌,猛地扇在霍予脸上。 “从小就个混不吝的,年年那丫头对你多好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就说她这一年怎么不来和我这个老头子吃饭了,原来是你这小子对不起她!” 爷爷下手极重,霍予被打得偏过头去。 霍老爷子的怒骂没停下。 “每回我问她,也是含糊不清地回我,没给我告你的状!” “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年年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欺负人的事情?!” 霍予身形微动,沉默地擦去了嘴角的血。 霍老爷子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明天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去西北部队,好好受教育,不脱一层皮别想回来!” …… 白天的时间在慢慢变长,下午六点,仍没有天黑的迹象。 走在路上,霍予想起,季年年说过,很喜欢夏天。 夏天很热,他不喜欢,所以问她为什么。 季年年眼睛亮亮的,像藏着两颗星星。 “因为夜晚的时间很短啊……” 她很怕黑的,可自己又好像是一团光。 回过神时,霍予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走到了季年年在学校周边的房子。 他其实来过季年年自己住的地方很多次。 只是一次都没真正进去过。 霍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程礼和季山辞。 程礼站在玄关处,季山辞则在里头对着保镖暴跳如雷。 “怎么一个那么大的活人都看不住,现在还查不到一点消息,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记忆里,季家大哥几乎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程礼蹙了蹙眉,沉声开口:“大哥,我也派人去找了,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等消息吧。” 季山辞有点见人就骂的意思,冷喝一声:“你这臭小子别和我大哥大哥的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带头欺负年年吗?!” 程礼变了脸色,随即露出个讥诮地笑。 “你当哥哥的不也什么都没干吗?现在后悔了?” 季山辞顿时哑口无言。 只是与程礼面上的冷静不同,季山辞用力地呼吸着,胸膛上下起伏,举起拳要揍他。 一直沉默着的霍予上前一步,制住了季山辞的动作。 “辞哥,冷静,阿礼也是情绪上头了。” 程礼却没打算领这个情,冷笑一声。 “霍予,你现在冒出来当什么好人?当时去堵季年年的混混,不就是你找来的吗?当时我要是稍微去晚一步,你知道季年年会怎样吗?!” 霍予拿舌头抵住后槽牙,到底没忍住身体里的暴虐情绪。 “你他妈也配当未婚夫?” 季山辞没落到程礼脸上的拳头,由霍予打了。 程礼赤红着一双眼,不甘示弱地回敬一拳。 季山辞本来想劝架的,却不知道被谁揍了,也忍不住情绪,加入了战局。 三个人的混战停在了季年年家客厅的柜子被打翻。 “哐啷——”一声闷响。 让仨男人都停住了动作,纷纷喘着粗气,冷冷地瞪着对方。 霍予脸上伤少点,季山辞和程礼会更狼狈些。 他承认这有点公报私仇的意味。 霍予并不恋战,先一步去扶柜子。 扶起柜子后,落到地上的相册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翻开,看清后,动作顿了一瞬。 这里面放着季年年从小到大的照片,被她搬家的时候带出来了。 可能是去美国走得匆忙,又把它落下了。 “赶紧把年年的东西放好……” 身后季山辞不太耐烦地凑过来,看清上面的照片,骤然失声。 ——十岁左右的季年年抱着小狗,笑得明媚又柔软。 程礼也看清了,也沉默下去。 霍予的声音沙哑低沉:“你们说,季年年真的会欺负许玥吗?” 说着,霍予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已经不打算再回来了,他对不起季年年,以后也没脸见她。 至少,到时他远在西北,也是在守护着她。 …… 大一开学后不久,季年年突然收到系统的通知。 季年年脚步停了一瞬,拐了个弯,往教学楼的后门拐去。 她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出,刚开学就已经和校方打好了招呼。 外国人看重学生的隐私保护,举报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季山辞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到。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哥哥竟然会亲自来。 质问许玥的保送名额吗?或者是要把她抓回去? 进教学楼前,季年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远远地望了那个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眼。 他没什么变化,冰冷严肃,如山般冷峻。 这四个月,她躲开了挺多来自国内的查探。 活得也很低调,只有家附近有熟人。 季年年收回视线,朝楼上走去。 她不是很在意季山辞,毕竟她本人不想出现,季山辞也不能找到什么。 只是,她有些担心系统。 “系统,你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了……真的没事吗?” …… 季山辞自然是无功而返。 他也不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跑去美国干什么。 季年年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妹妹,嗯,也许吧。 反正他觉得许玥比她要好…… 可找不到她,自己心里的空落感又是切切实实的。 昏暗的客厅内,季山辞感到醉酒后的一阵头痛,将手上的眼按灭在烟灰缸内。 就着侧躺的姿势,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哥哥! “哥哥!哥哥!” 季山辞拧着眉,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他眼前迷蒙一片,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开口问道:“年年?怎么了?” 站在季山辞身前的许玥身体僵了一瞬,扯出一个笑容来。 “哥哥,是我啊,我是小玥~” 季山辞这时才回过神来,看清身旁的人。 许玥一身白色的丝质睡裙,黑发披肩,眼神湿软,显得乖顺又柔软。 “是你啊,你怎么还没睡觉?” 许玥抿抿唇,娇嗔道:“哥哥应酬回来这么晚,还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下来发现你睡得很难受,还在说梦话,就立马来叫你回房间睡啊……” 季山辞听得心口发软,想伸手把许玥拉近点,又突然想起刚刚的梦境。 梦里的季年年满脸是泪,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 “哥哥,你还记得你在爸妈墓前发过什么誓吗?” 季山辞下意识就把许玥推开了。 许玥惊诧又受伤地看着眼前的季山辞。 这个男人向来捧着她宠着她,这次竟然,推开了她…… 看着许玥的眼神,季山辞有些愧疚。 他站起身,捏了捏她的肩膀,安抚了下她。 “哥哥上去睡觉了,你也早些睡。” 许玥皱眉看着季山辞摇摇晃晃上楼的背影,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不甘地咬起唇,思绪乱飞。 霍予去了西北当兵,程礼也去了京市念书,只有自己和季山辞待在老地方。 这些天,她是有些放松警惕了,季年年走了确实比她本人在的时候有用…… 绝不能因为她走了,就失去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 许玥的成绩不上不下,靠着艺术特长的加分读了本地的二本。 以往许玥都是在学校住的,这些日子,却展现出了别样的热情,总是在晚上跑回家给季山辞做饭。 这套季山辞自然受用,但女生太积极的热情也让他有些生疑。 餐桌上,男人怀疑的视线扫向许玥。 “季年年走了,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季山辞的目光很有威压,许玥心慌一瞬,又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我、我当然高兴啊,她那么讨厌我,还总是害我……” 说着,许玥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季山辞,实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季山辞皱着眉,喝了一口许玥刚刚打好的果汁,没说话。 许玥再接再厉道:“季年年是怎样对我的,哥哥你最清楚了……” “好了。”季山辞打断了她,又伸手摸摸她的头,恢复了以往和煦的模样。 …… 大二下学期期末,季年年选择了转专业。 她打算从物理系转到心理系。 导员乃至校方都很不理解,毕竟季年年各个课程的成绩都很好,在物理这门学科上也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 只要加以学习,必定是前途无量。 怎么就忽然要转专业了呢? 和本系授课教授的面谈中,季年年用着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 “曾经我被一个‘人’拯救,知道面对一些难以承受的困难需要多少勇气。” “而有些勇气,是需要从外部激发的,我也想成为那种能够给予别人勇气的人。” 几个月前,季年年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女生。 多番了解之下,才知道她遭受了严重的校园霸凌。 女生是从美国偏远的山区考出来的,拼了命地要逃离家庭。 但对她而言,厄运像个如影随形的诅咒。 季年年认识她以后,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她,女生却仍自杀过很多次。 她无法感同身受,但也切实的觉得痛苦和心疼。 后来,女生的情况终于在一次次心理治疗后得到了好转。 医生说,季年年和女生讲的那些道理其实给了女生很深的启发,给了她很多勇气。 但季年年却觉得,必备的专业知识对于他们会更加有用。 说完,季年年笑容笃定:“教授们,这就是我想要转系的原因。” …… 从便利店下班后,季年年回到家时,时针刚好指向0点。 这是她在美国过的第二个生日。 属于季年年的20岁的生日。 只是,今年,已经没有系统祝她生日快乐了。 她拿出一个纸杯小蛋糕,再插上一根小蜡烛,摆在桌上。 打火机点燃,蜡烛开始燃烧。 季年年静静地看着这簇小而明亮的火光,微笑了起来。 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遇见许多事情。 苦难或是幸运,重要的却是心态和做法。 几年前的季年年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摆脱那样的环境,出现在全世界排名第一的最高学府。 苦难,的确是赋予蜕变的过程。 可,如果没有系统,她可能会彻底死在某次寒冬。 “系统”像一个昙花一现的美梦,却切切实实地拖着她走出了沉重的泥沼。 让她有不再任人摆布的勇气,学着反抗别人给的伤害。 系统消失在平平无奇的一天。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导员。 “季年年同学,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但是恭喜你,转系成功了。” 季年年笑着和她道谢:“谢谢您。” “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您也是。” 蜡烛即将燃尽,季年年闭上眼,双手合十。 “希望以后,可以好好生活……” “呼——” 季年年凑近,吹灭了属于她20岁的生日蜡烛。 夏日漆黑的天空中,划开一条拖着长尾的光芒,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 六年后。 一天中午,季山辞发现沉寂已久的班级群突然热闹起来。 “这心理医生的名字好眼熟啊,感觉像我们班之前的学生。” “我也记得,好像名声还不大好来着,说是霸凌同学?” “这姑娘有这事迹,还能去当疏导被校园霸凌、学习压力大的学生?有点搞笑了吧。” “可是这公众号的文章和里头的照片,根本看不出她是那样的人啊,专业素养相当高的样子!” 季山辞心念微动,滑到最上面的聊天记录。 有家长转发了一篇公众号的文章。 她说:我家的小儿子,心理问题终于被解决了,大家有什么困扰,也可以去咨询一下这位医生,还是从咱们学校毕业的呢! 季山辞点进去,看见了文章的标题,他瞳孔一缩。 标题明晃晃地写着:《一中优秀校友:季年年心理医生,治好我校同学多年心理‘顽疾’》。 季年年?! 安素心理咨询工作室。 “季医生,早上好!” 季年年进换衣室前,路过的助理小袁向她问好。 来人身量纤细,一身淡青色长裙,柔顺的长发披肩,颇有江南水乡的清新之气。 遇上小袁,季年年笑出一个小梨涡:“小袁,早上好。” 小袁一个女生,都在她眉眼弯弯的笑容中晃了神,怔怔地看着人进了换衣室。 要说季年年的脸有多精致也不至于,但胜在肤白,五官和谐。 鹅蛋脸,柳眉弯弯,一双眼澄澈明亮,气质干净,很有书韵味。 没几分钟,束起头发、穿着白大褂的季年年就从换衣室里出来了。 “走了,小袁,发什么呆呢?” 小袁被她拍了拍肩膀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半个月了,还没习惯有个这么漂亮的小领导呢……” 季年年是海归,早在筹备的会议阶段,国内几人就对这个专业素养极高的另一神秘合伙人有极大的好奇心了。 如今见到真人,没想到她这么年轻。 季年年淡笑不语。 她是在半个月前回的国。 靠着这几年在国外的积蓄,和格里菲斯导师的牵桥搭线,季年年在回国的几个月前,就和华国的学姐关依悦合伙开办了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 她选择回来,也是为了能够在熟悉的地方,尝试重新找回系统。 线索几乎没有,希望也很渺茫,但这是季年年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季年年想起之前在机场看到的许玥的大幅海报,弯唇笑了一下。 如今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许玥,背后肯定也少不了她那位哥哥的功劳。 既然如今回到原位,她也已做好了准备。 就怕人不来。 …… 下午四点。 公众号的内容之后,季年年终于在自己的咨询室等来了期待的客人。 来人踏着高跟鞋,身姿摇曳,波浪卷的长发随着步伐上下晃动,墨镜红唇。 是许玥。 她拉下墨镜,露出一双妆容精致的眼睛。 “好久不见呐,季年年。” “好久不见。”季年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终于来了。” 许玥放下墨镜,喝了一口桌上的水:“看来你在等我。” 七年没见,许玥终于舍得露出她的本性,笑得挑衅。 “没想到你也能办好什么事情啊?几年前,你和丧家之犬一样地逃了,现在回来,就觉得自己能扬眉吐气了吗?” 季年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许玥身边,轻轻捻了下她的头发。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从头到脚都包装精致的女人,感觉陌生又熟悉。 “你所享受的一切,不都是从我手上抢走的吗?” 这些年,季年年有给许玥做过心理侧写。 自卑,又自傲,善于伪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势必要杜绝一切后患。 她沉不住气,注定会先来找自己。 季年年扬着眉,弯了弯唇:“许玥,你可真可怜,拥有的东西全都是偷来的。” 许玥被戳到痛点,仍不甘示弱地站起来看着她。 “那又怎样?如今我来,也不过是痛打落水狗,再给你踩上一脚!”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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