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许玥故技重施,抓起季年年的手打向自己的脸。 季年年则轻轻一笑,顺着许玥的力道,相当配合地重重打向她。 而季山辞和程礼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许玥被季年年打得后退一步的情形。 “季年年!”季山辞快步上前,将许玥护在身后。 季年年和陡然升起怒火的季山辞对上视线,没有多看,又将目光落在了程礼身上。 “季年年!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吃了些苦头,心胸能宽广点!” 面对自己亲哥哥的怒骂声,季年年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歪了歪头。 此情此景,她没有听到脑袋里再次出现系统的声音。 季年年期待的心缓缓落回原处。 见她没说话,季山辞的火气更盛:“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经常为难小玥,如今还这么死性不改!你现在认错,好好和小玥道歉,我就准你回季家!” 听了季山辞的话,许玥有些惊讶:“哥哥!” “季年年都这样对我了,就一个道歉,你就让她回家吗?!” 季山辞这大发慈悲似的话,让季年年弯了弯唇。 “哥哥,其实这些年,没有你们,我过得很好。” 季山辞表情一滞。 程礼没说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季年年哼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了播放键。 “小珊,我先把自己弄得特别惨,你再带你的姐妹们一块过来,到时候我哥哥和程礼找你们麻烦,你就说,都是季年年指使的!” 程礼和季山辞顿时目光一缩,全都看向脸色惊变的许玥。 许玥慌忙后退几步,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 “季年年!你敢污蔑我?!你当年就是嫉妒我才那样害我的,现在竟然还拿出段假音频来陷害我!” “我陷害你?”季年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嘴一勾,笑得玩味。 “这可是你的好朋友小珊亲手交给我的,当年看我被程礼整成那样,这份录音啊,她可是保存了快十年呢。” 许玥闻言慌了个彻底,但仍然不肯松口:“她、她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我看你就是在胡言乱语!” 程礼的目光落回到季年年身上,有一种恍然大悟和不可置信。 季山辞则握紧了拳头,盯着季年年,没说话。 他这个妹妹,变化可真大,几乎找不出原来那种小可怜的懦弱影子。 面容也更像他们那个温婉的母亲,漂亮地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血肉至亲分别八年,这份陌生是实打实的。 季年年没管,只是晃了晃手机,心情很好的样子。 “哦,说来也巧,公众号的文章你们看了吧。” “小珊,也就是李嘉珊,她那个弟弟就是我这次的病人啊,要高考了,心态特别不好,其实是被校园霸凌了。” “程礼。”她忽然看向程礼,“校园霸凌对人影响挺大的,你说是不是?” 程礼的变化挺大的,从锋芒毕露的少年变成了如今不动声色的男人。 从一身校服,到西装革履。 呵,人模狗样。 再怎么光鲜亮丽,她也知道他身上那层最恶劣的本质。 程礼身体一震,看着季年年的目光隐隐含痛。 他沉声道:“……是。” 季年年眯起眼睛,后悔,真是他身上罕见的情绪。 “阿礼,你别听季年年胡说八道啊!”许玥哭喊起来,又去抓季山辞的衣袖。 “哥哥、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的,季年年对我有多差,你是知道的!” 季山辞有些犹疑,最终心软地扶起了她。 季年年点点自己的下巴,笑说:“是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我对你可好了,可是小玥,你眼里怎么只有哥哥呢?” 季山辞又想起什么似的,却还是任由许玥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季年年只是笑:“不是我说,咱们高中对于校园霸凌的预防还是几年如一日的烂。” 从前孤军奋战,她只觉得局促不安,又无地自容。 而如今…… 只管自己爽了就行了。 没人顾忌她季年年,她又干嘛顾忌别人呢?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 “哦。”季年年如同恍然大悟般,笑眯眯地拉开门,“今天还刚好约了李嘉珊来,交代她弟弟之后的注意事项,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一块了。” 季年年再怎么算无遗策,也不至于能精准预测到许玥什么时候来找自己。 只能说,这事儿这么凑巧,应该是天要帮她。 李嘉珊看清门内的几个人,瑟缩了一瞬。 “季医生,我可没说要帮你现场做证啊……” 季年年笑得很能唬人,颇具安抚性。 “嘉珊,我也没想到许玥刚好今天来,你要是不方便,就去前厅等我一下。” 许玥听到李嘉珊的名字,应激般地扑了过去。 她抓着她,泪眼盈盈的:“姗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么诬陷我!我那时候,可帮你打了不少掩护,你也不想我说出去吧!” 她还以为自己能够威胁李嘉珊,殊不知季山辞和程礼的表情更吓人,还有季年年那一眼笑意盈盈的模样,真叫人脊背发寒。 李嘉珊梗着脖子,生硬道:“谁、谁和你是朋友啊,不是你自己说的成大明星之后我们就不要交集了,还说什么‘不能有我这种混混朋友’呢。” 许玥先一步出手,一爪子挠在李嘉珊脸上。 李嘉珊也不甘示弱,回手反击,两人竟然就这样打了起来。 还是助理小袁听到动静,慌忙跑了进来。 和季山辞一起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了。 季年年隔岸观火,回眼望向一直看着自己的程礼。 “这出戏不精彩吗?” 委婉地点他不要再看着自己了。 可季年年越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越叫程礼心慌。 他宁愿她在意,她深恶痛绝,也不想她对自己像个普通的路人一样。 向来乖巧柔弱的许玥竟然这样歇斯底里,季山辞哪里见过,心里已经清楚了十之八九。 可他还是不死心地发问:“这份录音,真的是你录下来的?” 李嘉珊头发乱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几道被许玥抓出来的红痕,好不狼狈。 “是的,我刚好录了音……因为我也知道季年年有人撑腰,要是许玥的事情没成,查到我,也能撇清关系……” 许玥也好不到哪里去,红着眼睛骂道。 “你这个贱人!我以前对你多好你都忘了吗?!竟然要这样害我。” 季年年对这两人闹成这样,也不奇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了。 但季山辞很不能接受,黑着一张脸走了。 “许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 许玥脸色大变,再也没有刚刚那光鲜亮丽的精致模样了。 她连一句狠话都没来得及放,就匆匆追了出去。 “哥哥!” 季山辞头也没回,直接开着车走了。 心慌充斥着许玥,可她的脚步最终还是停在了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大门前。 她抹掉眼泪,粉饰太平般地戴上墨镜,一仰头走了出去,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楼上,季年年笑着,眼神和表情却是止不住的冷意。 “季山辞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程礼摇摇头:“我……” 没等他说完话,季年年就笑了,轻轻推了他一下:“那请你先出去吧,我向李嘉珊交代下注意事项。” 关上门,季年年递给李嘉珊一面镜子和一张湿纸巾。 她一边看着李嘉珊整理自己,一边交代往后的注意事项。 又伸手帮她擦了下没擦到的血痕。 李嘉珊绷不住了,相当愧疚。 “季医生,是我以前对不起你……我弟弟的事情之后,我就想到了你,可能,这都是我隐瞒的报应吧……” 季年年向来不擅长应对别人的歉意。 她动作顿了一下,收回了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手。 “我不是很想听你的忏悔,但是谢谢,你走吧。” “谢谢……” 李嘉珊又朝她鞠了一躬才离开。 秉持着职业精神,季年年送她到了门口。 看到程礼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倒把这个人忘了。 见他要进来,季年年后退两步,保持了安全距离。 如今二十六岁的程礼,比高中时更具侵略性,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人时,给人很大的压力。 季年年刚刚就被他用这种深沉的眼神盯了好一会儿了。 八年未见,程礼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但他就是想见到季年年,才叫他安心。 对视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季年年抱着双手,又用食指点了点手臂,对两人之间的沉默即将耐心告罄。 “程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的时间很宝贵。” 曾几何时,季年年也只是在他身边,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而已。 程礼喉头酸涩,缓声道:“为什么,你没读航空航天系?” 季年年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了高中时自己和他的约定。 她移开视线,声音发冷:“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沾边。你也读的金融,更好的接管家族产业,不是吗?” “路都是自己选的。”季年年意有所指。 “当时是,现在也是,别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季年年愿意说一长串,也不过是想快速结束话题而已。 现在的她体面、冷漠。 让他发觉自己无时无刻迷了心窍,以前是,现在也是。 以前对许玥,现在,发了疯般地想重新拥有她。 程礼向前一步,想拉住季年年的手,被她很快躲开。 季年年防备地看着他:“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对吗?偷腥果然是男人的本质,你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既然有了许玥那个未婚妻,就别纠缠我。” 倒也不是季年年有多关注程礼,只是了解许玥消息的时候,发现她的粉丝总在吹她的豪门人设。 有季家的掌权人当哥哥,还有程家的少爷当未婚夫,相当光彩。 程礼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年年,你果然还在意我。” “不过我和许玥什么都没有,我早就在你走的时候,就认清她了,没澄清消息,也只是为了之后和季氏更好地合作……” :a兔?=g兔}故n,O事w~D屋Z7+提.hI取V6本2>:文ib勿.私%8自dnO搬csy运$ 原来这里头还有她那个哥哥的事呢。 季年年听着这虚情假意的利益算计一阵反胃。 她假笑着反问道:“怎么,你还要说是我一走了之,给了你和许玥更亲近的理由吗?” “你要和我谈前因后果,你配吗,程礼?” 程礼也没想到季年年是这样的态度,动作一顿。 季年年收起表情,面无表情地说着。 “我和你好好说话,你就觉得你可以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不是。”程礼否认道,“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就当是为了程季两家的发展,希望你能既往不咎……” 她看着程礼凝滞的神色,弯了弯嘴角。 “既往不咎?我凭什么和你既往不咎,许玥是罪魁祸首,你和季山辞,还有霍予,全都是她忠心耿耿的狗。” 程礼被她尖锐的话语刺得哑口无言。 “年年……我……” 季年年歪了下头,继续说:“当时,你们不用证据就相信了她的鬼话,现在来和我说,知道是你们误会我了,就可以一笔带过,回到你希望的样子了?” “程礼,你有多可笑,你知道吗?既然有了许玥,你就抓牢季家的这条线吧。” “我,和季家毫无瓜葛。” 说着,她直接拉开门,“现在,请你出去。” …… 处理完这些麻烦事,季年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课业、病人,或是其他课题研究,都没有今天这出好戏叫她身心俱疲。 一切都太快了,重新和季山辞与程礼见面,真和一场摧枯拉朽的狂风过境一般。 人性的复杂她早有见识,甚至对今天的很多发展都早有预料。 可伤害却是客观存在的,影响的深远也具有预见性。 很多时候,季年年感觉自己的主观意识或主动或被动地抽离,用上帝视角冷静地分析着一切。 记忆中的那根刺看似消失了,其实是断在了肉里,隐隐作痛。 刚刚季山辞直接走了,可见许玥的事情对他冲击力有多大。 宠爱已久的妹妹真面目是这样? 他很难接受的,甚至会逃避,毕竟他对许玥好的前提条件,是放弃了自己的亲妹妹。 季年年喝了口水,几不可查的勾了下唇角。 阵痛的灵魂归位,她的视线落回桌面上的U盘。 如果今天没有碰上李嘉珊,她是有二手计划的。 这是系统帮她的最后一个忙,他把许玥在学校里干的事情的证据交给了她。 是许玥“被霸凌”那天的监控,将她自导自演的行为记录得清清楚楚。 刚那样的情况,系统仍是毫无动静,他可能真的消失了。 季年年叹了口气,将U盘放进了抽屉里。 没多久,合伙人关依悦从门外探头。 “年年,事情都解决了?” 季年年抬头看她,笑着点点头:“是的学姐。” 关依悦长着张国泰民安的脸,五官大气明艳,和她这个人一样,热烈大方。 “还叫学姐呢,有这么生疏吗?”关依悦嗔道。 她又撇撇头,笑道:“下班一起去喝一杯?” “好。” …… 季家别墅内。 “离我远点。” 季年年的房间内,季山辞颇为阴沉地看了门口的女人一眼,狠狠地掷出一个酒杯。 “嘭——” 想要进房的许玥被季山辞扔过来的酒杯阻挡了脚步。 玻璃杯沉闷地碎裂声让她心口发颤,可她佯装镇定,眼泛泪光。 “哥哥……” 许玥这模样很是楚楚动人,撒娇的嗓音也能叫得人心头发软。 这是她面对两人矛盾时的常用伎俩。 可这次,季山辞却不为所动,看都没看她一眼。 “学校的事情,我们都查清楚了,是你自导自演,陷害年年。” “念在你当了这么多年我的妹妹,不会对你怎么样,赶紧收拾东西滚!” 说完,季山辞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地上已经滚落了好几个空酒瓶,但也没见他上脸,只是眼眶猩红,情绪上头。 季山辞的酒量很好,都是早些年的应酬积累下的结果。 那时候,季年年还小,却会端着比她身子还大的水盆来帮他擦脸和身体。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轻柔地照顾他。 从小就是说得少做得多的性子。 刚刚他拿起手机,拨出了季年年的电话,却只收到了空号的提示音。 他连自己妹妹的手机号码都失去了。 那段只有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记忆终于充斥着季山辞的脑袋,这么多年的误会与愧疚深深折磨着他的神经。 许玥很快平复好了心情,在季山辞脆弱的时候抱住了他。 她只有季山辞了,也只能抓住季山辞了。 许玥倒没什么心虚,反而捕捉到了男人话中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季山辞和季年年真不愧是亲兄妹,那颗泛滥的圣母心都一脉相承。 “你们男人呀,真是虚伪至极,好像当初对季年年坏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呢——”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啊?伤害季年年的事情,不都是你和程礼、霍予,三个人做的吗?” 季山辞身体一僵,复又咬紧了牙关。 “哥哥——”许玥拖长了尾音,媚眼如丝。 “你养了我这么久,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呀。” …… 季年年与关依悦小酌几杯后,一块慢慢悠回了家。 两人现在是住在对门的邻居,半个月来形影不离地一起活动。 关依悦看出季年年心情不好,捏了捏她的脸。 “半个晚上光看你绷着一张脸了,都吓走了好几个想来搭讪的男人。” 感屰鳥蛬黗鐝愠劾薖晱鍂鼊趰篿盖銂 季年年掩嘴打了个哈欠,撩了撩眼皮,有些困顿。 “是吗?和男人说上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关依悦的生活准则就是游戏人间及时行乐,通透得不能再通透。 她哼哼一笑:“总有缘分来了,你不想抵挡的时候。” 季年年想反驳,但到底没说话。 和关依悦互道晚安后,季年年关上了家门。 如今算是大仇得报,喝了些酒,季年年反而有精力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两个行李箱在家的角落里堆了半个月,房间空荡的可怕。 季年年将行李箱里的书拿出来摆好,又打开了另一个行李箱。 行李箱的黑色绒布上,正静静地躺着一包皱皱巴巴的骆驼香烟。 是美国的香烟品牌。 季年年顿时有种记忆闸门被打开的感觉。 留学时,那些说不出的疲惫挤在她的身体里。 让她觉得充实又觉得头昏脑胀,她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学会吸烟的。 她没有多大的烟瘾,却成了一种抒发压力的习惯。 季年年去中国人开的便利店里买骆驼,从众多香烟品牌里看中它,是因为包装很漂亮。 骆驼,也实在很像自己,背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上路。 只是和骆驼的两个驼峰比,她的更无形一些。 难以放下的、极其容易反扑的记忆,或伤或痛;繁忙的学业,足以应对各类疑难的知识,都是一种压力。 但是后来她把烟戒了。 因为,遇到了比自己更千疮百孔的人。 她头回生出戒烟的念头是在研一那会儿。 刚和那个人遇见不久。 她和心理研究院几个学长学姐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抽烟聊天。 抽烟是成年人释放压力的一种途径,聚在一块抽烟聊天也是几人之间的一种固定活动。 天台上能清楚地看见天边几抹霞光镀红的云霞。 季年年娴熟地叼着烟,找旁边的学姐借火。 风有些大,她低头拢手,将烟吸燃了。 季年年唇形姣好,不薄不厚,颜色也红润,一根细长的白烟在其中,说不出的韵味。 有男士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神秘的东方女孩,这是所里年轻男人对季年年的统一共识。 季年年并不在意旁边几位男士的视线,只垂眼靠着栏杆,自顾自地呼出一口烟。 氛围很快热闹起来,各个说着自己的事情。 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听人吐槽、吹牛,被提及之后才会接几句话。 颇有些漫不经心,但说起话来又有种真诚的感觉。 劲劲儿地挠人。 半根过后,季年年忽然觉得没劲,将烟在台上按灭了。 见状,有人凑上来问她:“年,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季年年的笑容礼貌又疏离:“没,就是感觉,以后不想抽了。” 男人在她一双清透的眼睛中晃了下神。 季年年可能就是因为反差才这般迷人,她看起来脆弱又柔和,内里却是冷漠疏离的,还有某种坚硬的特质。 非要说个意象,应该就是飘在空中,还没落地的雪花。 男人回神后,季年年已经挥挥手下去了。 解释的话只说了一半,其实,她是不想和他,那个千疮百孔的人成为烟友。 这种话,自然不用和别人说。 但……他抽起烟来其实很漂亮。 季年年在四楼的楼梯口停下了,抬头望了望顶上脱落的墙皮。 却想起男人那张独具冷感的脸来,一副带着笑,又清心寡欲的模样。 漂亮,也许是漂亮。 反正季年年是这样形容的。 他有种病弱颓废的疯与漂亮。 但其实男人的身形和身体素质不足以称作病弱。 他就算是病了,也一样自律。 健身,早睡,规律饮食。 就是病在心里,像深深扎了根刺,伤口却愈合了。 和自己大差不差。 只是季年年尚能自愈,他却因为太坚持了,难以释怀。 坚持真是种美好的品质,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并不好。 伤痛就此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记忆和身体里。 人全身的细胞其实七年就会全部更换一次,可他依然记得,沉甸甸的。 细胞也有记忆吗? 此时的季年年捏着骆驼烟的包装盒,漫无目的地想。 半晌无果,她笑了一下。 就是自己先跑了,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再看到真人了。 半夜,季年年被手机信息提示音弄醒。 她睡眠很浅,一点响动就能把她闹醒。 再加上,季年年是个很负责任的心理医生。 如今在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便致力于给病人提供更好的服务。 于是她手机常年二十四小时常开,也没设置静音。 季年年眼前迷茫着,将三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次。 刚刚还只存在她记忆里的人…… “我是江青怀。” 下一条消息是航班信息。 以及最后。 “我下飞机就要看到你。” 季年年心跳莫名如擂鼓般,她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来。 再定睛一看,发现江青怀飞机落地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五点。 好突然。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但习惯使然,季年年的手已经先一步回了消息。 “收到。” 等意识到自己发了什么出去,季年年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 “你今天竟然会提早下班?”关依悦颇为惊讶地看着换了衣服往外走季年年。 季年年含糊应付道:“唔,嗯,有点事情,到时候再和你说。” 毕竟自己这个师姐,最爱的就是刨根问底,不给她点饼,肯定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哦?”关依悦扬起眉,语调也跟着扬起,展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等你哦。” 季年年只眯起眼笑,算是应了。 机场内,三号口外。 江青怀作为好莱坞的影帝,排场很大。 他常年在国外发展,但因为外形和过硬的实力,在国内也很有粉丝基础。 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相当壮观。 此时季年年只想感叹一句,咱们华国不愧为人口大国。 今天的主角江青怀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外套松垮,可耐不住人身材好,普通的装扮也相当有型。 他没戴墨镜,但戴了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双清隽的眼睛。 很平和,看来状态还好,人群外的季年年想。 现场的粉丝们都很有礼貌,现场秩序在维护下也相当井井有条。 粉他的人全都知道他的行事作风。 江青怀此人,除了必要的通告和到片场拍戏,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人间蒸发。 不需要人关心他在干什么,在哪里,又和谁在一起。 季年年在人群外不远,穿得很低调,但江青怀仍是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他一路走,一边笑着和粉丝打招呼,余光始终盯着她。 而季年年则始终在距离十几米远的距离跟着江青怀。 手里还捧着杯可乐,看来是趁着他被人群围住的时候去买的。 江青怀此刻有种莫名的心安。 其实在季年年还不是自己的生活助理时,这种事情便常有。 只是,她根本不是什么心思活络的人,一起出镜的事儿不爱干。 待了两年,只有剧组一些人知道,哦,人家影帝身边有个相当妥帖的生活助理。 粉丝全然不知,季年年已经一门心思在机场混成路人了。 她看着被热热闹闹人群围着的江青怀,莫名想起一首歌来。 “在你的盲点里寸步不离……” “……你身旁冷清拥挤,我一直在这里……” 她经常哼的歌。 季年年很快回神,把自己的车牌号给江青怀发过去了。 江青怀还在和粉丝说话,看见季年年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笑着和粉丝道别。 这些都是两人之间难以言明的默契了。 季年年坐在车里,十分钟不到,江青怀就上了车。 男人上了车,就把帽子和口罩都摘了。 江青怀这张脸真是精致得惊人。 一双浓眉入鬓,眼眸漆黑,鼻挺唇薄,深邃而棱角分明,自带冷感。 偏偏又唇角翘起,似笑非笑的模样。 分明默契还在,偏偏时隔几月相见,季年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空气静了一瞬。 季年年移开视线,沉默地打开了冷气,又开动了车子。 怪异的氛围,她暗暗腹诽。 旁边的人目光却有实质似的,从她身上滑到脸上,激起一片火花炸起似的战栗。 而后,江青怀也挪开视线,手撑着头,哼笑一声。 “小狗养两年还能养熟呢,有些人却说跑就跑。” 竟然还说她不如小狗。 但她确实理亏,没法反驳。 于是季年年开着车,还分出视线悄悄瞪他一眼。 没想到被江青怀抓了个正着。 他感觉憋闷几月的心情突然好了。 然后他说:“不和你计较了。” 季年年接得硬邦邦:“谢谢。” 江青怀撑头看着她,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季年年这几个月的变化。 好像瘦了些,心情却好了点的样子。 从前像滩温和的死水,现在好像有活水注入了一般。 想着,江青怀又不太愉悦地眯起眼,离开他,她还过得挺开心的? 自己突然回国,理应是不该找季年年来当小苦力的。 但她不告而别,欺负欺负她又怎么了。 季年年被他盯得如坐针毡,幸好江青怀先一步开了口。 “你在国内开车还挺熟练的。” 季年年想起自己在国外考了驾照后,偶然一次负责开车,差点连人带车开到树上去。 还真是闹了不小的笑话。 她汗颜,他还不如不开口。 天上下了点小雨,季年年抿唇,拨开雨刮器,又不以为意地说:“是吧,我习惯了好一会儿呢。” 小动作很多,是她掩饰尴尬的一种习惯。 真会嘴硬,江青怀弯了弯眼睛。 季年年看着性子软,但责任感很重。 除了关注人心理健康,还会帮着生活助理小程一块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小程怀孕辞职后,可能是工资太高,心里不安,季年年又去考了个健康管理师的证。 又当心理咨询师,又当生活助理,这下是在他身边真的身兼数职了。 经纪人王姐又主张他给季年年涨了工资,于是她愈发兢兢业业。 季年年不爱露脸,也讨厌人多的环境,这份工作实在有些难为她。 可王姐又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朝她伸出了援手,总不能生活过好了就过河拆桥。 再想想辞职后,还要再待一个月和后来的助手交接。 继续和江青怀朝夕相处,岂不是更尴尬。 一边想辞职,一边硬干,竟然硬生生在他身边待了快两年。 季年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回国了?” 国外发展出了问题,还是心理状态不太好? 但王姐没通知她,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拧起眉,下意识地开始操心,连自己都没发现,待在江青怀身边待出点职业病来了。 哪想人看着她焦心的神情,颇为好心情地轻笑一声。 而后响起一句:“为了找你。” 江青怀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季年年一哽。 平心而论,他是个好老板,衣食住行从没亏待过她。 除了最基本的边界,很多事情他并没有那么在意,他个当老板的和工作团队的关系其实很亲近。 就是好像喜欢她,不行。 恰逢江青怀经纪人王姐来电,刚好打断了即将旖旎起来的氛围。 快四十岁的女人,声音理性又干练。 “小季,老板自己跑国内去了,你是不是已经接到他了?” 季年年回得规规矩矩:“是的,王姐,老板就在我旁边呢。” 江青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王姐知道他什么性子,也没多问,只交代季年年:“这小半月我可能还过不来,要麻烦你照顾好他。” 而季年年答应的从善如流:“我知道了王姐,你放心吧。” 这样的对话,很容易就让季年年梦回几个月前自己还是江青怀生活助理的时候。 她顿时有种自己被一份高额工资吃得死死的感觉。 离职很久了还被人拿捏。 甚至,自己还有些乐在其中。 服了。 挂了和王姐的电话,江青怀意味深长地说:“小季,要好好照顾我哦。” 这声称呼听得季年年耳根子发麻。 江青怀其实很少叫自己的名字,很多时候也都是连名带姓的。 “唔。”她含糊答应了,没正面回答。 车子开上环线,江青怀身子前倾,自己设置好了目的地。 季年年发现这是离自家小区不远的富人区。 真巧,她想,又一声不吭地收回了视线。 车内气温舒适,江青怀懒散地眯起眼睛,有了些睡意。 连带着发问的声音也有些轻飘飘的。 “你还打算回去吗?” 季年年沉默了会,又先打了转向灯变道。 江青怀半阖着眼看她,没得到答案也没催促。 等车身摆正了,季年年才开口:“不了,留在华国发展,感觉心里更舒服些。” 江青怀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彻底闭上眼睛。 “那行。” 季年年感觉自己思绪有些纷乱。 她总觉得这个答案该是把江青怀越推越远的,但他没什么反应,心里除了不安,又有些失落。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总觉得自己的情绪被这个人细细牵动着。 季年年拒绝这种感觉,却又一边言不由衷地想要靠近他。 再一转头,江青怀已经在旁边睡着了。 他睡相很老实,环抱着自己,这是缺乏安全感的一种姿势。 江青怀其实很警惕,也很少在车上睡觉。 从前他说,是害怕司机把自己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可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后,季年年在江青怀身边时,他都能睡得很安稳。 看着他对自己没什么防备的样子,季年年又感觉自己的心在悄悄地发疼。 说实话,她很少心疼谁。 江青怀却总在某些莫名其妙的时刻,叫她有些心肝疼。 季年年叹了口气,将车里的冷气温度调高了些。 快进小区的时候,江青怀自然而然地醒了。 季年年打开驾驶座的车窗,他身子向前探,验证了自己的业主身份。 “你好。” 高档小区的保安很沉得住气,看见影帝本人,也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就是季年年不太冷静,江青怀探身和她挨得很近,叫她身上都有些发热。 等人坐回原位,她才捏紧方向盘,叫自己冷静了下来。 车缓缓行驶到地下车库内,季年年将车停到了江青怀的单元楼口。 “到了。”她轻声说。 也是提醒自己这场美梦似的重逢要告一段落。 江青怀刚睡醒,声音有些哑,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下车前又戴好了帽子口罩,全副武装。 季年年降下车窗,和他告别。 “再见。” 她没加称呼,不知道能叫他什么才合适。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重逢。 江青怀没说话,在升起车窗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她。 “季年年。” 季年年下意识就松了手上的按键,抬眼看向他。 没什么灯光,她目光带了些不易被发现的眷恋。 江青怀问:“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季年年没想到他会这般耿耿于怀。 她愣了一下,又轻声答道:“对不起,我不太擅长告别。” “知道了。”江青怀得了答案,翘了翘唇角,心情却不太好。 看了她一眼,又转身走了。 见他进了单元门,季年年深吸了口气,发动车子离开了。 …… 江青怀的小区离季年年实在很近。 就是那种季年年的23楼,甚至能直接看见江青怀住得那栋楼的感觉。 她很快回到家,将包一丢,把自己也摔到沙发上。 江青怀有多固执,季年年是知道的。 但,他反射弧很长,在感情上。 江青怀什么都好,就是太依赖她了。 王姐说这样不好。 那时,女人坐在她的对面,用一种极其理性的目光打量着她,说的话也很委婉。 “小季,我想你很清楚,大老板他的身体状况恢复之后,还要继续发展的,他的职业规划不会止步于此。” 王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不在意她的实习生身份,和她签订了劳动合同。 但她也更看重江青怀的发展。 季年年很能理解,毕竟是王姐带着团队,毅然决然地跟着江青怀到了好莱坞。 从名不见经传的华国演员,到名动世界的华国影帝,花了很多心血。 那些都是她不曾参与过的时光。 江青怀的事业,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更不应该受自己影响。 于是季年年趁着课业全部结束走了。 还麻烦导师给她写了封回国任职推荐信,和关依悦搭上了线。 季年年没说谎,她确实并不擅长告别。 自己和江青怀的关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说粉丝与偶像好像有点太生疏,但说是朋友,好像又太亲密点。 还是停在雇佣关系好,不用太过纠结。 但她的确是他的影迷。 在季年年刚跟着导师格里菲斯教授到洛杉矶的时候,她的生活和学业都不太如意。 又到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依无靠,一边读书一边打工。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靠着一部影片,捱过了相当漫长的适应期。 江青怀的骨相太优越了,皮囊也出色。 影片里,坐床上的他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球。 蓝调的滤镜和昏暗的灯光恍若为他量身打造。 ——分明的棱角感,以及随意的慵懒冷感。 影片中的他裸着精瘦的上半身,嘴里还叼着根烟。 是她抽过的骆驼。 季年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时候心念微动的感觉。 就像是突然一下,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 影片里的光线昏沉,江青怀手中的烟在昏暗的蓝色中烧出一个红洞。 他微低着头,头发偏长,搭在眼睛上。 碎发跟着时而垂下时而抬起的眼皮轻轻地晃。 而没拿烟的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侧逗弄着爬到他身上的小猫的下巴。 然后用粤语说。 “还不快去吃饭呐?” …… 她将那个片段回味了很久,才想起用谷歌搜索他。 得知他叫江青怀,是从华国到好莱坞闯荡的艺人,现如今已拿了影帝。 甚至是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她看的这部影片是四年前的一部电影了,那时他还算个新人。 已然算得上老片。 她如饥似渴般找了他许多电影来看,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几乎能将剧情倒背如流。 但季年年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一开始看的那部。 再之后,就得知了他因身体暂停一切工作的消息。 彼时她读到研一,刚到格里菲斯导师的心理研究所当实习生。 不久后,她独自当值的一天,接待了这位只在屏幕里见到的男人。 很久没见的,现在的江青怀。 他是被经纪人王姐硬拽进来的。 见反抗不过,他只好安稳坐下了。 江青怀不想为难她,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就是不太配合治疗,时常顾左右而言他。 季年年也顺着他的话走,再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回来。 从他嘴里挖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心理治疗的最后,江青怀眯着眼看她,说:“你很聪明。” “谢谢。”季年年笑了一下,整理着桌上的记录,“是你也想找人说说话。” 男人怔愣了一下,收起了脸上的笑。 季年年笑容的弧度没变,眼睛也弯起来:“你闻起来很苦涩。” 江青怀多了几分兴趣,身子坐正了些:“很可爱的说法,但是,真的吗?” 当然是骗他的,季年年没有这种能力。 作为江青怀的影迷,也作为心理系学生,她能感觉到他的状态与以往不同。 像身上有座巨大的山,也像埋在地下的罐子里的雪水,陈旧、心事重重,闷闷的。 她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真的,以后也可以过来和我聊聊天,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不算一句随口的安抚,但季年年也没抱再次见到他的希望。 她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他。 后来,经纪人王姐就和她签订了合约和保密协议。 江青怀高薪聘请了她,当他的私人心理医生。 这份工资也刚好填补上了她生活资金的空缺。 王姐看起来也很疲惫,但又欣慰地说:“这几个月带他去见了很多心理医生,就愿意和你多说些话。” 之后,季年年将一位理智的心理医生扮演得很好。 以至于影帝本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他的影迷。 季年年知道江青怀的所有过往。 ——他的心结、他的痛苦、他的困扰已久。 她亲手给他揉开去瘀,疏通脉络。 也知道他的所有口味喜好、生活习惯。 “亲密”至此。 破碎的人也能支撑起身体,只是她恰好是帮他拼凑起来的人。 有其他感情就会有不得已的羁绊,自然不必徒增烦恼。 可是,江青怀竟然自己先成了那个变数。 揪心揪肺几天,季年年没收到江影帝和王姐的安排,也没在什么微博新闻上看到他,她稍稍放心了。 这天,季年年照常上班。 关依悦太困了,懒得开车,就蹭她的。 车上,关依悦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真羡慕你们年轻人,精力无限。” 季年年瞥她一眼,嘴下毫不留情:“某些人声色犬马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哈欠连天。” 关依悦揪了把她的脸:“小丫头片子,现在都敢挤对我了?” 季年年笑起来,给她扣帽子:“你看,真和你不见外,你又不乐意了。” “诶,我可没不乐意啊。” 说着,关依悦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前几天你不是还说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提早下班吗?” 江青怀的事情被人猝不及防地提起,季年年愣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回答,关依悦就被工作室门口程礼的迈巴赫吸引了视线。 “你那熟人,都来几天了,坚持不懈地,也不见真敢来找你。” 季年年轻笑一声,有几分嘲意。 “呵,他要真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戳碎他的脊梁骨。” 说着,她目不斜视地将车开进了停车场。 揭穿许玥的事情之后,季山辞和程礼就成了工作室的常客。 季年年避而不见。 有时是季山辞,有时是程礼,两人像是约好了,轮流到季年年的心理咨询工作室门口站岗似的。 人虽然没到面前来,工作室收到的资金转账倒不少。 季年年都一一退回了,生怕到时候被许玥抓住小辫子,说自己的工作室非法集资之类的。 不久后,银行的汇款就备注了自愿赠予。 这下季年年就替工作室收下了。 拿点是应该的,她也该理所当然地享受一下被亏欠人的特权了。 只许玥的通告、消息,半点没见少,一部新剧的宣传都是铺天盖地的。 到了办公室,桌上也是一束雷打不动的蔷薇花。 季年年看也没看,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廉价的把戏,她勾勾唇角,硬要说的话,还是钱比较实在。 最近季年年接洽了一对夫妻的心理咨询。 双方十六年婚姻,相识于微末。 在男方事业的发展上升期,她心甘情愿放弃了事业,当起了家庭主妇。 女方长期地将自己放于末位,也刻意地将自己的物欲压低,在生活慢慢变好后,终于心态失衡了。 她没有安全感,感知力也出了些问题,只能牢牢地抓住手里仅有的东西。 而这种“抓住”,只能给这段婚姻无限的压力。 其实男方很爱女方,也不断地付出,几乎是尽全力给女方爱意和安全感了。 谁也没错,只是心态出错了。 从她身上,季年年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传统家庭主妇的可怜可悲之处。 给两人分别做完一个流程的疏导,看着他们牵着手出去,季年年长叹一口气。 愿意做出改变,就是最好的开始了。 季年年闭目养神一会儿,真要睡着的时候,又被一通电话闹醒了。 “小季,来帮我一块儿搬家。” 是好几天没见的江青怀。 季年年发现自己是有些可耻地想他的。 电话里江青怀的声音更有磁性,直从她的耳朵往她心里钻。 软软疼疼的,拉扯感十足。 季年年很快就不争气地同意了:“好。” …… 等到了江青怀家里,季年年就发现,这好像是男人找她见面的一个幌子。 家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应该是在这几天都搬好了,就差些小摆件。 江青怀笑得懒散,靠着门不让季年年走,一个直球直接打来。 “是啊,这就是我见你的借口。” 季年年寻思着他以前也不这样,可现在他人看起来又挺正常的。 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情感说服了理智,季年年叹了口气,还是选择留下来。 江青怀实在很了解她,买了一大堆长在她审美点的小物件和生活用品。 和批发似的,同一个类型的东西,江青怀买了好几个品牌的不同样子。 季年年面上不显,但心里吐槽万恶的有钱人。 可还是耐不住地替江青怀选上东西了,想往他的房子里塞点她挑选的痕迹。 江青怀就在沙发上看着专心致志的季年年,撑着头,垂着眼,嘴角却带着丝纵容的笑意。 他喜欢的人,拧巴,敏感,缺少安全感,又热衷于装傻。 只能用点不动声色的暗戳戳的小手段叫她露出点马脚。 但江青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以往实在没有什么不同。 叫季年年都没发现自己掉进了他挖的坑里。 忙活完的季年年走到沙发旁边,想让领导视察下工作。 这时,她也终于发现了江青怀摆在茶几上的,那几份显眼的电影剧本。 她心念微动,下意识地就拿了起来。 随后又看向江青怀,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 “你……” 江青怀眼皮一撩,眸中凝起一团笑意来:“嗯,我也打算回国内发展。” 季年年只觉得心口一麻,眨了眨眼睛。 很快,她就感觉自己眼眶和脸颊都湿了。 竟然猝不及防地在江青怀眼前流下泪来。 江青怀对她的反应有些惊讶,又很快翘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 他声音很低,有种轻轻缓缓地,蛊惑的味道。 季年年慌忙低下头,以至于都没注意江青怀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江青怀长手一揽,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季年年咬起牙,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放任自己埋在他的胸前。 还是那阵好闻的木质沉香,她悄悄地嗅了口。 …… 这段时间,季年年发现江青怀“骚扰”自己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微信窗口里,一到下午,他发得最多的就是:“快来照顾我。” 上次的事情有些太尴尬了,季年年也数次如初地选择避而不见。 “太忙了,走不开。” 这次江青怀的消息像往常那样,没有再发过来。 季年年以为他这回也偃旗息鼓了,松了一口气。 十来分钟后,季年年的手机“嘀嘀”两声。 她打开一看,照片里,是江青怀家那个巨长的餐桌。 正正摆着麻辣烫烤串炸串等一系列刺激性食物。 季年年还保留着当他生活助理时的职业病,看见江青怀买的那些吃的就感觉额角直跳。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她看明白了江青怀的小心思,也弯起了嘴角。 季年年敲了敲键盘,发出消息:还挺入乡随俗。 江青怀很快发了条语言过来:“以前上中学吃过,好久没吃了,还挺怀念。” 季年年的语音也咬牙切齿地发过去:“你胃不要了吗?” 江青怀就这副死德性,他也不强迫她,就拿捏她心好,变着法子造作。 虽然现在他胃好点了,但季年年是怕他真吃出什么问题,也怕王姐找自己麻烦。 这时江青怀的语音里带了些笑意。 “你来我就不用吃这些了。” 季年年刚在江青怀身边打工那会,他胃很烂。 吃多了吃少了,吃早了吃晚了,都要吐,还疼得半死不活。 偏偏人又嘴挑,味淡了不爱说不如不吃,有口味点又说太刺激了不想吃。 还不要每天都吃一样的,变着花样适应口味。 总之就是无比折磨。 但他给她和小程发工资啊,只能忍。 当然,还要加上点圣母心泛滥。 最后终于有惊无险地挺过了胃口革命。 季年年想起那段艰辛岁月,咬牙驱车去了江青怀家。 刚到门口,男人就一副全副武装、准备出门的样子。 季年年瞪大眼睛,讶异地看着他。 又探头进去看他的餐桌,空无一物。 江青怀笑得懒散,捏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前几天朋友聚会点的,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吃那么多?” 季年年有些恼了:“你骗我?” 江青怀说得相当理所当然:“嗯,就是想让你陪着我。” 季年年:“……” 拐弯抹角当听不懂,暗戳戳当看不见,唯独直球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耳根红了,说:“挺好。” 江青怀手痒得厉害,伸手捏了捏她耳朵。 …… 江青怀带季年年去了旧识开的餐厅。 此处依山傍水,建筑古色古香。 春末,桃花开得正好,酒足饭饱之后,季年年被江青怀拽着到了后边的桃花林。 她看见地上有截桃树年,不知道被谁弄下来的,于是弯腰捡了起来。 江青怀从她手中接过了,帮她拿着,嘴上却仍说着:“你连个花苞树杈都心疼,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借了点酒劲,季年年光明正大地瞪他一眼:“我给你做两年生活助理、心理医生,大哥,还不够心疼你?” 江青怀眯起眼,两手抓着她的脸搓:“季年年你现在和我说话真不管不顾。” 有吗?好像是有点恃宠而骄。 但反思过后,季年年嘴下毫不留情:“呵呵,你没有花可爱。” 季年年感觉江青怀略显幽深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嘴唇上,便是一阵紧张。 江青怀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一双潋滟的眼似笑非笑。 他说:“我比花好看。” 季年年看着他,点点头。 确实。 但下一刻,她便是一句脱口而出的“那咋了”。 随后,季年年又被江青怀捏住了脸。 这次位置偏下一点,坏了,好像真是冲着她的嘴来的。 半个月后,王姐言出必行,利落地处理好国外的各种事务,回国了。 江青怀家里。 王姐已然接受了现状,但还是忍不住说:“幸好我是不婚主义者,要我在美国成家了,还能陪你从美国造到华国不成?” 季年年跟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她是来参加王姐回国的接风宴的,江青怀嫌麻烦,直接找人来家里做了。 吃完饭后,王姐接着挑选江青怀周末去参加慈善晚会,要挑选礼服的由头,把季年年给拽进了衣帽间。 这样子,还真有些姐妹之间八卦夜谈的感觉。 王姐一边选着衣服,一边和她说话。 “哎,小季,你走之后,江青怀可发了不小的脾气,说我做决定不和他商量。” 季年年愣了一下,又觉得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江青怀的事情很新奇。 王姐又拿出两条项链叫她选。 季年年选了短的那条,戴上会有点像项圈。 王姐也点点头:“这个好,他脖子长。” 季年年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假装很忙的挪了下视线。 王姐又接着说:“他还是头一回说这种话,当时我就知道他有多在意你了。” “小季,我知道你其实也在意江青怀,不然我当时也不会劝你走,是姐姐自作主张了。” 季年年摇摇头:“没有,王姐,我理解的。” 她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那你……”王姐试探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不要和江青怀在一起啊?” 季年年顿时想起,之前在桃林里那个没来得及实施的吻。 她正喝着水,闻言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咳嗽起来。 江青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回耳朵变得尤其尖。 人还在客厅打电动呢,就听见了季年年咳嗽的动静。 他当即就放下手柄,脚步拖沓着,却速度很快地进来了。 “怎么有人喝口水都能呛到啊?笨不笨。” 季年年无暇自顾了,又被他吓到,咳得越发停不下来。 江青怀拍着季年年的背,忧心忡忡,关心起她来颇有种旁若无人的架势。 待季年年呼吸平息,才略微责怪地看了王姐一眼:“姐,你和她说什么了,咳成这样了。” 王姐算是明白了,这江青怀防她呢,就怕自己和季年年又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被江青怀小题大做的忧心弄得牙酸,只能无语扶额。 季年年被水呛到是缓过来了,但愣是被他这架势弄得红到了耳朵尖。 她感觉被他折煞了,掩起嘴,含糊答道:“我没事,是自己不小心。” 江青怀视线在王姐和她之间转了圈,懒散地起来:“什么事瞒着我呢?” “没有。”季年年故作镇定地将他推出卧室,“我和王姐要继续给你选衣服了,你去打游戏吧。” …… 季年年和关依悦心理咨询工作室的招牌在最近打响了。 接待了好些病人,靠人口口相传,竟然成绩斐然,连招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来。 影响力扩大,两人作为创办人,也收到了慈善晚会的邀请。 季年年捏着邀请函若有所思。 没想到之前刚拒绝了作为江青怀女伴一同出席的邀请,这回邀请函就到自己手上了。 关依悦则立马拽着季年年,一人搞了件高定。 出发前,关依悦看着由自己一手装点的季年年,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年轻人,就是要穿明艳大方点。” “你们年轻人”这句话,还真成了关依悦的口癖。 明明她也才大季年年两岁,说起话来倚老卖老。 季年年目光转向镜中,里面的女人妆容精致,量身定制的礼服,将身体曲线勾勒得完美。 季年年其实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 但一想起到时候江青怀也在晚会上,还会穿着自己给他挑选的礼服…… 季年年点点头,昂首挺胸,和关依悦一块端出了个老娘最美的架势。 她和关依悦一块进了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歇下了。 这慈善晚会也是个社交场,关依悦想来拓展合作,总不能逢人就介绍自家心理咨询工作室的业务。 谁盼着熟人得心理疾病不是? 于是她很快遛进舞池,找人跳舞去了。 季年年则把工作室的交际的任务交给了关依悦,心安理得地在桌旁吃起了小蛋糕。 起初进场,两人一动一静,一个明艳热烈,一个将红色都传出些冷清来,相当惹眼。 其中,也有季年年眼中的“苍蝇”程礼。 “年年……”男人依旧光鲜亮丽,看向季年年的目光带着隐痛。 那次短暂的会面中,她还以为自己刺伤了此人高傲的自尊,让他再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出现了。 他好像真的在后悔,季年年漠然地想,于是抱着肩后退了两步。 身后忽然一阵喧嚣,如有预感,她回过头去,对上了江青怀那双深邃的目光。 再一移眼,她就看见了他因全部梳上去的头发,而露出的全部五官,帅得相当客观。 恰好的时机与季年年对视上,江青怀有片刻的怔楞。 他很快回神,伸出一只手,说:“这位美丽的小姐,您是否愿意赏光与我跳一支舞呢?” 不得不说,江青怀真是天生的演员。 姿势克制有礼,笑容得体,宽肩窄腰的身形很好地撑起西服,将英国名门绅士的腔调拿了个十成十。 “当然。”季年年觉得有些好笑,故作严肃的抿起唇,也装出一副与他不熟的样子。 程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眼睁睁看着季年年搭上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手。 然后,两人相携离去。 谁说人与人之间无法感同身受呢?二十六岁的程礼终于将十八岁的季年年的心碎,品尝了个透彻。 他总以为她不会走,就算没有自己,也不会爱上别人。 这也太想当然了。 …… 季年年被江青怀握着手进了舞池。 “谢谢。”她相当真诚地道谢,目光却落在他脖子上的“项圈”上。 与皮肤对比,黑白分明,果真如王姐所说,很适合他。 江青怀将她心思猜了个透彻,弯了弯唇。 “不用谢,美丽的小姐,今天我愿意当你的护花使者。” 说着,江青怀落在季年年腰上的手收紧几分。 “美丽蔷薇的芬芳,总会引来几只臭虫。” 季年年被他可爱的腔调惹得发笑,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和江影帝到底谁才是香饽饽了。 一曲终了,江青怀带她去了一对夫妻面前。 两人都笑盈盈地,注视着两人一路过来。 从面容相似度来看,季年年认出女人是江青怀的姐姐。 两人通过电话。 而站在姐姐身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根本看不出有江青怀说的,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姐姐见到她第一句话便是。 “季年年?我还记得你。” 季年年闻言愣了一下,又很快笑起来。 江青怀及时介绍道:“这是我姐姐江箐茹,姐夫甘烨。” 季年年笑着向两人问好。 她承认自己有些爱屋及乌,看着江箐茹和江青怀有五六分像的面容,相当有亲切感。 江青怀的家庭情况其实和季年年家差不多。 就是江家的当家人是大了江青怀九岁的姐姐。 当时,江青怀抑郁症的主要诱因,就是因为姐姐为江家付出太多,几乎是殚精竭虑。 甚至为了一笔资金和初恋分了手,嫁给了大她八岁的男人,纯粹是商业联姻。 姐姐瞒了江青怀很久,就是不想让他有心理压力。 但他还是知道了。 当时作为影视新人的江青怀,用着姐姐赚来的钱拿资源,也用着姐姐的人情往来演戏。 最终,选择逃离这个自己难以撑起的江家。 到了国外,从微薄的薪水到千万年薪,他都分出了极大一部分汇给姐姐。 可日复一日地愧疚感,终于还是压垮了他。 这也是季年年当了他快一年的心理医生才问出来的。 而这个症结,也是由季年年自作主张,打通了姐姐的电话,江青怀才得以解开心结。 如今看来,他对姐姐处处爱护,两人的关系,也确实如那时她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好。 江箐茹看季年年已然和看自家弟妹一样了。 四人聊了几句,姐姐就说:“你们年轻人玩去吧。” 季年年想起关依悦的口头禅,忍不住笑起来。 一旁的江青怀捏紧她的手,扬了扬眉:“这么开心?” 是因为见了自己的家人吗? 季年年仰头看他,眉眼弯弯,笑得真心实意。 “对啊。” …… 时间进入夏季,季年年和关依悦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也忙碌起来。 江青怀也进了剧组,演一部叫《烟雨风云》的民国电影。 那天的慈善晚会过后,关依悦知道她和江影帝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审了她好一会儿。 如今,她看到风风雨雨的热搜,便第一时间来找季年年了。 “你看网上这都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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