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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的眼睛——她没有力气抬起手来抓住他的衣领,但就是这个意思——先前她确实说过,就算这些天书碑重新恢复平衡也没有用,周园已经进入毁灭的过程,但如果周园的门真的马上就要开启,那么为什么不一起离开,为什么要我先走? “天要塌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 “如果没人撑住,所有人都来不及离开。” 陈长生举着黄纸伞站起身来,转身望向她说道:“我得留下来,想办法多撑一会儿。” 徐有容微颤的声音像被雨丝惊着的湖水:“你?怎么……办?” 你怎么办得到?你怎么办?不知道她的这句话究竟更偏向哪个意思。 陈长生看着她很诚实地说道:“我会看着办。” 天书碑回到周园,阵法重新稳定,为周园里的人与兽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一段时间,周园的门正在开启,然而以现在的速度,极有可能来不及。如果外面的人来不及打开周园,天空便落了下来,生活在这里的妖兽和进入周园的数百名人类修行者,都会死在满天流火之下。 周园会毁灭,如此多生命可能死亡,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取出了剑池里的所有剑——不用去管什么魔族的阴谋、黑袍的阴森布局,不理会他与她彼此相救着来到草原深处,不去谈那把黄纸伞与那道剑意的召唤,总之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生的,那么自然要由他来解决。 他曾经想过,如果不能阻止周园的毁灭,或者可以尝试用短剑把周园里的人类修行者和一些妖兽带走,可问题在于,短剑的空间有限,此时已经容纳了万道残剑,没办法再收留更多的东西,相信徐有容带在身边的那件空间法器同样如此。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周园毁灭的速度变得再慢一些,让周园里的人们能够有时间离开,也是应幼鹏的乞求,为生活在草原上的无数只妖兽争取活下来的可能,所以他得留下来,希望能够再撑会儿,再争取一些时间。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徐有容没有来得及问出这句话,便被幼鹏抓住了双肩,提起向陵墓外的天空飞去。 大鹏说它只带得动一个人。陈长生也来不及做出最后的解释,便看着幼鹏带着她向远方飞去。 陵墓四周狂风劲舞。徐有容非常虚弱,根本无法做些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站在陵墓上的他。她看得非常认真,似乎想要把他的脸全部留在自己的脑海里。看着陵墓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她喊道:“徐生,你这个傻瓜啊。” 风真的很大,她的声音传到陵墓上时已经很小,但陈长生听到了,对她大声喊了一句话,只是这时候的风真的很大,她没有听到。 “我不叫徐生,我叫陈长生。”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陵墓上方奔去。陵墓很大,从神道尽头的正门到最高处有数千丈的距离,而且构成陵墓本体的岩块巨大,非常不好攀爬,好在他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与速度,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陵墓的最高处。 他站在陵墓顶的岩石上,看着远处不停落下的流火,看着那些黑烟与燃烧的园林,看着仿佛就在眼前的碎裂的天空与即将坍塌的苍穹,握紧了手里的剑——天真的要塌了。 落落以前对他充满感情说过一句话。 那句话是白帝对她说的:“天塌了,会有高个子替你顶着。” 现在他在陵墓的最高处,这里也是整个周园最高的地方,比暮峪峰顶还要高,离天空最近,离地面最远,看的最远,所以他就是现在周园里最高的那个人。 天塌了,当然应该是由他来顶。这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没有关系,因为他认为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而且恰好他又有这方面的能力——谁他刚好在陵墓上,手里有把伞,鞘中有万道剑呢? 他把短剑和黄纸伞换了手。嗤的一声,锋利的短剑深深刺进岩石里,帮助他在狂风里稳住身形,然后他向着那片摇摇欲坠的天空伸出了右手里的黄纸伞。哗的一声,黄纸伞在狂风里被撑开,变成一朵瑟缩的小黄花,仿佛随时可能被飓风碾成碎末。 这把黄纸伞可以说是世间防御能力最强的法器,再加上那道骄傲强大的遮天剑意,如果落在真正的绝世强者手中,想必会绽放出极为夺目的光彩,但……依然不可能只靠这把伞便撑住一片天空,哪怕这只是周园这个小世界的天空,更不要说现在这把黄纸伞是在他手里,通幽上境的他在年轻一代里当然很了不起,可在这片天空的面前,却是那样的渺小。 请出来帮助我。陈长生在心里说道。 这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要撑着。这似乎也是那些剑的责任,但那些剑本来就是被迫留在周园里的,所以他用了一个请字。 没有任何停顿,随着他的意念,陵墓顶处巨石四周的空中,响起无数道凄厉的剑鸣,生出无数道强劲的剑风,在那一瞬,竟是把肆虐在周园里的飓风都压了下去。 无数把剑从他腰畔的剑鞘里喷涌而出! 嗖嗖嗖嗖!这些剑擦着黄纸伞的边缘飞起,然后迅速散开,就像一朵烟花。 万剑变成数十道剑线,起于陵墓顶处,落于天空里,就像是伞骨。 这是一把幅员千里的巨伞。 被陈长生撑开,撑住了将要崩离的天空。 …… …… 第348章 由周园而至雪原 一把由剑构成的巨伞,遮蔽了周园的天空,挡住了那些自天落下的流火,撑住了那些碎裂将落的空间碎片,那些正在坠落的天空碎片本应没有重量,但附在无形的伞面上,却生出了仿佛无限的重量。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陈长生的双脚深深地陷进了坚硬的岩石里,边缘生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裤子瞬间变成了无数碎屑。 下一刻,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天空难以想象的重量与威压,直接通过万剑传导至他的身上,他身体里的每根骨头都仿佛在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断裂。 恐怖的破裂声继续响起,他的双脚继续破开坚硬的岩石,他再也无法支撑,左膝一软就这样跪了下去,膝头重重地落在岩石上,砸出无数石砾与烟尘。 只听得下方一阵轰隆隆如雷般的闷声响起,烟尘大起,渐要遮住近处的草原与那条早已不复当初模样的白草道,整座陵墓都开始震动起来,然后竟在极短的时间里下沉了数尺! 这,就是天空的重量。 陈长生单膝跪在陵墓之顶,天空之下,脸色越来越苍白,神情越来越痛苦,他浴过真龙之血的身体可以说坚若钢铁,即便是南客的孔雀翎,都没有办法破开他的外防,然而在这道纯粹的、恐怖的重量之下,他的身躯即便是真的钢铁,仿佛也都要给碾成铁片。 好在终究不是真正的天空,只是被能量风暴撕扯下来的天空碎片,虽然极为痛苦,险些被直接碾压的神魂俱碎,但他终究还是撑住了,身体渐渐不再颤抖。 陵墓四周的十一根石柱也已经真正的平静下来,黑色的石碑之间隐隐有某种气息在流淌。如果不是那块王之策留下的黑石,无论是他还是徐有容,还是周园里的人类修行者和妖兽,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至少还保有着一线生机。 他跪在陵墓的最高处,左手撑着黄纸伞,右手握着插进岩石里的短剑,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来,望向远处,希望那线生机已经到来。 破裂的天空本就很阴沉,此时被无数道剑影覆盖,周园的世界更是晦暗一片,天地的崩溃暂时停止,草原上的飓风还在狂舞,可以看到很多妖兽已经奔到了草原边缘,也可以看到远处那些燃烧的园林里,隐隐有气息正在高速掠离,是有人已经离开了吗? 然后,他的视线穿过狂舞的风沙落在远方,隐约可以看到,那只鹏鸟抓着那名少女已经飞出草原,消失在天边的山峦里。 你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周园的门可能已经开启了,参加此次试炼的人们正在离开,那些妖兽也有可能逃出生天,然而他却无法离开,一旦他收了万剑,天空便会直接落下来,把他与周园一道碾成青烟。 草原上飓风依然狂暴,他的膝盖深深地锲在陵墓最高处的岩石里,疲惫地低着头,觉得自己的处境,就像国教神话里那个著名的悲剧英雄。 那位在陡峭的山道上,用尽全身气力顶着滚落的巨石的英雄如果稍微松懈,便会被巨石碾死,只能日日夜夜,永远没有尽头地把生命消耗在与巨石对抗的过程里。 陈长生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入如此绝望的境况。他不想做悲剧英雄,也没有舍生取义的念头,他没有那么伟大。只是他想活着,也希望很多人活着。 比如那些他认识的人,在意的人。 折袖,如果你还活着,那就活着吧,七间,你也应该活着,还有那个刚刚消失在山峦里、和自己同姓且有一个美丽名字的秀灵族少女……初见姑娘,你要好好活着。 至于接下来他该怎么办?他刚才对徐有容说,自己会看着办,看着办这三个字其实也就是不知道怎么办的意思,但他也是真的想看看会不会出现自己等待的变化。 国教神话里那位著名的悲剧英雄,之所以最后在与那块岩石的对抗里耗尽年华与生命,直至绝望化成一座石雕,是因为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一个人去帮助他。之所以没有人愿意去帮助他,因为他曾经很骄傲,从来不肯去帮助那些卑贱的庶民。 陈长生虽然经常让人无话可说,但没有任何人会认为他骄傲,自信和骄傲从来都不是同义词,而且他向来很愿意帮助他人,比如此时正在向周园外逃奔的那些人类修行者。 得道者,必多助。 像梅里砂主教这样的国教大人物,还有月下独酌朱洛这样的强者,都在周园的门外,只要他再坚持一段时间,这些人肯定会来救他。 陈长生就是这样想的。 只是,究竟要撑到什么时候?还要坚持多久? 天空恐怖的重量,让他的身体无一处不痛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右手举着的伞变得越来越沉重,直至他的手臂渐渐失去了感觉,仿佛废了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插在陵墓顶端石中的短剑里响起黑龙的声音:“你……还好吗?” 陈长生低着头,问道:“你还好吗?” 他更关心它现在如何,先前为了对抗那只金翅大鹏,黑龙的离魂从幽府外的湖水里醒来,然后进入了短剑里,之后竟是没有时间进行任何交流。 黑龙沉默了会儿,说道:“还好。” 陈长生说道:“我也还好,还能……再撑会儿。” 黑龙说道:“我听得懂,这是你们人类语言里的所谓双关,但你知道,相对龙语来说,这种技巧或者说复杂程度,实在是可怜的不像话。” 陈长生疲惫说道:“能说点别的吗?” 黑龙说道:“嗯,有件事情你好像还不知道,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陈长生说道:“无所谓了。” 黑龙的声音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不会死吧?” “不会。”陈长生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 黑龙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看来,你真的要死了。” 陈长生有些无奈,说道:“为何这么说?我说了我不会死。” 黑龙说道:“你刚才的回答太快……没走心。” 陈长生懒得再理它,又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黑龙会人类语言,这并不让他意外,只是它的声音为何会如此清稚细柔,就像个女子…… 他没有问,因为他这时候真的很累,很疲惫,很痛苦,快要……撑不住了。 这是天空的重量,凡人能够撑几时? 他没有出汗,但感觉体内所有肌肉都已经撕裂,快要脱力。他的神智已经变得有些恍惚,真元已经耗尽,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一片。 万剑俱默,他也沉默了,甚至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呼啸的风声渐渐变弱,狂暴的能量湍流带来的威压渐渐消失,黄纸伞上传来的重量也渐渐消失,天地变得一片安静。 陈长生睁开眼睛,疲惫到了极点,望向四周。 就在这时,一片雪落了下来,落在黄纸伞的伞面上。如此轻柔的一片雪,却让他的手腕一阵剧痛,险些握不住伞柄,周园……落雪了? 不是。 这里不是周园,这里是一片雪原。 他望向远方,只见天空的阴影下隐隐有座雄城。 这里是哪里?他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震惊与疲惫,让他无法动弹,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式——他单膝跪在雪原里,左手握着短剑,右手举着黄纸伞。 这里的天空没有崩裂,雪原静美,他这样子当然有些可笑。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轻噫了声,说道:“有把剑。” 然后那人伸手把黄纸伞从陈长生手里拿了过去。 …… …… 第349章 万里送剑 清晨的雪原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那片阴影的缘故,还是因为云层依然未散,晨光很淡,从晨光里落下的雪也很稀疏,飘飘洒洒地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场必将被记载入历史里的杀局,这场必将会改变大陆历史走向的杀局,至此时已经发生了很长时间,胜负依然没有分出,结局却似乎已经注定,四周如山般的魔将身影沉默而冷厉,那片阴影依然高悬于天,黑袍静静地坐在十余里外的雪丘上,被围在中间的那个身影依然挺拔,却不够有些孤单落寞。 忽然间雪原里生出一场风,卷起纷纷洒洒的雪片,场间的死寂刚刚被呼啸的风声打破,紧接着便被一道剧烈的爆破声完全撕扯干净,只见黑袍所在的雪丘上生出无数强大的气息,无数积雪向着天空与四周喷溅,那几盏飘浮在空中的命灯瞬间消失,黑袍的前襟被撕出几道絮丝,更可怕的是,那张看似坚不可摧的方盘……就这样变成了一块废铁。 无数双视线没有来得及望向黑袍所在的雪丘,便投向了雪原中间某处。 雪原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当今大陆上,有谁能突破那片阴影与魔族数万大军的重重防御,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 那是一个少年,他的右手举着一把旧伞,左手握着一把短剑,紧紧地闭着眼睛,清稚的眉眼间,尽是只有在生死之间才能看到的坚毅,当然,他的脸上也能看到无尽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少年睁开了眼睛。 这名少年自然就是陈长生。他茫然四顾,只见眼中皆是雪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隐约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周园,可是这里又是哪里?这里的天空中为何也有道阴影?这道阴影里的意志怎么比日不落草原上大鹏的阴影还要强大可怕?雪原四周那十余座如山般的身影又是什么?怎么散发着腾小明和刘婉儿那对魔将夫妇一样的气息?难道那些如山般的黑色身影都是魔将?十余里外雪丘上,那个浑身罩着黑袍的男子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此阴森?他为什么会穿着一件黑袍? 陈长生看着雪原遥远外围那片隐隐若现的雄城轮廓,想着道藏上的记载描述,身体僵硬无比,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心想不会吧?难道那座城便是传说中的雪老城?这里是魔域雪原?那些山般的黑影真的都是魔将?穿黑袍的阴森男人就是黑袍?那道阴影呢? 前一刻还在周园的陵墓顶上与坠落的天空相抗,下一刻便来到了万里之外的魔域雪原,看到了传说中的雪老城的身影,看到了那些过往只存在于想象中和书中的魔族强者身影,如果是精神力稍微差些、意志力稍微薄弱些,说不定会直接震惊的昏死过去,甚至有可能会直接被吓死,因为这幕画面实在太不可思议。 陈长生的意志力很强大,所以他没有昏倒,但这并不是好事,他必须清醒着承受眼前所见带来的精神冲击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有了崩坏的征兆,身体更是僵硬的完全无法动弹。 一只蚂蚁忽然来到巨人的世界,一名普通人忽然误入星海里的神国,他这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溅飞到空中的无数积雪簌簌落下,然后来自云中的薄雪缓缓飘落,落在伞面上,雪原上依然死寂一片,无双数视线隔着数里、数十里甚至数千里的距离,看着陈长生,没有任何声音。 对于那些强者们来说,陈长生的出现也很古怪。 神国忽然出现了一个普通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想必也会很惊讶,这个普通人是怎么来的。 雪原陷入一种很奇异的寂静中。 陈长生身体僵硬无比,难以想象的巨大精神冲击,让他的精神世界近乎崩坏的同时,也摧动他的思绪高速运转起来。 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事情。自己为什么从周园来到了魔域雪原,这件事情短时间内肯定想不明白,所以他不去思考,那么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么多传说中的魔族强者?这些魔族强者是来伏杀自己的? 这不可能。他现在是国教学院的院长,级别看似够了,但一个通幽上境的少年对这些大人物来说,真的就像是蝼蚁一般,哪里需要这么大的阵势,就连最自恋的唐三十六都不敢这样认为。 魔族强者们要杀的对象另有其人,那个人是谁? 那个被魔族数万大军围困数日夜的中年男子,已然身受重伤,面临着必死之局,他眉眼间的神情依然散漫,显得毫不在乎,然而在看到陈长生手里那把伞时,他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向陈长生走了过去,雪原上,他离陈长生最近,只需要十余步,便能走到身边。 “噫,有把剑。” 那名男子伸出左手把那把伞拿了过去。 陈长生只听到了脚步声,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便发现手里的黄纸伞被拿走了。 他望向那名男人。 那名男人穿着件长衫,但并不是太长,不像文士,腰间系着把剑,却又不像剑客,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那个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一道清冽的气息,仿佛一把剑尽情地展露着锋芒,令人无法直视。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见到苏离,他只看到了苏离的背影,眼睛被刺的生痛。 还要再过很久很久,他才能直视此人,而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离山小师叔苏离。 片刻后,他醒过神来,艰难地站直身体,下意识里右手微微握紧,伞柄已经不在,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 黄纸伞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样的融洽,仿佛这伞本来就是他的。 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再次惘然起来,忽然觉得周园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离开天书陵,从京都到汶水拿到这把伞,再进入那片草原,最后神奇地出现在这片雪原上,数万里风雨兼程,只是……为了把这伞送到这个男人的手里。 把黄纸伞还给这个男人。 …… …… 苏离左手握着黄纸伞的伞身中段,静静地看着,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然后,微笑变成开怀大笑,变成长声而笑。 他笑的如此开心,一朝开颜。 他望向远方如黑山般的魔将身影,望向盘膝坐在碎雪里的黑袍,望着天空里的那道阴影,说道:“你们都说我差一把剑,是的,我确实差一把剑,但现在……我有剑了,是不是该轮到你们害怕了?” 陈长生不懂,这明明是一把伞,就算有一道剑意在里面,又怎么能说是一把剑? 他不知道,这把黄纸伞就是一把叫做遮天的绝世名剑。 数百年前,那一代的离山剑宗掌门,拿着这把剑,在周园里与周独夫大战三百回合,身死,剑却未折。 这把剑是剑池里最强的一把剑,也是最不甘、最想重获自由的一把剑。 这把剑,本就是应该由苏离继承的剑,这就是他的剑。 这把剑的剑身,离开了草原,被苏离拾得,送去汶水,以此造了一把千机百变的伞。 但剑意不在,所以不是他想要的剑。 这把剑的剑意,一直在草原里等着剑身的归来与重逢。 数百年后,陈长生路过汶水,得唐家赠伞,携伞入周园,于草原里,让剑身与剑意相遇,从而召唤出万剑凌空。 这个故事,至此似乎已经迎来了完美的结局,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直至他来到了这片雪原,将这把伞交给了苏离,这个结局才真正完美。 苏离握着黄纸伞,想起数百年前,第一次走进离山峰顶的洞府,看见师父身后墙上挂着的这把剑时的画面,想起之后那些年,他强行把境界压制在通幽境,连续数次入周园寻剑的时光,很是感慨。 这是离山的剑,这是师父的剑,这就是他苏离的剑。 数百年,真是好久不见。 这让他如何能不快意,如何能不纵情而笑。 他在笑,黄纸伞仿佛也在笑。 但快意的笑声里依然有一丝怅然,些许遗憾。 师父,我重新握住了这把剑。 但……周独夫已经死了,我没有机会把他斩于剑下,替你报仇。 清朗而放肆、却又怅然遗憾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雪原上,仿佛要传到千里之外。 这笑声里的意思,清楚地告诉了整个世界,就连陈长生都听懂了。 怅然于周独夫已死,遗憾于不能将其斩于剑下。 这是何其自信,甚至狂妄的想法。 但没有谁对此表示嘲讽与不屑,就连黑袍也只是沉默着。 因为苏离已经找到了那把他的剑,谁知道他在剑道上会走到什么地方? 清朗的笑声渐渐敛没,苏离身上的剑芒也渐渐消失,仿佛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他抬起头望向雪原四周,那些魔将们如黑山般的巨大身影,神情平静,伸手握住了伞柄。 他的左手握着黄纸伞的中段,就像握着剑鞘。 他的右手握着黄纸伞的伞柄,就像将要拔剑。 陈长生注意到,他的手指很修长,很适合弹琴,当然,更适合用来握剑。 伞柄就是剑柄,就在苏离的手落到伞柄上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笼罩了整片雪原。 数十里外的雪原上,一座如山般的魔将身影微微摇晃,然后重重地倒在了雪地里。 一道鲜血出现在雪空之中。 …… …… 第350章 一剑万里 苏离的手握着伞柄,并没有别的什么动作,那道剑意却已经侵凌至数十里之外。 没有剑光亮起,也没有剑风,薄薄的雪片缓缓飘落,雪原四周却出现了无数道凄厉的声音。擦擦擦擦!那是剑锋割破空间的声音,是剑锋割破盔甲的声音,那是剑锋割破魔将强大身躯的声音。 十余座如山般的魔将黑影四周,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白色剑痕,寒风骤碎,重甲骤分,鲜血乍现,有的如山黑影闷哼声中倒在了雪原的,有的如山黑影暴喝声中连连后退,竟没有一名魔将能够在原地站住! 苏离望向十余里外的雪丘,望向盘膝坐在那里的黑袍。 黑袍身前那块方盘更是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上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洼陷,哪里还能像先前那样投影周园里的一切。正是因为方盘被毁,先前才会发生那场恐怖的爆炸,即便是他这等层次的绝世强者,也受不了轻的伤,衣衫破烂,看着竟有些狼狈。 周园方盘莫名破毁,让他受了伤,感知到周园之局已破,这让他很受伤,但最让他觉得警惕不安的是,苏离现在手里握着的那把伞,这个布置了很长时间,魔族出动了无数高手的杀局,似乎也要出问题了。 苏离如果想要破开魔族设下的围杀之局,需要在剑道上再作突破,然而正如他曾经所言,像苏离这等级数的剑道强者,即便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惧,也无法帮助他突破数百年都未曾突破的那道障碍,除非他拿到那把剑。 现在,那把剑来了。 这怎么可能?黑袍望向苏离身后的那名少年,默然想着,原来一切变数皆在于此。 他识得黄纸伞,知道黄纸伞的来历,他识得陈长生,知道陈长生的来历,他是大陆最擅筹谋的魔族军师,只需神念微动,便把周园里以及周园前后发生的故事推算的清清楚楚,不差分毫。 然而即便算得再清楚,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无法让那把黄纸伞离开苏离的身边。 黑袍站起身来,微微发青的双手,从袖子里伸出,仿佛要将雪原上的所有寒风尽数抓碎。 苏离静静看着他。 二人相隔十余里。 苏离握着伞柄,手指微微用力。 只听得锃的一声清鸣。 一道明亮的剑身,从黄纸伞里抽出。 原来,这才是黄纸伞的真身。 那把剑一直藏在黄纸伞中。 剑未全出。 只有半截剑身出现在天地之间。 雪原之上风雪骤疾,薄薄的雪片变化无数道无形的剑,呼啸席卷而去,瞬间来到十余里外的雪丘。 黑袍低头,揖手,微微泛着青色的双手,仿佛行礼一般,护在了自己的脸前,与那件垂落至雪面的黑袍一道,将所有一切都遮掩了起来,一道阴寒至极的气息,迎向那些如剑般的雪片。 嗤嗤嗤嗤!无数声割裂声,在雪丘之上响起,黑袍身周的空间里,出现无数道清厉的剑光。 下一刻,黑袍的末端离开了雪面,黑袍飘了起来,衣与人俱轻,伴着风雪与剑光,向后飘掠,消失于虚无之中。 剑光渐敛,剑鸣渐静,风雪渐缓。 一道黑色的布片缓缓飘落在雪原上,同时,还有一道殷红色的鲜血。 隔着十余里,苏离一剑便伤了黑袍。虽然说黑袍因为方盘的毁灭受了不轻的伤,不及最强之时,但请不要忘记,苏离手里的剑也没有完全出鞘,还有一半隐在黄纸伞中,那么,这是怎样的一剑? …… …… 苏离没有理会退走的黑袍,望向雪原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魔城轮廓,望向天空里那道蕴含着无尽威压与恐怖意志的阴影,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眼神却变得越来越狂热,喝道:“来战!” 伴着这声如剑鸣的断喝,一道真正的剑鸣响彻雪原。 苏离的右手握着伞柄向外抽出,寒光四散的剑身,出现在雪原之上。 时隔数百年,遮天名剑,终于重见天日,它见的第一个对手,便是魔君。 这样的回归,何其霸道,何其嚣张! 剑名遮天,无论天空如何广阔,只要这把剑横于眼前,便可以不见。 无论天空里的那片阴影如何恐怖,想不见便能不见。 苏离左手握着黄纸伞,右手随意地提着遮天剑,看着天空里的那道阴影,自有一道呵天斥地的气势。 这样的人物,何其强大,何其英雄! 看着苏离的背影,陈长生动容无语。 他知道自己即将亲眼看到,大陆数百年来最高层次的一场战斗。或者他很快便会死去,死在这场战斗的气息对冲里,或者参加这场战斗的双方,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死去,但他不觉寒冷,甚至觉得有些热。 这道热意来自心里,来自血液。 人生总有热血时。 哪怕刚刚离开周园,便莫名被卷进这场近乎神明之间的战斗,会突然的死去,他也不在乎。周园之行,果然不虚此行,能够亲眼看到这样的英雄人物,能够看到这样一把绝世名剑重现锋芒,生死何足道哉? 陈长生这时候已经隐约猜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这名了不起的人类强者是谁。 他的手握住剑柄,便有数名强大的魔将倒下。 他抽出半截剑身,黑袍便身受重伤,飘然远离。 现在,他的剑已经完全出鞘,他的人也已经完全出鞘,向着风雪与天空里的那道阴影,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锋芒。 这第三道剑会有怎样的威力?可否会斩破天空,把那道阴影直接斩于剑下? 只是瞬间,陈长生便想了很多事情,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被那道笼罩整座雪原的剑意,无微不至地清洗了一番,自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战意,如果能够活下来,相信这些获得,一定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传进了他的耳中。 “握住伞。” 陈长生看着那名中年男子的背影,知道这声音应该来自他,只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些无措。 “还不赶紧握着,不然我可自己先逃了!” 苏离看着天空里的那片阴影,神情坚毅,气势非凡。 谁能想到,他同时在对陈长生悄悄说着这样毫无气势的话。 陈长生愣住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道:“前辈……” 苏离没有转身,执剑望天,意甚从容。 但他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急促,显得非常焦虑。 而且,为了不让魔族发现,他薄唇不动,说话更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前你个头的辈,你这个猪头还不赶紧靠过来点!伸手抓住了!” 陈长生真的愣住了,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前辈……您不是那位传奇强者吗?不是一把剑便能纵横大陆吗?您不是要与那道阴影战一场吗?你不是要对方来战吗?原来……您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战斗,只想着逃跑吗?您……这时候的英雄气慨,都是装出来的? 这……难道不是假打吗? 陈长生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这位前辈表面上壮怀激烈,大有壮烈慷慨之风,谁能想到,竟是如此……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想说这样很贱,又觉得有些不敬。 一座在他心里刚刚树立不到数息时间的偶像,就此轰然倒塌。 但他没有任何选择,这位前辈都要逃跑,难道他还要留下来和那片恐怖的阴影战斗? 陈长生的视线,落在那把黄纸伞上,神思有些恍惚,伸手过去握住。 苏离看着天空里的阴影,神情漠然,自有一派高手风范,只有陈长生能听到他齿缝里钻出来的那道声音:“你这个猪头给我抓紧了,不然半道掉了,我可不会停下来拣你。” 陈长生很听话地紧紧握着黄纸伞的前端,还加了一只手。 清朗而嚣张的笑声,忽然响起,在雪原里回荡不停。 苏离看着风雪里的魔族大军,看着那片阴影,沉默片刻,大声喝道:“看剑!” 这是遮天剑重现天地后,真正斩出的第一剑。 也是他被魔族围杀数日数夜里,威力最大的一剑。 风雪之中,那些魔将的如山身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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