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城纸醉金迷的繁华,蜷缩在没有片瓦遮头的街巷,静静地残喘。 没有宵禁,又是这样的非常时期,鸡鸣狗盗之事便是家常便饭,细柳与陆雨梧才走到巷子口,一个被打破了头的少年横在路中间,流了一大滩的血,已经死了,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块跟他一样僵硬的馒头。 一个破布烂山的老汉手打颤,愣是没将馒头从他手里抠出来,忽然见到地上映出来几道影子,他松弛耷拉的眼皮一抽,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他一眼看到那紫衣女子腰间一双短刀,再看随侍在那位年轻公子身侧的两人手中亦握剑,他一下软了腿,扑通跪下去。 “老伯,快起来。” 陆骧伸手去扶他,这老人一副身骨像是寒冰做的,没有一点热气,他颤颤巍巍的,吓得根本起不来。 陆雨梧立即解下自己的披风,拢住他,再看向那死透了的少年,一双眼睛还睁着,几乎被雪覆盖。 他开口:“这孩子……” 老人连忙说:“他偷东西,被人打死了……不是我,不是我……” 老人挣脱开他的手,披风也不要,也许是情急之下生出了多余的力气,他这回竟一把就抓出来少年手里的馒头,忙不迭地跑走。 一滩血迹上结了层薄薄的冰,陆雨梧蹲在原地,抬眸看着那老人蹒跚的背影。 细柳也在看那老者,视线落回陆雨梧身上,只见他将落在地上的披风轻轻盖在那死去的孩子身上。 “真不知道这江州知州在做些什么!朝廷的赈灾粮呢?官府的粥棚呢?”陆骧不由愤声道。 满城冻死骨,实在太过骇人。 陆雨梧没说话,缓缓起身,忽听身边那道清越的女声道:“夜深了,不如你们跟我走?” 陆雨梧看向她,随即点了点头。 细柳带着他们一行人回到白沙河畔,却没往对岸去,在一片混黑夜色中敲响了造船堂的大门。 里面出来个人,只见细柳腰间双刀,便恭谨地将他们迎进门去。 江州城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造船堂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大堂中空旷冷清得很,一个硕大的铜造船形灯挂在头顶中央,一盏盏油灯点在那船上每一扇大开的窗中,一簇一簇的,照得那船舷清晰,甲板上铜雕的一个个船工栩栩如生,共同执掌着一根绳索,扬起一张大帆。 如此精美的船灯夺顷刻夺去几人的目光,这时几个人出来,朝细柳俯身作揖,随即便无声地将他们一行人迎上楼去。 这不是个普通的造船堂,陆青山与陆骧都觉察到了这几人身上是有内劲,会功夫的。 楼上有好几间房,打开门,里面都很干净整洁,造船堂中的几人点上房内的灯,又送来汤圆做夜宵,从头到尾不声不响。 陆青山与陆骧想在门外守,陆雨梧朝他们摇头:“你们随我奔波,都是会累的,今晚不要守,都去睡。” “可这个地方……”陆骧觉得这里实在诡异。 “这是她的地方,不必不安。” 陆雨梧安抚道。 是细柳的地方怎么了?细柳看着也挺让人不安的,但陆骧没敢说,他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这么信任细柳,但也许总有他的道理。 身边的陆青山已经转身往房间去了,陆骧连忙跟上:“哎,你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想偷吃我那份汤圆?” 陆青山根本不搭理他。 夜更深,陆雨梧一人在房中坐,芝麻馅的汤圆他吃了一颗,一碗都冷掉了,一盏灯烛之下,他捏着羹匙不知不觉地出神。 忽然间,一道敲门声响。 陆雨梧抬眸,隐约见窗纱上映出一道清瘦的影子:“细柳?” 回答他的是推门声,那紫衣女子就在门外,她双手抱臂,一双眼睛看向他:“跟我出去吗?” 陆雨梧一怔:“去哪儿?” “去看看那位江州知州到底在做些什么,”细柳淡淡一声,轻抬下颌,“去吗?” 小雪纷纷,细柳施展轻功拉着陆雨梧悄无声息地掠过檐瓦,寒风缕缕擦着人的脸颊,两人落在月光之下那屋顶长长的脊线之上。 陆雨梧抬眼看清底下交织的各色灯笼,他立即反应过来:“细柳……” 这是岁寒居背后的烟花巷。 而他们脚下,是这烟花巷中最有名的烟红楼。 “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看出陆雨梧的犹疑,细柳立在脊线之上,寒风吹得她衣摆猎猎,“但今日你与我潜入孙家的事都做了,此时只是站一站烟红楼的屋顶又算得什么?再者……” 她朝他一步一步走近,少见地挑眉揶揄,“这难道不是你们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随着她的逼近,令陆雨梧更加看清她那双眼睛,他不由后退一步,却一个不稳,身体向一侧倾去。 细柳立即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来。 陆雨梧堪堪稳住身形,抬头之际却觉轻轻的呼吸轻拂面颊,他睫毛眨动一下,面前女子的这张脸被月华衬得更加苍白而脱尘。 两人几乎近在咫尺,直到她站直身体。 陆雨梧错开眼,耳后几分绯红:“你之前说江州知州,他此刻在这里?” 细柳不言,却轻抬下颌。 陆雨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烟红楼狭窄的后巷里停了一架马车,墙根底下一名家仆也不知在外头守了多久,冷得直跺脚。 此时那道小门一开,两个仆人扶着一个穿着花青色银葫芦纹袍子的中年男人出来了,他双脚被跨过门槛,若不是被人扶着便要摔个狗啃泥,他却不肯走,撒酒疯似的朝门里喊:“小怜,小怜呢?” “哎哟我的方大人,不是要走?又喊什么呢?” 小门里出来一个美妇人,窄巷里的灯笼照见她那一身春红柳绿的衣着,乌黑的发髻簪花饰玉的,满头晶亮,实在扎眼。 那姓方的大人打了个酒嗝,拉住她那一双白皙的手便不肯松:“小怜啊,你说几年了,我让你干脆跟了我,你怎么始终不肯呢?” 他还委屈起来了。 那美妇腾出一只手来,绣帕掩唇一笑:“大人真是吃醉了,我若进了您家门,您的官声还要不要?” 她只一句话便将醉了酒的方大人这颗迟钝的脑子给烧干了,江州城里死多少百姓也没什么所谓,都可以说是瘟疫所致,但若真迎一个烟花女子进门,那可就真是妨碍官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檐上陆雨梧才将目光从那中年男人身上收回,却见身边的细柳手中已捏了一片银叶子,她那双眼睛微眯了一下。 他立即道:“你要做什么?” 细柳双指捏着银叶,目光仍在那位正与美妇人缠缠绵绵不肯离去的方大人身上,她云淡风轻地说:“我是告了病假偷偷来此,惊蛰此时只怕还在燕京的府中替我遮掩,你呢?” “我亦因病告假。” 陆雨梧说道。 “如此便好,”细柳侧过脸来看他,“官场上的人,哪个不是靠着圣贤之道走上来的,可学圣贤的未必做官,做官的,更未必是真圣贤。你看这位方大人,像是能与他说得通道理的吗?” 陆雨梧并不反驳,看了一眼那位方大人:“确实不像。” 满城骸骨在雪下未收尽,不知多少人又要冻死在街巷当中,而那位方大人却在此时暗入花街柳巷,寻欢作乐。 细柳徐徐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先打他一顿,也算出口气。” 只这一刹,陆雨梧听见一声尖锐棱角刺破寒风的清音,那位正拉着美妇人小手,想把嘴巴往人家脸上贴的方大人忽然“嗷”的一声大叫。 数名家仆都被吓了一跳,灯笼光下,众人定睛往大人身上一瞧,一枚凛冽生光的银叶正稳稳地扎在他屁股上。 “有刺客!”一名家仆大喊起来,他一撩粗布外袍,里面竟藏着一把佩刀,他们哪里是什么家仆,分明是衙门里的人。 众人一个激灵,刀还没抽出来,头也没抬起来,几枚银叶袭来,精准地扎中他们后颈的穴位,不过瞬息,他们齐刷刷地倒了一地。 “你们……” 方大人左右看了一圈,竟然没一个清醒的了,他霎时冷汗冒了一身,还没来得及抬头,脚下一绊,脸先着地了。 正是此时,那门边的妇人抬首一望,只见月华之间,那一双男女踏檐而来,那紫衣女子十分年轻,松开身边人的手,还没等那晕晕乎乎的方大人抬起头,她迅速上前一脚踢在那方大人的后脑勺,与此同时,她腰间一柄短刀抽出,那妇人见刀锋朝她直掼而来,心头一凛,立即旋身而起。 刀锋勾破她臂上披帛,细柳一个挽刀,将披帛收入手中,方大人吃了一嘴的泥,门牙都掉了一颗,正呜呜咽咽的,眼前忽然又被红艳艳的披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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