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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来我往间,时雨突然被人往后拉拽,陷入熟悉怀抱里。 陈启今天穿长风衣,打开能给时雨挡风。时雨转头看他,蓦然撞进一双盛着怒意的丹凤眼。 脸是真好看,情绪也是真不稳定。 陈启定了定心神,刚才的怒火一下全熄灭了似的,再开口,已经是温情脉脉的语气:“抱歉啊濛濛,跟朋友聊天没注意看手机,差点耽误接你回家。” 林琛疑惑:“时小姐不是说司机来接吗?” 陈启说:“就是我,时雨的专属司机,有问题吗?” 林琛笑了:“原来如此。时小姐有人接我就放心了,告辞,有空再约。” 陈启扯起嘴角笑:“有空来家里坐坐,我和濛濛一起招待您。” 话里几乎都是刻意标高亮的重点,家里,意即他们住在一起,我和濛濛,显而易见的亲昵。 时雨听得想笑,直到上了车,唇角还噙着笑意,安全带忘了系。 陈启探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系好了依然悬在她身上,没退回去。 “粤菜好吃吗?”纠结半天,陈启无波无澜地问出这一句。 时雨说:“很好。” 陈启的视线落在她嘴唇,慢慢地靠近。这时,迎面而来的车突然鸣笛,把柔软的心重新攥紧。 “我送你回家。”陈启说话舌头打结,京腔都没了。 时雨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和林琛吃饭?” 陈启:“跟未来的合作伙伴联系感情,我理解。” 时雨:“我突然发现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如果确实有必要合作,我想让团队去跟他谈。” 陈启:“哦。” 时雨:“我答应和他吃饭,是因为他在喜来楼有预约,这个酒楼不容易约到。” 陈启:“不用解释太多,你没有义务。” 话说得冷冰冰,陈启却不得不承认,他被时雨的解释安慰了。即使这个约饭理由在他看来还是很牵强,但至少时雨愿意解释,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 时雨疲惫地把脸埋进衣领里,没有再说话。主驾驶座上的人沉默开车,在路上堵得有些烦躁。 车里很闷,时雨打开车窗,漏进一丝凉意。 陈启忽然问:“你给我发的邮件,是什么意思?” 说出这句话已经用尽陈启半生的勇气,谁知时雨懵然:“邮件?你说那行字母么,手误乱码而已。” 陈启猛地握紧方向盘,车身晃了一下。 时雨问:“难道你一直在猜……” “没有,”陈启打断她,“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时雨担心话题会拐到三年前的分手理由,没有继续追问。车里再次安静下来,静得陈启心乱,以为她对自己无话可聊。 “这个月还有宴会要去,”陈启生硬地起话头,“展朔和江雪的订婚宴,我得出席。” 展朔就是周展宇的大哥,要娶的人是时雨的朋友江雪。 这一圈人谁跟谁都有点联系,有些联系是孽缘。 “我也好久没见阿雪了,”时雨翻着日历,“还有佳楷的生日在这个月中,他肯定要大办,你……” “我陪你去,”陈启脱口而出又马上解释,“我是说,这种场合我应该陪你出席。” 虽说陈启出现就是给闫佳楷添堵,可木已成舟,他迟早得习惯时雨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 时雨考虑一会儿,决定给闫佳楷一个缓冲空间。 “不了,佳楷说要出海,十二号那天你应该还没忙完,我自己去就行。” 陈启心口一窒,熟悉的无措感又向他袭来。 他想质问,想说“我一定陪你去”,临了咬紧牙关,假装淡然说:“好。” 车子开进院的时候,下属刚好打来电话,陈启打开免提。 “老大,警方认为我们提供的情况说明无误,实验室没有危化品。根据现场勘验,不排除有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人为?” “是的,人为。” 陈启说:“知道了,麻烦你再盯一下。” 电话挂断,时雨问:“你还要加班吗?” 陈启刚在喜来楼见完供应官,出门接到时雨,回头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去通州。这几天,他根本没休息过。 “可能要过去一趟,”陈启把车里备好的保温饭盒递给时雨,“请客吃饭打包的剩菜,你帮我吃了吧。” 时雨倏而失笑:“陈二少请客吃饭,竟然还带走剩菜?” 陈启偏过脸来看她,眼神淡漠:“珍惜粮食,应该的。” 第10章 初雪 她怎么都不吃醋 陈启这一走断联了似的,整整三天没出现在时雨面前。在时雨看不见的地方,陈卓和周展宇知道,他天天没事就发疯。 “远洋船载着我的爱远去,我买不起多一张船票,只能遥望。” 陈卓在他小号底下评论:没钱了? 他回:有钱,没爱。 周展宇回:忍不了,拉黑了。 …… 周五下午,天空飘着阴云,天气预报说今日大雪。 时雨跟父母回奶奶家,陪老人吃了一顿饭,当夜下山回海雅,收拾短途旅行的行李。 临近十二点,下雪了。 闫佳楷发来一段视频,背景音是他用钢琴弹奏的雪之梦。随后林琛也发来照片,说港岛无雪,这是他难得一见的景。 时雨先回复闫佳楷和余筱珊的消息,依次附和其他人,最后才给林琛发一句“费城有雪”。 林琛是同个商院毕业的校友,时雨没忘记这件事。 某年圣诞节,时雨也像这样挨个回复祝福信息,江雪坐在地上给圣诞树挂装饰,笑说:“濛濛,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客服。” 彼时她恨不得自己有六只手,听江雪这样一说就笑了。 自从大学毕业,江雪去英国,她们就很少见面。再次听到江雪的消息,是她和展朔的婚讯。 时雨翻出江雪的微信,发出简短的一句:“北京下雪了。” 对面很快回复:“濛濛,我很想你。” 时雨输入:“我也很想你。” 拍完雪景照,时雨放下手机,想了想又点亮屏幕,看着陈启的头像发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来告诉她“下雪了”,只有陈启没发。 回复了那么多人,却没等到最想回复的一个。时雨敛睫苦笑,走出书房,打算给自己冲杯热咖啡。 客厅开着暖黄落地灯,照明范围有限。时雨拐进餐厅,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长条黑影吓了一跳。 “你——” 陈启来了,大衣还没脱,口中呵出白汽,手里捧着牛皮纸包。暖色灯光从他左面照来,完美侧影投在墙上,轮廓分明。 时雨说:“我是不是该换密码了?” 陈启把牛皮纸包扔给她:“你爱换就换。助理买的糖炒板栗,我不爱吃,你帮我吃了。” 时雨抱着暖热的纸袋半天没说话。栗子蛋糕吃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么简单的心思,她不用猜都知道。 陈启撇了下唇角:“说谢谢啊。” 时雨小声说:“谢谢。” 陈启满意了,抛着车钥匙说:“走了,祝时小姐假期愉快。” 闫佳楷的生日在后天,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各种派对晚宴至少办一天两夜。 眼看陈启要摁开电梯,时雨头脑一热说:“等等。” 陈启慢慢转身,和二十二岁时的自己重合。时雨记得,那是2016年波士顿的第一场大雪,她和陈启再一次走到分手边缘。 大雪导致航班延误,陈启思考着被女友赶出门要去哪里落脚。他满心凄凉想,从现在开始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然而时雨让他等一等,等雪停再走。 那一夜陈启很痛苦,睁着眼睛看秒针一点一点走,终于还是无可挽回地来到白天。 他侵犯了时雨,在黎明时分。 然后他羞愧难当地逃走,游荡在波士顿街头,把唯一能御寒的大衣丢给一个流浪汉,企图把自己冻死。 当然,他失败了。 现在时雨也叫他等,理由没有变:“雪太大,不好开车,明天早上再走吧。” 不约而同地,陈启也想起那个离别雪夜,胸口顿时堵得慌。他想留下来,可他不敢,他不能保证自己和时雨同居一室会无事发生。 “不了,”陈启摁亮电梯说,“今儿开的车带雪地胎。” 电梯门开,陈启走进去,只留下一个穿着长大衣的背影。时雨目送他下楼,然后突然跑回书房,转动落地窗后的望远镜,看他走出海雅一号院大门,上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雪幕迷茫,看不清轮胎,但时雨知道,幻影不是雪天的好选择。 — 时雨睡了个好觉,早晨七点自然醒。天空仍然阴沉,大雪给灰蓝屋顶戴上一层白帽子。 闫佳楷给她发微信:“八点半楼下见。” 时间还很充裕,时雨起床洗了个澡,画了个淡妆,穿上长到小腿下的白羽绒服,坐在书房看早间新闻。 八点十分,一辆奔驰g系停在楼下,陈启发来微信:“下楼,我到了。” 时雨倏地坐直,回复:“什么?” 陈启:“我跟你一起去闫佳楷的生日宴。” 时雨好几分钟没有显示输入,陈启又发了一条:“我等你。” 八点二十分,时雨走向带雪地胎的奔驰,刚迈出步子,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转头看,闫佳楷穿一件略显宽松的深灰色大衣,撑一把黑伞,为时雨遮雪。 “抱歉,我来晚了。” 距离约好的八点半还差十分钟,不是闫佳楷来晚了,是陈启不打招呼地提前出现了。 时雨有点懵,不想沾雪的本能让她跟着伞走。路过陈启时,胳膊被他一把抓住,这才回过神来。 陈启说:“多谢你替我照顾未婚妻,就送到这里吧,我开车去。” 闫佳楷微笑:“陈二少,我好像没邀请你。” 陈启死皮赖脸:“是吗?可时雨让我陪她去哎。这是我们宣布婚讯之后第一次合体出席活动,很给你面子的。” 时雨:“……” 闫佳楷:“私人派对,又不是公开的活动,要唱大戏自己搭台,倒也不必借我这个潦草台子秀什么东西。” 陈启不答话,打开车门把时雨推进副驾驶,干脆利落地关门。 “别急啊闫少,我的台子很快搭好,到时会给你发婚宴喜帖。” 闫佳楷生了一肚子气,上车前猛踹车门,司机心肝一颤,小心翼翼问:“少爷,出发吗?” 闫佳楷冷冷说:“不然,我在这里过生?” 司机默不作声地发动汽车,开在陈启的车前面。 车还没出城,闫佳楷接到电话,说这两天天气太糟糕,游艇没法出海。挂断电话后,他狠锤几下座椅。 别无选择,生日派对临时改在北戴河的海边别墅举办。友人陆陆续续赶到,人气冲淡寒气,让闫佳楷心情变好不少。 只可惜,这种好心情持续不了太久,因为陈启像鬼一样缠着他。 下午在沙滩上开始晚宴前的酒会,海风吹得人都要傻了。 陈启脱下大衣罩在时雨脑袋上,半搂着她,对闫佳楷说:“我不太理解冬天来海边办派对的意义。” 闫佳楷在心里骂爹:如果你不来,现在给时雨挡风的人是我,这就是冬天来海边办派对的意义。 毕竟是年轻男女聚会的场合,不少人为了好看,硬是穿着单薄的春夏高定,再裹一件皮草。 时雨一件长羽绒服把自己罩成桶,在沙滩上格格不入。偏偏陈启还觉得她冷,用自己的衣服挡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渐渐地,目光向他们集聚。 “启哥进入角色也太快了,时雨回国才几天啊?他俩这是一眼万年呐。” “咱们这些人,谁在外头不是夫妻和睦,恩恩爱爱的呢?就说姚恒之吧,结婚耽误他在外边儿鬼混了?” “那比不了,启哥跟姓姚的不是一路人。” “我听说时雨在美国有对象,谈了很多年的,嗐,多情深似海也逃不过继承权的诱惑。” “想什么呢,时雨是独女,招个上门女婿多简单呐,需要联姻的是没摸到世达实权的陈启才对。” “有理,怪不得看着陈启更殷勤些。” …… 陈启刚好来拿热红酒,听到最后这句话,心沉了一沉。关于联姻对谁更有好处的讨论,他根本不在意,让他警觉的是那句“陈启更殷勤些”。 一面对时雨,他就情不自禁地想对她好,想缠着她。可时雨不喜欢这样,甚至讨厌他满脑子只有女朋友的样子。 必须悬崖勒马,适可而止。 打定主意后,陈启没再回到时雨身边,挑了个避风的地方,远远看时雨穿着他的衣服去交际,莫名有种爽感。 然而下一秒,那件大衣就披到黎梦身上。 黎梦今天穿一袭纱质长裙,裹着披肩,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时雨给她披羊绒大衣,递上热红酒,还叮嘱了侍者几句话。 陈启心头直冒火,风一吹火气灭了,接着忍不住心酸。 他早就知道的,时雨对谁都很好。可他不明白,为什么时雨连一点妒忌的心思都没有。 那是他的衣服,怎么能随便给别的女人,还是一个喜欢他的女人。 周展宇在旁看到全程,特意走过来提醒:“注意风度。” 提醒也是白提醒。陈启把酒杯往桌上一扔,人已经走出去几步远。 “时雨,”他铁青着脸,“我冷了。” 这一出下的不是时雨的面子,是黎梦的。话说完,黎梦的脸色立刻涨红,难堪得不知该怎么办。 时雨迎上陈启的视线,面不改色地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到黎梦手中,再把陈启的大衣接回来,塞进陈启怀里。 陈启几乎是立刻就后悔自己冲动。时机正好,时雨递出白羽绒服的一瞬间,闫佳楷出现在她身后,为她披上自己的大衣。 时雨笑着推拒:“寿星得在这里陪客人,着凉了怎么行?我正好想回室内待着,里边不冷。” 闫佳楷强行按住她双肩:“穿到屋里再脱还我,我陪你走一段。” 陈启僵在原地,看那双背影渐行渐远,留下一串沙滩足印。 周展宇嘲笑:“冲动是魔鬼,兄弟,时雨最讨厌不绅士的男人。” 陈启挂着张冰山脸:“她自己最体贴,对所有人,哪怕是我前相亲对象。” “你可别跟时雨生气,”周展宇再次提醒,“她也是好心,你拧巴有个限度。” 陈启瞥他:“我拧巴?” 周展宇:“你麻花转世。” 陈启:“……知道了。” 他慢慢走向别墅,到门口时刚好和闫佳楷打个照面,后者出来就为了提前结束酒会,好回去陪着时雨。 深灰大衣好端端地穿在闫佳楷身上,时雨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这让陈启感到愉悦。 刚才在海边,时雨没拒绝自己的外套。不论她是天然不抗拒陈启的亲近,还是履行扮演模范夫妇的承诺,都能哄好陈启。 他暗里乐呵了一阵,又默默扇自己耳光。 陈启,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第11章 愿望 和朋友跳最后一支舞 室内三三两两聚着怕冷的人,时雨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看余筱珊和几个朋友打游戏。 不久,陈启也进来了,拿着一杯热红酒走到时雨身边,放下酒又转身离开。 时雨起身追上去说:“抱歉,我不应该擅自处置你的外套。” 陈启被这生分的道歉扼住咽喉,停顿后说:“是我该道歉,让你尴尬了,对不起。” 一来一回间,反倒更像假模假样的商业情侣。 为了打破冰冻般的尴尬,时雨问:“要不要去看他们打游戏?” 陈启淡淡“嗯”一声,跟时雨走回沙发前坐下。 沙发够大,但挤的人也多。时雨盘腿坐在陈启左侧,膝盖抵着他的腿侧,似乎不在意这点肢体接触。 屏幕上战况正激烈,时雨说:“筱珊越来越厉害了。” 陈启敷衍:“嗯。” 时雨问:“你觉得谁会赢?” 陈启说:“我没在看。” 时雨转头,发觉陈启正在看自己。视线对碰一瞬间,陈启转头回去,若无其事说:“筱珊会赢。” 五分钟后游戏结束,余筱珊赢了,欢呼一声转身抱住时雨,开心地说:“我赢了!” 时雨笑着夸:“好厉害。” 余筱珊上下打量一番时雨:“宝贝儿,你该不会就穿成这样出席晚宴吧?” 时雨说:“又没有长辈在,都熟人,懒得打扮。” 余筱珊摇头说:“一会儿还得来别的人呢,不是熟人局,生日宴之后要跳舞。” 时雨当即觉得头疼。怎么又要跳舞,总觉得会有坏事发生。 想法还没过去,闫佳楷忽然一脸沉重地走进门。 余筱珊问:“怎么了这是?” 他说:“天气不好,返京高速都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车。” 果然,坏事来了。 时雨顺着话安慰:“后天才回北京,不急,也许明天就通车了。” 闫佳楷说:“但愿吧。” — 晚上八点,主宾在餐厅用完晚餐,各自为舞会做准备。只有时雨不知道这个安排,没带舞裙来。 男士的西服大同小异,陈启没这个烦恼,凑合穿穿就行。 时雨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收到闫佳楷的微信消息:“帮你准备了舞裙,一会儿让人送过去。” 是一条粉白色纱裙,时雨穿起来很好看。 陈启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已经猜到闫佳楷在打什么主意。今晚他是寿星,第一支舞邀请谁,谁都不好意思拒绝。 更何况时雨跟他做朋友那么多年,更不可能拒绝。 “我有点累,”陈启突然变得懦弱,想逃避,“舞会就不去了。” 时雨问:“你不去,谁做我舞伴?” 陈启说:“闫佳楷,他不就是这样打算的么。” “陈启,我们虽然还没登记,但婚讯已经公开。按规矩,第一支舞只能邀请未婚女士,我不在其中。” “是么。” “我刚跟阿楷确认过。” 与其说确认,不如说是告知,以免闫佳楷真的搞出新闻来。 陈启松一口气,转而勉为其难似的说:“那我陪你……如果你没有舞伴的话。” 时雨也客客气气:“多谢。” 晚上十点整,舞会按原计划开始,地点安排在主宴会厅,透过玻璃天顶能看见细雪飘飞。 闫佳楷请余筱珊陪他开场,随后一直在舞池里换着舞伴转,几乎邀请了全场女宾,就是不邀请时雨。 和陈启跳过两支舞后,时雨站在场边和余筱珊聊天。陈启把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背对着她和其他人交谈。 时间很快来到零点前,音乐停止,闫佳楷站上台子,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他。 “感谢各位出席我的生日宴,再过几分钟,就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了。” 说到这里,闫佳楷停顿几秒种。 “二十五岁对我来说很重要,除了个人事业上的变动,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即将发生。” 他略偏过脸,视线落在时雨身上。 “认识时雨的时候,我还不到十三岁。现在,她快要结婚了。我怕婚礼那天没机会说这些话,所以请允许我提前祝福她。” 人们的目光又从台上转向时雨。玻璃把暖黄灯光衬得漂亮,时雨身披黑色西服,浅粉长裙柔软曳地。 “时雨特别特别好,”闫佳楷说了很多人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成为朋友,是因为当时有同学欺负我,把我的手表从窗户扔下楼,时雨站出来帮我说话。” “她随手抓起保温杯,扔向带头戏弄我的人,把一个身高一米八,壮得像头牛的男生砸晕。” 台下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这么好的时雨,我希望她永远幸福。好在,陈启还算得上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 人们的目光转向陈启。 “其实我认识陈启,比时雨认识他更早。高中的新生夏令营,我和陈启组队,配网球男双。打比赛的时候,他把脚崴了,我背着他上下楼,帮他接水买咖啡,整整二十天。要是当时知道他会把我最好的朋友拐走,我就不对他那么好了。” 台下又是一阵轻笑。闫佳楷也笑着,把心碎的事实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仿佛时雨真的只是他“最好的朋友”而已。 “陈启这人打小就特讨厌,特不要脸。明明是以钢伴的身份进音乐剧社,最后却非要抢我的男主位,演罗密欧。” “最后,也真的成了时雨的罗密欧……哎,不对,希望他们不要像罗朱一样演成悲剧。” “我真心祝福他们,但我也有一个愿望。今天过生,我想把十七岁那年没演成的男主角演一次,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服气而已,我可不比陈启差。” 台下笑声更多了,向陈启聚来的目光仿佛在说:寿星大大方方地说出生日愿望,你不会小气吧? 闫佳楷很聪明,把自己框死在“朋友”这个身份上,邀请时雨跳舞不再有模糊不清的暧昧。 他说完话,下台朝时雨和陈启走来,外人看来十分得体,陈启看来十分欠揍地说:“陈启同学,你可以为我伴奏吗?” 陈启眼神晦暗,唇角却带笑说:“挟恩图报啊,使唤上我了。” 闫佳楷转身,朝时雨伸出手:“时雨同学,不知是否有幸,与你共舞最后一曲。” 零点钟声即将敲响,视野忽地暗了,只有三个人被灯光照着。时雨还没动,陈启先一步潇洒挪开步子,走向角落的钢琴。 余筱珊倒吸一口凉气,身旁的周展宇说:“真行啊,让这两口子陪他玩高中生游戏。” 陈启琴技很好,记忆力也不错。他故意没按闫佳楷摆在钢琴上的琴谱演奏,选了跟罗朱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另一首圆舞曲来弹。 时雨接受闫佳楷的邀请,取下西服外套,和他一起走进舞池。 曲子不对,但这时箭在弦上,闫佳楷没有要求更换的机会。他揽着时雨,嗅到清爽的香水味,郁闷很快被幸福感代替。 二人舞步翩翩间,客人们注意到,闫佳楷今天戴的胸针是一枚以粉钻为主体的权杖,与裙色呼应,十分相衬。 从陈启视角看舞池中央,时雨和闫佳楷贴得很近。闫佳楷低头和时雨说话,前额快要抵到时雨的眉心,再矮一些就能接吻。 琴声节奏逐渐变快,陈启摁琴键就像在敲打仇人,把优美典雅的曲子变成快步舞,然后迅速收尾,留下“铛”的一声走音。 余筱珊快要笑死,对周展宇说:“刚还以为阿启长进了呢,结果还是沉不住气。” 周展宇笑说:“已经不错了,进步很大。” 换作以前,陈启从一开始就不会接受邀请。谁要敬自己的少年时代落幕,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除了让走时雨。 零点过,玻璃天顶下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余筱珊好心接过琴凳位,弹生日歌。 在漫天祝福里,粉舞裙再度被黑色西服覆盖。陈启拽着时雨挤出人群,匆匆走下楼梯。 到了安静的走廊尽头,陈启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时雨感觉他的手在颤抖,呼吸声粗重。 “舞曲很好听,”时雨说,“可以单独为我弹一首吗?” 陈启转身,面色不善:“想听什么?” 时雨说:“Aimer。” 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其中一段二重唱。 “二楼有琴房,”时雨软了语气说,“你陪我去吧。” 陈启说:“好。” — 此时,顶楼开始午夜狂欢,琴房里却宁静温柔,渐渐倾泻出深情的音符。 时雨坐在陈启身旁,跟着琴声轻轻哼唱。陈启专注于琴键,目光凝在前方,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 就像他刚加入音乐剧社时,也没对时雨表现很特别。 高一下学期,剧社已经停止招新。陈启突然去找负责老师,说想加入社团,哪怕是只当一个钢琴伴奏都可以。 他长得好看,钢琴也弹得特别好。老师喜出望外,一口就答应下来,还暗示他可以尝试出演角色。 一个多月后,剧社即将开排法语版罗朱,时雨被选为女主,闫佳楷被选为男主。 正式排练前一天,向来默默弹琴的陈启却当众说:“老师,我想试演罗密欧。” 时雨还记得,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整间排练室都安静了。 闫佳楷尴尬说:“阿启,你开玩笑呢,你什么时候学过唱歌?” 陈启面不改色:“我姥是中央剧团唱女高音的,有点儿基因天赋。” 闫佳楷骤然黑了脸,想反驳却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 老师对陈启说:“给你三分钟时间,如果你能用表演说服剧社三分之二以上成员,可以在排练中和佳楷轮流饰演罗密欧。一个月后,再投一次票,决出参与正式演出的男主演。” 闫佳楷脸都气歪了,又不好喊停,喊停等于认怂。 三分之二是个很大的占比,他就不信陈启能拿到这么高的票数。 陈启看向站在墙边,为他俩担心的时雨,忽而轻笑一声,彬彬有礼问:“时雨同学,可以跟我搭戏吗?” 转头又说:“阿楷,要不然,你给我做钢伴?” 在导演老师示意下,时雨走向陈启,闫佳楷走向钢琴。 那时陈启唱的是罗密欧爬阳台的选段,罗朱定情之夜。 如他所说,他遗传的嗓音条件很好,虽然低沉,却天然有少年的清透质感。 时雨站在他面前,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顿时被拉进深不见底的痴情旋涡。 那是一双盛着爱人的眼睛,时雨无意间瞥了一眼,情不自禁脸红。 作为旁观者,老师也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互动。有时,珠联璧合就诞生于短短一瞬的对视中。 演唱结束,老师带头鼓掌。社团同学还沉醉其中,回神后拉着好友窃窃私语。 “怎么办,陈启真的好适合。” “可是我们一直说好阿楷演男主,这样换掉他实在太不厚道。” “这不是还没开始排吗?” “为陈启那张脸,我会投一票。” “我靠,阿楷会恨你的!” 投票是匿名制,老师不参与。五分钟后投票结果出炉,票数不多不少,刚好达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二,另有时雨一张弃权票。 于闫佳楷而言,时雨弃权等于选陈启。 事后闫佳楷和陈启在排练室打了一架,两人脸上都挂彩。时雨赶到前,陈启把闫佳楷双手反剪,优势相当明显。 时雨赶到时,却见陈启被摔在地上,嘴唇磕破,正渗出血珠。 这个年纪的男孩,打架输了特别伤自尊。 闫佳楷逞强说自己没事,陈启却说头晕,哪哪儿都疼,要时雨扶着去医务室。 眼看时雨满眼心疼,给陈启擦唇边鲜血。陈启半个身子挂在时雨身上,闫佳楷才反应过来中计了。 自尊算什么,不要脸的人先享受世界。 再后来,他们怎么和好的,时雨不太清楚。 回忆和琴音同时停止,静谧淹没琴房。 时雨先开口,带有小心的试探:“阿楷是第一次这样任性,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忍心拒绝。” 陈启说:“我知道,所以我也配合了。新生夏令营那会儿,他对我真挺好的,我也不是那么狼心狗肺的人。” “不是,”时雨叹一口气,“即使你不开心,也不代表狼心狗肺。” 陈启没回话,时雨笑着抱怨:“阿楷的舞步真不如你,我带他好累啊。” 本来只是信口安慰陈启的一句话,陈启却问:“真的很累吗?” 时雨犹豫:“只是有一点。” 陈启:“那快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陈启起身开门。 闫佳楷的助理在门外说:“时女士,陈先生,房间已经备好,需要我现在带二位过去吗?闫总说,暴雪的高峰还没到,也许,二位要在这里逗留不止一两天。” 陈启问:“一间房?” 助理微笑说:“按照闫总的安排,夫妇和情侣默认一间房,除非客人有特别要求。” 时雨走出来说:“不用了。” 助理:“那请二位随我来。” 闫佳楷给时雨备的客卧永远是最好的。落地窗外大雪纷飞,路灯罩着一层迷蒙纱雾。窗内,圆形大床挂着华丽床帐,金色细链沿着床帐垂下,尾端坠宝石。 像公主的房间。 助理贴心地关上门,室内就只剩陈启和时雨两个人。 陈启猛然清醒,往后退了两步说:“你先睡吧,我还想喝点酒。” 时雨问:“去哪儿喝?” 陈启说:“楼上,陪阿楷喝。” 时雨甚至来不及挽留,陈启已经转身,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他在躲她。 时雨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陈启在躲她。 这一夜,陈启出去后再也没回房。时雨失眠到天亮,早上爬起来腰酸背痛,眼睛干涩。 她想了一晚上,时而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时而觉得不明白。 陈启躲着她,这似乎很容易理解。毕竟被分手两次,不敢再交心了,只想和她做一对表面夫妻。 但陈启又显而易见地放不下,这是他的本心。 时雨倒回床上,把毛绒小熊抱在怀里,努力稳住心态。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她追回陈启吗?对她而言,陈启是不需要追求的。他们之间缺乏信任,从来不缺心动和互相吸引。 第12章 独一 想做你心里最特别那一个 天台狂欢持续了一整夜。 时雨走到一楼找咖啡,看见一屋子醉鬼七歪八扭地躺倒,空气里弥漫着酒臭味。 幸好有暖气,不然醉鬼们得冻死。 时雨站在沙发旁,把陈启叫起来问:“筱珊呢?” 陈启说:“二楼第三间房,昨晚我送她回去,再接着喝的。” 时雨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瞬间瞪大双眼,酒醒一半,但脑子里还是针扎似的疼。 刚才是错觉吗?他不确定。 时雨的举动像对待小孩,奖励未婚夫识大体,把朋友们照顾得很好。 这样一想,又不是很高兴。 如果时雨能亲他一下,必须是亲嘴而不是别的地方,他会考虑回吻。但很可惜,时雨没有那样做。 “去洗个澡吧,”时雨扶他站起来,“酒气很重。” “嗯。”他愣愣地应着,没什么表情。 天气预报发出暴雪预警,同时新闻播报动车停运,高速限流,城内启动高强度的道路清雪作业。 陈启回房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小厅的桌上有一碗热汤。 时雨坐在沙发上说:“是解酒汤。” 陈启边走边问:“你准备的?” 时雨说是。陈启坐在她身边,尝一口解酒汤,眉梢随即上挑,带上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这是时雨亲手煮的,陈启从前喝过,现在能尝出来。 时小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留学时家里也给配厨师,基本没自己动手做过饭。她第一次下厨是在纽约,陈启的公寓,照着网上搜来的教程煮了一杯蜂蜜生姜水,端给宿醉的男友。 陈启想不到有人能把解酒汤做得那么难喝,放了大半罐生姜,直接把家里的榨汁机弄废了——从此以后,不管榨什么果汁都是生姜味。 但陈启一口气喝完那碗蜂蜜生姜水,竟然感觉很幸福。 时小姐厨艺不行,舌头还是正常的。她知道那解酒汤难喝,于是一遍遍练习,直到试验出好喝的配方。 在这一过程中,陈启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蜂蜜生姜水。 所以,他不可能忘记这个味道。 曾经喝到吐的解酒汤,现在喝着像世界上最好的佳酿。陈启被喜悦冲昏头脑,三两口就喝完了,搁下碗问:“还有吗?” 时雨说:“有,在一楼餐厅。” 这个地点让陈启脸色骤变:“你在一楼厨房做的?” “是啊,”时雨不假思索答,“煮了一大锅,还不知道够不够你们这群酒鬼喝。” 陈启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这解酒汤是只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大家伙儿都有?显然,每个人都有。 他快疯了。明知这样的想法很狭隘,很小气,却还是忍不住心口泛酸地想:为什么不能只给我一个人呢? 高二的三行情诗大赛,他写给时雨:“我不愿将你比作月亮,月亮它变化无常,你是我的太阳。” 后来周展宇对他说:“太阳是什么?普照人间的恒星啊。月亮不忠贞,但太阳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你。” 陈启当时就想去撕毁三行情书大赛的参赛稿。这个比喻真是差极了,他不希望时雨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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