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询问:“我能先看吗?” 要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不能脏了我老婆的眼睛。 时雨点头,陈启揽着她坐回位置,取出文件袋里的材料翻阅。纸张很薄,陈启一目十行,看完了递给时雨。 “是骨髓配型,”陈启表情略显沉重,“林琛怎么和孟英配上了?” 时雨摩挲着纸面,心情好不到哪里去:“近亲容易配上,陌生人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陈启说:“我是问,孟家人怎么同意做这个?” 时雨苦笑:“不同意,林琛也有办法。但这份报告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也许他是骗我的。” “是真的又怎样?他还是会要你的婚姻做交换。” “我不换啊。” 时雨握着陈启的右手,抬到唇边,吻了一吻他淤青的指骨。 “我要把这份报告寄去香港,让媒体刊登,广而告之。他林琛要是不愿意捐献,没事儿去做配型干什么?雅和集团以医药起家,林琛又刚刚收购了华森研究所,正是打造企业形象的好时机。” 时雨话说一半,陈启帮她补完:“所以,你要道德绑架他?” “这怎么能算道德绑架,”时雨狡黠地笑着,“是他愿意的,雅和话事人为医学事业献身,受捐献者还是孟家大少爷,话题一定会在国内爆火。到时候,他不捐也得捐。否则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孟英为了他已经拒绝另一位捐献者,导致延误治疗。” 陈启笑了:“行啊,谁说你不具备企业家人格的。” 时雨大一入学时,领导力测试拿了低分。她不服气,在学期中渐渐打破刻板印象,逆转风评,带领自己的小组拿下全A的成绩。 期末领导力□□,她是断层领先的榜首。 时云廷总说她心善,缺一些魄力。她不予反驳,只说:“做人留一线也是一种策略嘛,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不会留情。” 现在就是她要出手的时候,四两拨千斤。 陈启眼底的焦虑淡去,染上时雨常见的迷恋,他指尖在时雨的腰上跳动,像敲打琴键。 “宝宝,我想回家了。” — 时雨名下的大平层成为他们两个人的家,陈启搬进来后,所有生活用品都变成双份。 电梯门开,他们跌跌撞撞地拥吻。陈启把时雨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向浴室走去。 外衣扔了一地,谁也顾不上捡。 浴室是隐秘的欢乐园,水浪涌起,时雨看见陈启深邃的眼,温暖海啸扑打在她身上,片刻不停歇。 晚十点,陈启打开客厅的星星挂灯,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抱着时雨,听她讲上班遇到的人和事。 “我一月份就要离开共享中心了,还有点舍不得。” “虽然集团财务在同一栋楼里,但要高好几层楼,你来找我吃午饭,别走错楼层。” 刚迈进十二月的门槛,升职也没那么快。 陈启点开日历问:“生日、圣诞节和跨年,想怎么过?” 时雨的生日在十二月正中,离年末很近。往年这个时候,她会合朋友一起计划度假。但治疗那几年,她哪儿也去不了,苦苦地在圣诞歌谣里思念陈启,无数次点开被拉黑的微信,又息屏关上。 “想和你一起过,”时雨往后仰,蹭着陈启的脖子,“我连生日会都不想办。反正圣诞和跨年,他们一定会组局。” 陈启比她更贪心一点,连圣诞和跨年也只想两个人过。 “平安夜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我不想分享。” “那就等跨年再聚。” “好。” 陈启勉强退一步,在三个要点里取得两个。 时雨转身,双手无比自然地挂住他,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很难忍住不亲。 “还是说,跨年夜你也只想两个人过?” 时雨问完,陈启的唇贴上她的,碾磨一会儿往下游移,在颈侧重重吮了一口。 “嘶……”时雨抽气。 “我想两个人过,”陈启抱着时雨一摇一晃的,“可你的朋友们会说我霸道,总是独占你一个人,不放你出去玩儿。” 时雨说:“好像也是。” 陈启又是一口气没上来:“你就不能哄哄我?” “陈启同学,你还是小朋友吗?” “我爱你,你在我心里就一直是唯一的小姑娘。” 他还记着这茬,时雨有些心动,但不甘心落于下风:“好的,陈启同学,你被逮捕了,以后不能和小姑娘做十八禁的事情哦。” 说完这话,她双手捧起陈启的手,作势给他戴手铐。 陈启被萌到了,乖顺地让她锁住自己,隐隐约约又有起来的趋势。 时雨怔住,默默往后退。 “什么小姑娘?”陈启的手钻进她上衣里,“不认识,我只知道我要结婚了。要结婚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流氓。” “嗯,今晚我做流氓。” 第40章 生日 我们去约会吧 到十二月, 天气愈发阴冷,月初下了两场雨夹雪。 陈启忙得脚不沾地,一周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家住, 但每天中午都抽时间去络通财经楼陪时雨吃饭。 公司的人戏称他有午餐打卡任务, 他乐得接受, 开会开一半,大衣往臂弯上一挂就走:“该打卡了。” 财经楼没给陈启录门禁,不妨碍他畅通无阻。络通女婿的身份就是通行证, 整栋楼的人明面称他小陈总,私底下取外号叫驸马。 有一次,共享中心的小实习生跟他同电梯, 心里一紧张, 脱口而出:“驸马好!” 陈启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 不然怎么穿越回古代了。 小实习生磕磕巴巴解释:“因为, 因为我们偷偷管时雨姐叫公主……” 陈启莞尔:“挺好的, 随你们怎么叫。” 十二月十五号那天,时雨还有流程没处理完,坚强地从陈启怀里爬出来, 说要加班。 陈启竖起三根手指说:“三十分钟,剩下的时间要去约会。” 时雨默默地掰着他的手, 把五根手指都竖起来:“五十分钟。” 陈启挑眉,时雨亲他, 亲完了说:“等我。” 书房就在隔壁,时雨很有先见之明地反锁了。任何离谱的行为都是因为有教训,比如昨天,时雨在加班赶进度,陈启非要她坐在自己腿上赶, 结果加班加一半做别的去了,根本安分不了。 隔着一堵墙,陈启给时雨发微信:“宝宝,我上旬拼命加班,就是为了空出这一天。” 时雨看见了当没看见,不回复。 陈启无所事事地翻朋友圈,刷到周展宇拍的一张照片,很是抽象的油画,依稀能看出雪景的轮廓。 他给周展宇发消息:“对象生日,该怎么准备惊喜?” 周展宇秒回:“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兄弟。” 陈启:其实我有准备,想听听额外的建议。 周展宇:咨询费两万。 陈启:拉黑了。 周展宇:拉黑呗,我把你过去三年在时雨生日这天要死要活的实录发朋友圈。 陈启:什么东西? 周展宇发了一个视频文件过来,陈启点进去,天生冷淡的眉眼渐渐破冰,带上几分酸涩的痛感。 录像显示的场景是丽贝湾,时间是陈启被分手第二年。 周展宇把坐在地上抽烟的陈启拽起来:“抽了多少根,怎么没把你抽死?” 陈启间歇性自暴自弃发作:“是啊,怎么没把我抽死,反正也不想活了。” 周展宇:“成天死死死的,时雨乐意看到你这样?” 陈启:“她都不要我了,管我是死是活?世达二公子没了,至少也算个小新闻,我的名字总算,又能出现在她耳边了。” 周展宇:“我提前帮你报丧得了。” 陈启:“你去,你去啊!快点儿的,我就想知道,她会不会为我伤心。” 周展宇抢走他手上的烟,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这视频是录给时雨看的,”周展宇指了指相机,“理由是全班同学给班长送祝福。从学号零二开始,按顺序录到最后一个。你收拾收拾自己,至少像个人样,免得时雨看到祝福视频里的你,庆幸当初分手真他妈的对。” 陈启沉默,两行眼泪突然下来了,冷笑说:“我不录,就当咱班没有37号。” 周展宇说:“给你机会还不要?我服了,刚还叫我去给时雨报丧呢,就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在她的世界里再出现一次。我为了你,喊全班同学拍祝福视频,你给我说不录?” “她不想看见我,”陈启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过生呢,多开心的日子,谁要看前男友的祝福视频,破坏心情。” 周展宇难得没有呛声,伸手扯了张纸巾递给他,看他胡乱地在脸上抹,怎么都擦不干眼泪。 “不想录就算了,”周展宇准备关掉相机,“哭得真丑。” 画面被手掌遮住,黑暗中只有声音留下,陈启说:“美东时间这个点,也到十五号了。时雨,生日快乐。” 视频播到最后,陈启确信,周展宇要是敢发朋友圈,他绝对要跟他绝交。 回头看,他都觉得自己可怜。 可更难过的是,彼时时雨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正愉快地度过自己的研究生生活,而是在一大把一大把地吃药。 她有多痛,他不敢想象。 陈启:不拉黑,你是我大哥,我求你了。 周展宇:看在你叫我一声大哥的份上,不发朋友圈,私发濛濛了。 陈启:?! 五分钟后,书房的门开了。陈启尚来不及想解释的托词,就见时雨眼圈红红地走进房间,钻进他怀里低声呜咽。 “你看到了?”陈启揉着她后脑勺的头发,“工作开小差,有时间看周展宇发的视频,不回复我微信是吧?” 时雨哭得说不出话,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不哭了,再哭我心碎了。” 陈启胸前的睡衣被泪水沾湿,他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安慰恋人。 时雨一口气哭了十分钟,抬起头,陈启拽来盖在身上的羊绒毯给她擦眼泪。 “怎么办,”陈启捧起她的脸来亲,“哭这么惨还是好漂亮,不像我,哭起来很丑。” 时雨摇头,话语里仍带抽泣声:“别听周展宇瞎说。” “对,他瞎说,我才没有在你生日这天要死要活。” “不是,这有视频。” “你就当没看过,好不好?” “不好。” 陈启没辙,耐心地吻去她脸上泪花,转移话题问:“那一天你在干什么,还记得吗?” 时雨记得,但说不记得。 陈启说:“病历纪录,这一天你因为感染进抢救室了,抢救时间是三个小时。” 时雨微愕:“你就看一遍,记这么清楚?” “这是你生日的日期,”陈启哑声说,“我很难不注意到。” 时雨双标也理直气壮:“都过去了,大好日子不要哭。” 她抬高身体,双手托着陈启的下颌,抚摸他泛红的眼尾。 陈启笑着说:“你看你,自己哭的时候不说这话。” “好嘛,”时雨安抚般亲他,“我们去约会吧。” 陈启按她后颈,微侧着脸,缱绻地深入。 “嗯,我们去约会。” 他好像已经原谅她的隐瞒。那些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残酷,自以为是“为你好”的离开,跨越太平洋的两地分隔。到头来,唯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在上涌。 他们有过去,难得有未来。 不敢不珍惜。 — 消除以痛为底色的回忆,最好方法是创造新的回忆去覆盖它。 衣帽间里,时雨搭出一套棕咖系情侣装,打破了陈启平时的黑白灰风格。 陈启故意问:“宝宝,我不需要有自己的审美了吗?” 时雨说:“不管,今天我们得看起来是一对。” 她眼睛还是红肿,陈启对上那双眼,调侃的话都噎在喉咙。 他们的情感需求刚好相反,陈启要时雨为他打造安全堡垒,时雨要为陈启放下高高筑起的心理防线。说到底,似乎又是相同的。 当时雨在陈启怀里哭,当她学会任性,陈启感到庆幸,纠缠他近十年的阴影正逐渐消失。 出门前,时雨坐在玄关沙发穿鞋,陈启单膝跪下,给她系上皮靴的鞋带。 系完鞋带抬头,一双美眼正自上而下望着他,旁人眼里的冷艳,看他的时候常携暖意。 他跪着索吻,只用目不转睛盯上三秒。 三,二,一。 时雨会仁慈地给他一个吻。 即使浅尝辄止,也足够让他眼底泛起笑意,蔓延去唇角。 时雨扶着他的肩膀起身,围上长围巾,把下巴埋进围巾里。帽子选的是毛线帽,盖住耳朵,保暖工作相当到位。 相比之下,陈启穿得单薄。一身深棕色羊毛大衣,内搭米色立领,随意围了一条亚麻棕围巾,看着就嫌冷。 时雨挽着他:“不穿多点?” 他摸摸时雨的头:“我有暖宝宝。” 时雨伸左手:“在哪,买暖宝宝不分我几个。” 陈启牵起她的右手,放在她自己的左手上。 “在这里。” 她倏地松了手,重新挽上陈启的胳膊:“那你别离我太远,暖宝宝要贴身用。” 电梯缓缓下行,陈启看着镜面里的一双人影,装扮相似,相互依偎,任谁看都是恩爱的一对。 时雨靠他很近,洗发水是和他同款的,散发淡淡薄荷香气。他稍稍低头,能吻到时雨垂下的眼皮,还有颤动如蝶翅的长睫。 满足感就快要溢出来。 车早前让人停在楼下,时雨不需要走很远,直接坐上副驾。 第一个目的地是母校,他们初次相恋的地方。 时雨看向前方,陈启熟门熟路地往附中开,但到最后一个路口时,朝着相反方向拐去。 “阿启,我们去哪里?” 路边商店装点着圣诞元素,店里播Last Christmas,氛围极浪漫。 陈启在一家书店外停车,帮时雨开车门,牵着她走进书店。 这家书店有两层,装修复古,楼梯都是用书垒的,扶手也是书。书山书海的世界,是时雨躲避枯燥学习的梦幻仙境。 有时学烦了,她会请一整天的假出校门,在这里从早待到晚,读完一本跟课业无关的诗集。 书店主人是个热爱摄影的退休老教授,他随手纪录店内情景,拍到几次时雨的身影,征得同意后挂在二楼的墙上。 几乎每个进店的人都会对店主说:“大爷,这是你闺女啊?长得真漂亮。” 时雨出国前,老教授送了她一本精装的《新月集》,其中夹着亲手制成的书签。 书签摘写一句:“你的生命正值青春,你的道路迢迢无尽;你一口气饮下我们给你的爱,然后便扭头转身,离开我们。” 诗句停留在叙述,时雨知道,这也是老教授对她的祝福。 用书签留言是这家书店的惯常做法。因为周围有好几所重点高中和顶尖高校,往来的读书人很多。 也不知是谁发明的交流方式,总之,读者们会在喜欢的书里夹一张手写书签,宛如在茫茫书海里扔了一只漂流瓶,等候有缘人看见。 有一段时间,时雨只看固定的几本诗集。从某一天起,书里夹的书签变多了,每一张都是简笔画,图案还能连成简单的意思。 比如,一颗心加一颗雨滴,大概是说他喜欢时雨。 对方知道自己名字,时雨没感到奇怪,毕竟她在附中真就是很有名。 时雨怀疑这人不识字,不然怎么只会画画。 于是她也回复简笔画,一个微笑或一颗爱心。对方回一双眼睛加一滴雨,再加一根钢笔和一个大笑的表情,大约是说见到她回复的留言很开心。 过了段时间,对方留的书签还在,时雨留的都不见了。 她很疑惑,但也没刨根问底。 如今时过境迁,陈启带她回到这里,虽然什么都没说,她却隐约猜到即将发生的事。 只画画不写字,也许是因为字迹很容易被熟人认出来。熟人,比如陈启之于时雨。 书店老板不在店里,他们径自走上二楼,在摆放诗集的书架旁站住。 陈启取下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随手翻到英文那一篇。书签像落叶一样掉下来,时雨接住,放在手心看。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是陈启的笔迹,落款为2014年的十二月十五日,他们大一第一次分手后。 陈启再往前翻,另一张书签落下来,时雨也接住了。 “你转过身的侧影,组成你名字的发音,你有韵律的笑声:这些情景都让我久久回味。” 仍然是陈启的笔迹,落款为2010年的五月二十日,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诗集像小精灵的口袋,抖着抖着掉落新的礼物。 最后一张书签写着时雨生日快乐,尾端有一颗小爱心,用红色油彩画的,和陈启旧相片框里的那颗长得差不多。 落款日期是……时雨眸光聚焦于书签右下角,看到今天的日期。 第41章 与你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书架与书架之前, 一米阳光透进旧窗,折出几道暖色的线。陈启背对日光,肩宽腰窄, 双腿修长, 身形轮廓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 影影绰绰间, 深棕大衣似乎变成了白色校服冲锋衣,左胸前印圆形校徽,佩金色学号牌。 时雨略有犹豫问:“高一合班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陈启好似终于等到这一刻, 淡笑着否认:“不是。” 入学前的夏令营是自愿报名参加,时雨没报,暑假去福利院做了一个月义工。 八月中旬, 夏风燥热。 陈启走进书店, 漫无目的地逛过一排排书架。阳光照亮空气中的浮尘, 长发女孩站在浮尘下, 笼罩着暖金色的光。 陈启听到她打电话, 声线温柔:“学费涨了五百块?别急啊,姐姐给你交。” 懒散的目光逐渐向女声来处聚拢,陈启蓦然停驻, 一种无名紧张撕开他冷静的眸色。 原来一见钟情是紧张。 短短半分钟内,陈启把自己从头到脚反省了一遍。今早出门没照镜子, 不知道头发乱不乱。白衬衣是穆姨亲自熨烫的,但怎么看都还有一点皱。新买的球鞋刚被闫佳楷踩过一脚, 没来得及擦。 他如此慌张,自惭形秽,没有半分天之骄子的样子。 女孩边打电话边往外走,像电影切了画面,观影者追不上。 陈启跟着走了两步, 看到她匆匆忙忙下楼梯,拐过书堆砌而成的楼梯角,消失在他视野。 她有妹妹,或者弟弟,需要为学费着急。 她穿一条洗得发黄的白裙,旋过楼梯角时,仿佛一朵清香百合。 当晚营里活动结束,陈卓开车接陈启回家。陈启魂不守舍,反常到陈卓以为他讨厌新学校。 “怎么了这是,”陈卓问,“谁给咱家小少爷气受了?” 陈启不回答。过了快五分钟,陈卓忍不住又要问他,他才慢慢悠悠地说:“哥,如果我想跟一个普通女孩结婚,这可能吗?” 陈卓:“有多普通?” 陈启:“她不普通。” 陈卓:“毛病,你自个儿说的普通女孩。” 陈启斟酌词句,慢吞吞说:“我的意思是,她在我眼里一点儿也不普通。只是她家境很普通,我担心爸妈不让我跟她结婚。” 一句话讲,就是家庭差距大。 “想什么呢,”陈卓无所谓似的说,“你把自己当和亲公主啊,咱家没你和亲,那世达就要破产啦?” 陈启眼睛亮了:“真的?” 陈卓转头看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能找着门当户对的是锦上添花,要找不着就算了。不过哥提醒你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容易被你一身附加价值忽悠。你可得仔细找,要找真心合拍的。免得人家嫁过来发现一点儿也不喜欢你,耽误的是两个人。” 陈启颔首,不说话。 陈卓问:“你那普通女孩儿喜不喜欢你?” 陈启的脸慢慢涨红了。他总不能说,他连那姑娘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谈什么喜不喜欢。 真是疯了,见一面怎么就想到结婚去了? 他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清醒清醒。 陈卓会错意,同情地说:“别这样,就算人不喜欢你,也不至于自残吧?” 陈启略崩溃:“你别说了,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听到,行吗?” 陈卓了然于心:“知道,青春期的男孩要面子。” “不是,”陈启解释不清,“算了你就这样认为吧。” 开学的第一节课,每个人要上台自我介绍。陈启听到一号女同学说,我叫时雨,时雨濛濛的时雨。 这个名字陈启认得,是络通投资集团的大小姐。 原来那天,时雨在跟她资助的失学小女孩打电话。原来她去福利院总是穿旧衣服,尽可能没有距离感地陪孩子们玩耍。 陈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如果闫佳楷别戳他手臂,跟他说“这我小青梅”,他会更高兴。 小青梅怎么了?他要时雨做他的小百合,小玫瑰,管她小什么的吧。总之他要追时雨,闫佳楷威胁绝交也不好使。 后来他追到了,再后来他们一起经历很多事,现在要结婚了。 书店二楼,临窗的小桌旁。 时雨听完陈启视角的描述,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 陈启说:“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怕爱太满,你有负担。” 曾经的时雨确实有负担。甚至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后,陈启不经意提到结婚之类的字眼,她还会回避。 “时雨,”陈启看着时雨的眼睛,终于不再有所保留,“我喜欢你,比你认为的还要久。” 时雨静默片刻,从眼尾到脸颊红成一片。在陈启的注视下,她忽然站起来,隔着一方小木桌,倾身吻向陈启的唇。 冬日阳光是最好的头纱,轻轻柔柔地披在时雨发上。仿佛上天也着急,热切盼望她成为他的新娘。 — 刚才那算求婚吗?时雨牵着陈启的手,走在操场跑道上,回想着书店里的一幕幕。 不算吧,他甚至没有拿出求婚戒指,也没有单膝跪地。 周日的校园几乎没人,操场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寒风呼啸。 时雨被吹得发颤,躲进陈启的大衣里,说好冷。 走到操场出口,高高的围栏旁站着三个高中生,见了他们就喊:“时雨学姐,陈启学长,要来看我们排练吗?” 时雨抬头问:“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谁啊?” 热情洋溢的女生说:“杰出校友榜有你们的照片!时雨学姐,你一直是我最崇拜的那一个!” 另一位男生说:“我们是音乐剧社的,音乐剧社十周年了!” “来看我们排练吧!” “我们在排蝴蝶梦,很好听的。” 正好他们也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坐一坐,和陈启对视一眼后,时雨说:“好啊,我们去看你们排练。” 毕业七年,学校建成了更高更大的礼堂,原来那个小的就变成剧社专用的排练厅。 时雨坐在第一排,看年轻的演员们练功开嗓,女主上来先表演了一段独唱。 一首歌结束,陈启侧脸对她说:“我去下洗手间。” 她点头说“嗯”。 陈启走了三分钟,台上的女主角唱破一个音,其他学生停下自己的演唱,纷纷围过去指责她。 “你怎么回事,当着时雨学姐的面唱成这样?” “不行别演了,换人吧。” “我……我紧张而已,这里的转音本来就很难啊!” “有什么难的?我上我也行。” …… 时雨紧蹙眉头,从侧面的楼梯走上舞台,好声好气劝:“别吵架,只是失误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霎时间,台上灯光灭了。伴随着快乐的笑声,高中生们如潮水般退下,一下就走没了影。 白色光柱打在时雨身上,她茫然转身,看到陈启从黑暗中走来。就像那天舞会,万众瞩目的是她,坚定走向她的,是陈启。 走近了,白光将他敛入圈内,投下一道深黑的影。光影映衬下,他眉眼温柔,融化了长相自带的冷。 时雨挪不动脚步,身体也不自觉僵硬,只能等着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他们的影子相触,拼成双圆。 “时雨。” 陈启低声唤她名字。每当这种时候,总嫌昵称不够庄重,所以会一遍遍地叫她“时雨”。 不知什么时候,台下来了一群新观众,江雪、闫佳楷、余筱姗和周展宇都在。 陈启把花束递给时雨,缓缓单膝下跪,取出白丝绒盒。盒盖打开,倒水滴型钻戒在灯光照耀下璀璨闪烁。 礼堂有扩音效果,高中生们轻轻哼起爱之歌。时雨却觉得很安静,耳边只能听见陈启的声音。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她伸出左手,白皙的皮肤被灯光照得反光。柔柔一层白雾像薄丝手套一样笼罩着她,然后陈启也伸手,抹去那层白雾。 “我愿意。” 钻戒被戴在无名指,恰好合适的尺寸,时雨喜欢的切工。 台下发出一阵欢呼。陈启牵起时雨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吻。她顺势往回牵,把陈启带起身,默契地给予对方热吻。 黑暗的观众席上,闫佳楷收不住落寞眼神,悄然退场了。 拥吻过后,陈启直接从正面跳下舞台,在台下接住时雨。朋友一道向他们走去,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小束花,合在一起成为大花束。 闫佳楷准备的是红玫瑰,静静地搁在第一排座位,送花的人不见了。 时雨把红玫瑰拾起,拢在花束最显眼的位置,跟陈启拍了张合照。 人群中,饰演女主角被“骂”的女生眼睛亮闪闪地笑着。时雨从花束里摘出一支蝴蝶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学妹,演技真好。” 女生接过花,提起裙摆作了谢幕的动作。其他剧社成员也嬉笑着谢幕,对时雨说:“学姐,祝你和学长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祝福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声线让时雨有片刻恍惚。 他们歌唱爱,歌唱星星和月亮。 他们手捧鲜花,旋转裙摆,再高的台面也不怯场。 就像曾经的她和陈启。 又想起周展宇说,陈启为了演上罗密欧,把嗓子都练哑了。 他们在一起,是陈启怀着一腔孤勇走了九十九步,她走一步退两步,把陈启折磨得发疯,然后再追两步。 幸好最后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学生们继续排练,唱着同一首爱之歌送他们走出排练厅。 陈启牵着时雨,左右跟着两人的朋友,时雨想:“我比朱丽叶幸运,再没有更好的结局。” 一行人走出礼堂,冒着寒风去找停靠在外的座驾。半路上,周展宇猛拍陈启的肩膀,连带时雨也晃了一下。 “哥们儿早上还装腔作势地问我怎么给对象过生,早就想好求婚了,我是最后知道的是吧?” 时雨举手:“我才是最后知道的。” 周展宇说:“你不算。” 陈启揽着时雨往旁边走:“你天天寻思给我老婆泄密,当然要最后一个通知你了。” 时雨问:“你还有别的秘密?” 周展宇来劲了:“有,濛濛我跟你说,陈启有特别多不敢告诉你的事儿,他抽烟!” 时雨闻言,神色不变:“嗯,这我知道。” 周展宇:“你知道,那你问烟盒是不是我的?” 时雨:“那天我问完你就问阿启,他承认了。” 周展宇:“……兄弟帮你,你背刺兄弟。” 陈启:“我可没让你帮,我对我老婆单向全透明。” 周展宇又要过来锤陈启,时雨张开双臂挡在陈启面前,他抬起的手就很尴尬。 江雪抓着他手臂放下来,无奈笑了:“幼不幼稚?” 余筱姗推他肩膀:“要打我们濛濛?先跟我过两招。” 周展宇绷着脸,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转身大迈步走开。 陈启要和喜欢的人结婚了,他一点也不嫉妒,不羡慕,真的。 该死。 他没忍住踹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头,差点左脚拌右脚摔倒。 时雨心情正好,看向江雪时发现江雪也在笑。 第42章 陈伤 先拆你的衬衫 先前说只想两个人过生, 到了这一天,还是不可阻挡地变成热热闹闹一群人。 晚餐是在时家吃的,时云廷亲自下厨, 做了一桌菜。餐后切蛋糕, 家人朋友围在一起, 给时雨唱生日歌。 陈启开车装生日礼物,满满一后备箱,险些没装完。 余筱姗意犹未尽, 约着下半场去酒吧,江雪帮忙挡了一下:“不去了,濛濛累了。” 陈启盼二人世界, 盼得周身气压低沉。余筱姗也不是没眼色, 遗憾道:“行吧, 下次, 濛濛圣诞节一定要出来玩啊。” 时雨说:“圣诞可能不行, 跨年夜吧。” 余筱姗上了车还趴窗上说:“陈启,你别太霸道,濛濛可不能结了婚就丢朋友。” 陈启挑眉不语, 时雨说:“知道了,不会冷落你的, 放心。” 送走朋友,时雨回屋跟爸妈告别。看着牵手不放的女儿女婿, 孟溆林心头酸酸的。 “妈,爸,我们走了。” 时雨坐上副驾,孟溆林把一盒生饺子往她怀里塞。 “后备箱放不下了,饺子记得搁冰箱冻上。” 时雨笑着说谢谢妈, 抱紧那冰盒。陈启接过来,放在座椅之间的软垫上,顺便给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平稳地开往海雅,两人一路上说着话。 “怎么不问生日礼物,”陈启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时雨,“他们都给你礼物了,我还没给呢。” 时雨张开左手:“戒指不算礼物吗?这能买你一辆车。” 陈启:“谈价钱就俗了。求婚归求婚,生日归生日,那哪能一样。” 时雨:“那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呀,哥哥?” 陈启已经不满足于这个称呼,笑意张扬:“叫声老公我告诉你。” 时雨低头摆弄戒指,没理他。 “真冷漠,”陈启仍是笑,“礼物都送家里了,一会儿回去慢慢拆。” 时雨问:“不叫老公也有礼物收?” “啧,”陈启真想掐她脸,“就数你会气我。我送你东西,什么时候开过条件?” “刚刚不就开了。” “玩笑呢,你这会儿不叫,晚上关房门再叫,跟礼物没关系。” 陈启这么说了,那时雨是必然会打定主意不叫的,她另起话头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礼物吗?” “什么?” “叫声姐姐我告诉你。” “宝宝,你比我小。” “那不管。” 陈启一下噎没声了,把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开进车库。待车停稳在车位上,时雨解开安全带,陈启却仍然锁着车门。 像徘徊了五公里,陈启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抓住时雨的手腕。 时雨问:“怎么了?” 陈启短而快地喊:“姐姐。” 时雨心脏猛然紧缩,悲哀地发觉,最受不了这个称呼的人是她自己,不是陈启。 “你想要什么礼物?”陈启扣着她的手,“我准备了很多,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从购物单里的现成商品,到亲手做的平安符,他想到什么就打包什么,称得上面面俱到。 但再细致,也有可能没送到时雨的心坎上。 时雨红着脸佯装淡定,逞强直视陈启,缓缓越过座椅间隙,半边身子覆上驾驶位。 “我想要,”她不紧不慢地吐息,“你。” 听到最渴望的答案,陈启没有如预想般展露笑容。时雨眼睁睁看着他双眸起雾,眼睑泛红,小心翼翼地确认:“没有下半句了?” 于是时雨也很紧张:“什么下半句?” “你记不记得十八岁生日,”陈启话里全是难过,“你说,你想要的生日礼物是我的全A成绩单。” 异地恋让陈启吃尽苦头,他上课心不在焉,时不时跨州去陪时雨自习。他骗时雨说自己没有课,直到时雨下载了他的课表。 欺骗是时雨眼里的重大错误,陈启哄了很久才好。 那一年生日,时雨说,她想要的礼物是陈启的全A成绩单。陈启不觉得这个目标很难达成,可他就是忍不住伤心。 “是不是,只要我的成绩差一点,你就不喜欢我了?” “你喜欢薛今夏吗?他的offer比我多,比我好,他还是全奖。” 那晚他们拉扯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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