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的人将露布贴好后,有人壮胆问道:“爷们儿,给说说,上面写的甚么啊?” “就是,说说,说说!” 为首的一队正笑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哎哟!这位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甚么好事,您倒说说啊!” 队正笑道:“还碰到个心急的,这会儿心急,当初怎不去学里念几天书?” 一旁兵卒提醒:“头儿,你不是也不认得字么……” “闭嘴!” “哈哈哈!” 百姓们觉得太欢乐了,哄堂大笑。 倒也有认字的生员,看完露布后面色却震惊起来。 旁边有人催问,生员摇头道:“朝廷露布,竟如此粗浅直白,实在有失体统……” 众人:“……” 那队正笑道:“这是摄政王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钧旨:百姓识字的少,弄一篇之乎者也四六骈文在上面,几个能看得懂?所以不仅这回,往后对百姓们宣的露布,都这样写。” “哎哟!摄政王圣明!” “倒是说说,到底是甚么好事!一群棉花套子,扯个没完!” 兵马司队正道:“好事自然多磨嘛,这位小兄弟,吃了吗?” “……” 又是一阵哄笑后,兵马司队正不再扯淡,道:“事情很简单,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摄政王他老人家在海外打下了万里江山,赶的上半个大燕了!可那里土地肥沃,最重要的是,永不缺水,都是上好的水田! 咱们大燕北地一年只能种一茬粮食,可摄政王他老人家打下的江山,一年能种三茬!” “好事是好事,可那些地都是摄政王的,又不是我们的,算甚么喜事……” 京城百姓素来敢说话,人群中一个起哄道。 队正笑骂道:“听我说完!要不怎么说是好事?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了,他要那么些地做甚么?德林号赚下金山银海,十辈子也花不完。他老人家为何一心想要开海?还不就是为了给咱们老百姓多谋些地?历朝历代,到了中后期,这地都叫大户巨室们给兼并了去,寻常百姓哪还有地可种?摄政王老人家为了这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啊。如今好了,打下了万里江山,从今往后,大燕就算再多亿兆百姓,粮食也够吃的! 诸位老少爷们儿,诸位乡亲父老,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了,只要是大燕子民,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愿意去小琉球或者爪哇的,去了立时分地五十亩! 一个人去,分五十,两个人去,分一百亩,若是十个人去,就是五百亩!上等的水浇地啊,一亩顶三亩啊!!一家十口人,只要去,就是千亩良田,从此全家富贵!” 当这位兵马司队正嘶吼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整个菜市口都沸腾了! “轰!” …… 民间的热浪滚滚蒸腾,朝廷各部堂衙门同样人声鼎沸。 就为那一亿亩养廉田! 过去大家都海外的地还停留在蛮荒的印象上,可近二三年大旱,堂堂大燕竟是靠从海外采买粮食度过了极难之危局,外面的地到底甚么样的,至少在官员心里,是有些数的。 据说那边一年三熟,且从无干旱之忧,种起地来比大燕容易许多。 一年三熟,如此对照起北方一年一熟的地而言,就相当于三亿亩了。 眼下京郊一亩水浇地要十二两银子,算下来,这得多少银子…… 数以十亿计啊! 更别提,每年产出多少…… 振奋,亢奋! “李大人,朝廷总算想起咱们这些穷官儿了!难得,难得!这二年考成法撵的咱们跟狗似的,一边还追缴亏空,都快逼死咱了!如今可算见着回头银子了!” “银子在哪呢?让你去种地,谁给你银子了?” “啧,等把地分给咱,咱卖了,不就到手一笔银子么?”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地是天家的,只分给你种了收些出息,还想卖?” “不能卖啊……” “别不知足了!打发几个人过去,种上千把亩地,一年怎么着也能出息上几千两银子,还是细水长流的,还不行?” “话虽如此,可……罢了罢了,先看看,到底能封多少地罢。唉,如今看来一时间进项添不来,还得掏不少盘缠银子,但愿能早点收回些来。” 此类对话,在各部堂衙门内,比比皆是。 武英殿内。 吕嘉笑呵呵的看着六部、五寺、二监、二院的诸多朱紫大员们,道:“这才是真正的旷世隆恩啊!新政自然是善政,不管甚么时候,都能稳定世道安宁。但节流固然重要,可只节流不成,官员们太苦了,并非社稷之福啊。清官当然好,可王爷说的更好,清官也不该天生就过苦日子啊!所以,王爷拿出一亿亩上等良田来,作为天家贴补天下官员的养廉田。这养廉田到底该怎么分,王爷并不干预,要我等拿出个章程来。不过等议定章程后,天家会派天使,挨家挨户的上门相赐,以彰各位为社稷劳苦之功。 诸位,打大家金榜题名后,有多少年未见此等登门报捷夸功的殊荣了,啊?” 原本还觉得朝堂上堂而皇之谈这些的官员,此刻听闻此言,都不禁笑了起来。 是啊…… 谁不是经过无数次考试,一步步熬到今日的? 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 虽然极苦,却也是绝大多数读书人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后来虽当了官,可是却只能在宦海中浮沉,历经无数阴谋算计,艰难坎坷。 运道好的,青云直上。 运道不好的,一生蹉跎。 却未想到,还有天使登门御赐养廉田之日。 哪怕大部分人心里对贾蔷之所作所为仍难以接受,甚至深恶痛绝,留在京里只为了一个“官”字,可如今也不由为贾蔷的惊天大手笔所震惊钦佩。 吕嘉看出百官面色的转变,呵呵笑道:“摄政王一心想要南下,非二韩所逼,绝不会至今日之地步。眼下可还有人怀疑王爷存心为之否?且看看近二月来,王爷召开过几次朝会?王爷不是懒政,也不是荒唐之人,他日夜为赈济之事操持着,再有就是开海大业。 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老夫知道,外面不知多少人在骂老夫,老夫不解释,也不生气,待二三年后,且再回头看来。 是非功过,融入褒贬,由春秋去书写罢。 除了官员的养廉田外,王爷还号召大燕百姓,主动前往海外,德林号会负责给他们分田。不过就老夫推测,未必会有太多人去。 人离乡贱,且大多数百姓都是本分老实之人,能有一口活的,就不愿奔波万里,路费盘缠都舍不得。 所以咱们要快些将章程议出来,将地分下去后,各家早早派人去种,也好早有收获。 官员先行,并在那里发了财,赚得金山银海,百姓们自然也就愿意去了。” 礼部侍郎刘吉笑道:“元辅大人是王爷亲自开的金口,三万亩良田。一年三熟的话,折合起来将近十万亩咯。我等自然不敢与元辅比肩,较六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等也要次一级。一万亩不敢作想,八千亩总能有罢? 另,大燕共一千五百四十九个县,另有县丞、主簿、典史等八品、九品官员,这些人又能分多少?若只分个百十亩,恐未必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户部左侍郎赵炎呵呵笑道:“那自然远不止。一千五百余县,便是一个县分一万亩,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四人分,也不止百余数。刘大人,这可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厚礼、重礼啊!” 刘吉闻言神情却有些微妙,道:“若这般说来,一个县令都能分上几千亩?” 他自忖也就分个七八千亩…… 赵炎笑道:“哪有那么多……县上面还有府,府上面还有道,道上面还有省,再加上河道,乱七八糟加起来,官员数万!合计到八九品的小官儿,一人能分五百亩,已经算不错了。七品县令,大概也就是千亩之数。总得来说,若是按照王爷的说法,每年的收益肯定远远超过俸禄。” 吕嘉呵呵笑道:“不损民力分毫,反而还能往大燕运回无数粮米,让大燕百姓再无饥饿之忧。王爷立意之高,当称千古第一人!诸位,老夫也不逼你们现在就视王爷为君上,大可再等二三年,看看这世道到底是昌盛起来了,还是衰败下去了。看看我吕伯宁,到底是厚颜无耻古今第一的权奸,还是成为青史之上流芳百世的名相!” 百官闻言,面色多有动容者。 …… 第1099章 何以杀功臣? “父亲大人,王爷究竟想做甚么?咱们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帮他做成了那样大的事,也不过是一块封地,带着做些营生罢。如今倒好,那些官儿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烂了,结果翻手就是一亿亩养廉田! 还有那些泥腿子百姓,只要是个人过去,就有五十亩地种……咱们反倒不值钱了。”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敬义堂上,姜家二爷姜平面色不大好看,同坐在虎皮高椅子上,老成一块地瓜般的姜铎埋怨道。 今日整个神京城都快炸锅了,任谁也未想到,贾蔷会有如此大的魄力,舍下如此大的本钱,来讨好天下官员,讨好天下百姓。 只是这般一来,武勋们似乎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他们是押下阖族性命满门富贵赌的贾蔷,得到的虽满意,可如今文官和庶民也有这样的待遇,那就不是很受用了。 姜铎闻言,却是连眼皮子都没睁开,只将干瘪没牙的嘴往姜林处撇了撇,示意姜林作答。 姜林看着自家二叔,心里有些无奈。 打江山易主之后,姜家的危机算是真正过去了,祖父姜铎一生站队天家,最后濒死避难,又晃了一招,终算是保全了姜家。 危机解除,姜保、姜平、姜宁甚至早先因一句“姜家军”而被圈起来的姜安都平反了。 除了姜保如今在老家准备带队去爪哇外,其余三人都回了京。 作为赵国公府的嫡长孙,姜林自然知道这三位叔叔没一个省油的灯,好在,他也非当日的他了…… “二叔,给文官的,只是公田,是天家施恩于他们的,和封国完全是两回事。封国是咱们姜家世代相传的,咱们家可以在封国内委派官员,建立军队,可以收税,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可文官只能派些人去种地,且就算是军机大臣,也不过三万亩罢了,咱们一个封国,何止十个三万亩?” 姜平才智平平,听闻此言,一时皱眉不言。 倒是姜宁,呵呵笑道:“林哥儿,话虽如此,可是文官们若有银子,仍可以继续买地,买十个三万亩也行。倒是咱们家,想要多些田,就不是花银子就能办到的事了,要用人命去开疆。到头来,仍是咱们给文官和那些泥腿子们卖命……” 姜林闻言头大,道:“四叔,不是替他们卖命,是给咱们自家……” 他不信这些道理这三位叔父不懂,索性不再绕圈子,问道:“四叔,莫非你们是有甚么想法?” 姜宁看了眼依旧闭眼不搭理的父亲姜铎,笑道:“我们能有甚么想法?他能拿出一亿亩良田出来给文官,姜家不多要,五百万亩总行罢?林哥儿,你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咱们家的封国在另一处岛上,虽未见到底如何,但想来肯定不如爪哇。不然西夷红毛鬼也不会占那一处,贾蔷也不会占那里为秦国,是不是?咱们家的封国是生地,爪哇的地是熟地。要五百万亩,让人耕种上几年,家底就厚了,也好建咱们姜家的赵国!” 姜铎忽然睁开眼,看着姜林咂摸了下嘴,道:“你给这些忘八肏的说说看,摄政王为何要给文官分田,给百姓送田?” 三个年岁都不小的姜家二代们,听到这熟悉的骂声,一个个不由既尴尬,又熟悉…… 姜安比从前沉默了许多,看了看姜铎,又看了看姜林,没说甚么。 姜林亦是微微抽了抽嘴角,不过心里却有些激动,因为姜铎已经不再用这样训斥猪狗的语气同他说话了,显然,赵国公府的继承人已经有了…… 他沉吟稍许后,道:“回祖父大人,孙儿认为,摄政王此作法有三重深意。其一,是向世人证明,开海一路大有前途。其二,向天下官员士绅们表明,二韩只会以新法压制苛勒他们,而摄政王却能以外补内,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其三,开海需要丁口,不然地只能撂荒。摄政王拿出这些地分给官员,官员自会想办法派人去种。否则只靠德林号一家,亦或是靠朝廷之令来施行,花费太高,非二三十年难以建功。” “完了?” 姜铎斜着眼看着姜林问道。 一旁姜平附和道:“林哥儿,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咱们武勋呐。” 姜林看出姜铎的不满,脸一热,同姜平道:“二叔,摄政王对咱们已经算是扯平了,不可能再提地的事……” 姜铎精力是真不济了,连骂人的气力也没了,他“唔”了声,止住了姜平的开口,道:“此事很简单,除了林小子说的那三点外,贾小子还要拉上天下官绅,以平衡晋商、盐商、粤州十三行,平衡天下商贾。那些野牛攮的,甚么都敢卖。” 姜宁闻言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只是…… “父亲,商贾的确不可信,若不加以制约,必成大害。可是同去出海的,已经有江南九大姓了,他们……” 姜铎鼻子中轻轻发出一道哼声来,蔑视道:“那群忘八肏的,一个个都快老朽掉了,不成器的很。若没有扬州齐家那个老狐狸,他们连贾小子这趟车都赶不上。指望他们?没看到贾小子拉上了整个大燕的官员一起上马?这小东西鬼精的很,在海外以商贾制衡勋贵,再以官员士绅制衡商贾,拉一派打一派平衡一派,帝王术顽的溜! 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看在老子的面上,他不会为难你们。规规矩矩的在姜家封国里,随你们作威作福。哪个想跳出来和他扳手腕,自己先把裤腰带解下来挂房梁上去,省得老子费力。” 姜平面色有些不自在,道:“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若想和他扳手腕,又何必站他这边?就是寻思着,这么大块肥肉,没咱们武勋的份儿……” 姜铎以干枯的手托着土豆一样的脑袋,一直未开口。 正当姜平等以为有希望时,却听他嘟嘟囔囔道:“还是不能留啊,这群忘八肏的可能真不是老子的种。太蠢了,太蠢了……” 姜平等面色一变,然而为时已晚,姜铎目光从三人面上依次看过,沉声道:“老子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祖坟着火了,老子的老子娘在坟里喊疼呢。你们仨回老家,在祖坟边儿上结庐,代老子守孝三年……” 姜平三人闻言面色剧变,一个个面无人色,都懵了,可是连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姜铎皱眉问道:“怎么,不愿去?” 姜平手都颤了起来,道:“父亲大人,何至于此?” 姜安也咬牙道:“父亲大人,彼辈得位,全靠姜家。如今不过问他要点地,他一万万亩都舍出去了,姜家要五百万亩不算过分罢?再者,我等又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姜家,何以畏惧成这般?” 姜铎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老成枯枝一样的手摆了摆,骂道:“老子就知道你个小杂种本性难改,大燕军队在你心里仍是姜家军……滚,赶紧滚。要不然老子让你连守祖坟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罢,姜林起身拍了拍手,门外进来四个力士。 姜平等见之绝望,原以为他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谁曾想…… 守祖坟,那是人干的事么? …… “老爷子,何至于此?” 待姜家“归京三子”再度被发配后,贾蔷自内堂出来,看着姜铎笑道:“你老该不是故意给我唱堂会罢?你放心,只要不是扯旗造反,看在你老的面上,总会容得下他们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拿功臣开刀的。” 今日他来姜家造访,探望姜铎,未想到看了这样一出大戏,不过想来也是姜铎有意为之。 姜铎瘪了瘪嘴,看着贾蔷道:“你以为历代开国天子为何爱杀功臣?” “因为太贪了?” 贾蔷呵呵笑道。 姜铎干啐了口后,骂骂咧咧道:“可不就是贪?一群忘八肏的,都以为天下是他们一道打下来的,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要完银子要宅子,要完宅子要女人,还想要个世袭罔替的富贵前程,没个知足的时候。所以,也别总骂开国天子爱杀功臣,那是他们不得不杀! 今儿让你看这么一出,就是让你知道知道,姜家子弟会这样,其他人也必会走上这条蠢道! 贾小子,你的路数老子看来并不十分高明。这次你就给那么大的,往后加恩加无可加时,看你如何自处?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贪,你哪怕把你所有的都给了他们,他们依旧会觉得你不公,你瞧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得罪了他们。 人心不足啊!莫说他们,便是百姓也是如此。 为何自古以来,臣子封疆叫替天子牧民? 民就是牲口!不约束着些,必得寸进尺,出现大乱。民如此,臣亦如此。” 贾蔷笑道:“老爷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会只加恩的,朝廷将渐渐起用秦律。儒家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可是到底让百姓如何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却未说明。 为甚么不说?后来我才渐渐发现,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那士绅官爷们又怎么办? 他们要不要遵守‘可’与‘不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说的倒是好听,然而自汉朝儒家独尊始至今,何曾有过这样的公正? 刑不上大夫嘛。 但秦律不同,秦律是真正连官员贵族也一并约束在内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的律令! 施恩罢了,就该立威了。” 姜铎闻言,没有眉毛的眉头皱了皱,道:“全放任不好,管的太狠也未必是好事……” 贾蔷哈哈笑道:“不急着一下推出来,隔一二年加一些,隔一二年加一些。老爷子,这些事你老就别操心了,好好休养着,我还等着给你老加封封国的那一天呢。你这精气神儿耗费的狠了,熬不到那天,多亏?” 姜铎嘎嘎笑了起来,笑罢叹息道:“唉,贾小子,你要快些啊。早些拾掇平稳了,早点登基。老头子我,坚持不了太久了。” 见贾蔷眉头皱起,神情沉重,又摆手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死,我自己心里有数,如今一天里还能清醒上两三个时辰,只可惜,有一个时辰是在夜里醒的,要起夜……说话呢,还有些精气神。等甚么时候说话也说不清了,那就真的不行了。 行了,你去正经忙你的罢。别每日里在太后宫里舍不得出来,贾小子,那位才真正是不省油的,你仔细把灯油都耗在里面了。” 贾蔷:“……” …… “老岳,最近花银子有些狠了。” 回至秦王府,贾蔷于宁安堂上翻了会儿账簿后,让李婧将岳之象寻了来埋怨道。 岳之象呵呵笑道:“近来是花费不少,主要是为了将京城肃清干净,还要收买各府邸的线人,没线人的就安插进去。再有就是宫里那边……龙雀至今未肃清彻底,怕是很长一段时日内都难。王爷,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入宫。哪怕进宫了,也不要沾水米,更不要留下过夜。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若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就成笑话了。” 贾蔷没好气觑他一眼,道:“我寻你来对账,你倒好,反倒指派起我的不是来。” 岳之象道:“也就这半年,花用大些,之后就会好许多。不将方方面面彻底安稳妥当了,内眷回来王爷也不放心。再者,过些时日待林相爷到京城后,王爷还要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南巡。沿途各个省府,眼下就要派人出去做准备了。” 贾蔷闻言点点头,将账簿丢在一旁,道:“如今你算是得了意了,先生同我说,你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一生兴趣就想建一个监察天下的暗卫。只是你心里要有数,这东西好用归好用,也容易反噬。一旦反噬起来,后患无穷。”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所以将夜枭分割,分成两部,最好是三部。两部对外,一部对内,专查夜枭内违反家规的事。而这三部,立三个总柜,互不统属。如此,当可行成制衡之势。” 贾蔷揉了揉眉心,道:“此事我记心上了,再细思之。十王宅那边如何了?除了那几家外,有没有勾搭上大鱼?”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王爷猜的没错,还真有大鱼!不过眼下他们还没有起事的迹象,仍在悄摸的四处勾连。冯家那一位,还真小瞧他了,八面玲珑。上到王侯权贵,下到贩夫走卒,真叫他勾连起一张大网来。金沙帮内都叫他渗透进去了……” 李婧闻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正想说甚么,贾蔷呵呵笑着摆手道:“意料之中的事。由他替咱们搜索一遍,考察一遍,也是好事。继续观察起,务必不使一人漏网。” “是。” …… 第1100章 林如海回京 七月末。 小琉球,安平城外码头。 东港专为贵人开辟的一处泊湾。 周遭一营卫士远远护卫,近前又有一营女卫散列四周,团团护佑。 一面巨大的遮阳伞下,黛玉看着尹子瑜安慰道:“你且宽心,伯父临走前已经交代,等令伯娘一家来后,遣送至北面,安顿好屋宅田地和基本的粮米够嚼用即可,不必犯愁。” 虽如此说,黛玉心里也是腹诽尹朝两口子忒任性。 得知贾蔷在京城成为摄政王,操持天下权柄后,就再无牵挂担忧,拍拍屁股随林如海一道回京了。 先前是心忧自家女儿成了寡妇苦命难熬,所以一起过来帮衬着。 如今发现将来怕是跑不了一个皇贵妃,就不管了,回京尽孝去了。 不过贾蔷猜测,这两口子怕也不愿面对尹家长房一家。 却将难题丢给了尹子瑜…… 尹子瑜闻言,与黛玉笑了笑,不过落笔却道:“又岂能真宽心得了?原是极亲近的一家人,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想到,是小五下的毒手……” 黛玉见之也叹息道:“很久之前,他就与我说过,宫里那把椅子虽至尊至贵,可也至邪至魔。多少盖代豪杰,无双英才为了那个位置成魔。即便坐了上去,若守不住本心,也会成为皇权的走狗。原我并不信,可看了这么些,就愈发信了。如今我担忧的是,他会不会也……” 尹子瑜闻言浅浅一笑,落笔道:“他如何会?做官还是做事,他素来分的明白。且他在信里也说,不耐烦那些政事,等林相爷回京后,就早早南下,亲往小琉球主持开海大业。皇权于他,不过器具。” “瞧你得意的!” 黛玉打趣子瑜道,不过随即眼珠一转,又担忧道:“唉,自古从来最难测者是人心,谁又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变?就算今年不变,明年又如何?明年不变,后年又如何?” 尹子瑜闻言哑然失笑,落笔道:“那就是造化弄人了,又岂是担忧就能……” 未写完,她无奈的顿住了笔,眼眸浅笑的看向黛玉。 劝人,都是这样劝的么? 黛玉见她明白过来,灿然一笑,道:“正是造化之故,人力岂能回天?所以姐姐也别苦恼了。”又笑道:“原以为姐姐是看透世事,一切了然于心大彻大悟的高人,未想到也有这般忧愁的时候。” 尹子瑜笑了笑,落笔道:“大彻大悟的是化外之人,况且即便是化外之人,也多做不到这一点。罢了,劳你这般相劝,我也不好再执迷不悟。造化如此,非我等之过。” 黛玉见之登时笑了起来,恍若画中人。 金钏、南烛两大丫头站在一旁侍奉,看到黛玉和尹子瑜如此和谐,又都如此清丽无双不似凡间俗人,连她们都对贾蔷的福气嫉妒起来…… “来了!” 黛玉自然不会看不到一艘大船自海上而来,缓缓停泊靠岸。 但她并未起身相迎,以她的身份,如今也不适合这般做。 船上所载之人,对家里而言,并非贵客。 连尹子瑜都明白这一点,地位高到一定程度,亲情和法理已经无法相容。 更何况如今家里,已经有了化家为天下的迹象…… 今日她若对尹家人太过客气,等她们回京后,岛上人又该如何对尹家大房? 不远处,齐筠乃至其祖父齐太忠、江南九大姓中的三位家主也在。 因为今日除了尹家人外,还有韩彬、韩琮、叶芸并十多位衣紫大员,和他们的全家老小。 …… 大船缓缓靠岸,船舷上放下梯板。 一队德林军先行下了船,警戒四周,并与港口码头上的德林军交接印信。 等确认无误后,方朝船上打了旗语。 未几,以二韩为首的诸多前朝廷大员,缓缓的被押下船来。 齐筠携几位老人迎上前去,不过,两拨人相见无言。 齐筠也只是躬身一礼,随后就让人引着他们去了已经与他们准备好的地方。 那里有农宅,有农田,有牲畜,和基本的口粮,仅此而已。 待看着一群老人有些步履蹒跚的离开,其家人们多申请仓惶,齐筠轻轻一叹。 齐太忠收回目光,问齐筠道:“筠儿叹息甚么?” 齐筠摇头道:“都是当世名臣,治国大贤。内陆新法推行,的确是富国之法。可惜,他们妒贤嫉能,容不下王爷。希望等他们在岛上多看些时日后,能悔悟过来。” 褚家家主褚仑在一旁好笑道:“德昂此言大谬!如他们这般人,个个心智坚定,认定道路后,又怎会动摇?” 齐筠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未多做分辩。 如今才一二年功夫,一切都在打基础,还未显现出来。 等再过上二三年,到时才会知道,甚么叫天翻地覆般的变化,甚么才是真正的富强。 等朝廷人走后,齐家爷孙等人并未直接离去,远远站着,等待着另一波棘手之人的到来。 未几,就见尹家一众二三十号人,自船上下来。 甫一下船,几个年轻的妇人,应当就是尹子瑜嫂子辈的女人,就开始放声哭了起来。 同时哭的,还有尹江、尹河、尹湖、尹海四人的孩子…… 来到这个地方,一家人犹如末日一般。 当然,也许因为她们看到了尹子瑜。 只是让她们心寒的是,尹子瑜并未迎上前来,与她们抱头痛哭…… 十名女卫上前,将尹家大房自秦氏起,一并引向了遮阳伞附近。 尹子瑜终究还是站起了身,不过黛玉未起身,尹子瑜也未迈上前。 待秦氏并诸多大房人满面悲戚的过来,尹子瑜眼帘垂下,遮住了微红的眼眸。 黛玉强行硬起心肠来,看着秦氏道:“大太太,原是一家人,且姻亲本是至亲。可是大房所为,着实令我愤怒。大老爷几次三番想置王爷于死地,王爷宽宏大量不追究,只夺其官位。后尔等更是不问清楚缘由,欲于金殿上行不利王爷之勾当。至此,你我两家恩断义绝。王爷不追究你们,是念在子瑜和老太太的面上。我不追究你们,亦是看在子瑜和老太太的面上。但,也仅仅如此。 小琉球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宅舍田地,若有三灾九病的,也可报给村囤的郎中。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也莫要怪子瑜不念亲情。你们要杀王爷的时候,何曾念过她? 带下去罢。” 等尹家大房如遭雷劈般沮丧悲戚着被带下去后,黛玉小小呼出一口气后,同尹子瑜小声道:“姐姐这个时候可莫要心软,哪怕是只想照应一下小孩子,也要等他们吃些苦头,我们在暗中观察一下人性才好。人性好,就接过来好生培养。若是……也保他们衣食无忧就是。” 尹子瑜闻言自然明白在理,浅笑颔首,书道:“果真没白历练。” 黛玉啐了声,笑道:“好啊,我好心帮你,你倒取笑我?” 两人相视一笑,随起身,在浩浩荡荡的一营女卫护从下,折返回安平城。 …… 看着这边的动静,褚家家主褚仑啧啧称奇道:“莫非果真是天命所在?” 司徒家主司徒华奇道:“褚兄莫非到了此刻还不认此天命?” 欧阳家主欧阳顺提醒道:“褚兄可莫要学老司马,当初非要和王爷、闫娘娘耍个心机,大好的关系如今反倒沦落下乘。上官、太史、赫连三家更不必提了。先前都以为王爷是心怀慈悲的菩萨,不忍动杀心,结果又如何?那三家的下场,让整个江南震怖,一些原本想要生些是非,饶舌弄嘴想彰显忠义的人,你看看他们如今哪个还敢多言?” 齐太忠在一旁微笑道:“这人啊,就是这样。对他太好了,便生出得寸进尺的心思。见王爷宽恕,就一个个上蹿下跳,以搏显名。结果山东大营入江南,三家一除名,连根拔起后,如今连私下里敢议论的人都没几个了。伯谦,慎言呐。” 褚仑脸都涨红了,道:“老太爷,您瞧我是那个意思吗?再说,我甚么事不是一一趋奉于齐家?听说王妃娘娘手下缺通文识墨可笔录的人,我连家里的闺女儿、孙女儿、儿媳、侄儿媳能派来的全都送来了……” 司徒华哈哈笑道:“褚老兄啊褚老兄,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见褚仑真要发怒了,欧阳顺忙笑道:“哪有那么多山水?不止褚兄,连我欧阳家不也是如此?族中但凡通文识墨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送这边来了。还别说,王爷的内宅,真办成不少大事了。 那些女子织造工坊,每天织染出来的布,制作出来的成衣,真是顶了大用了!更厉害的是,那些女子多是逃荒捡回的一条命,原不过是饿死路边,要么是卖身为奴,任人作践的窑子命,如今却凭着做事,不仅能养活自己,做的好的还能发家致富,养活一家子。 王爷以前说过一句话,让努力做事的人活出人样儿,是官府最大的本分。原我并不能十分理解,如今却是打心底里钦佩!” 齐筠在一旁笑道:“不止织造成衣这块,岛上的学舍里,有七成先生是女子。实在是岛上缺识字的,但凡通些文墨的,都被各工坊请了去当个账房录事,只能寻些女子来开蒙。另外,岛上的郎中是由郡主娘娘亲自在负责,她虽不理常务,但岛上各郎中的疑难病症无法解决的,都可上报上来,郡主娘娘会亲自批示,再将病例转发给各个医馆,令郎中学习。最近还有一批好杏林的女郎中,也在培养中。 还有对女工的保护,成立了一个妇人联合保护的衙门,以王妃娘娘的名义办的,具体的管事,则由几位奶奶带人操持着。两个月前狠狠处置了一个将妻子打死的案子后,如今岛上随意打骂贩卖女人的事,越来越少了。 总之,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很忙碌。” 褚仑呵呵笑道:“如今这样忙,却不知年底回京后,又该怎么样,京里可容不得这样的事啊……” 寻常女子抛头露面都是极羞耻的事,更何况这些贵人? 齐太忠看着远处的銮轿车马渐渐消失无踪,呵呵笑道:“容不容得,还不是王爷一言抉之的事?且不说这些了,京里王爷抛出了一亿亩养廉田做饵,也不知能不能钓起那些官绅的贪心。若钓得出来,开海大业就算是真正启程,拉开大幕了。” 听闻此言,一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北面…… …… 八月。 沿海仍是一片炙热,京城却已入秋。 秋老虎刚过,今日难得清爽。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龙凤旌旗林立。 着德林军服的德林军,如今已成京中一景。 相传都是天兵天将下凡,能以一当百,杀的京营屁滚尿流。 当然,也有人说,这些都是来自地府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但无论如何,今日码头上布满了德林军,让所有京城百姓都退避三舍,只敢遥遥观望此阵势。 凤辇边听着一座亲王王轿,说是轿子,其实和一座小宫殿没甚分别。 一百二十八人抬行,内中甚至设着榻和卫生间…… 贾蔷原本自然不要这样骚包的行头,可架不住连岳之象都劝他。 因为只有这样级别的轿子,内中才能以精钢铁板填充,才能防各种弓弩乃至火器的攒射。 “王爷,娘娘问相爷的船几时到?要不要将午膳备下?” 王轿外,牧笛躬身问道。 贾蔷敲了敲云板,轿门打开,他自轿中下来。 他这边一动作,后面几顶官轿内的人连忙下了轿,再后面更多的则是站在那的文武百官…… 贾蔷舒展了下双臂,呵了声,道:“不必了,一会儿直接去西苑就是,没多久了。” 皇城不必去,当初承诺皇城全由尹后做主,他后来就果真没怎么插手过。 显然,那里必又被龙雀渗透了。 但西苑是他喜欢的地方,所以大燕的权力中心,已经渐渐转移至西苑。 牧笛闻言躬身一礼后,折返回凤辇侧,轻语了几句。 未几,却见凤辇前门大开,头戴凤冠身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的尹后自凤辇上走下来,恍若一朵娇艳无双的牡丹盛开。 岁月,仿佛从来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甚么痕迹。 后面的百官瞧见,纷纷低下头去,也只敢在心里叹服一声:上一个如此风华绝世的皇后,应该是炀帝萧皇后罢…… “等林相回京后,你就要将朝政悉数托付,奉太皇太后和本宫南巡?你果真放心得下离京?” 尹后自侧面看着贾蔷那张愈发俊秀逸然的脸,微笑问道。 贾蔷笑了笑,道:“如果这个世上,我连先生都信不过,那必是成了真正可悲的孤家寡人。小清诺,你仔细着些。” 尹后本还想再说甚么,可被这三个字瞬间打败,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上满是娇羞,很是责备的嗔怪了眼,却也不再多言。 二人身后,牧笛和李春雨皆面无表情的站着,许是心中冬雷震震…… 不远处,一艘客船缓缓驶入码头…… …… 第1101章 妲己褒姒 “看着清减了些,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化。不变的好啊,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林如海自船上见着贾蔷,待其礼罢,上下打量一番后,微笑道。 师徒二人并无多谈,林如海被贾蔷搀扶下来,却也无一些人意料的那般意气风发,甚至看不出许多高兴来。 清癯的脸上,是一如既往见的淡定从容。 身子骨,也仍是那般瘦弱…… 见他如此,满朝文武心中大都不约而同的响起一个词: 无(屠)双(龙)国(恶)士(贼)。 他们自忖,若换做是他们,一朝得志,天下权柄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般淡然。 而林如海见王公勋贵乃至皇太后都前来迎接,眉头微微皱了下,在与尹后见礼罢,看着贾蔷轻声问道:“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让人说招摇。” 贾蔷却淡淡一笑,目光掠向面前的文武百官,缓缓道:“先生,今时不比往日。彼时弟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分明立下不世功,却因功高难赏四个字,难容于昏君之前。如今江山在我,谁又能说甚么?” 林如海自然明白贾蔷为何弄出这般大的阵仗,这是与他奠定天下元辅的威望和高台,唯有如此,贾蔷离京后,他才能坐镇神京,操持住天下权柄。 听闻贾蔷之言,连百官都无人反驳甚么。 倒不是大燕不养忠义之士,只是近大半月来,“养廉田”三个字着实让大多数天下官员心神荡漾,难思其他。 便是有人恨贾蔷入骨,也明白此时骂的再难听,也不过枉做冤死鬼,所以一时间,似贾蔷的威名已足以震慑天下,满朝文武,竟连一个骂他猖獗的人也无。 但贾蔷和林如海都知道,这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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