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但越是明白这一点,贾蔷越不想让好人吃亏…… 眼见到了贾母院了,凤姐儿忽地站定脚,回过头来看贾蔷,道:“果真让平儿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白让她去!” 贾蔷提醒道:“你少贪得无厌,说年底分你一万两,多一文钱都没有。” 看着这个还没拔……还没过河就开始无情的坏人,凤姐儿恨的咬牙,但又不知为何,心里反倒酥酥麻麻。 好似觉得果真这样的爷们儿,才算是真爷们儿。 整日里被女人一撒娇求一求就软了脚的男人,能干成甚么事? 看着贾蔷六亲不认的脸,凤姐儿啐道:“哪个缺你多出的一文钱?我是说,你不能让平儿白干!虽说让她过去,打着帮我做事的名头,可你也得另给她发一份月钱银子!” 贾蔷闻言,扬了扬眉头,道:“这是自然,一个月怎么说也有二十两。” 在贾家,贾母、王夫人一个月才二十两的月钱,但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寻常四口之家的百姓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比凤姐儿还高…… 凤姐儿闻言,笑道:“这还差不多!” 贾蔷道:“那此事你去和她说。” 凤姐儿似笑非笑看着他道:“蔷儿,说到底,她也是你琏二叔名义上的通房,你仔细着。你们东府原有这个习俗来着……” 贾蔷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后,哼了声,绕开她,折身进了贾母院。 被贾蔷这两眼看的面红耳赤的凤姐儿,忍不住在后面啐了口: “呸!” 第0400章 信使 荣庆堂上。 姊妹们并未出来,只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在待客。 除了甄玉嬛外,还有赵国公府的四个嬷嬷。 当日温柔淑静的女孩子,今日再见,已绾起青丝,成了妇人。 贾蔷和凤姐儿一前一后进来后,贾母嗔道:“你们商议甚么去了,迟了那么久,慢怠了贵客!” 见贾蔷进来便早就站起来的甄玉嬛,与贾蔷福礼问候道:“一年未见,侯爷安好。” 贾蔷摆手道:“二姑姑外道了,当日南下路过淮阴时,拜见甄家太夫人,得到厚待,让以家礼相见。今岁二姑姑进京成亲,大喜之日我未归,错过了吉日,已是我的不是。原该亲自上门拜会道贺,只是后来和姜林发生了些小冲突,一来二去给耽搁了,也担心贸然上门,会给二姑姑带来不便。没想到,让二姑姑先一步登门,着实令我汗颜。还望二姑姑看在过往的份上,这侯爷二字再莫提起。” 当日甄家太夫人李氏请了甄家内眷前来相见,让他和甄家姊妹以叔侄之礼相见。 既然当日没反口,如今主动改口,就有些不像了,所以贾蔷认一回小辈也无妨。 当然,甄玉嬛是甄玉嬛,姜家是姜家。 甄玉嬛却是个极有慧心的,温婉笑道:“若是如此,姑姑之称也一并作罢了才是。家里老公爷常夸蔷哥儿,说你是少年英雄,又将你和我夫君并齐,总说都是年轻一辈人,他却远不及你。既然如此,从姜家论起来,蔷哥儿称道一声姐姐便是。” 贾蔷从善如流,笑道:“既然二姐姐舍不得给见面礼,那姑姑之说自然作罢,还是叫姐姐就好。至于赵国公,他会夸我?呵呵,他怕是见天儿在家骂我吧?” 甄玉嬛忙道:“果真没有这样的事,老祖宗在家虽常骂人,但对林侍郎和蔷哥儿你,却夸得不得了。” 贾蔷权当信了,让甄玉嬛重新落座后,方对贾母道:“二婶婶落进钱眼儿里了,不给个交代,根本不放人。打又打不得……” “呸!” 贾母气笑道:“有客人在,你也满嘴胡言,你仔细着!” 贾蔷也不理会,对凤姐儿道:“今儿设一晚宴,弄好些,当日去甄家,太夫人差点没拿出龙肝凤髓来招待我和林妹妹,今儿要还一宴。虽然再怎么赶,也赶不上甄家,总要尽一份心罢。” 甄玉嬛忙客气,凤姐儿亦是生生气笑,对贾母等人高声抱怨道:“老祖宗、太太,你们瞧瞧,这是拿我当丫头使了!如今蔷儿倒是愈发有大爷的派头了!” 贾母笑道:“你指着人家发财,可不就得听人家的?” 王夫人关心道:“蔷哥儿分给你一个甚么营生?” 贾蔷看着凤姐儿道:“你说啊!” 凤姐儿心里大骂,老娘说你娘个腿! 这要是说了,怕直接要被贾母打发到家庙里礼佛去了。 因而强笑道:“不过还是他的那些丝绸布帛,当个二道布贩子,不过没所谓,他的东西好,能赚到银子就成。老太太、太太且等着,等年底我发了财,必请你们个大东道!” 贾母半玩笑半认真道:“你可别拿那事物当个正经事来做,忘了本分事,你仔细着。” 凤姐儿忙道:“那哪里敢?我压根儿不插手那边……人家原也没准备让我管,刚还说呢,带我一道发财可以,但问我要一个人。老太太你猜猜,他要哪一个?” 贾母闻言,狐疑的看了看贾蔷,道:“总不会,是平儿那蹄子罢?” 凤姐儿笑道:“可不就是她!他倒也敢要,平儿如今带着丰儿帮我打理东路院和这边的一些琐碎事,每日里比我还忙,果真将她要了去,我这边哪里摆活的开?” 贾蔷道:“让林之孝家的帮你就是,少了那么多人,哪还有那么多事?我那边确实缺个可靠能干的,本想让我舅母家的表姐去,只是我那姐姐虽也爽利聪明,可接触的人面到底还是少了些,还要重新学诰命小姐圈子里的规矩。我想了想,干脆作罢,就请我们府上的尤氏,再加上二婶婶身边的平儿姐姐出面,帮我撑起那边西路院。” 贾母闻言,想了想,道:“此事再商议,你且好好款待好二姑娘。咱们贾家和甄家,既是老亲又是世交,你自己也说了,当日受过人家太夫人的恩惠,今儿个你来请这个东道。” 贾蔷无语半晌,道:“怎么在西府请东道,还要我来出银子?” 贾母等人无不大笑,道:“谁让你是个有钱的!” 一阵顽笑罢,贾蔷在赵国公府四个嬷嬷的注视下,隔着一张桌几,挨着甄玉嬛坐下,问道:“二姐姐,你家那位老国公,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回头你转过他,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让他放心便是。” 这话说的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贾母奇道:“你明白甚么了?” 贾蔷呵呵道:“姜家那老……老爷子,只打发了二姐姐来,却没让姜林来送,他这是在告诉我,姜家无意和贾家为敌,但也不是害怕贾家,更无意和贾家深交。能让二姐姐来,也是想说过往的事,姜家算是翻篇儿了,要看看我们贾家的态度。” 贾母闻言一迭声道:“既然都成了亲戚,还有甚么解不开的疙瘩?自然是都过去了!” 赵国公府至今还有国公位,下一代仍袭国公爵,从前和贾家素无来往,有仇怨的地方,也就是先前打了薛蟠,借出了一次重甲,差点伤了黛玉罢。 对贾母来说,岂会为了薛家和一次误会,就和这样一个人家结死仇? 既然对面抛来了善意,贾家自然要接着。 原本甄玉嬛都不大明白,赵国公府的那位老祖宗为何突然让她来拜访贾家,原本心里还忐忑不安。 这会儿听闻贾蔷之言,登时恍然大悟,也不无感激的看着贾蔷。 果真贾蔷不肯放手,继续和赵国公府为难下去,那她的日子势必要难熬…… 姜家人在赵国公府将贾蔷骂的不像人,霸道的好似个混世魔王。 连堂堂老国公都打发她来低这个头,可见一斑。 贾蔷能这样轻易撂开手,甄玉嬛以为,多少有她的体面在。 而能达到这个目的,她回去后也好交差…… 贾蔷看着她笑了笑,问道:“赵国公可还说甚么了没有?” 甄玉嬛忙道:“倒没再说甚么其他了……对了,还有一事,不过不是赵国公府的事,祖父大人让我若是有机会,可以问问蔷哥儿你甄家的事。听说,户部已经往南边下了三道追缴亏空的文书了……”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笑,道:“此事二姐姐就不必担心了,甄家欠的亏空,多是当年太上皇南巡时,甄家四次接驾所欠下的。几百万两银子的亏空,实在骇人。不过后来景初旧年,太上皇让甄家管了几年盐政,用盐税还去了大部分。剩下一点,只要甄家肯还,并不是难事。” 当然,其实很难…… 甄家接驾亏欠的亏空,原本已经用盐税还的七七八八了,说起来,太上皇待甄家当真不薄。 但之后的一二十年里,甄家又从户部借下了大笔银子,造成了巨额亏空,这些银子,却都是用来贴补甄家上下的奢靡生活。 甄应嘉在江南是有名的“甄佛”,但凡求到他门上去,就几乎没有让人空手而归的时候。 再加上甄家的排场,每年与各家的迎来送往年节重礼,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到了今天,甄家已是无回天之力。 不过,即便要倒,也要等到九华宫那位驾崩之后。 所以,甄家还有几年光鲜日子…… 这些贾蔷没打算告诉甄玉嬛,一来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二来即便是说了,又能有甚么用? 闲话罢,贾蔷对贾母道:“老太太,何不请姊妹们一道出来见见?当初我和林妹妹往扬州去时,路过淮阴拜见甄家太夫人,太夫人便以为贾家是世交、老亲,理当通家之好……” 不等她说完,贾母就恼道:“你不仅指派起凤哥儿,如今倒连我也一并指派起来。这还用你多嘴?你若不开口打岔,这会儿她们姊妹早出来了。” 说着,让抿嘴偷笑的鸳鸯去喊人。 贾蔷也不在意,对甄玉嬛笑道:“一会儿你瞧瞧,贾家的宝玉和甄家的宝玉,到底有多像!” 贾母笑道:“哪有这样巧事?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这也没有什么怪处。” 贾蔷笑道:“等会儿让二姐姐见了,自有分辩。” 未几,就见李纨引着贾家姊妹们自西暖阁出来。 甄玉嬛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姊妹中间的宝玉面上,虽说还有些鼻青脸肿,却仍唬了她一跳,掩口笑道:“若不是蔷哥儿提前打下了埋伏,我只当做宝玉从家里来了,怎这样像……” 贾母等人倒未放在心上,天下人相像者何其多,没必要较真儿。 等姊妹们一一相见后,又闲话了片刻,甄玉嬛就起身要告辞了。 虽贾母、王夫人等人几番相劝,甄玉嬛只道家里长辈太多,规矩重,不好独自在外用饭,下回再来云云。 贾蔷亲自送其出门,回来后,就见贾母奇怪的看着他,道:“上回说起甄家时,你不是断言甄家必败?连琏儿都让你警告了,离甄家远着些,今日又是甚么名堂?” 凤姐儿笑道:“蔷儿你仔细着,甄家二姑娘好归好,可那是赵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贾蔷看神经病似的看她一眼,才回头对贾母道:“现在更能断定,甄家必败。甄家欠户部的亏空太多了,高达上百万两,根本不可能还上。太上皇在时,念在奉圣夫人的面上,还能回护一二。等到了不忍言之日时,甄家必是第一波遭清洗的。老太太,果真到了那一日,甄家若是送了财货上门,请贾家代为保管藏匿一番,却是万万不能沾手的。谁沾手,谁家跟着倒霉,抄家灭族的那种大霉! 至于甄家的二姑娘,她已经不是甄家人了。之所以善待她,一来是当初在甄家时,她待我和林妹妹不错。二来,今日她是赵国公那块老姜的信使。 那块老姜是快要活成精的人,见风转舵之快,超乎想象。这样的人,能不做敌人,最好不做。他以甄家二姑娘做信使,先一步低头,那我就同样善待这位二姑娘,表示善意。也不用多说甚么,把过去的恩怨,暂且化解了。” “暂且?!” “嗯,姜家那位老头儿活着一天,这恩怨就算翻篇一日。等老头儿没了,再说没了之后的事,姜家并不全是明白人。” “……” 第0401章 平儿…… 入夜,子时。 忙碌了一天的平儿回到三间小抱厦内,看到凤姐儿已经倒在床榻上睡下了,气笑道:“奶奶这主子愈发当得有滋味了,把活计都分派给我们,奶奶倒早早歇下了。” 一边说,一边卸下头上的头面,放在首饰箱奁里,又就着丰儿送来的热水洗了把脸。 凤姐儿本来正躺在锦被里想着心事,都没发现她进来,等听到她说话后,才回过神来,见是平儿,笑道:“怎这早晚才回来?你刚说甚么?” 擦了把脸,将铜盆里的水放在外间,又取了盆水至里间,也不知在洗甚么…… 隔着帷帘,平儿笑道:“奶奶在想甚么呢?我说奶奶如今愈发会当奶奶了,将活计都指派给我们,往日里奶奶不等下了夜断是回不来的,今儿倒睡的早。至于怎这早晚回来……哎,大老爷那边一刻也安生不得,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我又不好靠到跟前去。还有琏二爷那边,也不省心……” 平儿似有难言之隐,正犹豫着不知说甚么才好,却听凤姐儿冷笑一声道:“他又去招惹大老爷房里的小姨娘了?”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惊道:“奶奶怎么知道的?” 小桃红,是贾赦前二年才纳的小妾,也不过稀罕了半年光景,就扔一边了。 凤姐儿自己也惊奇自己说出此事时的冷漠,哼了声,道:“甚么事瞒得过我?如今事情多,我且忍着。等忙完这一阵,再好好闹一场。” 平儿从里间出来,将铜盆里的水倒了去后,回到里间,脱衣上了床榻上,正要拉开锦被,却听凤姐儿笑道:“今儿睡我的被子,往日都是你给我暖,今儿我替你暖一回。” 此刻屋里就她二人在,平儿也不忸怩,就钻进了凤姐儿的被子里,果然一片暖热,躺下后,她叹息一声劝道:“奶奶何苦再闹?二爷是甚么样的人,奶奶又不是不清楚。果真闹大了,他脸上纵然无光,奶奶何曾会好受?说到底,奶奶将来还不得指着二爷过?” 凤姐儿冷笑一声道:“傻平儿,到了今日,你还想着将来指望他?平日里府上那些婆子媳妇只暗地里道宝玉是色中恶魔,只喜欢漂亮女孩子。可这些年看下来,他真正过过手的,怕也只有袭人。再看看你的好二爷,原只当他是个贪顽的,他倒好,让他去扬州办正经事,他从瘦西湖能生生浪到秦淮河,还浪上几个来回!如今愈发不堪了,连他爹的姨娘也敢偷!让蔷儿拾掇一回,到家倒是和我使脾气,说我和蔷儿不干净!正经事样样不成,偷鸡摸狗脏的臭的,倒是一样不落。你还指望他?” 平儿温婉劝道:“奶奶,虽是如此,可他毕竟是奶奶的正经夫君,不指望他,又能指望哪个?奶奶且忍二年,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待生下个一儿半女,往后才算有了指望呢。” 凤姐儿闻言,犹豫了稍许,还是咬牙道:“纵如此,有些事也要谋划在前头。平儿,我在蔷儿那边谋划了桩营生,他应下归应下了,可我总不放心,担心他在里面弄鬼!” “啊?” 平儿闻言,极清秀貌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古怪,道:“奶奶还疑他?” 凤姐儿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奇道:“我怎就疑不得他?他那样做大事的男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若不脸硬心黑,也做不成大事。所以越是如此,我越要疑他!” 平儿闻言,缓缓舒了口气,笑道:“奶奶能这样想就好,我还担心……” 凤姐儿见她这模样,破口骂道:“你这小浪蹄子,说甚么骚胡话呢?你担心甚么?” 平儿被骂的脸红心虚,却还是强犟道:“这也能怪我?谁让奶奶平日里和他那样要好,也不避点嫌。虽说矮一辈,可毕竟那样大了。他又生的那样好,还是少年侯爷,连皇后娘娘都想着将娘家侄女儿嫁给他。奶奶和他走的这样近,还不容别人瞎想?” 凤姐儿面色古怪的看着她道:“他有你说的那样好?我怎么没觉着……” 平儿气笑道:“你倒想赖我的账不成?我一年与他也见不了两面。” 听闻此言,凤姐儿笑容简直诡异起来,看的平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奶奶这是甚么意思?” 凤姐儿往跟前挪移了下,正经道:“平儿,我寻思了下,咱们往后能指望哪个?哪个都指望不上。你二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就算我当做甚么都没发生过,他吃喝玩乐可以,迎来送往也马马虎虎,凡是花钱的,他都还凑活。可让他操持家业,赚一份家业,却是难上加难。果真有个一儿半女,到头来,还得咱们来费心思。与其等到事到临头再谋划,不如早点筹谋!” 平儿问道:“奶奶想如何筹谋?咱们说到底,不过是娘们儿家的,连二门都出不去。” 凤姐儿正经道:“我在蔷儿那边投了一千两银子,今后还要再追加一大笔,要在他那会馆里买一间门铺……” 平儿闻言变了面色,急道:“奶奶,甚么门铺这样值钱?你……你可别被人给坑了去……” 凤姐儿气笑道:“你也不看看他那边现在是甚么样的气派,还会巴巴的坑我这点银子?”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也不能完全放心得下。正巧,他今儿跟我抱怨说,他那西路院专为各府诰命小姐开的采买顽意儿的会馆,还缺个总掌事的,我就举荐了你,一年二百四十两的月钱,比我还高!” 平儿闻言唬的脸都白了,急道:“这算甚么,奶奶怎把我给卖了?” 凤姐儿啐道:“放屁!银子还归你,卖甚么?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东府的尤大嫂子也一并过去。” 见平儿怔怔的愣在那,面色苍白,凤姐儿心中不忍,却还是劝道:“你怕甚么?蔷儿说了,那里连只公苍蝇都飞不进去,来往的都是各家的诰命小姐太夫人,岂是闹着顽的?你莫非以为那里是甚么不正经的地方?老太太才领着大嫂子和家里的姊妹在里面逛过一圈儿……” 平儿闻言,面色舒缓了些,迟疑问道:“那,难道连蔷哥儿也进不去?” “那当然!” 凤姐儿道:“你以为里面是做甚么的,正经里面来往的都是各府上的诰命。蔷儿说了,没个六品安人的诰命,连进门儿的资格都没有。这样多的官家诰命,他敢进去,还要命不要了!你想甚么呢,我还能将你往火坑里推?” 见平儿不再是那副可怜相了,凤姐儿赶紧又道:“这里面好大的买卖,我实不放心全交给蔷儿。再说,我就算信得过蔷儿,也信不过里面其他人,信不过东府的那位……蔷儿若果真信得过她们,还用得着寻我拿主意,寻个妥帖的人?平儿,等我闹一回后,贾琏果真能改了,自然是好事。可就算改了,往后要赚不到甚么银钱,到头来还得靠咱们自己。若是他狗改不了吃屎,甚至变本加厉的浑来,往后就咱们俩一起单过罢。这辈子也就那么些年头,等过完了眼一闭腿一伸,随便寻个地埋了就是。咱主仆俩能作个伴,不当孤魂野鬼就好!” 看她说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平儿终于心软了,道:“罢,奶奶何苦说这些?我去当这个差事便是,只怕做不好,给奶奶脸上抹黑。” 凤姐儿闻言,心里有些发虚,也不知平儿知道里面要卖甚么后,会不会将她给吃了,不过左右不必平儿去卖,她只管接待,因而笑道:“这有甚么难的?无非是陪那些诰命小姐说说话罢了。等你去了后,单有人教你该怎么说。你只记一点,里面卖的都是娘们儿家用的东西,那些丝绸都是极上等的,或是做成里面的衣裳甚么的,你莫要害臊。” 平儿一听这话就红了脸,又羞又好笑道:“蔷二爷这样大一个侯爷了,怎还琢磨这些?真是……” 凤姐儿笑道:“你原没听他说,这男人大丈夫,纵横沙场马革裹尸还,拼搏一生为了甚么?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所以,这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所以他那西路院会馆里,不仅有女人的顽意儿,还有孩子的顽意儿。到时候,你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她又深深感叹一声,道:“哎呀!当初全当林妹妹是个可怜的,虽有老太太护着又如何?又体弱多病,不定甚么时候就没了。可如今再看看,蔷儿疼她疼成甚么了!妥妥的一等侯夫人就要到手了,那么大一座国公府的家业,再加上蔷儿这样能折腾赚银子。唉,人比人,气死人哟!” 平儿笑着劝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奶奶羡慕林姑娘,可林姑娘果真就那样好过?眼下还不知那位皇后嫡亲侄女儿到底甚么脾性呢,若果真是个温顺的,那自然是好事。若是个心里傲气孤拐的,偏外面传成喜静温婉的,那但凡有一点不是,谁会派到她身上去?” 凤姐儿闻言,想了想也有道理,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你是没见过蔷儿护林丫头护成甚么样了,等见了就知道了。别说是皇后的侄女儿,便是皇后的亲闺女,也未必顶用!好了,不说别的了,早点睡罢。明儿一早,你就往东府去看看,问问都要准备些甚么。” 平儿闻言,有些心焦起来,拉住凤姐儿的胳膊道:“怎这样急?” 凤姐儿好笑道:“你怕甚么?又不是生死离别,哪怕你不在那里,我有一个下金蛋的鸡在那边,还不常过去瞧瞧?你放心就是,短不了常见面。快睡快睡,这几日熬的我眼窝子疼。” 平儿闻言,不再说话,偏过头去,看着油纸窗外朦朦的月色,一时间心情复杂难明,难以入睡…… …… 东府,贾蔷小院。 里间,今日没人陪床,只有李婧陪同。 李婧自跟了贾蔷以来,几乎没一日安稳的时候,连香菱都圆了房,她却还撑着。 今夜总算得偿所愿,可她一张脸上非但没有娇羞喜色,反而成了霜雪色。 因为……没有见红。 尽管贾蔷再三解释,习武女子,原是如此,可李婧还是大哭一场。 直到贾蔷用行动证明,他并不在意那个,同样对她怜爱。 这一场折腾,一直折腾到半夜,贾蔷只觉得腰都要断了,才放下了肩头上的两条大白长腿,躺下正经说起话来…… “爷,祁嬷嬷定了一个好大的计,让我请爷拿主意!” 李婧神清气爽后,看着喘息的贾蔷说起正事来。 贾蔷含混不清道:“那个老白纸扇,又出了甚么主意?” 李婧一边给他揉捏起来,松快松快发酸的骨头和肌肉,一边笑道:“祁嬷嬷说,咱们城外的庄子已经被人察觉了,不过这原本就是意料中早晚的事。嬷嬷说,那庄子原不过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如今人手大部分都进了城里,庄子的作用也就不大了。与其等敌人阴谋好了来围剿老巢,不如咱们设一局,故意激得敌人来杀,再正好……” “全部反杀?”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坐起身来说道。 李婧笑道:“我也这样问嬷嬷,不过嬷嬷却说,若是设局反杀,便算不得高明了,只算是下乘。这样一来,痛快归痛快,却会引起各方势力对爷的忌惮,得失不好说。” 贾蔷皱眉道:“那该怎么办?同归于尽?” 李婧摇头道:“祁嬷嬷说,同归于尽是中策,还会引得旁人的怀疑,毕竟哪有这么巧的事,就都死了?” 贾蔷闻言,缓缓道:“我明白了,这老嬷嬷还真没有自吹自擂,白家当初果真听她的,还真棘手了。她是想使金蝉脱壳之计吧?” 李婧笑着点头道:“正是!祁嬷嬷说,让金沙帮在东城的行动加大一些,更狠更霸道一些,露出一些暗地里打配合的人,然后回过头,各路人手全回城外庄子里。如此往复,不出三天,必有大队人马围剿庄子!咱们借着地道离开,再放一把火,从此往后,这些人手就真正潜到水下了,既能打消别家的盯梢,让他们轻视咱们,还能将这些人马,变成真正黑暗里的杀招!” 贾蔷皱眉道:“一把火,烧不干净骨头吧?外人怎会相信?” 李婧咬了咬嘴唇,看着贾蔷轻声道:“爷,祁嬷嬷说,只要爷点头,她就带人去乱葬岗上挖尸体去,挖够三百具,等敌人来攻时,先借着陷阱交战,边杀边退,等人进地道后,再放一把火都烧了,如此,也就圆起来了。” 贾蔷思量了足有一盏茶功夫后,道:“你告诉祁嬷嬷,就说此事我应下了。对了,她不是想让她孙子好好读书么?明日一并带过来,我帮他寻个好夫子。” 李婧忙道:“祁嬷嬷说,她希望她的孙儿能见着光,不像她这样了,她希望她孙子能和正常孩子一起读书顽耍……” 贾蔷闻言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道:“那更好办了!你告诉祁嬷嬷,还有那些把关的老人,如祁嬷嬷这般,立下大功者,凡是子孙愿意读书的,皆可送入贾家族学,与贾家子弟一同读书!我会将他们视为贾家子弟,不分彼此。愿意立户籍的,也可立在贾族名下,以便将来科举赶考。” 这种事,对于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几乎难如登天。 但对于眼下的贾家而言,只要不集中在一个时间点上,花个三五年来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可对那些见不得光的黑户来说,几乎等同再造之恩! 李婧大喜过望,有了这份恩情,她做事愈发得心应手了,就要翻身起来给贾蔷跪下谢恩,却唬了贾蔷一跳,忙抱住她,不许再动。 当然,理由不能是觉得小弟皮都快磨破了,而是:“往后外面的事,你莫要什么都亲力亲为,我怎么舍得你去乱葬岗挖盗尸体?” 李婧大为感动,轻声道:“这些脏事,当然不能让爷去做,便只能我来做。那些人手,都是桀骜不驯者,不亲自带头去做,不将他们彻底压服,又怎能为爷尽心办事?” 贾蔷闻言,沉默稍许后,深吸一口气,一咬牙,翻身上马道:“娘子如此贤德,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0402章 初会 翌日清晨,服侍着凤姐儿起床,并回了四五个管事媳妇的话后,平儿就让人备了车,往东府而来。 虽然心里不断劝说自己,原是帮凤姐儿守着门铺营生的,可马车离开西府,驶向东府之时,她心里仍有些发慌。 总觉着,似是甚么东西悄悄发生了改变。 至贾蔷院后,正看到他在庭院里打拳。 只是这拳却是有趣,不似虎虎生威的那种刚猛拳法,反倒是慢吞吞的,和老人活动筋骨一般…… 轻轻敲了敲门,贾蔷回过头来,见是平儿,眼前一亮。 平儿身上穿着玉色翠叶云纹锦衣,头上插着镀银绿玉滴珠镂花步摇。 耳垂白玉嵌珠缠丝耳坠,拿着绣帕的手腕上,戴一双缠丝嵌蓝宝双扣镯。 面带温婉之笑,眸蕴柔顺之亲。 似一株山中茶花,虽从不与牡丹玫瑰争艳,却也不失颜色。 低调内敛,貌不平平语自平。 贾蔷缓缓收了拳脚,长呼一口气,还抹了把汗后,笑道:“平儿姐姐来了。” 平儿见他如此,忍俊不禁道:“侯爷打的这是甚么拳,瞧着慢式式的,还这样累?”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眉眼间浮起一抹肃穆之色,正经道:“当年我被奸人追杀,逃命时无意落入山崖,不想天不亡我,竟让我掉落在一树山崖不老松上,那不老松的树根处,在峭壁上居然有一洞!我进了洞中,竟发现山壁上刻着一套盖世武功,便是我方才打的那套拳法。自从学了这套神功后,你猜怎么着?” 平儿闻言都惊呆了,看着贾蔷问道:“怎……怎么着?” 贾蔷强忍着笑,道:“嘿!从此腰不酸、腿不痛,驾车能驾三百里,一口气能蹿上房顶了!” “呸!” 心思聪慧的平儿,哪里还听不出贾蔷在哄她,登时又气又好笑的啐了声:“岂有这样戏弄人的道理,还是主子呢!” 贾蔷哈哈一笑,道:“虽有些杜撰的成分,但这套拳法搭配上五禽戏来练,的确有强健体魄之功效。旁人不说,林妹妹那边是一日都不会断的,你瞧她如今可是比从前好许多?” 平儿闻言明眸一亮,笑道:“何止是好许多?竟像是换了个人般。往年里,初春和深秋两节气里,便只能泡在药罐子里。如今确是比从前强太多了……果真有这样神奇?若果真这样神奇,那侯爷也教我们奶奶一教,她虽看着好,其实身子也不算壮,不过是性子刚强不伏软罢。” 贾蔷点头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好说,回头我教她便是,平儿姐姐也跟着学学……” 平儿看着贾蔷锋利的目光,总觉得似能往心里钻,不敢多看,避开眼神笑道:“听我们奶奶说,侯爷那会馆的西路院,少一个总管事。奶奶说她举荐了我,可我不过一个奴婢,纵往日里跟在奶奶身边学了些,也只是那么点皮毛,正经哪里能上得了台面?侯爷若是请了我去,还一年花上二百四十两,我可真真担待不起。不是我偷懒不愿出这份力,只怕耽搁了侯爷和奶奶的大事……” 贾蔷摆手笑道:“里面说罢,岂有站在门口说话的……”说着,先往里面行去,平儿见之没法子,也只能跟了过去。 这时晴雯和香菱一边吵闹,一边抬着热水过来。 看到平儿过来,晴雯未曾见过,见如此秀美的一个女孩子跟着贾蔷进了屋,心中大为警觉。 香菱却是极高兴,远远的就叫了声:“哎呀!平儿姑娘来了!” 还对晴雯介绍道:“平儿姑娘是西府上下都最喜欢的人了,便是谁犯了点罪过,不敢同二奶奶说,只要同平儿姑娘说一声,但凡不是大罪过,她都能宽容过去,所以大伙儿最喜欢她!平儿姐姐还是二奶奶身边最得力的人!” 晴雯闻言,眼睛里的防备色消失了,只要不是来抢饭碗的就好…… 她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人,不过犯了罪过的人,合该狠狠教训!” 贾蔷提醒她:“你犯的罪过何曾少了?” 晴雯不服:“那爷也没少教训!” 说出口,脸就红了,偏过头去…… 香菱在一旁偷笑,还被她凶巴巴的瞪了眼。 贾蔷笑道:“一大早就你在院子里磨牙,去将尤大奶奶请来,就说我有事寻她。” 晴雯转身就走。 见她如此,平儿心里讶然,好一个爆炭性子的丫头。 又见香菱一个人提着一木桶水,俏脸都挣红了,平儿忙上前去帮忙。 贾蔷本也想去,可刚迈一步,就看到平儿弯下腰去帮香菱,翘起的那浑圆挺翘的弧度,即便他昨夜损耗超标,此刻见了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热。 不忍唐突了这个真善美的姑娘,贾蔷忙收回脚步,先一步进了屋…… …… 等洗漱罢,重新换了身衣裳回到正堂时,见尤氏也来了,两人正闲话,看到贾蔷出来,皆站了起来。 贾蔷摆摆手,落座后直言道:“请大奶奶和平儿姐姐来,是有事相求。” 尤氏和平儿忙赔笑称不敢,贾蔷道:“家里都知道,我在西斜街那边置办了一座会馆。会馆东路院,是爷们儿们摔跤比武看大戏用的,这一路不用管,自有人料理。中路院是客房,休息的地方,前半边儿归东路院,与之相通,后半边儿归西路院,与西路院相通。中间都是封死了,连门都用砖石垒砌了起来,互不相扰。而西路院,五进的宅院全部打通,加上中路院那后半边儿,统共几十间房,组成一个小街道,里面卖的全是女人孩子用的顽意儿。 贾家家大业大,族学耗费比过去大十倍不止,所以我这个族长不得不多费些心思赚些银子,就想将这会馆的西路院,打造成一个财源之地。 旁的该有的都备齐了,独这能总管掌事的人寻不到妥当的。大奶奶我知道,是个巾帼英雄,管家本领不逊西府二婶婶,只是当初被贾珍那畜生给耽搁了。大奶奶去帮我管着里面迎来送往的事,你本就有三品诰命,和那些诰命小姐交道,便宜的很。一年二百四十两的月钱,也能贴补一些脂粉银子。” 尤氏听了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总怀疑这莫不是被扫地出门儿了吧…… 看她不安畏怯的神情,贾蔷便猜出了她的心思,便有些无奈道:“西斜街那边,并不是每天都开门,一个月里不过四天,其余时候大奶奶愿意回家住,当然可以回家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听到贾蔷的话后,尤氏脸上笑容一下绽放开了,忙道:“并不担心这个,只是寻思如何把差事干好!”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侯爷,我那两个妹妹也闲来无事,不如……” 贾蔷摆手道:“你想带去也无妨,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能得一份月钱,足够养活她们自己。只是我丑话说前面,那边的规矩比家里怕是还要严一些,绝不准有仗势欺人的事……” 尤氏一迭声的担保道:“绝不会绝不会,岂敢坏了侯爷的大事。果真如此,我也没脸留她们了。” 贾蔷说完尤氏这边,又对平儿道:“平儿姐姐要做的,就是总掌里面的事,西路院那边一个男的都不许进,只有一些健妇嬷嬷媳妇和丫头负责日常粗活,女人一多事情就多,虽也有几个管事的,但最多只能负责一摊子事。平儿姐姐便去当个大总管,里面所有人都要听你的。 我安排了八个会拳脚的女护院,一直跟着你,只听你的令。你只要记得,你在里面就代表我,慢说寻常婆子媳妇或是丫头不听话你可以处置,便是进门的诰命,敢摆官威耍威风的,你也可以直接使人送出去。随行的婆子丫头有敢轻狂的,直接打出去都不当紧!维护里面的秩序,至关重要! 为甚么选你呢?是因为平儿姐姐心中善良,不似二婶婶那般手段狠辣,能容人改错。但你又不是一味的老好人,该处置人的时候,也会处置。果真有难为之处,可与大奶奶商议,她知道甚么时候下重手。” 听贾蔷这样说,平儿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责任深重,怕当不起。 而旁观者尤氏的面色则隐隐有些古怪,平儿代表贾蔷? 看着平儿这样好的颜色,尤氏自觉发现了甚么。 不过又一想,她自己还代表门面,要和诸诰命周旋呢,想来也没甚么大不了。 她自信姿色不差,今年不过二十五六,还谈不上老。 她那两个妹妹就更不用提了,都是绝色。 可贾蔷对她姊妹三人,却从无那样的心思。 一个男人有没有对女人别有心思,女人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有的时候女人不去想这些,或者骗自己无事罢…… 尤氏心里明白,贾蔷对她们姊妹三个,是果真没有丝毫龌龊的心思。 如此推断,对平儿也未必如此…… 难道,果真是个君子? 等尤氏和平儿走后,晴雯来到贾蔷跟前,欲言又止。 贾蔷皱眉看她,问道:“甚么事?” 晴雯正经毛遂自荐道:“我也可以去帮爷去管人呀!我还会女红,比谁也不差!” 贾蔷笑骂道:“你还想跳槽不成?不是不让你管,我怕让你去了,三天不到人都让你用簪子戳死完了。至于女红……偶尔做做也就是了,常年做,不把你眼睛熬瞎才怪。” 香菱嘻嘻道:“爷心疼你呢,傻晴雯!” 晴雯转身就动手,毫无疑问,被香菱反制,挣脱后晴雯放狠话道:“再敢胡说,我还拾掇你!” 又对贾蔷道:“别人都熬不瞎,偏我眼瞎?” 贾蔷闻言仔细想了想,道:“也罢,那我先给你一个样子,你在上面刺绣,做的好了,确实能赚银子。” 晴雯撇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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