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东城兵马司丁勇曹老六,归队!” “是!!” 曹老六同样右手握拳,横捶左胸,大声应道。 而后在鸦雀无声中,回到铁牛身后七十二人队伍中。 贾蔷一步步上前,再环顾四周后,大声道:“我们兵马司,不是乌合之众,更不是一摊烂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加入我们,想加入兵马司,先要扪心自问:当兵马司战斗到最后一人时,是否有勇气,扛起苍狼旗,继续战斗?是否有勇气,为你的战友,为你的兄弟而战死? 我相信在座诸位可以,因为我们生而为人,铁骨铮铮,我们要让我们的父母妻儿因我们而荣,要让曾经唾弃过我们的人,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们,我们要让这面苍狼旗,永不坠地! 我兵马司,万胜!” “我兵马司,万胜!” “我兵马司,万胜!” “我兵马司,万胜!” 看到这一幕,高隆一边举手高呼,一边心中感慨万分。 兵马司原本只有几百正规丁勇,一下扩充到两千,还有大几千的帮闲…… 这些人原本都是各样的出身,不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烂泥又是甚么? 但是,经过今夜,虽然距离精锐还十分遥远,但起码,已经初步凝聚了军心,成军了。 迈出这第一步,往后的强军之路,就好走了…… 第0521章 哎呀,爹爹回来了! 旬月之后,三月二十七。 距离大行皇帝殡丧景陵,也只有三日功夫了。 大明宫,养心殿内。 隆安帝面色凝重,双眸肃穆,又带有睥睨不屑之色,看着殿内赐座的林如海道:“看出来了么?人家这是要死保赵东山!” 林如海面色也不轻松,缓缓道:“赵东山,是荆相的妹婿,素来被看作是一体。许是有人认为,赵东山若是倒了,荆相则不保。荆相若不保,许多人更会朝不保夕。皇上,臣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荆相本意,未必就是想死保赵东山。荆相乃天下第一等精明之人,他必明白,如今越是死保,后患反而愈深。这个道理,荆朝云不会不明白。 可惜,到了这个关头,他未必能压得住下面的人。而一旦他流露出舍弃赵东山的意向,形势也必将更加崩坏。当然,这一点,荆相确实比不上赵国公。” 隆安帝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道:“朕就知道,这些局势,瞒不过林爱卿。也难怪,有人给你起了个诨号,叫甚么劳什子病狐,哈哈哈!” 林如海无奈苦笑,然而又摇头道:“皇上,那一边,终究势大。宋昼,败像已呈。” 隆安帝沉声道:“这就是今日朕招你进宫的原因!” 林如海闻言精神一振,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看着隆安帝道:“皇上,可是需要臣下场?虽臣人微言轻,但并不畏惧下场,与对面奋力一搏。” 宋昼一系之所以被打的溃不成军,不仅因为荆朝云一系人多势众,更重要的缘由,却是宋昼一系本身不够硬。 说难听点,都是一屁股屎。 自身都不正,又有何面目去当青天大老爷? 但林如海不同,他身上几无破绽可言! 他若下场,绝对会对荆朝云系人马,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不过…… 隆安帝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个赵东山,岂能让朕的首席肱骨大臣下场?” 这话,让侍立在旁的戴权眼角剧烈跳动了几下,面色都变了变。 甚么叫“首席肱骨大臣”? 这话又岂是随便说说的? 此言一旦传到外面去,荆朝云怕都要即刻请辞领班军机之位,然后荆朝云为相近二十载所积累下的门生故吏,悉数扑杀向林如海。 绝对不会有任何留情之处! 林如海闻言显然也有些出乎意外,不过他并未大惊小怪,而是欠了欠身,道:“皇上,若臣是当打之年,纵然领了这个首席之名,又有何妨?也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臣只一个女儿,也快出阁了,全无后顾之忧,也不需担心日后被哪个仇家记恨清算。臣受君恩深重,岂敢存私自保全之心?只可惜啊,臣这老迈残躯,做些辅佐之琐碎杂事尚可,领班军机,礼绝百僚,辅助君上开辟革新寰宇之大业,却是力所不逮。臣身死是小事,耽搁了皇上之千秋伟业,才是万死难赎此罪!” 林如海是看着隆安帝说出的这番话,眼中的惋惜和自责,让隆安帝看着也动容。 隆安帝连连摆手道:“爱卿不必多虑,朕原的确是准备,让爱卿入军机后,直接坐次相位。荆朝云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如此一来,韩卿回来前,爱卿便是实际上的首辅。可爱卿的身子骨……唉,罢了,朕且再等半年罢!半年后,韩卿肃清两江官场,将总督位交给妥当之人,回京之后,爱卿再与他一道,辅佐朕!只是爱卿也知道,韩卿的性子,等他回来后,朝中势必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来,便是朕,也未必能劝服得了他。到时候,爱卿务必要多帮帮朕,劝劝他。” 听闻此言,林如海心里一凝。 何谓帝王抱负? 眼下朝堂上乱成一团麻,然而隆安帝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半年之后。 林如海这下确信,方才隆安帝所言居然是真的,天子居然真的起了让他当领班军机大臣的心思。 为的,自然是压制虽有宰辅名相之才,然性格刚强不屈的韩彬,韩半山。 不是信不过他,隆安帝是担心依照韩彬的脾气,会大开杀戒,连他这个天子也控制不住的地步。 虽然心里以为不至于如此,但林如海还是应下了隆安帝…… 帝王,原就该将事情从最坏的情况处思虑对策。 “至于赵东山……呵。” 隆安帝十分不屑的冷笑了声,道:“爱卿如何看待吏部尚书张骥?” 君臣相得,闻弦歌而知雅意,林如海听闻此言后,讶然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张骥出面?” 隆安帝点了点头,没有废话,直言道:“爱卿去告诉张骥,该他这个吏部天官出面,解决混乱了。太上皇出殡景陵后,四月初一大朝之日,朕不想再看到赵东山。另外,甘肃和山东大旱已成定局,偏河道总督竟上折子说,今岁水域诸象不明,恐有洪灾发生。爱卿,朝廷缺银子啊!就凭这一点,这一回也容不得赵东山脱身!” 这话,林如海就不好接了。 他也没想到,隆安帝对他居然如此坦诚…… 只是,朝廷再难,也不能指着抄臣子的家当过日子罢? 可隆安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开口,以表示是一伙儿的,那这么多年的官也就白做了。 林如海思量稍许后,缓缓道:“赵家东盛布号,是天下八大布号之一,家资千万。当然,现银肯定没有这么多,必须进行变现。但天下间,一次能拿出千万两银子的巨贾,也屈指可数。所以,不妨将东盛拆开了卖。布号最值钱的,就是染坊和方子,其次是各省的分号。所卖之资,就地买成粮米。发往甘、鲁二地。” 隆安帝闻言,满意道:“爱卿有这个成算就好,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让那起子黑了心的把好处都得了去……对了,贾蔷最近在干甚么?自上回有人同朕说,他在东城扫大街,当车夫拉脏污之物,弹劾他不顾朝廷体仪,朕有十余日没听到他的信儿了,难得啊!” 林如海笑了笑,道:“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连臣的府上也去的少了,每回去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 隆安帝心里自然明白,不过面上却惊奇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清扫东城?” 林如海点头道:“东城虽多富庶人家,但仍有不少贫苦民坊,脏臭不可描述。每年时疫,死伤者何止百人?贾蔷受皇恩,身为兵马司都指挥,对此不可不见。因此亲自带人,将东城各处脏污之地,清扫擦洗,洒上黄土石灰,以防疫病。臣前儿得闲,坐在马车上往东城各处看了看,确实大不相同了,很难得。” 隆安帝“唔”了声,道:“怪道朕昨儿收了折子,弹劾贾蔷居心叵测,收买民心,更试图将兵马司安民之兵,练成攻坚雄兵,包藏祸心。” 林如海闻言,面色隐隐古怪…… 隆安帝见之,眉尖一挑,问道:“林爱卿不想为你这弟子求情,分辩分辩?” 林如海苦笑道:“臣着实不知,该怎么去辩……” 隆安帝放声大笑数声后,问道:“贾蔷可曾与爱卿说过他的想法?” 林如海没做迟疑,便点头道:“倒是说过……东城大清扫,一是为了百姓康健,避免时疫的发生。其二,也确有练军的心思。原兵马司的兵丁,实在是一言难尽。贾蔷告知臣,他不通兵法,所以不会演练军阵,操演士兵。但他以为,兵马司的兵马,原非为战场上杀敌所备,只是为了保境安民。 如此,兵马司的兵马,最重要的品质就非是敢杀敌,而是吃苦耐劳。坚持一个月的大清扫,在脏臭污杂的地方,做百姓都不愿做的肮脏活计。能坚持下来的,就可以当正规丁勇。至于是不是身强体壮者,倒不必理会。 其三,将大清扫当作大演武!挑选出吃苦耐劳的人来当官,通过一个月的劳作,也能凝聚军心,以便之后的调度。” 隆安帝闻言,感叹道:“贾蔷此子,是有心性智慧的。好好培养一番,将来能成大器。只可惜,心性惫赖。别人都是一门心思的往上爬,朕给他步兵统领衙门都统的位置他都不要。若是换做旁人这般做,朕一定当他是沽名钓誉,或是欲擒故纵。但贾蔷,是真不同。这小子……” 林如海简直好奇的要死,他十分不解的看着隆安帝,问道:“皇上,这……臣是知道他原本不愿当官,只想当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富家翁,当初臣和半山公还用了不少法子激将他。可皇上是如何这般笃定的?” 隆安帝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林爱卿,就朕所知,贾蔷当初是极不愿答应和尹家的那桩亲事的,为此,甚至不惜要辞官让爵。若非荣国太夫人以死相逼,说不得,还真让他给得逞了。这样的一个混账,但凡果真存有一丝攀龙附凤之心,当初也不会那样倔强。还有,哪个想做大官的臣子,会混账到一直在码头上泊一艘船,以便随时跑路的?爱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如海:“……” 再亲近的臣子,也终究是君臣。 …… 布政坊,林府。 清竹园内。 在客房沐浴了番,更换了新衣的贾蔷,头发还未干,就来到黛玉屋里,横躺在月牙窗下的竹摇椅上,叫苦道:“真他奶奶的累熊我了!” “噗嗤!” 黛玉见他这般,又心疼又好笑,啐道:“哪个让你这样干的?还不是自讨苦吃!” 贾蔷看着眼前的佳人,梳着垂云髻,上面穿着如意流云对襟裳,下面则是翡翠烟罗绮云裙,一双绣鞋掩在裙下,赏心悦目。 “你胡乱看甚么?讨人厌!” 黛玉见他不说话,只是拿眼睛乱瞄,还往裙子底下看去,登时羞恼道。 “秀色可餐啊!” 贾蔷理直气壮道:“我辛苦了一天了,又渴又饿,还不兴我多看两眼美人充饥?” “再胡说!我让你再胡说!” “恼羞成怒”的黛玉,上前来伸手扯住贾蔷的面皮,揪住后威胁道。 她这一近前,贾蔷也不挣扎,就这样静静看着黛玉恍若两颗黑宝石般明媚的双眼,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赞美,黛玉就先一步嗔道:“不许说!” 黛玉被他看的俏脸滚烫,扭过脸不去看他,对后面看热闹的紫鹃、雪雁道:“去准备些吃食点心来,再备一壶热茶来。” 紫鹃和雪雁看了黛玉一眼后,一起笑嘻嘻离开。 黛玉被这一眼看的心虚,转过头来怒视贾蔷一眼,却被贾蔷轻轻将手握住。 她先是回头看了看,待发现紫鹃、雪雁已经离去,方转过身来,啐道:“再敢不尊重,仔细你的皮!” 语气虽狠,可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出来,便也不再挣扎了。 贾蔷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了句:“我想你了。” 黛玉看着他这半月来,变得有些铜色的肌肤,轻声埋怨道:“何苦受这份罪,才春日里,就晒的这样黑。” 贾蔷笑了笑,道:“快完事了……林妹妹,我给你讲个笑话如何?” 黛玉抿嘴笑道:“你说罢。” 贾蔷道:“话说乌龟和蜗牛是好朋友,它们住在一起。有一日,乌龟意外受伤,一只爪子被石子划破了,就让蜗牛去买药。过了一个时辰,蜗牛还没回来。乌龟急了骂道:‘他娘的,再不回来老子就死了!这蜗牛,真是个笨蛋!’不想这时,门外传来了蜗牛愤怒的声音:‘你他娘再说老子,老子就不去了!’” “噗嗤!” 黛玉闻言,登时笑出声来,明媚如花。 她喜欢他的小笑话。 见黛玉开心,贾蔷嘿嘿一笑,道:“再说一个。” 黛玉抿嘴笑着点了点头,贾蔷道:“从前有一个人叫阿爽,有一天他不幸死掉了。出殡那天,他的家人悲痛欲绝的哭喊道:‘爽阿……爽啊!’有路人见了,大为不解。哪有发丧喊爽的?便问道:‘你们爽什么啊?家人痛哭流涕道:‘爽死了……爽死了啊!” 黛玉先是一笑,随即摇头道:“岂能拿逝者取乐?不好。” 贾蔷伏输,道:“好吧,那就再讲一个?” 黛玉摇头笑道:“之前那一个,已经十分有趣了,今儿够了。” 说罢,将手从贾蔷手中抽去,走去了床榻边的妆台前,打开妆奁,取出一物来,又走了回来,俏面恍若桃李,递给贾蔷道:“喏,送你的!” 贾蔷伸手接过后一看,竟是一枚玉佩,还是观音。 他笑着仔细看了看后,戴在身上,对黛玉道:“我很喜欢!怎想着送我这个了?” 黛玉轻声笑道:“你常在外面公干,姨娘信佛,我便托她去庙里请了尊菩萨,保佑你。我也有一个……” 贾蔷闻言一喜,女孩子果然都最喜欢情侣饰物,他忙道:“给我瞧瞧。” 黛玉抿嘴一笑,扭过身去,将脖颈处衣襟最上面的一颗盘扣解开,取下佩戴之物来,又系上后,方回过身来,递给贾蔷道:“你瞧瞧!” 贾蔷一看,竟是一尊金佛像,还是弥勒。 他看着也喜欢,笑问道:“我总听人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一直也没去深究里面是甚么个名堂,妹妹可知道不知?” 黛玉闻言,笑道:“也有你不知道的?” 贾蔷笑道:“我这不是虚心请教?” 黛玉笑道:“你还用虚心请教我?你都能当人先生了,连西洋医术都用心学的明白,怎连这点小典故也不知?” “哈哈哈!” 贾蔷看着黛玉,忽地放声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见黛玉没笑,也就笑不下去了,干笑两声道:“姑姑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那些西洋学识,又不是最近才学的,早先在扬州时,我就常和薇薇安、凯瑟琳还有凯瑟琳的父亲来往,学了不少他们的顽意儿。正巧,尹家郡主好杏林术,所以我就将所知道的,教给了她。但此举,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黛玉也不看他,只轻轻哼了声。 贾蔷瞬间会意,忙继续道:“我瞧了上回请太医来给二婶婶治病的情形,这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如此方有可能治好,还未必就一定能治好。可因男女之别,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断不可能让太医细细问诊。多少闺阁女子,就因为这个给耽误了?我就寻思着,若家里能有一个女神医,那该多好?妹妹近来身子骨虽然好了许多,但我瞧着,内里还是有些秉性弱,得多调理调理。此其一,其二,当世多少女人,难过产关。固然因为产关本身就难过,可也和男郎中平日里不便救治女妇人有关。若是家里能有一个擅长产科的女神医,那妹妹将来……” “呸呸!” 黛玉听着这话实在不能入耳了,红着脸啐断道:“越说越不像了,你羞也不羞?” 见贾蔷嘿嘿一笑,她横眸嗔他一眼,随后却又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果真不知‘男戴观音女戴佛’的典故?我便与你讲讲罢。男戴观音,是因为男子常常脾气暴躁,观音菩萨慈悲为怀,性格柔和,所以能安抚男子的心。另外,也有人说,观音同‘官印’是谐音……至于女戴佛,且多为弥勒佛,则是因为弥勒大肚,女孩子戴着它,便不会再拈酸吃醋好妒了呢……我便给自己,请了尊戴呢。” 贾蔷:“……” 见贾蔷满脸自责羞愧的简直无地自容的样子,黛玉眨了眨眼,语气忽地变得俏皮起来,偏着头问道:“你也信?” 贾蔷没有说话,上前将黛玉紧紧抱入怀中。 正想说些甚么,却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两声咳嗽: “咳咳!” “哎呀!爹爹回来了!” …… 第0522章 登门相求 对林如海的心境修养来说,待看到贾蔷露出羞愧神色后,也就没再多说甚么。 谁又不是从小儿女时候过来的? 只要贾蔷知道分寸在哪,倒也不必一棍子打死…… 留下梅姨娘安抚羞的不肯见人的黛玉,林如海则在贾蔷的搀扶下,回到忠林堂。 待落座后,看着贾蔷皮肤都晒得有些黑,便问道:“东城清理完了么?” 贾蔷道:“还差几个民坊,正在清扫。另外,生石灰也到了,等清扫完,就泼洒。”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兵马司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惹得弹劾无数。账目可都清楚?” 贾蔷点点头道:“每一笔都记着,而且,副指挥及以上的武官,连碰都不能碰银子一下。除了账房外,其他人也不能看账本。就等着来查账的!” 林如海闻言,笑道:“你在这还挖个坑?也难怪,皇上准备大用你了。” 贾蔷闻言唬了一跳,忙道:“还要大用?” 林如海便将先前在养心殿的事,大致说了遍。 贾蔷听完后,面色隐隐古怪,道:“先生,弟子听着怎么觉得,皇上这是要大用先生,还要让弟子坐冷板凳的意思?” 林如海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哑然一笑后摇头自嘲道:“身在局中,竟漏算了自己。” 大用之前,按例是要先敲打一番…… 当然,养心殿奏对也不算敲打,只是预先告知一二。 隆安帝为何笃定贾蔷不贪恋权势富贵? 他这般一说,哪怕贾蔷想贪恋权势富贵往上爬,短期内怕也没法子再往上升了。 除非隆安帝再开金口,否则的话,五城兵马司都指挥,怕就是贾蔷这一生的官位了。 当然,一生不大可能。 但林如海在位之日,贾蔷想要触碰大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看来…… “看来,先生入相,就在这几日了。” 贾蔷并不在意得失的拱手道贺。 对他来说,才十七岁的年纪,手下已经隐隐掌控着过万人马。 虽然这过万人马,不够十二团营任何一营打的,但那也是过万兵马不是? 再加上,凭借着兵马司的便利,果真给他二三年的时间,那么整个京城江湖,过了子时,便由他来话事。 昨儿李婧才告知他,漕帮帮主丁皓,已经进京了。 台面上的势力不足,台面下的势力却一日盛过一日。 谁说上不了台面的势力,就无足轻重?一样可杀人! 所以,对于短期内不能升官,贾蔷毫不在意。 林如海先前只是没往自身上去想,在他看来,入军机是应有之事,倒没甚么可惊喜的。 且他又没儿子,不存在父子同掌大权的忌讳。 却忘了,如今在外人眼里,贾蔷与他亲儿子都没甚差别。 若是林如海入军机为相,贾蔷再在军中大肆攫取权力,就实在不合规矩了。 隆安帝再信重他,也不能开此例。 想通此节后,林如海无奈笑道:“没想到,我竟挡了蔷儿的路了。” 贾蔷忙道:“先生可千万别这样说,一个兵马司,我都已经吃不消了,还有太多东西要学。旁的不说,只调兵遣将这一块,我就差的太远。这一次安排人清扫东城,过程中着实出了不少岔子,甚至闹出许多笑话来……” 他终究只是一个穿越者,前世只是一个工科生,不是国防生。 哪里知道工程兵、后勤兵、运输兵、车队等等兵种,该如何调度协作? 因此一路上磕磕碰碰到今天,许多仍是一知半解。 得亏牛城、柳珰、胡宁、谢强这些将门二代们,兵法上或许谈不上惊艳,可起码能够中规中矩的参谋一二。 凭着这些,才总算坚持到今天。 当然,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蔷的扩军落在一些有心人眼里,就和笑话没甚分别。 草包一个! 林如海却看着贾蔷微笑安抚道:“这些东西,只要肯学,终究还是能学会的,就看有没有一颗谦逊向学的心。蔷儿很好,能自省己身之不足,将来必能成就大器。” 贾蔷笑道:“成不成大器都好说,不虚度光阴,能保护好一家子就好……先生,如今朝堂上乱糟糟的,您若此时入军机,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哪里做事没难处?为师这边你就不必操心了。倒是听说,其他四城兵马司,都出现了效仿东城兵马司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的事。此事虽非你为之,却因你而起,不可大意。” 贾蔷点点头,道:“这事我也知道了,正打算明日处理了,不算难事。” 林如海嗯了声,叮嘱道:“防微杜渐,要做到前头。未雨绸缪,总要比亡羊补牢高明的多。另外,我听说兵部新上任的侍郎,想插手你兵马司衙门官员任命?” 贾蔷冷笑一声道:“无非是盯上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不止兵马司这边,便是丰台大营那边,也派了人去寻事。” “可有应对之法?” 林如海微微皱眉问道。 贾蔷笑道:“有些苗头了,不过还未思量妥当。兵马司这边我不担心,哪个敢伸手我斩哪只手。左右兵马司筹建是皇上特下恩旨,从户部直接拨银,不过兵部。他们能奈我何?只要还是丰台大营那边。那边实在是……” 贾蔷想起那一伙子,忍不住摇头。 都这么长时间了,那边仍是不断闹出事来。 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还都是负面的,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王子腾是有一定能力的,牛继宗他们也都非庸辈。 可不得不说,在带兵掌军一道,他们距离元平功臣,还是差了些。 且丰台大营毕竟是那边经营了几十年的老营,一时半会儿,很难凝聚军心。 还不如贾蔷的兵马司衙门,白手起家,反倒好塑造些…… 林如海闻言,叹息一声道:“军中的难处,比朝堂上只会更加严重。便是皇上,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做好每一个决定。你眼下能够守在兵马司的位置,其实也是有利的。” 贾蔷见林如海面色疲倦,便起身告辞道:“先生早点歇息罢,我先回去了。” 林如海倒也没强留,应了声后,却忽又想起一事,道:“赵家有一子是你的弟子?” 贾蔷闻言一怔,点了点头道:“是,赵家二房赵东林的独子赵博安,眼下在扬州呢。” 林如海顿了顿,思量稍许问道:“这个赵博安,很有天赋?” 贾蔷笑道:“赵博安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对于迎来送往交际之道,一窍不通。但于印染一道,天资极为出众,甚至比我还高。人才难得。”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想保他?”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道:“赵博安,是个人才。” 林如海“嗯”了声,道:“也罢。不过你要记住,人,可保,但赵家的家财,一文钱都不许收。藏匿赃银,乃大忌。” 贾蔷忙应下,道:“先生,我记下了。” “去罢。” …… 宁荣街,宁府。 大门前,贾蔷勒马,刚一下马,管事李用就上前见礼,又指了指门楼方向,道:“侯爷,赵家二老爷天还没黑就来了,等了好一阵了。请他去前厅坐着也不去,只在门口站着。” 贾蔷见之,并无意外。心里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上前,赵东林已经满面含笑的迎上来,拱手致歉道:“在下唐突了,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宁侯勿怪。” 贾蔷轻轻颔首,淡淡道:“赵东家,里面请。” 赵东林见他态度如此,面色一黯,心中再无侥幸,随贾蔷一道去了前厅。 落座后,赵东林面色苦涩,缓缓道:“宁侯,赵家,果无幸存之理?” 贾蔷摇头道:“赵东家,本侯哪知道这些?本侯虽为武侯,但这官位连上朝议政的资格都没有,你问错人了。” 赵东林叹息一声,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自欺欺人了,今日前来,是有一封信,想让宁侯转交给博安。如今,在下出门,身后都跟着绣衣卫的番子。书信自己寄出去,一定到不了博安的手里。” 贾蔷看了眼赵东林自袖兜里掏出的书信,点了点头,道:“可以。” 赵东林又叹息一声,迟疑稍许,缓缓道:“赵家官中的财物,我分毫不敢动。二房库中的金银,我也没碰分毫。只是,当初博安他娘在时,曾留下一份嫁妆,我寄存在京城的一处宅院内,宁侯能否……” 不等他说完,贾蔷摆手道:“赵东家,你是明白人,当清楚,这份家财若是到了赵博安手里,对他来说,是祸非福。贾家也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赵东林闻言,面色凄然,这样一个生意场上纵横睥睨家世显赫的男子,此刻竟是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站起身,对着贾蔷就跪了下去,一个头磕在地上,哽咽道:“宁侯,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宁侯能救一救博安。宁侯是知道的,博安是甚么样的人。赵家的事,他一概不知,也一概不问,他只会织染呐!宁侯,博安是你的弟子,求你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看顾他一些。” 赵东林都不敢想象,赵家被连根拔起后,哪怕放过赵博安,可他儿子那样的性子,能在这世间活下去吗? 看着不断磕头的赵东林,贾蔷皱了皱眉,道:“赵东家不必如此,虽然那个师徒名分有些草率,但只要博安认本侯这个师父,那我自会护他一场。”言至此,见赵东林抬起头来,额头已经见血,到底心中不忍,给出了个答案来:“赵家的事,牵扯不到他身上。赵东家,你好自为之罢。” 赵东林闻言,欣喜若狂,眼中不掩感激的看着贾蔷,道:“宁侯大恩大德,我赵东林,必有厚报!!” 贾蔷摆手道:“赵家的银子,一文钱都动不得。这个道理你也明白……行了,你去罢。” 见贾蔷端起茶来送客,赵东林也丝毫不觉受了委屈,又磕了三个头后,大步离开。 看着此人背影,贾蔷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老小子想做点甚么。 但愿不要画蛇添足,弄巧成拙才是。 正当他思量赵家会怎样应对时,忽见吴嬷嬷大步进来,面色慌张,对贾蔷道:“侯爷不好了,东路院那边传信儿过来说,蓉大爷不好了!” …… 第0523章 生殉可卿 宁府,东路院。 贾蓉院。 虽已入春,凛冬散尽,但这座国公府前少主人的院子,却似仍在冬日里,阴寒的让人生出森然之意。 一阵阵悲伤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 愈发凭添三分晦暗…… 贾蔷带着管家李用、后院管事吴嬷嬷并李用家的等一道过来时,远远就看到尤二姐、尤三姐和尤氏的丫鬟银蝶和炒豆还有可卿的丫头宝珠和瑞珠皆在廊下站着。 看到贾蔷到来,呼啦啦一众人都福下见礼。 贾蔷点了点头后,银蝶掀起门帘,贾蔷等人入内。 中堂上,两个郎中还在争吵着如何配伍用药,贾蔷对李用微微扬了扬下巴,李用便上前,带了两人过来。 贾蔷问道:“蓉大爷的病,到底如何了?” 两个郎中对视一眼后,一起摇了摇头,齐道:“病入膏肓,已无药可医。” 贾蔷皱眉道:“那你们在争甚么?” 其中一人忙道:“惭愧,小老儿和李万才在争,到底是继续灌药让蓉大爷昏迷着维系上一二天,还是用针,让蓉大爷能清醒上一盏茶功夫……” 贾蔷闻言,想了想道:“用针罢。” 听闻此言,李用等人并门外的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都变了面色。 在他们想来,贾蓉无声无息的死去,才是最好的。 何苦让他醒来,再闹一场? 不过,想来贾蔷有自己的想法。 做主子的,原和他们胆小怕事的奴才不同…… 贾蔷拿定主意后,就进了里间,看到尤氏刚准备迎出来,二人险些撞上。 尤氏忙后退数步,看着贾蔷抹泪道:“蔷哥儿来了,蓉儿他……这次是真的熬不过了。” 贾蔷仔细审视了番尤氏,见她也是真的在落泪,不似作伪。 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尤氏悲伤,是因为她在宁府最具法理性,最站得住脚的一个根由,消失了。 她为贾蓉嫡母,贾蔷一日没有废掉贾蓉的身份,没有开革出宗族,那么贾蓉一日便为大房独苗,她就是大房主母。 可如今贾蓉死了,这个身份也就淡化甚至消失了。 虽还有贾敬在,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贾蔷对贾敬连起码的一丝尊敬也没有。 他想贾敬甚么时候得道成仙,贾敬就得甚么时候得道成仙。 所以,尤氏多半是为了她未来愈发多舛之命运而不安。 贾蔷却不想再劝慰甚么,该说的话都说过几回了,再说下去就真是淡如水了,他引着两个郎中继续往里走,到最里间,就看到可卿正在那幽幽垂泪。 看到贾蔷带了郎中进来,可卿忙避讳到一旁帘后,与贾蔷请了安。 贾蔷淡淡应了声后,对两个郎中道:“施针罢。” 两个老郎中忙上前,小心施针。 金针刺穴,激发身体潜能,让病人清醒片刻,算得上一种高明的针法,但对于杏林名家来说,也不算太难。 说白了,也不过是用针法,人为的促使病人回光返照罢。 后面,见贾蔷态度如此,愈发不安的尤氏跟了进来,惴惴道:“蔷哥儿,怎么……” 没等她说完,贾蔷就摆摆手,道:“先等着,等蓉哥儿醒来再说。” 尤氏面色微微一变,也不敢出声了,就站在贾蔷身后,静静的等着。 足足一炷香功夫后,两个老郎中才起身,擦抹了下额头的汗后,躬身道:“幸不辱命,应该还有一刻钟的功夫。” 倒比之前许的一盏茶功夫要久些。 贾蔷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两位老先生了,二位在贾家多日,任劳任怨,这份人情,贾家必不会忘。若有难处时,尽管上门来说。” 两位老郎中辛苦这么多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时间高兴不已,连连称谢。 在京中开药铺,不是医术好就能成的,没个过硬的靠山,早晚被人强掳去当奶妈…… 贾蔷让李用亲自送二人出去,又吩咐包大白封,不可慢怠。 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而后终于离开了这座国公府。 等送二人离开后,贾蔷再回过头看床榻上,心里猛然一缩,就看到床榻上原本昏死不醒的贾蓉,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凸出来的双目上满是赤黄血丝,骇人的盯着他。 贾蓉双颊凹陷,头发居然花白,黑紫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欲择人而噬。 “啊!” 见他如此,刚发现他的尤氏惊呼一声,唬的不行,躲在了贾蔷身后。 而从帘后出来的可卿,看着如恶鬼一样桀桀阴笑,双眸中目光怨毒的让人害怕的贾蓉,也是花容失色,不由自主的躲到了贾蔷身后。 见此,贾蓉的形容也就愈发令人心惊了…… 贾蔷却轻轻叹息一声,没多少害怕,毕竟,人都成这般模样了,还能怎样…… 他从一旁拎过一把椅子来,往前行了两步,距离床榻不远不近处放下,落座后,贾蔷看着贾蓉道:“你我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甚么会恨我?你受伤的时候,我人还在扬州。难道不是贾珍那畜生,作践害你至此,坑你成这般模样的?怎会恨到我头上?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扬州都已经打下了一片基业,买了整整一座小岛,赚了不知多少银子。我原本都不准备回京了,在扬州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不比回京快活百倍?我实在没想到,贾珍会对你这个亲生儿子,还是独子,下这样的毒手。到头来,是西府老太太写信强让我回京,来接这幅烂摊子的。” 贾蓉闻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贾蔷,他信个鬼! 贾蔷也不在意,轻声笑道:“你放心,我与贾珍有仇,所以才将他驱逐出贾家,他连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你却不同,虽在国丧期间,丧事只能从简,但总会让你入土为安的。我兼祧大房,日后有了孩子,也会叮嘱他在年节时,也给你烧一份香火钱,添一副供品,不会让你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四处讨吃的。蓉哥儿,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贾蓉闻言,终于还是变了变神色,到了他这一步,既使再疯再恨,也会考虑身后事…… 听贾蔷这般说,他眼中流下泪来,声音如锈了的铜锣一般刺耳难听,缓缓道:“我就是不服,凭甚么,让我落到这个地步?你本来都成了丧家犬了,如今却占了这座家业……”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到这个时候你还念着?” 贾蔷笑了笑,道:“你别这样看我,不是我占了便宜还卖乖。当初贾珍想霸占我那方子之事,你可还记得?那张方子后来我到底赚了五万两银子,且我还有更好的方子,叫云锦。如今扬州那座岛上,织染工匠们日夜不停的在赶工,有多少就能卖多少。足以为我积累下百万家业,我还看得上宁国府这点家业?你问问大奶奶,东府的银库我开过没有?” 尤氏忙赔笑道:“蓉儿,蔷哥儿没骗你,如今都中甚么人不知道他善财金童的名号?连皇后娘娘都将嫡亲侄女儿许给他,当兼祧妻呢。” 这话,让贾蓉心中的酸痛达到了顶峰,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尤氏、秦氏唬了一跳,就要叫人。 贾蔷摆手道:“不必折腾了……”又对贾蓉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气这些?你若不是因为这份心思,你也不至于煎熬到这个地步。” 贾蓉将嘴里的血沫吐尽后,看着贾蔷,缓缓道:“蔷哥儿,要不是咱们是一般长大的弟兄,我都快认不得你了,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像是换了个人……” 贾蔷笑了笑,没搭话。 贾蓉似也觉得说了句废话,他又道:“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好兄弟,你答应了我此事,我便再不恨你。等到了地下,宁国公和几位祖宗问起时,我一定替你说话!” 贾蔷笑道:“那敢情好!你说,甚么事?可是想要一副好棺木?” 贾蓉扯了扯嘴角,想骂人,随后他猛然看向站在贾蔷身后的可卿,满眼怨毒,咬牙恨道:“将这个滢妇与我生殉了!要不是因为她,我岂能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这个下贱的滢妇,我要她陪我一起死!都到了地府,看爷不把你一片片撕碎了,在油锅里炸着吃!” 可卿绝世的容颜上,一下子如霜雪一般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幽幽怯怯如怨如诉的眼眸中,也多了太多的惊恐惧怕之色。 身子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轻轻倚在了贾蔷身边。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连好死都难。 在这个信奉幽冥鬼府的年代,贾蓉的话,在世人看来绝不只是威胁而已…… 也就愈发不敢死了。 只是她这轻轻不自主的倚靠,落在贾蓉眼里,却让他目眦欲裂! “贱人!” “滢妇!” “不要脸的女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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