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冰凉,不带一丝人气。连宗亲都不能亲厚之人,朕如何能放心?乌鸦尚知反哺,羔羊亦能跪乳。宗亲不能亲亲,势必为凉薄之人。自私自利,喂不饱的白眼狼罢了。嗯,没想到荣国太夫人还是有法子,能指使他为亲族开口。” 郑阳迟疑道:“主子,那史鼐在陕西搜刮酷烈,放印子钱逼死不少百姓,您不是下旨要将他活活枷死……”史鼐全家都没打算让活。 隆安帝摆手道:“史鼐是史鼐,史鼐和他那几个子侄作恶多端,陕西民怨极深,该处死处死,该削爵削爵。但其家里妇孺,就不必株连太甚了。抄了家财,让其自生自灭罢。果真株连起来,还要将住在贾家的那个一并入罪,贾蔷那个混账,不定又要闹出甚么事来。” 贾蔷能出手徇私,他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一直以来,贾蔷的言行作为都让他感到吃力,难以掌控。 一个不求官不求权,连财和名都不求的臣子,天子对上时,也会觉得难以下手。 他不怕臣子有所求,就怕臣子无所求。 贾蔷能回到正道来,融入这个世道,隆安帝还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等郑阳下去后,戴权同隆安帝禀道:“主子,先前中车府送来一个消息,奴婢觉着,主子许是要关注一二。” “甚么事?” 隆安帝一边用朱笔批改着奏折,一边随口问道。 戴权躬身道:“内务府钱庄先前发现,宁侯未将和扬州齐家并江南九大姓签订的契书留在内务府钱庄。因先前皇上有旨意,不准以内务府钱庄一事再叨扰宁侯,所以就派人去问了恪和郡王,恪和郡王却言道不知……” 隆安帝顿住了笔,皱眉喝道:“那就去问贾蔷!这是先前他未交接好的事,这种事也迂腐不知变通么?” 戴权忙道:“恪荣郡王亲自去了,连门儿也没进,恰巧还碰到五皇子在贾家做客……” 隆安帝闻言冷笑一声,又皱眉道:“门儿都未让进?” 太托大了些罢? 戴权笑道:“许是顾忌皇上和军机大学士的话,所以四皇子未进去,只说路过,然后就问了契书一事,不过宁侯说,当日说定的是,粮食到京城,入了藩库后,才签契书,眼下并无这样的东西。” “胡说八道!” 隆安帝脸色阴沉下来,道:“这等事也敢胡言乱语?” 戴权忙又将贾蔷的道理说了遍,最后道:“此事应该不会作假,因为极容易露馅。” 隆安帝闻言,沉吟片刻后,眉头紧皱道:“那李时是如何应对此事的?” 戴权摇头道:“目前还不知,只是恪荣郡王显然气坏了……” 隆安帝将朱笔放下,又抓起,眉头紧皱道:“先去仔细探查,入国境的那十万石粮食的动向。若是……” 若是贾蔷敢在此事上弄鬼,想要胁制朝廷,那…… 他便是在作死! …… 荣国府。 贾母院后,甬道北屋。 天色渐渐黄昏,贾兰也提前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拿与李纨看过后,李纨止不住满意的颔首。 她出自国子监祭酒之族,便是女孩子也读书识字。 虽所学不广,只读了些诸如《女诫》、《忠孝烈女传》等女孩子才能读的书,但至少识得字迹好坏。 贾兰读了一年族学,先前的字虽也工整,但字里行间的气息却显得沉闷没有灵气,中规中矩,甚至带着些暮气。 如今再看看,字迹间却多了许多朝气和锐气。 而且不过一年时间,身子骨明显结实了许多! “好!写的真好!” 李纨赞道。 贾兰小脸一下笑开了花,他记忆中,母亲夸赞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贾兰试探问道:“娘,真的好?” 李纨看着儿子的小脸都有些心酸,想起前几日贾蔷同她说的,对贾兰要多鼓励,到了做错事的时候再严厉,不然容易养出胆小怯懦的性子。 李纨笑道:“是真的好,字里有朝气。你这字体,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是李纨教他的,秀气的很。 这会儿字迹却看得出棱角来,笔锋结尾很有几分力道。 虽还显得稚嫩,但也有模样了。 贾兰不好意思笑道:“这是临摹族长哥哥的字,族长哥哥习的是扬州梅氏涪翁先生的字体,十分好看。” 李纨不知想到了甚么,俏脸微红,道:“那你就好好练罢,族中那么多子弟,连宝玉、环哥儿、琮哥儿算上,他最看好你,你不要辜负了……族长对你的教诲和器重。” “是,娘!” 贾兰响亮应道,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我想求您一件事……” “甚么事呀?” 李纨问道。 贾兰笑道:“儿子想明晚上,请族长哥哥吃一顿酒席,以表谢意……” 李纨闻言心头一跳,俏脸滚烫,奇道:“好端端的,怎要请他吃酒席?到年关了,他那样忙,怕是没甚功夫……” 贾兰笑道:“不怕,只要您答应了,儿子明儿自己去请,若得闲就请,若不得闲往后再说。” 言至此,李纨也不好再说甚么了,点点头道:“也好。” 第0792章 生了 “德昂兄回来了!” 翌日清晨,一早岳之象亲自送来一个客人,贾蔷见之当真惊喜莫名,几步迎上前去拱手笑道。 “侯爷!” 齐筠仍是扬州四大公子之首的派头,温文尔雅,见到贾蔷也是见礼问好。 “几时来的京?可回扬州看过你祖父了?” 贾蔷往里让着齐筠,一边笑着问道。 他看着齐筠那渴望已久眼神,着实让外面的一些亲卫们目光怪异。 齐筠却是知道贾蔷为何如此热切,等到了前厅落座,管事上了茶退下后,他看了看岳之象…… 贾蔷摆手道:“老岳可以信任,自己人,往后你们要多打交道呢。” 齐筠起身,拱手见礼,贾蔷笑道:“快坐下,自家人不需这么多礼……老岳,你也坐。” 岳之象还是头一回见贾蔷这般热络,自不敢轻呼此人,还了一礼后坐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观察。 只是没想到齐筠并未说甚么,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交给贾蔷道:“都在里面,侯爷且慢慢看,看完再问。” 贾蔷也不废话,拿起信封拆封后,取出厚厚一叠信笺,开始看了起来。 岳之象在一旁关注着,他自然看不到信上的内容,却可看到贾蔷的面色。 他还未见过,贾蔷的神情如此丰富多彩过…… 先是惊喜笑容,继而笑容加深,随后笑容变得深沉起来,又笑容敛起,面色淡然,最后,眼中猛然冒出怒火来,一拍桌子喝骂道:“徐仲鸾这是作死!!” 岳之象听闻此言,眼中目光登时锐利了些,不过又观察到齐筠面带苦笑,苦笑中又有几分期盼,就知内中还有故事。 果不其然,贾蔷暴怒之后,很快就转为苦笑,看着齐筠道:“好球攮的,倒是没把爷卖便宜。” 齐筠哈哈大笑起来,笑罢道:“何止没把侯爷卖便宜,他把自己也没卖便宜。如今香江那边筹备起来的家伙什儿,多是他陪那位葡里亚贵族小寡妇睡来的。我回京前,他才从濠镜岛上的城堡里出来,扶着墙回来的。”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道:“那小子跳脱的性子,在扬州寻不到正经花魁清倌人,人家瞧他不上,可在西洋鬼妹眼中,却是个好情夫。回头给他送些长白老参,叫他好好补补。” 齐筠则试探问道:“侯爷,那您……” 贾蔷连连摆手道:“我自是不成,太显眼了。不过也先别忙着拒绝,让徐仲鸾继续和她谈,看看能不能……嗯?问问她,我家里有一个如宝似玉的男孩子,天下衔玉而生,大富大贵,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若是和别家联姻,好处自然也成别家的了,还会暴露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 可他又肯定无法娶一个洋妞回来,借宝玉的名头一用,若是能成最好…… 岳之象笑道:“宝二爷已经娶亲了,怎好再娶一个?若是妾,怕是要把那边得罪死了。” 贾蔷无所谓道:“族里绝嗣老人多的是,让宝玉兼祧一房就是。” 齐筠苦笑道:“未必能成,那个葡里亚娘们很是精明,和她过手,即使徐臻陪睡了那么久,也没便宜多少。不过,没伺候好的话,那些东西肯定没那么容易得手。” 贾蔷呵呵笑道:“那就对了,对西洋人来说,生意就是生意,和上不上床没甚关系。当然,伺候的好些,总归能得些好处罢。此事不必强求,我们做的事业,不是靠巧取豪夺而来,剑走偏锋的路数可做辅助,若全指望着这等路数来强大,根基都是虚的,早晚为人所趁。 德昂兄,一步步来。明岁天下多半仍要大旱,适时可壮大一番,也可为朝廷减轻些赈济压力。但仍要牢记一点,香江那边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可入燕境,否则必有大祸。我们是为了对外开拓,是为了自保,却不可卷入朝廷大忌。” 齐筠点头道:“侯爷此言正理,吾亦如此以为。徐仲鸾那厮,精明非常,却爱走偏道小道,能带来些惊喜,却不能倚重那边。侯爷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殊为难得。” 贾蔷哈哈一笑,笑骂了几句后,齐筠就不再多留,告辞离去。 该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了,许多事,不宜宣之于口。 等齐筠走后,岳之象迟疑稍许,还是问道:“侯爷为何会如此信任此人?” 贾蔷呵呵笑道:“很简单,因为我与他,家族的家性命和根本利益方向,是一致的。齐家,比我还要早一步接触海外。他家在柔佛那边,已经建了一个定点,齐家比我更渴望,早些筹备出一些守卫力量,不然站不安稳。” 岳之象闻言,不再多说甚么,他顿了顿,道:“侯爷,金沙帮如今执掌大半个京城绿林,每日里提供的线索极多。昨夜我瞧到了一条看似无关紧要,但觉得有些深意的线……” 贾蔷转头看向他,问道:“甚么线?” 岳之象道:“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京城中有一个菜铺,专门往富贵人家里送菜。” “有趣在哪里?” 岳之象轻声道:“有趣的是,这家菜铺同时给一家王府、一位大学士府、两家国公府、七家侯府和十数位实权将军府送菜。而这二十四家,分布在东西二城的不同地点,相距甚远。” 贾蔷:“……” …… “贾菌?你寻我何事?” 贾蔷在前厅独自思索了半个时辰,正当思路渐渐清晰时,却见管家李用引着一七八岁的孩子进来,一见就是个淘气的,眉眼间透着胆大和顽皮。 贾菌是荣国近支,五房子弟,其父早死,寡母守着他靠针黹女红和族中接济度日。 因和贾兰年岁相仿,又一道上学,因此两人十分要好。 其母性子,倒和李纨有几分相似,只是还要温婉几分…… 贾菌赔笑道:“蔷大哥哥,我娘说我这一年来长进了许多,都是劳大哥哥你照顾之功,无以为报,就做了两双鞋给你,平日里家常时穿……蔷大哥哥,我娘做的鞋穿着很舒服的!” 说着,把背后的小包袱拿出来解开,露出两双丝质的鞋来。 以他家家底,做出这样两双鞋,谈不上倾家荡产,却也要节衣缩食二三月。 贾蔷高兴的接过来,比划了下,大小居然正好,他奇道:“三婶婶怎知道我脚大小?” 贾菌见贾蔷这样喜欢,也笑开了花,道:“听我娘说,是问兰哥儿娘,大婶婶要的鞋样子!” 贾蔷没再继续往下问了,将鞋收起,道:“你来的正巧,也省得我再派人去送了。今儿族田丰收,得了不少银子,除却族学和族中无人奉养的老人外,如你家这样的,也会分一笔银钱度日。不多,但是族里的一份心意……” 贾蔷话没说完,贾菌却掉头就跑,边跑边道:“蔷大哥哥可饶了我罢,我娘说了,今儿要是带回去一两银子,这身好皮也不能要了!” 说话间,一溜烟儿的没影儿了。 管家李用笑道:“侯爷,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给银子使不得,不如送两车年货过去罢。” 贾蔷摇头道:“他家就娘两个,给两车年货吃到明年过年也吃不完,银子实惠些。这样,你去将芸哥儿叫来,让他去送。他们情况相近,倒好说话些。” 李用去后,贾蔷看了看手里的鞋,叹息了声。 甚么最贵,就是这样真心感激一针一线做出的东西…… 没等他感慨完,却见李用又领了一个半大小子进来。 贾蔷看着来人笑骂道:“兰哥儿,贾菌刚走,你又来做甚么?” 贾兰闻言登时紧张了,道:“贾菌?他也来请兄长吃饭的么?”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请东道啊……那倒没有,三婶婶送了两双鞋。” 贾兰闻言松了口气,而后赔笑道:“兄长,我娘问你今晚得闲不得闲,想请你一个东道。” “……” 贾蔷狐疑的看着贾兰,道:“是你娘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贾兰不好意思道:“都是,都是……” 见贾蔷迟疑不大想去的样子,贾兰忙急道:“兄长,我娘已经把饭菜钱支给厨房了,让她们晚上备好酒菜!” 贾蔷笑骂道:“这必又是你的主意,你在学里学的就是这些?” 说罢,目光已经审视起来。 贾兰闻言,一下不笑了,声音低沉道:“兄长,兰自幼丧父,尚未记事时,父亲已不在。家中虽有老太太和祖父关照,只是仍是无父可怙之人。今得兄长照看,心中实有万分感激之情,非市侩之徒。” 贾蔷笑道:“如此就好,你能有感激之心就好。不止对我,还有你母亲,还有贾家。为人常怀二心:一为敬畏之心,二为感念之心。有此二心,便不会差。至于东道……今儿下午我还有事,回来的话,怕是有些晚了,不大方便……” 贾兰忙道:“不会不会,等兄长回来就是。” 贾蔷摇了摇头,道:“太晚了不便宜,这样,今晚你将贾环、贾琮也一并叫上,正好,我与你们谈一些事。且如今族中犯口舌者多,我等男儿心怀磊落自不惧甚么,却要为你娘着想一二。” 贾兰闻言面色微变,深揖一礼。 若他父亲尚在,想必也是如族长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罢…… …… 扬州府,聚凤岛。 后宅居住区内,正中的一座院落。 六七个扬州府最好的稳婆,在房间内忙碌着。 热水一桶一桶的送了进去,李婧强忍痛苦的呻口今声却越来越大。 李福和孙姨娘二人焦急在外面抄手游廊上等候着,一旁,齐家老祖宗齐太忠坐在椅子上,静静吃茶。 终于,在最后一缕太阳光芒消失在天际时,一道婴孩啼哭声,从产房中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 第0793章 龙凤双生! 听闻产房中传出的声音,李福、孙姨娘都是一个激灵,几步向前,齐太忠亦放下手中茶盏,看向房门方向。 未几,就见房门打开,一稳婆出来满面堆笑道:“恭喜老太爷、贺喜老太太,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生了个大胖小子!” 李福、孙姨娘自然喜的无可无不可,李福更是老泪纵横。 然而没等他们开口,就听里面又传来一道婴孩落地的啼哭声。 稳婆面色一滞,忙进去看,未几出来,一张脸上就差没写着双倍红包,大大惊喜道:“恭喜老太爷、老太太,了不得了,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后面又跟出来个小姑娘!是龙凤胎,是双生!是双生!!” 齐太忠哈哈笑道:“李老弟,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李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孙姨娘忙冲稳婆道:“赏、赏!双份喜钱,双份喜钱!快将大人、孩子都照顾稳妥了,回头还有!” 齐家太爷笑道:“我也有一份,好生做事。” 稳婆闻言,喜之不尽的进去。 齐太忠问道:“可曾想好名字不曾?京里侯爷,可取下名讳?” 孙姨娘则笑道:“早取好了,若是儿子,就叫李峥。若是姑娘,就叫李思,思念的思。侯爷说,即便孩子姓李,即便生的时候他不在跟前,侯爷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们母子俩……” 齐太忠笑道:“李峥、李思,好啊,好!要老夫说一句,侯爷对你们家,真是好到了惊世骇俗呐!这可是长子,往后这份家业……” “诶!” 不等齐太忠往下说,李福却已回过神来,一下冷静下来,截断道:“太爷这话谬了,既然姓李,自然就和贾家的家业不相干了。女娃就算了,多半送回国公府享福去了。可男娃……我是个粗人,也教不得他甚么,只打小起教他忠、义二字!能学好了这二字,能挺起腰板清白磊落做人就好!” 齐太忠哈哈笑道:“李老弟啊,你还是不知道,宁侯到底要做多大的事……不过,你这样教也好。无论甚么时候,忠孝节义都是最好的品格。” 他原是试探之问,贾家的安稳平定,对齐家来说,也十分重要,影响极大。 如今有这样一个明白人教诲着,好处远远大于坏处。李福虽如是说,但贾蔷又怎会让这个儿子过差了…… 这里说话间,有丫鬟出来,同李福道:“夫人让太爷即刻以快马将生子生女的消息,急递进京!” …… 入夜,贾蔷从兵马司衙门回来后,就直去了西府李纨住处。 他到时,不仅贾环、贾琮俱在,凤姐儿亦在。 看到贾蔷到来,凤姐儿笑道:“你怎么才来?人家都等多久了!” 李纨啐道:“都没请你这泼皮破落户,偏你要来。都说客随主便,你怎还反客为主了?” 凤姐儿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道:“好嫂子这是在嫌我碍着好事呢,我只是气一些人,这边请东道就来,我娘家请东道,就只推说没功夫。唉,如今大婶婶比二婶婶要好啊!” 李纨满脸俏红,啐道:“凤丫头这烂了嘴的,一天到晚不知瞎说甚么。” 贾蔷同凤姐儿道:“我不去你家,是知道你娘甚么性子。你果真让我去?到时候下不来台的人,多半是你。” 凤姐儿闻言一滞,气个半死,又叹息一声道:“莫说你,连我也不愿去那边见。只是会催我去救王仁,我一个妇道人家,拿甚么去救?” 贾蔷笑道:“你别看我,你弟弟做的甚么勾当,旁人不清楚,你不清楚么?这样的人,莫说是你弟弟,就是我爹重活过来都不行。就拿这个话去告诉你母亲,不要多想了……” 说着,又看向贾兰、贾环、贾琮三人,道:“学里可教了《大燕律》?” 三人忙起身道:“教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教了,也都读过,但真正放心上了没有?你们如今还小,遇到的事不多,遇到的诱惑也还不多,等再长大些,出门在外,说是贾家子弟,说是我贾蔷的族弟,又都是近支,少不得有人恭维你们,请你们吃酒,送你们金银女人,请你们去逛青楼,去嫖,去赌,去欺男霸女…… 贾琏遇到这样的事,史家也是,王仁也是,还有金陵老家的那些族人,数以百计。将来,你们也一定会遇到。 当你们遇到这样的事后,不妨想想今日这些人的下场。史家那个侯爷,爵位与我都一样了,可这一回,却是必死无疑,保龄侯府除爵,他那些儿子,一个都跑不掉。 若不是看在老太太出自史家,我托了人情,将一些妇孺救下,史家保龄侯这一支也就绝了户了。 等以后你们长大了,也遇到了这样的事,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我不妨现在就给你们一个答案,也好绝了你们的念想…… 家族是不会出手救你们的,不仅不会救,还会将为家族蒙羞的人开革出族。 有我在,就没人能随意欺负得了你们。 但这不是你们去欺负别人行凶作恶的底气,你们当然也可以去做,但后果,需要你们自己来承担。 都记下了?” 三人起身应下后,贾环的脸色最是纠结。 他没想到,长大后还会遇到这样的好事,要是能早点来给他送银子送宴席送女人就好了…… 不过他也只是敢想想,天生胆小,果真给他这些,他还未必敢要。 “行了,就借这个档口说两句,饭菜好了没有?有点饿了。” 贾蔷让三人起身后,问李纨道。 李纨忙笑着打发素云去上饭菜,又问凤姐儿道:“你在不在这用饭?先前瞧你在老太太那用过了……” 凤姐儿生生气笑,道:“大嫂子你可抠唆的,简直就是个拔光毛的铁公鸡!” 又看向贾蔷道:“不让你去捞人,那些孩子的惨样我也瞧见了,当时也恨不能将那些坏人拿铁钎子都扎透了喂狗。如今,我虽不怕阴德福报之说,却也想为孩子积些福。” 说罢,笑着离开了。 等凤姐儿走后,李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并不是要赶她走,只是这几个孩子见着她都不自在,害怕。我还想着你同他们多说说做人做事的道理……” 她虽然是个小气抠门的,但还不至于请不起凤姐儿一个东道,多一双筷子的事罢了。 只是凤姐儿太要强,她要在,必没三个孩子开口的余地,所以才赶的人…… 贾蔷笑道:“没甚么,一家人相处,哪还需处处小心?明儿就好了。” 李纨还是不放心,让素云端了几份好菜给凤姐儿送了过去。 等饭菜上齐后,贾蔷同李纨笑道:“大婶婶瞧着,兰哥儿可长进了没有?” 李纨看着贾蔷笑道:“长进了许多呢!” 二人对视一眼后,移开了目光,贾蔷看向贾兰,道:“这才只是起步,连皮毛都不算甚么。明年学里还会再来一批先生,会教你们知道,这天到底有多大,海究竟有多广。唯有戒骄戒躁,虚心学习,将来方可成大器。” 贾兰又领命后,贾蔷笑道:“吃罢,吃完再说。” 说完,开始扫荡…… 尽管都听说过贾蔷吃饭多,可贾兰、贾环、贾琮三人并未真切见过。 这回可算开了眼了,眼睁睁的看着一桌子菜配着一桶米饭,下了贾蔷的肚子。 可看起来,他也没见肚子高高鼓起…… 等用罢番后,贾蔷心满意足的呼出了口气,同李纨笑道:“多谢大婶婶招待!” 李纨似被他的吃相惊呆了,直到贾蔷开口,她才回过神来,俏脸飞霞,笑道:“虽每次总知道你吃的多,可每回见了,仍觉得……了不得。” 贾蔷笑了笑,道:“吃得多,力气大。” 李纨闻言,俏脸愈发滚烫,点头道:“是啊,吃多些力气真大……兰儿,你们也多吃点,和你大兄学。” 贾蔷回过头来看着三人道:“兰哥儿饭量还行,贾环吃的就太少了。至于贾琮……在学里可还习惯?” 贾琮也没奢望贾蔷能喊他一声三叔,得问后还起身道:“多谢族长垂问,还习惯。只是,对八股文章着实学不下去。倒是书舍里有不少船坞书籍,我瞧着还有趣些,书舍里的夫子也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笑道:“若如此,是好事啊!未来百年内,造船业都将是炙手可热的门道,明岁书院里恰巧会有这方面的先生来教。你果真有天赋,不学八股文章也不妨事。” 贾琮听闻此言,登时大喜过望。 贾环满脸羡慕的看着他,道:“要是我也会你雕的那些木船就好了……” 贾蔷问贾环道:“你又喜欢甚么?” 贾环低着头不敢说话,贾兰和他还算要好,拉了拉他胳膊,让他开口。 贾环许是太紧张,肩头又偏了些,耷眉臊眼道:“我……我喜欢银子。” 一旁李纨笑了出来,贾兰气的瞪他一眼后,同贾蔷道:“兄长,环三叔术算在学舍里算是上等的。” 李纨闻言有些笑不出来了,她素来教诲贾兰莫管闲事,如今看着,怎么…… 不过又见贾蔷竟是赞许的目光,迟疑了下,她到底未训斥。 贾蔷同贾兰道:“能发现身边人的优劣,能鼓舞表扬而不是嫉妒别人的长处,兰哥儿果然长进了。” 贾兰小脸自豪,一直闷声的贾琮也主动开口了,道:“他现在是学舍的舍长,大家服他。” 李纨闻言惊喜,问贾兰道:“你怎没同娘说此事?” 贾兰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个舍长,就是帮先生收发课业的,不算甚么。” 李纨仍是高兴,贾蔷则同贾环道:“术算之道,学的好了,将来也大有成就,好好用心。若明岁岁考你能达到术算第一,也免了你的八股文章。” 贾环既高兴,又觉得担忧,他觉得未必能考到第一,不过若是努力一番,说不准运气够了就行。 吃喝罢,话也谈完,贾蔷就要起身告辞了,太晚了。 李纨和贾兰等一道将他送出院门外,临出门时,李纨又埋怨了句:“你还说他们长进懂事了,都这样晚了,还要去贾菌家一道胡闹,住人家里……” 贾蔷闻言回头看去,李纨正低头瞪着赔笑的贾兰、贾环等人。 贾蔷看了过去,贾兰忙道:“原约好的,等过年时因要准备迎接皇贵妃省亲,怕不得闲。” 贾蔷呵呵了声,笑道:“好,那就去罢,不过不要闹的太晚,扰了三婶婶歇息。另外,不要让你娘担忧,她很关心你。” 贾兰见贾蔷未阻拦,三人都大喜,连连保证断不会。 李纨嗔道:“要是闹过了三更天,往后就再不许去了。” 贾蔷与李纨点了点头笑笑后,转身离去…… 第0794章 景阳钟响 夜色渐深。 宁国府,宁安堂。 书房内。 贾蔷正在凝神处置着几案上一封封德林号和夜枭送上来的文书信件。 以德林号如今的势力,即便他十分信重各路独当一面的掌柜,可由他们筛选过一遍后,仍要由他来拍板的文书,依旧不少。 更不用说,夜枭每日搜集的情报,车载斗量。 夜枭没有能力布局天下,贾蔷也不准备如此做,那要花费的财力、人力、物力,着实不是一个德林号就能担负的起的,也没必要。 但是布控京城,布局德林号各省分号,却是力所能及,且有必要的。 旁的不说,这一年因夜枭监控而处置的分号掌柜和伙计,就不下八十人。 人心之贪婪,从不会消失,无论古今,不分中外。 而布控京城,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一年过去,当初从扬州带来又使假死之计脱身的三百余好手,早已融入京城的各处角落里。 或是王府的奴仆,或是相府的厨子,或是公府的乳娘,或是侯府的门子…… 以海量金银铺路,让他们不仅站稳的脚跟,还发展出了下线。 稳定,隐秘。 因从未做出伤害主家的事,又总能将差事办稳妥,所以这些夜枭扎的越来越稳,在各处也渐渐受到重用。 再有二三年时间,这种网就会越来越细密,也越来越结实。 若只是用来自保,想来绰绰有余…… “爷,该歇息了!” 将近子时之时,继香菱、晴雯之后,平儿也来招呼相劝。 贾蔷指了指几案上如小山般高的纸笺,苦笑道:“到年关了,许多事都拖不得了。涉及各处伙计年节时怎么排班发节钱,怎么涨薪酬,还有哪处该新增门铺,哪处赔钱的该关门,这些都要我来亲自定夺。”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道:“还有赔钱的门号?” 贾蔷摇头笑道:“这世上哪有包赚不赔的营生?不过倒不是东西商货不好,而是地方望族巨室的联手打压。不明着来,却暗中鼓动威胁当地百姓不许采买德林号的商货。若是十分富裕的地方,那自然要想法子打开局面。可是有些地方,实在不算富裕,也赚不到许多钱,所以就战略性的退出。” 平儿却觉着这样后退不是贾蔷的性子,因此笑道:“爷必还有后手罢?” 贾蔷将她招至跟前,抱于膝上,笑道:“后手?当然有后手,后手就是咱们的商货太好了。同样的婴孩车,眼下虽不说满大街都是,但贩卖这些东西的门号绝不在少数。可是为甚么西斜街那边的婴孩车始终供不应求?” 平儿按住在她身前作怪的手,俏脸飞红,羞笑道:“是因为,咱们的婴孩车太好了?” 贾蔷点头道:“那是自然,咱们用各种新式车床做出来的小零件,虽不起眼,却能让各样商货,如婴孩车、婴孩床、各式顽具都更精美。他们那些人,惯是表面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像个君子,背地里却是男娼女盗无恶不作的人渣,虽在当地未买,却还是打发人到临近州府去买。自家悄悄用着,还要在当地赶绝德林号,可笑之极。他们却不知道,原不过就是为了赚他们的银子罢了。那样贵,寻常百姓哪里用得起……” 平儿闻言,不再理会其他的事,而是看着贾蔷娇声问道:“那爷以为,你又是甚么样的人?” 贾蔷探入衣襟里的手握住一处要害,笑道:“爷从里到外都是人渣,你没听外面都是怎么说的?但爷和他们不同,爷于大义上从不亏欠。” 就私德而言,他的确不是甚么好人,就如同前世那些爱看番外的LSP一样,皆是渣渣。 但若有一日国有难,慷慨就义之勇士中,必多是此辈。 平儿将螓首靠在贾蔷肩头,点点头,气息微喘道:“爷就是让女儿家爱煞了,爱到骨子里的……人渣!二婶婶偷完,连旁个也不放过!真真是……坏透了!” 看着她娇俏的模样,贾蔷一时大为心动,不敢没等他下手,平儿却一个扭身从他怀中站起,笑颜如花的闪过贾蔷的手,道:“不打搅爷做事了,爷可要早点歇息哟!” 说罢,转身笑着离了书房。 这蹄子,还在生那晚的气…… 贾蔷暗自摇了摇头后,继续处理公事。 一直快过三更天了,他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看着几案上最后一本文案,沉吟稍许…… 赵国公府那个老鬼了不得啊,姜家都开始“秘密”筹备起寿衣棺栋了。 呵。 就是摸不准,这姜老鬼到底准备怎么布这一局…… 他摇了摇头,合上文书,将一整摞标注绝密二字的信笺抱入外间,那里有一个专门销毁焚烧的火盆,直到看着文书烧尽,封住火盆后,贾蔷方才起身,离了书房……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贾蔷正在书房里间的卧房酣睡,就听到有人在连续敲门…… 贾蔷带着些起床气去开门,就见吴嬷嬷道:“侯爷,前面传话进来,说赵国公府来人请侯爷去一趟,好像老公爷快不行了。” 贾蔷闻言猛地一惊,困意散尽,回头披了件斗篷,就大步出去。 至仪门外,看到赵国公府来人,是姜泰。 贾蔷目光清冷的审视着来人那张地瓜脸,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老公爷怎就突然快不行了?” 姜泰面色沮丧焦急,摇头道:“不知……” “不知?” 贾蔷皱眉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谁让你来寻本侯的?” 姜泰道:“半夜太医院院判还有宫里两位老供奉都到了,急救了两个时辰后,老公爷醒来说要见侯爷,让我来请……” 贾蔷闻言,倒吸了口凉气。 这老鬼好毒啊,这么个大戏,是为了将他兜进去? 还有,宫里又是甚么意思? 若非当日和林如海分析透彻,将思路理清,换个人,即便当初有了怀疑,此刻也会动摇。 但贾蔷不同,得受林如海教诲后,他知道如何在一团乱麻中排除干扰,坚定最初的判断。 有了这个坚定,再一反向推想,就发现不对之处。 若果真姜铎要死,这会儿御驾怕是已经落在赵国公府了,不比要见他一个连个正经官位都没有的喽啰强得多? 不过,即便有七成把握认定是这老鬼在设套挖坑,贾蔷仍不得不配合将这场大戏唱下去。 因为宫里也下场了…… 就是不知道,这场大戏是为了彻底清理军方,还是连他也一并兜进去…… 只是,无论哪一个,眼下都还不到时候罢?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贾蔷到来后,就看到国公府已经戒严。 大燕制,国公可拥有八百亲兵。 虽然为了避嫌,除了最初的开国一脉外,也只有英国公和成国公两位元平国公实在拥有过。 等景初帝联合赵国公、荣国公诛除二公,又圈禁其他三位实权国公后,各府亲兵数目愈发成了摆设,国公府亦不超过百数。 所以此刻前来为赵国公府戒严护卫的,是宫中龙禁尉。 便是当初开国时最显赫的四王八公,都未曾有过这等礼遇。 敬义堂上。 贾蔷随姜泰进门,就看到姜家姜保、姜平、姜宁三子并诸孙,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正中端坐的皇四子恪荣郡王李时。 “贾蔷,本王都不知道,你这样受人喜欢。老公爷被救醒过来,第一句话是谢皇恩,第二句话便是想见你。你好大的体面!” 李时满面春风,笑的和煦,看到贾蔷好似先前的矛盾都不存在一般,还开起了顽笑。 贾蔷拱手见礼罢,摇头“啧”了声,道:“老公爷怕是老糊涂了,这会儿将我请来,莫非是担心他没了,贾家会悔亲?怎么可能,老头儿想多了……” 此言一出,姜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当谁愿意把姜家女嫁入贾家不成? 贾家那个废物草包,如何配得上姜家贵女? 更别说,贾家的风评…… 当上某人的婶婶,名节就要受到影响。 李时亦是笑骂道:“孤王看你就是被母后宠坏了,整日里和小五一起胡闹。对老公爷,便是皇上都礼敬三分,你就敢胡乱称呼?” 贾蔷打了个哈哈,心里腻味的不行,即便知道这是场面话,可分明心里恨不得扒皮抽筋,面上再这样亲近,着实没甚么兴趣。 他道:“老公爷这会儿可醒着?我去瞧瞧。这个时候寻我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害怕……不会想着连我一道带走罢?” 李时哭笑不得,警告道:“你再浑说,孤王回宫告诉皇上了!” 贾蔷哈哈一笑,随姜泰往里面去了。 等他入内后,姜平连连摇头叹息道:“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是如何想的。就这性子,见了王爷都如此跳脱,迟早是取祸之根!还有贾家那名声……” 李时闻言眼睛微眯,心里呵呵了声,面上却大度道:“诶,不妨事。贾蔷于国有功,林相更是大功于社稷,为父皇所倚重。毕竟年纪还小,活泼些也能理解。至于那些市井谣言,不足为信。” 说起来,姜家的笑话丝毫不比贾家少。 贾家是个少年人倒也罢了,姜家是那老鬼,和儿媳、孙媳的艳色情史,在市井中广为流传。 大哥就莫要笑二哥了…… 李时本想回宫,可心里也十分好奇,姜铎寻贾蔷到底为了何事,因此又停留下来,等待里面的消息…… …… 神京城北门德胜门,门楼女墙上,忽地,城门卒打起旗语来: 有不明骑兵奔来。 门楼下城门将见之,忙指挥门卒布防。 未几,就见二骑身影出现在官道上。 披着羊皮袄,内里则是边军军服,背后,背的则是红翎箭。 见此,城门将面色剧变,立刻让城门卒撤下拒马,疏通城门道路。 这是有十万紧急军情时,才会有这般红翎信使急递进京。 等二骑连停也未停,狂飙突进入了城门后,城门将唏嘘的望向北边,难道果真出事了? 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皇城方向,就遥遥有景阳钟声敲响…… …… 第0795章 不可放虎归山! 赵国公府敬义堂内间,听闻贾蔷之言,几个妇人都气坏了。 邹氏恼道:“侯爷只看在年岁的份上,也该多些敬意才是。” 贾蔷看向邹氏笑道:“夫人何须着恼?老公爷今年都快一百了,往前推十年闭眼都是喜丧。他活太久了,把姜家气运都吸干了,不然这会儿来寻我做甚么?” 既然姜铎想让他往这方面想,他就顺着这老鬼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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