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贾蔷进来后,看一圈儿椅子被占了去,就拉开纱帐,往卧榻上坐下,又觉得有些小累,就躺了下去…… 宝钗过来气笑着要将他拉起,嗔道:“女儿家的闺榻你也敢乱躺!去潇湘馆,躺你林妹妹的去!” 探春走了过来,俏脸微红,笑道:“算了,准是在潇湘馆和蘅芜苑躺惯了,如今也这样躺。不过到底是侄儿,我倒不介意。” 几个姑姑笑了起来,宝钗俏脸通红,气的掐了掐探春的脸,道:“再浑说!和蘅芜苑甚么相干!” 探春只是得意的笑,一副智珠在握已经洞察内情的神气,宝钗有些下不来台,好在这时宝琴解围,到床榻边背起手来,看着贾蔷笑眯眯道:“蔷哥哥可真厉害!” 湘云跑过来从后面抱住宝琴揉她的脸,咬牙道:“这丫头魔怔了!你蔷哥哥躺了你三姐姐的卧榻,就真厉害了?” 宝琴好容易才脱离魔掌后,道:“不是这个,是蔷哥哥一句话,就让三姐姐、大嫂子她们少了许多尴尬哩!” “琴儿!” 宝钗蹙起眉心斥道:“浑说甚么!尊长之事,有甚么尴尬可言?” 贾蔷投桃报李,双手枕于脑后呵呵笑着解围道:“原就尴尬,有甚么不好说的?二老爷也真有意思,发妻才埋了,这边续弦的人选都定好了。说起来,宝玉成这样真怪不得旁个,凉薄如斯,家传品格。” 众人也都感到心寒,宝钗叹息一声道:“世情如此,也难怪这般。好了,都不提此事了。再者下月老太太、老爷和我娘、我哥哥就要南下金陵,往后又不在一起,倒不必多想太多。” 贾蔷忽地笑道:“你们想不想一道去?” 众人闻言一怔,面面相觑,神情不安起来。 都不是傻子,虽和贾蔷一如既往的相处,态度不曾因他地位的变化而变化,却也是得到了高人“黛玉”的指点,教她们不必生分。 可实际上,几个姑娘都知道,贾蔷的出面,实则是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尤其是庶出的几个…… 娘家强大,娘家愿意庇佑她们,和娘家衰败,娘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境遇。 这眼下又是怎回事? 贾蔷,不要她们了么? 姑娘们沉默了,宝钗连忙给贾蔷使眼色,女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细腻,容不得这样的顽笑。 贾蔷却是呵呵笑道:“你看我做甚么?你肯定是要一道走的……” 宝钗闻言,俏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不过随即瞪眼看贾蔷,比较凶! 她并不信,贾蔷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混账! 看其神情变幻,贾蔷目光柔和了些,道:“大婚后,我也要南下,这一回先去扬州,再到粤州、濠镜等地逛逛。你们见过长江,见过运河,见过瘦西湖,还没见过浩瀚大海罢?这一回,可想去看看?” 莫说欢欣雀跃起来的贾家姊妹们,便是宝钗,一双杏眼中也绽放出明媚的光彩来。 这满神京的高门女子,怕是三生三世都难见到书本上所记载之大海。 看着笑闹成一团的女孩子们,贾蔷呵呵笑了起来,不断与宝钗眉目传情,惹的她羞恼嗔怪。 正热闹时,却见一婆子进来道:“国公爷,前面传话进来,说有宫里中官至,要急召国公爷进宫议事呢。” …… 第0899章 利令智昏 大明宫,养心殿。 贾蔷进来时,除却隆安帝外,还有韩彬、林如海,户部尚书郭松年和恪荣郡王李时。 见林如海面色严肃的模样,贾蔷便心知今日事怕是小不了…… 见礼罢,隆安帝叫起后开门见山问道:“贾蔷,朕闻你素知商事,那粤州十三行你必不陌生罢?” 贾蔷点头道:“知道,天子南库,承揽夷货,代朝廷收关税的商家。不仅知道如此,还知道这十三家家底加起来,绝对比国库一年丰收时的银子还多。” 隆安帝:“……” 恪荣郡王李时笑道:“贾蔷,小家子气了罢?十三行那几家都是几辈子积攒下的家业,合起来比得上国库一年税赋,并不为奇。你怕是不知道,他们说起你来,才是钦佩的五体投地……” “好了好了……” 贾蔷拱手道:“王爷有事直接说事就是,不必绕这些麻烦。我还没跋扈到,连道理是非都不讲的地步。” 李时闻言微微一滞,随即展颜笑道:“好!快人快语!既然贾蔷你如此爽快,那本王也就不兜圈子了,是这样,十三行潘家家主进京,来内务府拜会本王,言十三行愿意为朝廷筹措海粮!价格比当下市价低一成,且不必朝廷出现银!十三行素来公忠体国,历次朝廷大事皆有捐输,如今知新政初行,体会朝廷艰难,所以愿意垫银为朝廷采买海粮,粮款以粤州关银分年偿还即可!” 贾蔷闻言眉尖一挑,道:“还有这等好事?好啊!” 李时闻言又是一滞,上面隆安帝并一旁韩彬、郭松年都仔细的观察着贾蔷的反应,见打内务府钱庄后李时再次夺了贾蔷一份重要差事后,贾蔷却是如此回应,皆微微眯起了眼。 似看出周围人的神情不对,贾蔷同隆安帝笑道:“如果十三行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是想承接海粮采买的差事,那臣绝对愿意请他们吃酒,而且心甘情愿的退出这个差事。说实在话,近来臣的压力着实有些大。因为不能光指望九大家去出钱出力出船买粮,经历上次意外后,臣也不能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他们九家,所以让德林号打造了不少大海船,臣家的船也亲自参与进去,即便九家再有变故,臣总也能买回不少海粮。但说实话,海粮不挣钱。如果只运输海粮,半年内德林号的运转缺口高大百万两之巨。如今有人承接海粮一事,臣做梦都能笑出声来。皇上,臣不得不说一句,十三行是好人。” 隆安帝闻言,淡淡道:“那十三行若是有要求呢?” 贾蔷笑了笑,道:“那就要看他们是甚么要求了。” 隆安帝未言,看向李时,李时干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后笑道:“十三行有两点要求,倒也都在情理之中。” 贾蔷颔首道:“愿闻其详。既然请了我来,那就必和我相干。只要不过分,便以海粮为大。” 李时赞道:“贾蔷,愈发长进了。” 贾蔷:“……” 许是贾蔷的目光过于刺眼,李时移开了眼神,道:“第一,十三行建言:粤州有十分强大的内洋水师,始终庇护粤州不受海匪侵犯,从未出过事端。所以希望大燕外洋海师莫要插手粤州海疆海防,以免引起夷商不安,引起恐慌,致使海贸锐减,关税降低,使得十三行辜负天家信重。” 贾蔷闻言不置可否,微微颔首,看着李时的目光不变,道:“那第二点呢?” 李时对于贾蔷这般姿态心生不满,皱了皱眉后,道:“第二点,就是希望不管是贾家的德林号,还是扬州齐家,或者是其他九家,想对外商贸买卖,只能通过十三行!天家原就有旨意,为了确保以商制夷、确保税收,大燕一切对外商贸皆由十三行代理,所以贾家、齐家或是其他商家,都不该僭越先帝旨意!” 贾蔷沉默稍许,淡淡道:“也就是说,大燕的海船,不准出海?” 李时摇头道:“并非如此,是大燕的商货贸易,只能通过十三行。此事事关内务府和天家内库,本王以为并无不妥之处,规矩如此。贾蔷,你怎么说?” 贾蔷闻言,在众人各样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垂下眼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养心殿内的气氛也愈发肃穆。 便是李时自己,都在等待素来无法无天的贾蔷的暴怒,然而…… 他等到的只是一道意兴阑珊的叹息…… “皇上,臣没有任何意见,臣告退。” 说罢,贾蔷躬身一礼,转身阔步往外行去,步履渐急。 “站住!” 眼见贾蔷就要走出养心殿,所有人都没有开口之际,户部尚书郭松年却开了口,沉声说出了二字。 贾蔷闻声霍然回首,目光锋利的刺眼,他看着郭松年声音虽轻但力道极重,一字一句道:“郭尚书还有异议?如果郭尚书愿意,贾家的家财你也大可收去。我想,总不至于连我这条命,现在就要收去罢?”尽显桀骜和心中暴怒。 郭松年阴沉着脸,负手一步步走到贾蔷跟前,沉声道:“仆对宁国公往日之行多有耳闻,除去那些和恪和郡王年少轻狂之事外,宁国公绝大多数所为,都当得起国士无双这四个字!宁国公有点石成金之术,年纪轻轻就挣得泼天富贵。然而却并未纸醉金迷穷奢极欲,而是将无数钱财投入运河,投入车马行,投入出海等国事之上,为此,非但未积攒下巨额财富,还大亏数百万。对此,宁国公也无甚怨言。若如此还担不起国士之名,谁还担得起? 仆见国公能有如此胸怀,当真老怀甚慰,喜悦非常,为林相贺,为天子贺,亦为隆安盛世贺! 因为,朝廷诸公后继有人,新政,亦后继有人! 此国运昌隆之象也! 孰料今日一见,却是大失所望!” 贾蔷冷冷笑道:“计相对我失望?我对你们更失望!既然两相生厌,不如不见。告辞!” 说罢,折身又要走。 郭松年却一把拉住,大声道:“老夫拉你,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林相!林相一生许国,一世清名,不能让你赌气败坏了!” 贾蔷闻言大怒,反手就想抓这老头儿,让他把话说清楚。 不想此人奸诈,说完此言后,就撂开了手,折返回殿上,倒让贾蔷进退不得。 这时却听林如海淡淡笑道:“宾之,言重了,老夫又有甚么清名可败?还是以国事为重罢。” 一直未开言的韩彬叹息一声,转身同林如海道:“如海啊,论治国手腕,你是强于老夫的。论辅政之能,老夫性子急躁,更不能同你比。只这偏软不争的性子,若能改了,定可成为流芳千古的一代名相。” 林如海忙连连摇头呵呵笑道:“元辅,你当着皇上的面说这样的话,岂不令仆颜面扫地?不历州县,不入台省,这原是祖法。皇上能破格点臣入阁,已是天恩浩荡。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偿报君恩之万一,问心无愧就足矣。岂敢奢望流芳千古?至于今日之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没甚好说的。” 韩彬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过他还未开口,就听隆安帝淡漠道:“爱卿此言却是偏了,他还不是君,谈甚么雷霆雨露,谈甚么天恩?” 此言一出,郭松年出场就感心中不妙的李时,面色骤然煞白,跪地道:“父皇,儿臣罪该万死。儿臣……” 隆安帝看也不看,只摆手道:“到一边跪好。” 隆安帝心中,又何尝没有失望? 还是大失所望…… 待李时跪到一旁后,林如海似有不忍,建言道:“皇上,王爷终究为了海粮之事,且大燕海贸皆从十三行过,本是先帝所拟之制,有据可依……” 隆安帝闻言扯了扯嘴角,阴鸷的目光又盯向贾蔷,显然多有不满,喝道:“混账东西!你来说,李时到底错在何处!再敢偷奸耍滑恣意胡为,今日必扒了你的好皮!” 贾蔷目光环视一圈后,想了想忽地笑道:“四皇子,只能说他有些小瞧皇上和诸位大臣了。王爷,或是他背后之人,自视稍微有些高,却将皇上和诸大臣当成了景初旧臣。竟不知,眼下是隆安朝了!”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了句:“避重就轻!”不过,却也不能说贾蔷说的有错。 顿了顿,隆安帝冷笑道:“何止李时看轻了朕和诸爱卿,你贾蔷不一样自视甚高,以为朕等皆昏君庸臣?” 贾蔷嘿嘿一笑,却并未多言。 郭松年暗自摇头贾蔷之胆大后,沉声道:“十三行当真好大的胆!大燕海疆,国之军防要务,便是朝廷之上,亦是非军机不可议之军国重事,十三行区区一介商贾,就敢指手画脚,狂妄之极!!十三行本身并无商船出海,所言采买海粮,也要假手于夷商船队。 粮食,乃国之命脉所在,尤其是天灾之年。 此等命脉,又怎敢假手于异国? 十三行此举背后,到底是利令智昏,还是包藏祸心,朝廷务必要严查!” 韩彬淡淡道:“也并非一定是十三行主动寻上门来。老夫在金陵为两江总督时,就专门了解过十三行的根底。潘家、伍家都是极精明的商贾之族,素来巴结天家,且极舍得施财上供。就老夫对他们的了解,以其谨慎心性,这两点要求,或许是他们的奢望,但未必是他们自己提出的。王爷,可是有人给你出了主意,让十三行来代替江南九家,接手内务府钱庄的股?这两点要求,算是王爷给他们的一点点回报?” 李时闻言,如见鬼怪般惊骇的看向韩彬,这等极机密之要事,韩彬竟然就这样猜了出来?! 可惜,这样的人,他已经一直执弟子礼敬之,为何仍不能为他所用? 贾蔷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隆安帝,心里好笑,果然人生在世,比接受自己平庸更难的事,就是接受儿女的平庸。而对于一个胸怀大志,且也算得上雄才大略的帝王而言,这种感觉,怕是会放大一万倍罢。 想来,这也是近来天家帝后之间似乎起了些隔阂的缘由,但这又如何怨得了皇后娘娘…… 武英殿诸大学士都是从亿兆百姓中选出来的天下最顶尖的聪明人,隆安帝就生了五个儿子,若是里面就能出现一个能和他们相当的,那还得了? 其实在贾蔷看来,即便天资不足,其实也没甚好担忧的。作为上位者的继承人,其实不必期望他有过高的才能天赋,而只要教会他一点,就足以做个守成之君,那就是,自知之明! 又最忌,自作聪明! 可惜,偏偏这两点,李时都占了…… …… 第0900章 欺人太甚 “贾蔷,你以为十三行当如何处置?” 就当李时头都抬不起,羞愧的几无容身之地时,身为太子太傅的韩彬还是给他留下了体面,尽管,眼下大燕根本没有太子。 贾蔷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元辅洞察万里,该怎么处置还用问我?” “贾蔷,好好说话。” 林如海轻声提醒道。 贾蔷顿了顿后,却还是摇了摇头,示意无话可说。 这几个真不是好人,分明是拿他当磨刀石,来给李时上课来了。 却不想想,果真李时为储君,今日他若暴怒相对,岂非为将来种祸? 看出其仍有怨意,郭松年劝道:“今日皇上和元辅请国公前来,一是因为此事事关贾家和江南九姓,其二,则是国公对于出海之事心心念之,多少回宣明将来要驾舟海外。十三行要禁海,所以请国公前来反驳之。国公何故意气用事?” 甚么叫官场太极高手?无过于此。 也由此可见,对于他,文官一脉从来未放松过警惕之心。 当然,也能理解。 一个如此年轻就骤升国公,且还会如此赚钱的权贵,文官又怎么可能果真当成自己人? 即便有林如海在,缓冲了大部分猜疑,但该堵的时候,仍要堵。 郭松年此言,无异于告诉贾蔷,将来便是不想出海,也一定要出海! 今日之行,有拿他当磨刀石之意,或许也有断其后路之意。 郭松年未必有敌意,此法在他还有隆安帝和韩彬看来,也许还有保全之美意在。 但是,始终是防备之心为重。 贾蔷恍然,他苦笑了下,摇头道:“除了我先生外,武英殿上无好人。” 郭松年无言,韩彬呵呵笑道:“贾蔷,何处此言?” 贾蔷直言道:“我将来是想着要出海,海外有无限广阔之天地,穷我一生也难逛遍,可我自己要走,和被你们逼着走是一回事么?半山公,彼辈虽有大才,终不过一群老官僚。” 韩彬却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你要携全家南下,这合乎规矩么?你先生为了此事费了多少口舌才说伏众人,成全你的心意。如今我们倒成了坏人?你若不领情也罢,乖乖留在京里,当你的绣衣卫指挥使罢!皇上答应放你出京,还很是舍不得呢。” 隆安帝冷哼一声,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 贾蔷心里一个激灵,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娘的,这些天天日·李万机的人,各个都是套娃高手,哪件事背后不包含着千百种算计不罢休! 这是早准备好了来堵他的…… 比起这些人来,贾蔷道行还差的多。 他忙赔笑道:“出出出出!臣出海……不,臣南下!不过臣南下又不是为了私事……是去督促九大姓采买海粮。当然,眼下又多了件事,就是敲打敲打十三行。” “只敲打敲打?” 有林如海站在那,即便隆安帝想发作此子一番,看在林如海的面上也要忍一忍,暂且遮过今日事,他皱眉道:“以你的性子,不是想着带绣衣卫去抄家么?十三行加起来比朝堂国库还富余……” “皇上……” 韩彬忍不住提醒了声。 抄家致富快倒是快,可别上头。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辩解道:“是贾蔷这个混账所言。” 贾蔷摇头道:“十三行牵扯诸番邦夷商之事,若大动干戈,势必出大乱子。皇上和诸位大人许是不知,对西夷而言,通商几为其性命相关之大事。通商一旦受阻,夷商必然鼓噪生事。当然,不是怕他们,但眼下新政初行,外洋海师还未成军,内洋水师虽强大,但不能出海,只有被动防御挨打的份,这不是长久之事。所以暂且不必动他们,臣南下后,好好摸摸他们的底,看看他们到底想做甚么,是不是已经成了夷商之忠实犬牙。一切,等外洋水师初具规模后再说。 且话说回来,其实废他们,也不必动刀兵……” 隆安帝面色阴沉道:“你又有甚么法子?听你这说法,十三行倒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了?” 他还真未想过,朝廷居然已经动不得几个区区商贾之族了! 这对隆安帝而言,绝不是一件好消息。 贾蔷道:“尾大不掉就有些高看他们了,真要拿下他们,也就拿下了。只是,目前不值当。先帝废黜四大海关,独留粤州海关,又将一应对外海贸大权甚至关税之权都交给十三行,已经造就了他们富可敌国之势。眼下骤然拔除他们,难免生乱,起些风波。而若想平稳的解决他们,其实只要重开四大海关即可。废了粤州海关一家独大的地位,他们也就远没那样重要了。当然,此议需要等外洋海师发展起来,起码有了能主动出海征剿海匪的实力后。不然,难免有海匪生事。” 隆安帝闻言面色稍缓,“唔”了声,不置可否的看向韩彬。 韩彬沉吟稍许,问贾蔷道:“那十三行采买海粮一事,到底有没有可行性?若是可行,多一分力今年就多一分把握。此次他们弄险拱火,朝廷自当严厉敲打,些许海粮,算是责罚?” 贾蔷连忙摇头道:“如果由十三行采买,九大姓就不能去插手。九大姓来负责,朝廷就要严旨禁绝十三行参与此事……” “这又是为何?贾蔷,不要意气用事啊。你能想到暂不出手打压十三行,算是长进了许多。可别又去置气……” 韩彬沉声问道。 这些人虽精绝,但对于商贾之道,他们就未必精通了。 贾蔷摇头道:“元辅不知,国人从来最好内斗,尤其是商贾。一旦分开两边,为了争粮,两家必然会彼此竟价,使得粮价飞涨,甚至远远高出原本的价格。到最后肥了番邦,苦了本国百姓,愚蠢行为也。而且,正如郭大人所言,粮食乃朝廷命脉所在,越是灾年越是如此。倘若夷商探清大燕境况,干脆封锁海路,从南洋诸国采买大量粮米,转头再以极高价钱卖入大燕。到那时,朝廷只能眼巴巴的吞下这个苦果,因此绝不可行!” 便是前世记忆中,企业出海打价格战打的最狠的,始终是国人。 大老王居然敢和央企打价格战,打赢后也完犊子了…… 由此可见,都是甚么尿性。 韩彬闻言,与林如海、郭松年对视一眼后,回头看向隆安帝,道:“皇上,还是传旨十三行,严厉训斥之,令其恪守本分,勿自作聪明,妄言妄议,再行悖逆僭越之事。至于海粮之事,仍交由贾蔷来办。” 隆安帝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此事,又看向贾蔷,道:“林爱卿说,你想要东番岛?” 贾蔷闻言心头一动,道:“不是臣想要东番岛,是想将南洋海师放在那里。” 隆安帝皱眉道:“设在那等荒凉之地,是因为你接手了四海王残部的缘故?” 眼下那座宝岛上,汉民加起来都不到三万,多是偷渡过去安身立命的,大部分都在南岛。 前世记忆中的核心城市,如台北等地,眼下多还是原始森林…… 岛上加起来虽也有二三十万人,却大半是原住民,又以生番居多。 如今东番属福建治下,却也不怎么受重视,不过一座海外孤岛。 而四海王所部,的确在此设有一处基地。 贾蔷摇头道:“此处着实是要害之地,就海疆而言,其位置之重要,犹如宣镇。臣既然总领大燕海师衙门,就断不能轻视此地。” 隆安帝凝视他稍许后,不耐烦摆手道:“你爱摆哪摆哪,左右都是你的理。去去去,折腾你的去罢。如今朕瞧见你就头疼,只一点,海粮之事绝不可耽搁!还有,南省海疆不许轻启战端,不然朕不相饶!” 贾蔷“嘿”的一乐,应下后见礼告退。 虽然是因为东番在他们君臣心中着实不算重要才会这般大方,可是能这样就将宝岛要到手,也属实让贾蔷惊喜。 老岳父,奥利给! …… 凤藻宫,偏殿。 “爷刚进宫,就听说你小子也来了。怎么爷走到哪,你小子就往哪蹿?” 殿内,李暄偏倚在交椅上,看着贾蔷嫌弃道。 贾蔷看了一圈,奇道:“娘娘不在?” “……” 李暄大怒道:“竖子目中无人!你当爷不存在?” 贾蔷皱眉道:“我来凤藻宫,不得先拜见娘娘请安?王爷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卤煮么?” 李暄左右寻了寻,发现除了茶盏也没甚东西可砸人了,就拿起茶盏来,作势要扔,这时帷帐后就传来尹后的声音:“五儿,不许无礼。” 贾蔷忙站起身来,转头看去,就见尹后着一身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服,下则是牡丹曳地裙,在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和数位昭容、彩嫔的簇拥下自后面转入殿内,嘴角噙笑走来。 贾蔷忙见礼问安,尹后呵呵笑着上了凤榻落座后,看着贾蔷微微扬起眉尖,道:“贾蔷,你见天往我凤藻宫跑,你这是走亲串门子么?” 几个宫人都抿嘴浅笑起来,李暄立刻大声道:“母后说的是,这厮最是厚面皮,仗着母后宠爱,快拿凤藻宫当自己家了,抬脚就来!” 贾蔷无语的看着跳脚的李暄,道:“王爷,哪回不是你或是牧笛叫我来的?” 李暄扬着脖子道:“今儿是爷叫的?” 贾蔷冷笑道:“今儿是忘……”不过话没出口,在尹后渐渐锋利的眸光注视下还是改了口,指着桌几一脚,道:“今儿是这个傻的冒泡的桌子腿儿叫的!” 李暄生生气笑,擂了一拳笑骂道:“球攮的你才是桌子腿儿呢!” 骂罢,同尹后笑道:“儿臣就是想叫他来问问,又被叫进宫来做甚。儿臣也是辛劳,一会儿不照看着,这孽障就要闯……呃,呸呸呸!” 话没说完,就被一盏茶堵住了嘴,结果刚添的新茶,烫的李暄连啐七八口…… 贾蔷却不给他发作的机会,同尹后道:“是四皇子恪荣郡王,寻到了粤州十三行,所以想将采买海粮的差事接过去。” 尹后:“……” “……” 李暄一滞后,随即大怒道:“四哥着实欺人太甚!” …… 第0901章 大燕皇家钱庄 “母后,您也管管四哥!内务府钱庄是一回,这都第二回了,便是不将贾蔷放在眼里,子瑜表妹也是儿臣亲表妹,他连子瑜表妹的体面也不顾?” 李暄大怒一声后,转头向尹后告起状来。 尹后还未开口,贾蔷就取笑道:“我当王爷要去和恪荣郡王拼了,哪想到是寻娘娘告状……” 李暄脸都因愤怒涨红了,道:“你以为爷和你一般?母后打小教诲我,要兄友弟恭,甚么时候敢和做哥哥的不敬?” 贾蔷忽然反应过来,这小子和他这般要好,是不是因为这忘八自己做不到的事,偏他能做到,所以觉得过瘾? 尹后没理会李暄的愤怒,问贾蔷道:“十三行不会凭白接手这个差事,可有甚么条件?” 贾蔷道:“一是臣的外洋海师远离粤州,不要打扰人家和夷商做买卖。二就是臣名下的德林号还有九大姓想要和夷商做买卖,只能通过十三行。” 尹后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断定道:“此必不是十三行自己的主意!” 贾蔷愕然,看着尹后道:“娘娘怎么知道的?” 尹后侧眸看了他一眼,道:“潘家和伍家都在内务府挂着皇商的名头,本宫千秋时,曾派女人进宫请过安,本宫了解过这两家的做派,也顺带着,了解过其他两家卢家和叶家的做派,都是谨小慎微,公忠体国,且颇有智慧之人,怎会荒唐到胆敢干涉朝廷军防重事?贾蔷,皇上和军机大学士们怎么说?” 看其罕见严肃的神情,贾蔷心里他么的一阵无语! 早就猜测过尹后手里一定有个钱袋子,不然,哪里能成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钱袋子居然是这四家! 见其扯了扯嘴角,眼神遮不住的无奈,尹后明媚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一旁牧笛也是嘴角噙笑…… 李暄在一旁催促道:“快说说看,父皇和你先生他们怎么说?他们断不会被四哥给诓了去罢?” 贾蔷颔首道:“海粮仍由臣和九大姓承办,待臣大婚之后,携内眷南下,督促海粮采办一事……” “欸等等等等……” 不等贾蔷说完,李暄就变了面色,很严肃的看着他道:“你刚说甚么,等你成亲后你往哪去?” 贾蔷眨了眨眼道:“南下啊……王爷想去?” 李暄脸色难看起来,瞪贾蔷道:“你球攮的想清楚了再说,等你大婚后先要干甚么?!” 贾蔷心头一激灵想起一事来,面上却无变化,恼火道:“这不废话么?你说干甚么?当然是娘娘去城外桃园行宫散心的事。这是原定好的,还用王爷多嘴?” 李暄狐疑的看着贾蔷,心道难道冤枉他了…… 上面凤榻上尹后笑道:“五儿住口!这些时日你父皇如此辛劳,操持国事,本宫岂有一人往城外散心之理?还嫌流言不够多?”又看向贾蔷道:“贾蔷,继续说。” 贾蔷道:“元辅半山公推测出这两个条件应该是四皇子这边主动为之,当然,十三行那边也少不了掺和,不然四皇子也不会说的那样精准。所以,皇上和几位大学士皆要严惩十三行,甚至有抄家入罪之议。” 很明显,尹后的俏脸上不见了笑容,神情渐渐凛然,她看着贾蔷,却又一言不发。 贾蔷心中竟感到了丝丝压力,看来,这几个钱袋子,相当之重要…… 他不再托词,正声道:“但臣有异议。臣道明,如今南海水师未成,骤然拔除十三家,夷商必受损失,恼羞成怒下,多半会聚集海匪船只袭扰江、浙、闽、粤临海四省。我大燕自不会畏惧海匪,只是眼下却不必为几家不知死活的商贾,乱了朝廷新政步伐。皇上听取了此谏言……” “贾蔷,你果真长大了!” 尹后绝美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来,赞罢又正色道:“那四家本宫多少了解些,非轻狂之辈。此事多半另有蹊跷,你为绣衣卫指挥使,可详查之。若果真起了逆心,本宫也不护着她们。虽当初皇上处境还很艰难时,本宫曾欠过四家的人情,可这些年也偿还了不少,并不亏欠她们了。但若是身不由己,为人所迫,那本宫也不好眼瞧着她们就此遭难,你说是不是?” 贾蔷点头道:“臣原就要往粤州走一遭,既然他们四家和娘娘就这样的渊源,臣自不会过分,当给他们留些体面。” 尹后笑道:“此事皇上也是知道的,皇上未同你们提及此事么?” 贾蔷扯了扯嘴角,摇头道:“皇上日李万机,许是忘记了。” 愈是心智坚定怀有大抱负者,愈是薄情寡恩。 地位高些的还则罢了,至少面子上总会过的去。 可几个商贾,当初的报效在隆安帝看来,都是给他们脸了…… 尹后笑了笑,道:“回头,本宫会与皇上禀明此事。贾蔷,你只需秉公处置即可。本宫相信,这四家还未糊涂到这个地步。” 贾蔷听明白了话中深意,点了点头,抬起眼帘,正好与尹后那双明媚长眸对上,尹后浅笑颔首…… …… “贾蔷,爷四哥现在如何了?” 出了凤藻宫偏殿,御阶上,李暄仰着脑袋看着天上蔚蓝的天空,叹息一声问道。 贾蔷闻言顿足,转过头来看着李暄惊诧道:“你还真是兄友弟恭啊!” 李暄咂摸了下嘴,道:“爷有时候也挺烦他的,尤其是近二年来,总是拎不清。可爷是当弟弟的,劝都不好多劝。贾蔷,这回看爷的面上,别找补了。他也是被宗室里那群大爷逼急了,内务府钱庄那个坑着实有些大,坑的他现在已经乱了分寸。他想着收伏十三行为己用,怎也不想想,潘家、伍家、叶家那群球攮的,要没很硬的根脚,能把持十三行这么些年?爷估摸着,这两天十三行那几家就寻到你门上去了。你也没想到,母后会为他们说话罢?嘎嘎!你见不见?”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你说呢?行了,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我就先走了,家里忙着呢。” 李暄忙道:“别别别,有事有事……走走走,随爷回王府说话。” …… “你想重新接掌内务府钱庄?疯了罢你?王爷怎么想的?” 恪和郡王府内堂上,贾蔷眼神震惊的看着李暄一连串问道。 李暄“啧”了声,吸了口凉气头疼道:“四嫂这几日见天来王府哭求,说四哥快愁疯了,连她在宗室一个郡主出阁的宴席上,都让几个宗室老王妃说的想钻地缝儿里去,她家快成诈骗贼了!再这样下去,她非怄死不可。再者,不仅四哥、四嫂那边难受,母后那边也不好过。宗室里的老太妃们见天往九华宫里哭诉,太后就当着她们的面将母后叫去排揎一顿,说母后教子无方。贾蔷……” 贾蔷揉起眉心无奈道:“王爷,不是我不帮你。以咱们的关系,但凡能帮,我难道会推辞?只是这钱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二字!先前弄的那么一出子,天家自己将自己的信誉毁掉,我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不可能让大家当这样的事没发生过!” 李暄赔起笑脸来,拱手道:“贾蔷,爷给你作揖了!爷给你作揖!要不然,爷给你跪一个?” “滚蛋罢你!” 贾蔷气笑道:“少跟我来这套!这些事你又做不了主,你说有个屁用。王爷,我劝你还是少管此事。你有好心,人家也未必领你好意!我那边咱们的钱庄马上都快准备好了,这个时候你又冒出这一出子来,想都不要想!” 李暄叹息一声道:“贾蔷,是真没法子啊,爷就见不得母后遭罪……再者,这还只是宗室,而且往后还要再加上元平功臣那边……他们寻四哥无果,往后肯定要追到爷的头上。毕竟,当初是爷一家一家劝进来的。 贾蔷,帮爷一把,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担子,最后只能还是由你来挑!真等宗室诸王和元平功臣闹将起来时,你先生也坐蜡不是?” 贾蔷气骂道:“你们真当我神仙?早就说了内务府钱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天家这块天字招牌!原以为这块价值亿万的金字招牌能成为大燕皇室最宝贵的财富,结果弄成现在这样一地鸡毛!信任这东西,看似摸不着也瞧不见,可又是实打实的,一旦丢了,再想找回来基本上没甚可能!到这个地步,你让我怎么挑担子?” 见贾蔷发火,李暄倒赔起笑脸道:“来来来,消消火消消火!瞧瞧,怎这么大的火气?爷给你消消火!” 说着,竟起身走到贾蔷身后,捶起肩头来。 小时候,他就是靠这招讨好他老子隆安帝的…… 不想正这时,王妃邱氏一脸僵硬震惊的从堂后出来,心惊胆战的模样,似乎唯恐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 好在,想象中的那一幕没发生…… 邱氏身边的丫鬟都悄悄松了口气…… 而看到邱氏震惊的进来,贾蔷也是一个激灵,笑骂道:“球攮的……我的一世清名差点就折你手里!王爷快拉倒起开,往后你离我最少三尺开外……” 李暄倒光棍儿,道:“王妃也知四嫂天天来哭的事,爷让她也来服侍你……王妃快来快来,和爷一道!咱们伺候伺候财神爷,好帮父皇、母后分忧解难!” 邱氏一张脸都要扭曲了,听李暄一迭声的催促,贾蔷推开他起身骂道:“算你狠!我真是服了,简直岂有此理……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有条件!” 李暄嘎嘎乐道:“甚么条件你说说说,爷进宫去打擂!” 贾蔷扯了扯嘴角,心道你哄鬼去罢,此事若无隆安帝授意,你李小五会卷入此事中? 隆安帝从一开始,就算计着让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罢? 不过,他又何尝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从一开始内务府钱庄被截胡起,贾蔷就没有想过放弃这座天字第一号钱庄! 天家的名义,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 不仅对内,对外更是如此。 德林号的钱庄,夷商多半不认。 可大燕皇家钱庄,夷商却一定会吃这一套。 只是这一回,他要将这座皇家钱庄,牢牢的握在手中! 有了这座钱庄,他再无银匮之忧! 因此,这个条件,却是要开好…… “第一,钱庄不能再叫内务府钱庄了,这个名声已经臭了。再叫这个,实难取信于人。所以这个钱庄不再是天家内库钱庄,改名为,大燕皇家钱庄!” 从内务府剥离出来后,即便隆安帝,从法理上也不能再一言而夺之! …… 第0902章 喜! 皇城,凤藻宫。 隆安帝近来难得驾临此地,不过尹后应对如常,一如既往的恭敬尊崇天子。 凤榻上,帝后并坐。 殿内,四皇子李时、五皇子李暄俱在。 李暄脸上神情有些不是滋味,看得出,让贾蔷重新接手钱庄,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只是,他未想到…… 李时在听到贾蔷第一个要求时,就皱眉道:“若是将皇家内务府钱庄改名为大燕皇家钱庄……岂不是说,将钱庄从内务府剥夺?这哪里还是内务府钱庄,分明就是另起炉灶!” 内务府乃天子内库,所有财务不过天子一言决之,甚至内务府总管大臣都能直接调配。 内务府钱庄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天子。 但若是剥离出内务府,许多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钱庄虽挂着皇家的名,可股东却有多位,就不只有一个主子了。 这是关于名正言顺的问题,更是本质归属的问题! 出了内务府,钱庄压根就不是一个官方衙口了,就是一桩纯粹的商贾事! 原本在李时想来,由李暄重新接手内务府钱庄,贾蔷辅佐之,他则担着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名分,不插手具体事。 如此,李暄、贾蔷得了利,他得了名,两全其美,并不想让内务府钱庄变成劳什子大燕皇家钱庄。 那还有他甚么事? 这话却惹恼了李暄,他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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