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叛道,心心念念的想要开海,去蛮荒之地开疆拓土,和西夷洋番打仗……起初臣妾也不信,可后来发现确实有些名堂,便留了心。想着,将来说不得,会是两个不成器的皇儿的一条退路……” 听闻此言,端妃、周贵人和玉贵人脸都唬白了。 隆安帝的脸色也骤然阴沉下来,看向尹后的目光凌厉起来,沉声道:“皇后这是不放心朕,还是不放心哪个?” 尹后摇头道:“臣妾怎会不放心皇上?都道天家无骨肉,帝王无亲情。可历朝历代的天子中,皇上却是极难得的慈父。为了几个皇儿,皇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皇上,毕竟是天家啊!两个皇儿皆为嫡出,李景更是嫡长。按理说,无论如何也该是他才是。皇上难道不想直接立嫡长?皇上当然也想,可是皇上不能!臣妾知道,皇上心中,终究要以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为重!臣妾也认为皇上的思量,是对的。可是两个皇儿这样的身份,青史之上,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臣妾所求不多,将来贾蔷开海出去后,果真能寻到些落脚地,还请皇上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许两个皇儿就藩于外罢!” 说着,尹后泪如雨下,款款拜伏于地。 端妃等人无不为其慈心所感动,红着眼跟着落下泪来。 连隆安帝,都在震惊之余,多了几分唏嘘,信了,三分…… 不过,身为天子,他与人最高的信任,也不过五分罢。 三分,已算不错了…… “梓童起来罢,不至于此……” …… 神京西城,贾家。 大观园。 蘅芜苑,青纱帐内。 贾蔷倚在锦靠上,爱抚着宝钗丰润的肩头,见她羞的不敢抬头,将螓首埋在他怀中,柔声道:“这几日心里可是不痛快?” 宝钗闻言,香软的身子微微僵了僵,摇了摇头道:“既已认命,便不再烦恼。” 这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前世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诗句的宝姑娘,嫁与宝玉后,不也一样认命,终落得个“金钗雪里埋”的凄凉下场…… 冷静如她,原就未指望过,贾蔷果真裂土封王的那一天。 如今的她,只认这个人…… 但女人越是如此,男人反倒愈心疼。 贾蔷将她螓首抬起,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含羞浅媚花容月貌的俏脸,轻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薄待了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宝钗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里,蕴满怜爱疼惜,心中也觉得暖煦。 她为他付出的,值得了…… “这几日,你莫过来了,好生准备亲事要紧。家里也没甚人能搭把手出力帮你,你很不容易呢。” 贾蔷心疼她,她又何尝不心疼贾蔷? 贾蔷笑道:“咱们俩还真是相亲相爱,不行,我忍不住了,再来一回……” 宝钗闻言俏脸大红,忙躲向一边,娇俏羞啐道:“哥哥愈发坏了,不许了……” 可又哪里逃得去? 贾蔷反手握住她的玉足,将她抄起抱了过来…… “嘤……” …… 翌日清晨。 天刚亮起时,湘云、宝琴从怡红院出来,先去藕香榭叫上了惜春,又去紫菱洲寻着了迎春,然后一道前往蘅芜苑找宝钗。 走至折代朱兰板桥上,宝琴小声的问湘云道:“云姐姐,你说咱们进去后,会不会碰到蔷哥哥?” 湘云在宝琴脑门上叩了个瓜崩,小声啐道:“这脑袋瓜子在想甚么?岂有此理!宝姐姐甚么样的人,还是你亲堂姐,你也敢浑想?叫你别整天同香菱那夯货耍子你不听,如今被那憨丫头都带坏了!瞧瞧,这一天到晚的想的都是甚么?昨晚的话白同你说了……” 宝琴羞红了脸,心想着是不是和湘云说太多了反倒不好。 她和湘云在园子里一道住怡红院,晚上自然无话不说。 因她平日里和香菱一道顽的比较多,所以难免说了不少香菱的事。 倒也没别的,只将香菱劝龄官和她一道侍奉贾蔷,幸福要靠自己把握的事说了遍……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些道理都是平日里贾蔷劝说李纨等人时说过的话,让香菱抄来现学现卖。 龄官被说动了没有不知道,却让宝琴大感至理…… 好在这等混账想法,让湘云及时扑灭,才未让这迷途少女走的太远…… 一行人说笑着从云步石梯进了蘅芜苑,不过刚进院门儿,就见宝钗正巧从上房门里出来,顺着抄手游廊迎上前来笑道:“我正要去寻你们,没想到竟来了。今儿是三丫头的好日子,咱们且商议商议,该如何同她庆祝罢。” 迎春笑道:“进屋里说?” 宝钗道:“去凤丫头那,正巧春日里她那处多有花开,正合百花深处之名。咱们去扰她一回……” 湘云忙道:“怕是不妥,凤姐姐如今正犯春困,不好扰她罢……”她有些狐疑的看着宝钗,觉着今儿这位素来思虑周到的宝姐姐有些不大对…… 宝钗脸红了红,笑道:“是我想左了,既然如此,那就去稻香村罢。今儿咱们一人对一两银子,交给大嫂子,晚上让她帮着置办些酒席送至秋爽斋,咱们几个单给她过个生儿。” 湘云本想说大嫂子这两天也很忙,不好拿姊妹间的小事再去扰她,不过又不想连续村宝钗两次,只能将疑惑埋在心里。 一众人便出了蘅芜苑,前往稻香村…… …… 秋爽斋。 刚起没多久,连头也未梳,正在同前来看她的赵姨娘说话的探春看到贾蔷到来,登时大为惊喜,忙起身迎道:“蔷哥儿怎来了?还来这样早……外面的嬷嬷丫头也不知吱一声!” 贾蔷笑道:“我让她们不必麻烦声张,就过来给你道个喜,今儿是你的好日子。” 说着,从袖兜中掏出一物什来,递给探春。 赵姨娘在一旁瞧见贾蔷手里包装精美的檀木盒,啧啧道:“蔷哥儿送的,必是极珍贵的礼。三丫头快打开看看,让我也开开眼界。” 听她这称呼,探春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如今便是贾政叫贾蔷也该尊一声国公,到了这个位份,早已是国礼大于家礼了。 贾蔷看在探春的面上,也未多计较甚么,只呵呵笑了笑。 探春俏脸泛红,没好气道:“岂有当人面拆礼的道理?姨娘没事,且先回去罢。” 赵姨娘不乐意了,道:“这有甚么?又都不是外人……”又见探春恼火的模样,也不乐意了,道:“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倒嫌我丢脸?你看看蔷哥儿,他舅舅、舅母不过两个泥腿子,还不如我,他如今这般尊贵,也没见他嫌弃哪个……” 探春气的发抖,落下泪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半边脸都麻了…… 贾蔷闻言扬了扬眉尖,提醒道:“方才来时见贾政在派人寻你,你现在就过去。将你这番话一个字不许改的同他说一遍,多一个字短一个字,王氏城外庄子礼佛之地,我让人给你腾出来。” 赵姨娘闻言唬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忙赔笑道:“不过是我们娘俩拌几句嘴,不……不必如此罢?” 贾蔷皱眉道:“现在就去。” 赵姨娘让贾蔷森严的眼神盯着,心里唬个半死,再不敢废话,只同探春笑道:“嗨,不过是娘同你说笑几句,瞧瞧,蔷哥儿就不乐意了,罢罢,我不说了就是,你可别哭了……” 眼见贾蔷又瞪过来,赵姨娘慌忙离去。 等赵姨娘走后,探春一下伏在几案上,大哭起来…… …… 第0913章 我还要…… 稻香村。 刚起床洗漱罢,准备去前面操持家事的李纨看到诸姊妹到来后,笑道:“今儿也是奇了,怎么一大早都来我这里了?” 宝钗笑道:“今儿是三妹妹的生儿……” 李纨笑道:“这我如何能不知?不过前儿老太太说要给她祝一祝,偏她是个要强的,说这段日子以东府的婚事为重,就不张罗了,又不是整寿。我方才已经打发人送了礼过去,又让厨房准备了寿面……莫非是薄待了她,你们这些姊妹来打抱不平来了?” 李纨最是谨慎,不愿惹祸背锅,因而将“丑话”说到前头。 宝钗笑道:“大嫂子多心了,自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是来求大嫂子来了。” 李纨笑道:“这话怎么说?” 宝钗将姊妹们汇拢的几两银子拿了出来,道:“如今两府都忙,若是正经操办,少不得让人说嘴,只当家里姑娘轻狂不知轻重。可到底是生辰,也不好随便就打发了去。我们姊妹们就想着凑些银子,待晚上不忙时,姊妹们聚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一份心意。只是还要劳烦大嫂子,打发个人拿银子去厨房里言语一声,晚上将些果盘酒菜送去秋爽斋……原不该劳烦大嫂子,只是如今府上凡事都有数,为了防备坏人,厨房那里等闲不许人去。所以……” 李纨自不会扫兴,笑道:“好好好,若不是我着实忙的紧,怎么着也要凑一份热闹才好。好说,此事就交给我罢。” 说着,将银子收进手里,正巧这时凤姐儿有事来寻李纨,看到这一幕笑道:“好啊,大奶奶管家才没几日,倒学会收起礼来了!这行贿的受贿的被拿了个正着,可了不得了!” 宝钗等一起替李纨鸣不平,洗刷冤屈,并纷纷声讨凤姐儿以己推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凤姐儿自不会顶着众怒往上抬杠,她丹凤眼转了圈,同李纨笑道:“亏你是个大嫂子呢!不过就这么霉巴巴的几两碎银子,你怎么就好意思收?” 李纨闻言差点没气出个好歹,笑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亏她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进入这样的人家,怎就如此贫嘴恶舌?罢罢罢,这银子你们拿回去收好了,今儿说甚么也要让你们二嫂子出这份东道,不然再不能饶她!” 宝钗、湘云、惜春等都笑道:“极是极是!” 凤姐儿之言不过是妯娌之间寻日里的哧哒,往常李纨也这般说她,不过今儿让李纨抓住机会,捉到了短,凤姐儿倒也洒脱,笑道:“你们当我来做甚么的?我便知道大嫂子断是舍不得这二两银子,所以特意来送银子来了!如今我虽不当家,可也没有见你们这般苦巴巴凑银子过生儿的道理……” 宝琴左看看,右看看,乐的合不拢嘴。 这妯娌娘们儿之间可真热闹! “这丫头,见甚么都高兴!” 见她欢喜成这样,李纨和凤姐儿反倒不好再过招了,李纨说笑道。 凤姐儿则问道:“琴丫头,你蔷哥哥呢?” 宝琴摇了摇头,抿嘴笑道:“许在府上哩……不对,蔷哥哥这会儿必是在秋爽斋三姐姐那边。” 李纨笑道:“那走罢,一道去瞧瞧,看你猜的准不准。正好我要去前面,顺道路过那。” 众人说笑着,一起往秋爽斋去了。 …… 秋爽斋,上房。 侍书取来铜盆热水来,翠墨服侍着净面。 等重新梳妆罢,见贾蔷洒然坐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探春侧眸嗔道:“你今儿怎不劝我?” 贾蔷奇道:“劝你甚么?” 探春没好气道:“我哭成那样,你也不劝?” 贾蔷呵呵笑道:“遇到不痛快的事,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分明是好事。既然是好事,又劝甚么?” 探春闻言一滞,顿了顿,又缓缓问道:“你方才,同姨娘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贾蔷哼哼了声,没作言语。 探春见之焦急道:“你原不是说,她是个可怜人,又没读过书,也没知礼的机会?如今可别果真怪她,把她打发去礼佛。太太常年礼佛,还能耐得一些时日,姨娘若被送去了,活不过半月就得吓死……” 虽然厌恶的不得了,心里也痛恨生在小妾肚子里,可再怎样,也是生母,才走了个王夫人,探春可见不得赵姨娘也步其后尘。 贾蔷笑了笑,道:“罢了,瞧你的面子上,宽饶她这一回,全当送你的生儿礼。” 探春闻言舒了口气后,又觉得郁闷,叹息一声道:“真真让人没法子,上回之后,我按你说的那一路数去想,倒也想开了些。只是每想开一点,她必要生一些事出来,着实让人难受。” 想想今儿还是她的生日,这位三姑娘又委屈的红了眼…… 贾蔷笑道:“除非等你将来出阁,否则你怕是摆不脱这类事了。不过你可以这样想……起码,她还活着,是不是?等过些年,她老的没了,你身边再想寻一个这样闹你的,也不容易。其实在我看来,赵姨娘总来寻事,想来也是因为怕……” “怕?她怕甚么?吃穿用度从不短她的,有甚么好怕的?” 探春不解问道。 贾蔷摇头道:“祭祖时,你也见过府上的一些老姨娘……连先荣国留下的都还有几人,你知道她们过的是甚么样的日子么?” 那可真是活死人一样…… 探春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修眉蹙起,俊眼凝视着贾蔷,道:“你是说,姨娘担心她将来也那样?” 贾蔷笑道:“当然,不止担心将来,也担心眼下。那些老姨娘是真的在熬,我先前打听过,她们在先荣国在时,过了二十五岁就基本上见不着先荣国了,因为年老而色衰。所以,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她们只能静静的熬着被世间遗忘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很是可怕,也很难熬。赵姨娘或许并未想的那么远,但最近她心里肯定不受用,因为二老爷没将她扶正,而是续弦另娶了一位。 赵姨娘便只能不断的寻些事,将你和贾环拉出来晒一晒,好让大家知道知道,她这个为贾家生儿育女的人,还活着……还别说,这种法子挺好用。你看,赵姨娘就比那位周姨娘名头响亮的多罢?” 探春闻言,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凡事多想开些,也就不算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行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待了。三姑姑你拾掇拾掇,一会儿就要来客了……” 贾蔷起身笑道。 探春忙起身相送,笑道:“你近来忒忙,我也不留你了。等过几天林姐姐家来了,再去东府叨扰你的东道!” 二人说笑着往外去,刚一出门,迎面就看到都换了春衫的大队人马过来…… “哎呀!瞧瞧,我可猜准了罢!蔷哥哥果然在这里!” 贾蔷赏心悦目的看了遍,就见宝琴欢喜的蹦跳两步出来说道。 凤姐儿打量着贾蔷笑道:“蔷儿这样早就进园子来了?” 瞧她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贾蔷是不是昨晚压根儿就没出园子。 贾蔷“嗯”了声,道:“事情多……你近来不是春困?怎也起的这样早?” 凤姐儿被当众关心,以她的道行都忍不住红了红脸,草草应付了句:“今儿不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我来给她道喜……” 探春忙笑道:“甚么正经事,也值当兴师动众?快里面坐罢。蔷哥儿你……” 贾蔷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们顽你们的……” 宝钗也道:“这几日你最忙,快去罢。” 贾蔷与宝钗对视了眼,笑道:“宝妹妹今儿气色真好……” 宝钗大羞,红着脸瞪他一眼,道:“这话等林丫头和郡主来了,你好好同她们说才是!” 众人哄笑,迎春叹道:“日子过的可真快,前些年林妹妹才进府时才多大点,如今就要出阁了,竟还是嫁进咱们家。原以为,她会……” 不等她说完,探春忙道:“如今都大了,哪里能和小时候一样?原是林姐姐,现在要成侄儿媳妇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湘云笑道:“蔷哥哥,你送的甚么礼给三姐姐?” 贾蔷一拍脑门,笑道:“你不说差点忘了……三姑姑将东西打开,我教教你怎么弄。” 探春笑道:“放里面了,蔷哥儿还是随我们一道进去罢……” 说着,众人一道入内。 探春将檀木盒打开后,见其中竟是一只精致的铜色宝塔,众人都大出所料,不解此物怎就成了世间唯二,那样贵重了…… 不过等贾蔷将尺许宝塔拿起倒转,让探春瞧着他在底部转动了几圈,待放手后,宝塔慢慢旋转,并发出悦耳的乐声时,登时炸了锅! 诸姊妹们眼睛都直了,随即一哄而上…… 凤姐儿和李纨都挤不进前,当嫂子的,也不好和一群大姑子小姑子抢东西。 只是当看到贾蔷将宝塔交还给探春,笑呵呵的从姑娘堆里挤出来后,二人都拿妙目看向他。 凤姐儿小声讨好道:“爷,我也要!” 贾蔷:“……” …… 第0914章 油尽灯枯? 隆安七年,三月初六。 夜。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铁青,眼神中甚至还有几分颓然,这对一个心智坚定的天子而言,是极罕见之事。 此刻,六大军机俱在,面色也都十分凝重,晦暗。 殿内气氛压抑沉闷。 沉寂了足有半盏茶功夫后,韩彬方缓缓道:“辽东、山东凌汛为祸甚剧,尤其是山东利津,冰坝堵塞河道,造成决口,淹没了利津、沾化两县六十余村,数万百姓遭难。但凌汛之祸,却比不上旱情险要。自立春以来,滴雨未降,或是只下了极少雨水的省份,又多了一个,四川。天府之地经前朝动乱和连年天灾后,千万百姓只余区区九万,白骨盈野啊。 自景初六年,朝廷迁湖广之民填四川,繁衍生息三十年来,四川百姓早已逾五百万之数。算上奴仆、隐匿丁口并异族百姓,即便不到千万,也相差不远。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大半元气,果真再发生前朝正仁年间那样的大旱,后果,不堪设想…… 四川巡抚上书朝廷,川蜀的米价,已经涨了三成,眼下仍在不断上涨中……” 御史大夫韩琮沉声道:“元辅,山东也有千万百姓,河南人口还要更多些。此二省也有旱情,为何元辅着重四川?是因为蜀道之难么?” 韩彬缓缓颔首,沉声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虽然自唐之后,褒斜道为川陕驿道北段的唯一驿道,且不再称褒斜道,而有了连云栈的专名,且改栈道为碥路,由碥路替代了危险的栈道。可是,入蜀之路,依旧艰难。送一石米入蜀,只路上就要消耗去大半不止。再有一个难处,就是朝廷也分不出多余的粮食来了……” 李晗皱眉道:“元辅,先前抄了那么多谋逆反贼,户部应该不缺银子才是……” 韩彬见林如海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摇头道:“现银没多少,房宅家俬和田亩,一时也不好出手。再者,现在就算是有钱,又去哪里买粮食?” “贾蔷的海粮……” 左骧迟疑道了声,却并未说完。 韩彬道:“即便贾蔷有三头六臂,能源源不断的运来海粮,可今岁受灾百姓无数,只靠一个年轻人,可能么?也不像话!” 说着,连这位名满天下的半山公,心中都有几分无力感。 他们不怕敌人,对手再强大,他都有法子慢慢周旋熬斗,并战胜之。 可对于天象变化,对于天灾,还是连年天灾…… 他又如何能挽天倾? 不过,到底是经过数十年打磨历练出来的宰辅,稍微颓败后,韩彬就再次振作起来,同隆安帝道:“皇上,林大人去年时就有预测,六十年一甲子,多半会出现一轮天灾。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既然朝廷心中早有预料,那就放手去做,尽朝廷最大力量去救灾!即便,新政步伐会推迟一到二年,也并不妨事。只要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百姓民生,绝不让易子相食之惨剧发生在隆安朝,推迟一二年也值得!新政,不就是为了让亿兆黎庶,能安居乐业么?” 隆安帝长长呼出口气后,道:“元辅所言,甚合朕心。只是,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施为……林爱卿,你有何想法?” 林如海一直沉默着,此刻被点名,躬身一礼后,缓缓道:“皇上,臣在回忆正仁朝时川蜀惨剧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怎会死那么多人……” 隆安帝“哦”了声,问道:“爱卿可有所得?” 林如海点头道:“臣以为,蜀中大旱,此为天象之变,固然会造成极大的灾情。但是,蜀地素有天府之国之称,蜀中平原,沃野千里,为大燕西南数省的大粮仓。即便今岁遭灾,也绝不该到无米可食的地步。所以,四川今岁之难,在于人之祸!” 此言一出,殿内君臣都变了变面色。 皆是老于政道的人了,怎会听不出林如海之意? 韩彬转过身来,眼中目光锋利的看着林如海道:“如海,你的意思是,川蜀非但不能停新政,还要大力推行,以除人之祸?” 林如海点头道:“非如此,不能解川蜀数百万百姓之难。” 四川没粮食么? 怎么可能…… 那可是天府之国! 粮食在谁人手中? 在士绅之族,在巨室米商仓中! 张谷提醒道:“林相,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这和新政,关系都不算很大了…… 这压根儿就是劫富济贫,可如此一来,天下士绅们还不炸锅? 到时候,朝廷势必要落个千夫所指的骂名。 这一届的军机阁臣,许是要背上“隆安六贼”的美名…… 关键是…… 李晗皱眉道:“强行为之,四川怕是要生出大乱来。四川兵备诸将多为蜀将,兵丁多为蜀人。” 林如海看了李晗一眼,道:“那就先调兵,换将。” 韩彬忽然在养心殿内踱起步来,且越走越快,走了十数个来回后,他看着隆安帝道:“皇上,可行!” 隆安帝眼睛眯了眯,看着韩彬和林如海,道:“到底该如何操……林爱卿,快坐下!熊志达,速传太医!!” 他话未说完,见林如海脸色白的吓人,也是唬了一大跳,忙站起身来,连声下旨。 韩彬等也唬了一跳,忙将林如海搀扶着坐下,见其身上衣襟都被冷汗打湿,韩彬登时恼道:“身子不适,也该早言!果真硬撑出事来,岂是顽笑的?” 隆安帝也急急绕出御案,上前看着面如金纸的林如海,紧张的瞪大了眼,回头厉声斥道:“太医何在?” 张谷在一旁斟了盏热茶,道:“林相,快吃些热茶……” 林如海吃了一口后,似乎恢复了些精气神,同隆安帝道:“皇上,臣无事……” 隆安帝既心疼又恼火,沉声道:“爱卿,便是为了朕,为了这江山社稷,也该多多保重才是!” 林如海强笑着谢了恩后,却道:“皇上,元辅,先换四川诸将,再对调兵员,之后,命绣衣卫和户部官员入蜀,传朝廷法令,屯粮赌米,操纵米价发国难财者,与谋逆等罪!要下辣手,杀一批,抄一批。所得之粮,全部用作……用作平价粮……” “好了好了,这些事老夫等难道做不得?如海啊,你啊!!” 韩彬听闻林如海之言后,大为动容,不等他说完,就连忙打断道。 林如海说这些是有名堂的,出自他之口,此策他就要担负大半责任,出了事,他是要负责的。 而且,因此事而生出的骂名,也让他一人背去了大半。 这等担当,这等胸怀,如何能不让诸人钦佩动容? 这时宫中留值太医急匆匆赶来后,诊断稍许后就有了结论:“林大人着实太过疲劳,操持过度,使不得啊!再熬下去,就油尽灯枯了……” 林如海摇头道:“皇上和诸位大人,哪一个都比我更忙许多……不相干的。” 隆安帝眼睛微微泛红,不容拒绝的沉声道:“朕和诸位大人的身子骨也比你结实三倍不止!爱卿,朕与你十天假,回去歇息。果真有事,朕会派中官去问你。日子还长,这会儿你就累倒累垮,熬个油尽灯枯,以后又该怎么办?” 韩彬、韩琮等亦纷纷点头称是,韩彬道:“有你给出的这个法子,四川之难多半能解,虽然会留下一些后患,但和四川数百万百姓相比,不足为道。且此法,未必不能在其他省份用一用。” 林如海气息虚弱的叮嘱道:“但有一事绝不可放松警惕,那就是防备下面官员,趁机为非作歹,搜刮勒索良善无辜。朝廷出辣手杀一批,是为了警告其他不得屯粮赌米,只要他们肯卖,不将米价拉的太高,就……就……” 见他快说不上话来,御史大夫韩琮忙道:“林相放心,此事仆亲自盯着,会派各路御史入川暗查。” 林如海还要说些甚么,隆安帝却摆手道:“不必说了,既然是劳累过度,爱卿即刻回家歇息罢。再说,后日就是爱卿独女出阁的日子,也该回去操持操持了……朕派些内侍去帮你?” 林如海无力谢恩罢,由中官抬出养心殿,送出宫回布政坊了。 等林如海走后,隆安帝重回御座,不无感慨道:“若天下臣子,皆如林爱卿这般,公忠体国,为君分忧,却从不谋己身,那何愁新政不兴,又何愁盛世不至?” 这番盛赞,谁都没有多说甚么,林如海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的确当得起如此褒赞了。 只是,四川那边一动手…… 士林清流中,林如海数十年积累的清誉,也将毁于一旦…… 即便他愈发得隆安帝信重,可有一点是肯定的,失去官心失去士子之心的林如海,绝无可能坐首辅的位置…… 但越是如此,殿内君臣才愈发钦佩其品格之高尚。 韩彬同隆安帝道:“皇上,入蜀之绣衣卫,皇上还是另差人去罢。” 总不能让一家人,将路全部走绝走死了。 隆安帝闻言,沉吟稍许后,缓缓点头道:“善。”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内间。 梅姨娘和黛玉看着林如海躺卧在床榻上睡下后,一起面色担忧的出去了。 她们并不知,等她们走后,林如海又缓缓睁开了眼…… 今日所提之法,能想到的,绝不止他一个。 他若不提,其实也会有人提出来。 只是到那时,朝廷少不得会派贾蔷走这一遭…… 但林如海知道,贾蔷南下之行所谋之事太过重要,不可不去。 便施了这苦肉计,由他开口,担负起此事的责任来,才能让贾蔷避开这一次注定又要尸山血海的屠杀…… 林如海看向窗外清冷的月色,心头轻轻一叹。 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愿贾蔷能尽快的,成长起来…… …… 第0915章 朕给他这个体面 隆安七年,三月初七。 一清早贾蔷便得了信儿,得知林如海昨晚连夜被送回宫来修养,唬了一大跳,连忙带人前往布政坊。 至忠林堂时,林如海仍在昏沉沉的睡着。 贾蔷叫来驻府太医,细细问过了病案,得知竟是操劳过度而病倒,心里就有数了…… 上一回他就问过林如海的身子骨,得到的答案是让他放心。 对于林如海的心性,贾蔷也算有所了解。 毫无疑问,称得上是当世名臣! 但又与寻常迂直的儒家士大夫不同,林如海活的要通透的多。 在历经几场生死后,尤其是夭独子,丧发妻,自身也于鬼门关内闯过一遭,林如海依旧愿意为黎庶奉献,为社稷操劳。 但却能掌握好尺度,不会将自己生生累垮…… 不过…… 贾蔷心里又产生了些不好的担忧…… 林如海的身子骨,怕是真的有些不妥了。 就如姜铎一般,都是老弱病残衰败之体,不然又岂能瞒得过太医? “没事,放心罢。就是操劳的有些狠了,太医都说了,好生休养几天就好了……” 梅姨娘带着丫鬟在内堂照顾林如海,一位八十多岁的宫中圣手老供奉在为林如海施针缓解。 贾蔷则同黛玉一道在外面坐着,见黛玉满面担忧不安,神情难过,他柔声劝道。 黛玉抿了抿嘴,缓缓点了点头,顿了顿,方抬起眼帘看向贾蔷,问道:“这两天,可忙不忙?” 贾蔷微微笑了笑,道:“都是安排下面人去做,倒也还好。” 黛玉一双星星点点的明眸望着贾蔷,轻声道:“若是爹爹……就先不办了罢……对不起。” 贾蔷闻言神情登时动容,原来聪慧如她,或许早也有了猜测。 可她这样娇柔的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该有多忧伤难过…… “昨晚是不是难过了一宿?” 贾蔷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后,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左手,温声道:“同我说甚么对不起?莫说先生断不会有事,便果真有不好的事发生,我也必如亲子一般做一切该做的事。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且先生在,你有父亲疼爱,有我宠爱。等以后先生不在了,你也有我疼爱,也有我宠爱……不过你放心,先生一定不会有事!”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小声道:“扬州齐家那位老狐狸身边有一个极好的郎中,那老狐狸能活这么久,全亏他家那个好郎中。此事还是齐筠上回被我灌酒吃多了后说漏了嘴,这次去扬州,我捆也将那郎中捆来。不过你别声张出去,不然那郎中铁定被人抢了去……” 能从林如海和贾蔷手中抢人的,普天之下也寻不出第二人来。 黛玉闻言,看着贾蔷点点头,道:“好!” 看其振作起来的精气神,显然也赞同贾蔷抢人…… 贾蔷笑了笑,正这时,却见梅姨娘从内堂出来,同贾蔷、黛玉笑道:“老爷醒来了,叫你们呢!” 二人忙起身往里去,梅姨娘笑道:“老爷知道姑娘把蔷哥儿叫来,还有些不大高兴,既觉得是大题小做,又以为是假公济私……” 黛玉闻言红了脸,道:“姨娘没同爹爹解释?” 梅姨娘笑道:“解释了……不过还是姑娘自己再去说说罢。” 三人往里,黛玉先去西暖阁暂避,贾蔷入内,正见老太医收起脉枕,叮嘱道:“林相爷,到底底子太薄,又有了春秋,经不起苦熬了……你看,修养一宿后,脉象就平稳有力了些,所以说还是要多多静养。至于补药……宫里赐下那么多大补之药,不过照我说来,大可不必。林相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样进补,还是那句话,要静养。果真能撂开手凡事不理,静心修养上二年,总能补回来些……” 林如海半倚在锦靠上,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后,同贾蔷道:“蔷儿,送老供奉回宫。老供奉年岁大了,不好颠簸,用为师的车轿送回去。” 老太医闻言唬了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来时自有一顶绿呢轿,够用了。岂敢乘坐中堂相国的八抬大轿?” 林如海微笑道:“不是官轿,是我这弟子让人打造的私轿,比寻常轿子平稳受用些。老供奉,不必外道了。” 贾蔷一伸手道:“请。” 老太医无法,只能随贾蔷出去,坐上了一座外面看起来并不奢华,但内里却如同一间房一样马车,上面甚至还有一张软榻可以躺下…… 等送走老太医后,贾蔷急忙返回忠林堂,就见黛玉刚擦完眼泪…… 贾蔷上前跪拜见礼,道:“恳请先生,务必保重身体!” 林如海颔首叫起道:“不必担忧……皇恩浩荡,准了十日休沐长假,倒是能歇一歇了。只是,也做不了甚么事……我身子骨无大事,蔷儿,家里可都准备好了?” 贾蔷笑道:“准备好了,搭棚结彩,到处都是大红囍字。该发放的请柬,也都发放完了。” 林如海摇头笑道:“再三叮嘱你,成亲要低调。结果一个郡王,一个皇后亲侄儿给你四处发请柬。便是寻常亲王都没这样高调,昨儿半山公他们还取笑为师,说让他们家里面好一阵兵荒马乱。” 贾蔷嘿嘿笑道:“原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是他们自己来帮忙,非要去的。” 梅姨娘在一旁笑道:“都说蔷哥儿孤傲,如今看来,也围下不少人呢。” 林如海笑了笑,又同贾蔷语重心长道:“国事艰难,春旱的省份又添了一个四川,民生不易,这个时候太过奢华张扬,不是好事。今儿是送妆的日子,前些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将玉儿她娘的那份嫁妆提前送过去了。如今这边只留了六十四抬,也算不少了……” “四川?” 贾蔷闻言脸色凝重起来,道:“先生,四川大旱,那可不大好办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如今又是长江枯水时节,船都不好入蜀,只能走陆路。不大妙啊……怪道先生累倒。”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道:“是难办啊,不过,为师与皇上建言一策……” 将昨晚养心殿之策说了遍后,贾蔷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下那些大大小小的粮米商背后,哪个不是站着,或者就是士绅巨宦之族所开设? 天下士绅靠甚么去风花雪月吟诗作对逍遥快活? 靠甚么去兼并土地广纳奴仆? 说白了,就是收租,卖粮。 哪一次天灾,不是他们的一次集体狂欢? 林如海此计,就是要强行打断他们的狂欢,让他们要么丢脑袋,要么断财路。 哪一样,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天下士绅们知道此事,兔死狐悲之下,就可想而知,会对林如海怎样造谣攻讦了…… “蔷儿不必担心,为师所为,不止忠于王事,忠于社稷,更忠于天下黎庶百姓。褒贬自有春秋录,俯仰无愧天地心。一时之荣辱得失,不必放在心上。” 林如海安慰贾蔷道。 贾蔷点了点头,坚定道:“先生此策,可救百万百姓,天下自有公论!” 林如海笑道:“好了,这里没事了,你快家去忙罢。另外,还是要节俭简单些。你瞧瞧为师,明儿也起不来,陪你们来场大戏。” 梅姨娘为难道:“老爷,总不好委屈了姑娘。” 林如海摇头道:“不在这些,风光都是演与外人瞧的,日子过的好与坏,在天长地久。玉儿明白这一点,你也要明白。” 贾蔷嘿嘿笑道:“繁文缛节不必过多,不过排场嘛,还是讲一些的好。不是给外人看,我只给师妹看。” 林如海闻言,见黛玉一直红着脸低着头,也不言语,知道自家女儿还没到超脱这些的境界…… 不由笑了笑,道:“随你,去罢。”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完林如海的医案后,叹息一声,神情担忧。 韩彬见之,面色凝重道:“皇上,林大人他……” 隆安帝摇了摇头,道:“熬的太狠,身子骨原就不好,需要静养……可如今的朝局,如何离得开林爱卿?” 韩彬闻言心里一叹,知道隆安帝不肯放人静养,便缓缓道:“往后,臣多盯着些户部事罢。对了,皇上,明日臣等也要告假半日,去林府吃杯喜酒。臣还要早些去,林如海病成这样,如何接待宾客?林家又无甚近亲了,臣去帮着操持操持罢。” 隆安帝闻言面色舒缓了些,颔首笑道:“嗯,应有之理。另外,林爱卿一直未曾续弦,所以皇后那边派了一个女官去,代皇后行母事。” 韩彬闻言笑道:“皇后母仪天下,为世间妇人表率。如此慈恩,也在情理之中。” 隆安帝笑了笑,忽道:“皇后和朕的元辅都出面了,朕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韩彬闻言,心头一动,看向隆安帝道:“皇上是说……宁国府那边?” 隆安帝“嗯”了声,道:“前儿朕将李暄寻来,告诉他不少御史上书弹劾他,身为一个皇子,却自降身份替一外臣行小厮跑腿的活计,坠了天家颜面。李暄素来顽劣惫赖,这一回却也认真的同朕上了一本,是给贾蔷表功的。除了历数贾蔷的功劳外,还将贾蔷的身世也翻出来晾了晾,言其何等孤零可怜,却始终心怀天下百姓,不计得失的效命王事……朕思量之,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朕给他这个体面!” …… 第0916章 歌舞升平夜,提刀杀人时 夜。 宁荣二府张灯结彩,搭起了大大的彩棚。 无数仆婢来去匆匆,将洗晒好的金银器具收拾停当。 各式椅凳家俬备齐,小厮们将酒水堆成小山一般。 有男客吃的烧酒,有堂客吃的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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