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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李铎无可奈何的看着朝他挤眉弄眼的李鋈,道:“咱们的一举一动,但凡逾矩分毫,父皇、母后那边就瞒不过去。” 李鋈闻言神情一僵,随即愤愤不平道:“父皇这个年纪,大哥和大姐都落生了!怎非要咱们过了二十?多少女孩子为了我这绝世容颜而倾倒?我伤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呐!!” 李铎忍不住笑道:“八哥,论样貌,咱们兄弟谁能赶得上父皇?二十岁为线,也是为了咱们的身子骨着想。不说这些了,左右也就一二年光景……咱们拾掇拾掇,也该回京了。要是赶不上母后的千秋节,那才是大罪过!这些年咱们兄弟们哪个闯祸小了?若不是母后庇佑,就父皇那脾性上来,咱们早被打死多少回了。父皇的温善,都留给了母后和母妃们。 正好眼下得了些好宝贝当寿礼,也趁着这一次机会,弟弟我再向父皇请命,领兵出征!!” …… 第四十六章:老伴儿?! 刚刚过完春节,元武十八年的初春,京城的风儿有些喧嚣…… 和十五年前相比,如今的神京城,变化了太多太多。 十五年前,京城虽已是生机勃勃,无数人谈论着藩国封地之事,但对于万里之遥的秦藩、汉藩,仍视为未知的蛮夷荒野之土。 几无人去过,也无人敢去。 然而十五年后,已经不是有人去过海外藩土了,而是京城世面上活跃着数量惊人的藩奴。 其中,又以肤色棕黑色的天竺奴仆最多。 除了因为天竺丁口繁多外,还有数千年的种姓制度,让天竺奴仆的顺从性几乎根植于血脉骨髓,对高贵的大燕人充满了敬畏和仰慕。 为了能成为汉人的奴仆,尤其是能迁移到神京做侍从,那些天竺奴仆们在天竺是要经过极其残酷甚至惨烈的竞争的。 除了阿三外,大街上还常常可见东瀛婢、新罗婢,安南人、暹罗人、吕宋人乃至诸欧罗巴西夷人,也屡见不鲜。 虽然这些年不断与西夷诸国战争,但贸易,却从未断绝过。 且随着大燕战舰兵出马六甲,一路攻城拔寨,将西夷在东方的殖民据点一一拔出,最终连通往东方的生命航线好望角都占据,大燕已经强大到令西夷们颤栗,近五年来,战争已经愈发稀少,贸易却日渐繁盛。 当然,他们也已经开始习惯遵循大燕制定的规则…… “啪!” “话说元武十七年八月,皇太子殿下率诸皇子西征开普敦,于海上亲冒箭矢,与西夷番鬼大战整整七天七夜!西夷原想俘获我大燕皇太子,以要挟皇汉。却不想皇太子与诸皇子如此英勇,悍不畏死!” “诸位必有人想说,我快嘴孙五胡吣,只会拍天家马屁。皇太子和诸皇子何等贵重,怎会上前线与下贱的西夷搏命……嘿!诸位看官,我快嘴孙五都不是广德楼的人,便是想巴结天家,也巴结不着啊!” “刀剑尚且无眼,更何况枪炮?这个道理咱们懂,军中那些大将难道不懂?那些将士们难道不懂?” “要我快嘴来说,皇太子和诸皇子们也是没法子,谁让当年咱们万岁爷就是亲冒火炮,和西夷征战南海,为赈济罹难五百年一遇旱灾的百姓,夺一条生机呢?皇太子和诸皇子即便不敢盼着超越万岁爷,也得追随他老人家的脚步罢?” “所以此事,千真万确!” “又有客官问了,那开普敦到底甚么劳什子宝地,竟劳大燕皇太子和足足十二位皇子齐齐出力,冒奇险征伐?” “嘿嘿!巧了,我快嘴还真知道,不然怎么敢称一声快嘴?” 醉仙楼大厅,一瘦高说书先生语气激昂,气口高妙,引得满堂客人纷纷侧目看来。 他用话术掉起客人兴致,果然有人上钩,自觉与其捧哏,高声道:“孙麻子,那你倒是说说看,那劳什子地方莫非有金山银海不成,怎就让咱大燕皇太子和诸皇子这般金贵的人去和西夷鬼子们打仗?若有半点闪失,岂非倾天之祸?” 孙五嘿嘿一笑,脸上麻子都跳动了下,心道即便有点闪失,哪里就成了倾天之祸? 大燕天家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皇子…… 当然,这话打死也不敢说出口,他只笑道:“有我大燕圣天子庇佑,些许杂毛洋番,焉能伤得大燕储君皇子?至于为何如此,那是因为如今被辟为宋藩之土,正如其名一般,当真是富的滴油哇!你们还别不信,我有千真万确之信,内务府在宋藩发现了一座高比泰山的金山,真正的金山!!普天之下的金子全部加起来,都不及那座金山多呐!” 此言一出,整个醉仙楼先是沉寂稍许,随即就如炸了锅般沸腾起来。 他们大半都相信了,因为这不是大燕第一次在海外发横财! 早先八年前,大燕就征服了东瀛,在那里得到了足足三座银山! 也因此,大燕皇家钱庄改名为大燕皇家银行,借三座银山之势,开遍大燕十八省,并拓出海外,为这些年大燕一年繁盛过一年的大燕商业和商税征收,抵定根基! 同样是因为有了皇家银行和那三座银山的存在,大燕才能凭借巨舰大炮,所向无敌! 而如今,宋藩却有百倍于东瀛银山的财富,金山!! …… 二楼雅间。 一身着锦衣的男子,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形容之俊美,似能令室内生光。 他懒洋洋的倚窗而坐,温和的眼神时而飘向窗外,时而飘向未关严的雅间房门。 其对面,一满头白发的老人扶拐而坐,面容却凝重不少。 厢房内,除此二人外,还有一看起来二十来许的女子,虽着男儿装,然一身之风华秀美,堪称绝代。 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眼波流转间,让人几不能信,此为人间凡女…… “皇上,这些年来虽国力日渐强盛,然人心亦日趋浮躁。不仅商贾如此,连士绅,甚至是朝廷官员,都为大燕之强盛所迷住了眼,生出骄横霸道之心。近五年来,国人凌虐番奴致死的案子,连老臣都耳闻数回。此,绝非善政!” “如今,宋藩金山的消息一经宣扬出去,势必如火上添油般,愈发让民心躁动!” “皇上之声望,如今早已是如日中天,便是田间戏耍之小儿,也知皇上圣名。又何须一座金山来锦上添花?” 老人说罢,凝眉看着锦衣男子,也是亿万里江山之主,当今大燕天子,贾蔷。 贾蔷尚未开口,一旁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就抿口笑道:“了不得呢,如今也只有爹爹才敢同他说几句真话。张任重之流,见了他连腰也不敢站直。要我说,还不如先前的李肃,那位老相国偶尔脾气上来,还敢同他顶几句。” 老人自然就是林如海,他闻言微笑道:“李伯逊那几年,国力还未强盛如今。可惜他过于刚烈,未能活满两轮元辅就去了……不过,能得天子钦赐文忠为谥,遣皇子扶官,殊荣至此,李伯逊当无憾矣。” 贾蔷淡淡道:“死后殊荣又值当甚么?朕几次三番告诫他,要同先生学习举重若轻之道,偏他不听,事必躬亲,生生累死在任上。朕虽赐他殊荣,心中实在恼他。瞧瞧赵国公府那位,那才是人瑞。熬走了子辈,孙辈都快熬走大半了,朕前儿去瞧他,嘿,居然还能同朕闲言几句新罗婢的好。” 林如海闻言,都不禁哈哈笑道:“老国公当属天下第一妙人,臣不及多矣。” 贾蔷自黛玉手中接过茶盏,啜饮一口,并道过谢,得了一记白眼球后,同林如海呵呵笑道:“先生方才所言之忧患,朕都知道。火上浇油,亦是有意为之。先生,开海之劲,只可鼓,不可泄。尤其是,本土疆域已固,接下来,诸皇子开拓封国之地,无论建国也好,治国也罢,都将以他们自己为主。可只靠他们,是成不了大事的。打的下来,也难治成。所以需要无数怀有野心的枭雄们,一道出海。 有利,自然有弊。人心浮躁,世道混乱,都是难免之事。但出现乱子不怕,朝廷用大气力去治就是。 大燕的运气极好,只用了十五年的光景,就打下了如此大的疆土。不过,还是那句老话,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 朕会在一旁仔细看着,汉家英才们,到底如何来治理如此广阔的一座江山。” 林如海闻言哑然失笑,沉吟稍许后,缓缓道:“也罢,虽然颇为棘手,但……成为如此庞大帝国的元辅,若无担当,去位就是。”顿了顿,又道:“宋藩金山的消息传出去后,的确会激起无数心怀壮志之人出海。不过,大燕本土疆域内的矿山,皆属内务府所有,他们去了又能如何?” 年过三旬的贾蔷,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此刻微笑起来,愈发如一清秀书生,他淡淡道:“本土之外的藩国,国民可开采矿业。只是所得二成,要交给藩国国主。” 两成,其实已经很不少了。 若让诸皇子在各自封国自己采矿,各种开销铺下去,最后未必能得二成。 关键是,若无重利,焉能吸引丁口? 为了皇子们,贾蔷也算是费了大心思了。 林如海闻言默默颔首,就见女儿不住的与他使眼色,心下会意,又有些好笑。 这两位人间至尊,居然仍如一双小儿女般…… 思量稍许后,林如海道:“皇上,太子乃储君,国本也。离京已逾二载,历诸战事,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此次太子得胜而归,为皇后贺千秋圣节,是不是,就不好离京了?” 贾蔷闻言,先是回头侧目看向黛玉。 黛玉焉会惧他,皱起鼻梁嗔他一眼。 在大事上,她从不会忤他之意。 但寻常生活里,她可不会让他飘着…… 贾蔷果然只是呵呵一笑,宠溺的看了黛玉一眼后,对林如海道:“倒是可以歇歇了。不过,也不必就此常留京中。本土疆域如此广阔,黎庶逾两万万之众,每一日,都有灾祸发生。遇大灾,除了恶疾之厄外,余者皇太子皆可代天家巡视,探望灾民。” 林如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自然知道,大燕每天不知要发生多少祸事。 或地龙翻身、或江河决堤、或暴雨所致泥石流、或暴雪白灾…… 这些地方,绝非善地。 黛玉则是凝视了贾蔷许久后,轻叹一声道:“也罢。既然皇儿担太子之名,就该肩负社稷之重。不过……” 说着,黛玉眉眼灵活闪动,看着贾蔷问道:“蔷哥儿,若那些事都让皇儿去做了,你又准备去做甚么呢?”很是不解的模样。 贾蔷嘿嘿一笑,啧了声道:“瞧这话说的……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想让我这老胳膊老腿做甚么?当然是每天陪着老伴儿遛遛弯儿……” 话未说尽,黛玉罥烟眉已然竖起,咬牙看着贾蔷,吐出两个字来:“老伴?!” 天雷滚滚呐! 林如海正看着一双至尊仍如小儿女嬉闹,满心欢喜时,忽见李春雨自门外匆匆躬身进来,跪地道:“启禀万岁,宫中急奏:赵国公府送上白折,老公爷,薨了。” 一阵沉寂后,林如海劝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贾蔷面色深沉,又沉吟片刻后,问道:“太子至何处了?” 李春雨答道:“回主子,太子殿下和诸皇子已入德胜门。” 贾蔷声音低沉道:“传旨:着皇太子李銮并诸皇子,代朕赴赵国公府祭拜。赵国公,谥忠烈,追封定兴郡王,配享太庙。” “喏!” …… 第四十七章:儿臣,罪该万死…… “对于秦藩、汉藩、唐藩、宋藩以及外省的治理,老夫以为,当从三点下手。首当其冲者,便是教化!” 西苑勤政殿内,一个衣着清俭,面容老迈古拙的老人,眼神十分深沉的肃声说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这些外藩、外省,尤其是丁口繁盛的唐藩,真正治理起来,极为艰难。所以要行王道教化,要用至少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不间断的教化,让外藩和外省百姓深信其为炎黄子民。外藩、外省丁口要坚持皇上所定之策,不断抽调散开,并迁移汉民前往。” 老人话音刚落,当今元辅张潮便拧眉道:“邃庵公,在大燕诸藩土和外省中,唐藩是最特殊的。盖因朝廷近些年来才勘测清楚,唐藩居然真如圣上所言,其耕田之土,竟多于我大燕本土。再加上其天象之利,耕作多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唐藩之重要,当不必多言。但是,唐藩本土亿兆丁口,其复杂程度,要远远超过大燕。莫卧儿王朝名义上是一统一之国,实则内里又有无数分国王公。我大燕九成百姓皆为汉民,唐藩内到底有多少民族,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竟无通行之官话。再加上几千年来将人分为四等的种姓制度和强大的宗教影响,想在彼处施行王道教化,几无可能!” 老人便是在汉藩,也就是袋鼠之洲相国六年,又在秦藩相国八年,去岁才折返回京的“二韩”之一,韩琮韩邃庵。 韩彬韩半山早于十年前就于小琉球病逝,韩琮则要幸运的多。 以其国士之才,先后相治汉藩、秦藩,为二藩繁荣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若非如此,以他的经历和曾经的罪行,又怎么可能重回中枢为相? 听闻张潮之言,韩琮声音低沉的哼了声,道:“老夫回京后,专司藩省要务,岂有不知唐藩内情之理?所谓王道教化,重在王道二字。唐藩九成百姓世代穷苦,大燕不必去改变唐藩之制,不去动摇其宗教掌控,却可给予其百姓希望。譬如,其贱民往汉藩、宋藩之地采矿满三十年者,可为首陀罗。首陀罗劳力二十年者,可为吠舍。吠舍中极优者,可入大燕官学进学。而所谓的刹帝利和所罗门,同样需要读圣贤书以为教化。不从者,自有法子令其跌落。 唐藩之重,一在地,二在丁口。 王道教化为其一,移其丁口于外,迁汉姓耕其田为其二,一、二可并行。 其三,则是于百年后,将唐藩彻底纳入中土。 如今朝廷上下都有股急躁自大之风,以为藩国外省打下后,便可为所欲为……大错特错!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不明白透彻,只会误国误民,白白丧失眼下大好局面!” 韩琮一番话几不留分毫余地,令勤政殿内张潮、万良、赵霁、于万洲等军机大臣面色凝重。 倒是坐于御椅上听政良久的贾蔷,回过神后缓缓点头道:“韩卿之言,乃老成之见。朕传旨大燕疆域开拓至宋藩而止,便是同西山行宫诸国老商议数载后得出的定论。俗话说的好,这江山打下来容易,想治理稳当,尤其是将藩土外省真正融入汉家江山,却是千难万难,需要花费几代人的光景去治理。 当然,大燕并不阻止有雄心者继续向外开拓,只是朝廷不会在财力和资源上对外倾斜,需要他们自己想法子。 今后五十年,朝廷最大的精力,便是消化前十五年来的成果。 另外,韩卿方才还有一言说的很对,十五载拼搏奋斗后,朝廷上下不少人都认为,是到了马放南山刀兵入库安享太平的时候了,是可以躺在功劳金册上恣意受用的时候了,因而一个个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甚至贪赃枉法,民间已有怨声四起…… 这个忧患,才是真正要动摇国本的。 也是朕,停下进攻的脚步,最根本的原因! 好了,今日且到此罢。 赵国公薨了,诸卿当去吊孝一番,以全同殿为臣之谊。” 说罢,贾蔷起身,折身离去。 留下一众面色大变的军机,额头见汗。 显然,当今天子对军机处,已生不满。 韩琮冷眼看了一圈后,目光在一众宰辅中排名最后一位,亦是最年轻的一位面上顿了顿。 这位年刚过四旬的“年轻人”,历经大燕苦寒边塞,后又前往汉藩、秦藩历练了十载,韩琮观其惊艳之才和坚韧不拔之心性后,举荐于林如海,果不负其所望,回京不过三载,便已入阁,跻身于当世最大的权力核心。 但愿这个“年轻人”,能顶住压力,带来一些变化。 谁能想到,当年二韩、林如海等人一手建起的新党,如今却成了远比当初旧党更坚硬固化的权力堡垒…… 不过,这并非不可治之绝症顽疾。 只要不断有心怀社稷黎庶不惧艰难的惊艳之才涌现,且能上位,大燕江山,必能万世不易! …… 石碑胡同口。 步军统领衙门早已在外围戒严,内间又有御林军警戒。 先前赵国公府挂白报丧后,此处原本早已被前来吊孝的贵人们的车轿挤满。 此刻,却被清理一空。 姜家家主姜林,领姜家上下并前来吊孝诸文武官员,皆列于道旁静立。 未几,听纷乱马蹄声起,转眼便见百十骑兵狂飙突进而至。 不过还是在御林校尉指示下勒马,为首一身量高大,面上一道骇人伤疤令人惊怖的年轻人下马交涉数言后,石碑胡同的防务一半由其接手。 再过十数息,终有贵人至。 二十余位年轻人,看着多不过二十许,纷纷打马而来。 然而这些贵人甫一露面,就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盖因这些贵人们,不仅一个个身着德林黄呢军服,脚踩马靴,而且头戴大檐帽,大檐帽下,不见长发! 可他们的身份……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诸皇子殿下!” 文武官员见礼,姜林等更是叩首以谢天恩。 为首年轻人摆手挥退了御林、亲卫上前侍奉,利落的自马上翻身而下后,亲自搀扶起姜林来。 此人眉眼清秀之极,只是看着并不娇气。 许是海上的大风大浪吹拂,又或是南非大陆的炎热风沙,令其肌肤略显粗糙,和京中官员们比,也黝黑的多。 唯有一双明目好似星辰,眸光锐利有神。 “本宫刚刚回京,还未陛见父皇、母后天颜,得知国公薨逝,心中大痛。又得父皇传旨,因而与诸皇兄手足前来祭拜。” 说罢,又代天传旨,追封赵国公姜铎为定兴郡王,谥忠烈,配享太庙。 此人,自然便是大燕皇太子,李銮。 一应流程罢,这位十九岁的当朝太子,又引着诸皇子一并前往灵前,去帽躬身见礼。 赵国公府一片凝肃,鸦雀无声。 姜家人和不断赶来的满朝文武,列于两旁,一双双眼睛难掩震惊的看着一众皇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孝之始也。 这是大燕三岁顽童启蒙之时便要诵背之经书,可眼下…… 这一瞬间,百官们受到的震动,甚至还在赵国公薨逝的冲击之上。 很有些文官,脸色难看之极。 许是感觉到百官的不妥,待礼罢,李銮转身,先谦虚的与前来祭拜的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等拱手一礼。 薛先、陈时等早已卸任五军都督,却对李銮等皇子们有先生之义。 简单问好罢,李銮温声道:“宋藩酷热,行军艰难。父皇特意传旨,令诸皇子不必拘泥旧礼,当入乡随俗,以身骨安康为重,可去发以避热。” 一旁又一位皇子上前,看起来较李銮清瘦不少,但一双眼睛深邃平静的令人侧目,他淡淡道:“原本太子并诸皇弟们皆不肯,以为虽有父皇慈爱,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因热而损毁?直到去岁攻伐宋藩时,孤王因热昏厥,险些落下大不孝之名。得治后,方以长兄之名,命诸手足立刻去发,万般罪责,皆在孤王。” 说罢,竟躬身与百官一礼。 诸文武焉敢受此礼,纷纷避让。 只是皇长子李铮仍坚持行完此礼,且他见礼在前,余者十数位皇子自不会干站着,齐齐躬身见礼赔罪。 见此,薛先、陈时等老臣,并不断赶来的中枢大员们,纷纷色变。 不过也不等他们多说什么,李銮又同姜林温声道:“因尚未陛见,本宫不敢多留。待叩见天颜后,再来送定兴郡王一场。定兴郡王之功,功在社稷千秋,父皇不忘,本宫与诸皇兄手足,皆不敢忘。” 待姜林领姜家人痛哭叩首谢恩后,李銮并诸皇子匆匆而去…… …… 西苑,含元殿。 黛玉、子瑜、宝钗、宝琴、湘云并三春姊妹,并李纨、凤姐儿、可卿、尤氏姊妹、邢岫烟、妙玉、紫鹃、莺儿等俱在。 另,林相府的梅姨娘和大长公主府的刘大妞亦在。 林府独子林安之,并刘大妞和铁牛之子小石头王磊,皆从诸皇子一同出海。 “这一出去就是两年,海外之地,终究不比咱们大燕。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安之打小身子骨就不好。” 梅姨娘这两年担忧的头发都白了不少,这会儿眼见独子将归,心中又激动又忐忑,唯恐看到甚么不好之处。 黛玉宽慰了不知多少回,这会儿也有些顾不得了,其余人到底身份上有些干碍,没有开口。 倒是刘大妞没怎么外道,笑道:“小子们就该出去摔打摔打,不摔打怎么见长?小石头三岁起就和院子里的树掰扯,十来岁便跟他老子去了秦藩,和藏了坏心的土著们斗杀,也不知受了多少伤。姨太太,你说咱们当娘的哪有不心疼的?可越这样,身子骨长的越结实些。” 梅姨娘哪里听得这个,抽抽着问道:“大长公主,你就不怕果真有个好歹?” 刘大妞笑道:“这人的命数,是天定的。果真有个甚么,我这当娘的自然再活不出个好歹来,可那也是命不是?咱们还能逆天而行?所以且放宽心罢。” 黛玉在一旁见梅姨娘说不出话来,便笑道:“姨娘甭和她斗嘴,连皇上都常让她念叨几句,你和她争甚么?” 刘大妞又笑了起来,道:“可不是我念叨他,是他念叨我。总挑唆我去劝爹娘搬宫里来住,天老爷,他自己都说不动,我能说得起?” 黛玉温声劝道:“姐姐,皇上自幼失怙恃,独舅舅至亲在世,又极爱护他。如今皇上富贵已极,想多尽些孝道,并非坏事呢。且舅舅、舅母春秋已高,从小琉球回京后,身子骨就不是很好。何不入住西山行宫,一家人共享天伦?” 刘大妞摇头道:“皇后又不是不知爹爹的脾性,连我都不肯拖累,更何况是蔷哥儿?且这么着罢,能留在京不去小琉球就不错了。” 黛玉闻言叹息一声,心中又敬又心疼,只打定主意,回头都派御医往刘府常驻。 正此时,忽见李婧阔步入内,满面含笑道:“来了来了,都来了!” 黛玉等闻言登时惊喜,忍不住站起身来相迎。 结果就见李婧进门后,宫门外呼啦啦涌入一群毛头小子。 有十四五的,有十二三的,有七八岁的,还有五六岁的,足有数十之多…… 见此,黛玉、子瑜、宝钗等人脸上的笑容一凝,随即齐齐咬牙轻啐。 黛玉竖眉赶人道:“去去去,你们这会儿来讨甚么嫌?” 诸皇子只敢嘻嘻笑,不敢答言,只一十二三的皇子满面灵动,嘿嘿上前赔笑道:“母后,儿臣们也想见见兄长。都两年多没见了,不止母后和诸妃母们想,儿臣们也想念的紧!” 宝钗好笑道:“你们还想你们哥哥?看来前些年挨的打还是挨轻了。” 世上哪有哥哥不打弟弟的,只要不涉及夺嫡之争,宫里其实不大理会这种“内斗”的。 李婧屈指叩在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皇子额前,喝道:“来了就规规矩矩的,再敢聒噪不用等你们哥哥回来拾掇,我先教教你们规矩!” 这是她生的第三双双生子了…… 她一发威,诸皇子立刻老实下来,个个赔着好大的笑脸,规矩的跪坐在大殿两侧,不住的挤眉弄眼。 黛玉等好气又好笑,不过没等再说甚么,六宫都总管太监牧笛便入内禀道:“娘娘,皇太子并诸皇子殿下求见皇上、娘娘。” 成年的皇子再进后宫,已然需要依礼而行。 “快快请来!” 黛玉难掩激动说道,又回头对紫鹃道:“速去请皇上来,都这会儿了,他读的哪门子书……” 紫鹃心中也激动,急忙往里面而去。 不过未等她回来,二十余身着德林军服,头戴大檐帽,脚踩马靴的英武年轻人,便排成行伍之姿,入了含元殿。 “儿臣拜见母后,请母后大安!” 看着正中间肤色黝黑粗糙,大檐帽下露出光溜溜后脑勺的太子跪在那大声请安,黛玉哪里还能忍得,双眸垂下泪来。 余者皇妃们,各自看着各自所出皇子,也无不激动落泪。 “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李銮、李铮等皇子谢恩起身后,一个个站在那,顶着一张张黑脸,却咧开嘴,露出一口口白牙,傻呵呵的笑着。 不过正当黛玉等看之不够,喜之不尽时,却见诸皇子们又纷纷变了面色,脸上笑容敛去,神情肃穆起来,再度纷纷以大礼拜下:“儿臣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黛玉等回身,就见贾蔷身着月白锦衣,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簪起,神情慵懒不羁。 再看其肌肤白皙,美目清俊,嘴角噙着薄笑,看着倒比一群粗黑儿子还年轻些…… “小石头何在?” 贾蔷在黛玉身边落座后,未先叫起诸皇子,开口第一句却让众人惊讶,也让诸皇子面色微变,甚至目露担忧。 这时就见刘大妞嗔怪道:“蔷……皇上,便是再心疼外甥,也该先见完儿子罢?不然往后我如何和皇后见面?” 黛玉闻言,心中那点不痛快散去大半,转头看着刘大妞笑了笑,眼中却仍有惊疑。 然后就看到在诸皇子最后,一个魁梧雄壮的年轻人站起来,嘿嘿傻乐道:“舅舅,臣在这呢。” 此人站起来亮相后,刘大妞就笑不出来了,紧咬嘴角,眼中一下滚下泪来。 黛玉等也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盖因贾蔷视若己出的外甥,一张脸几乎被那道刀疤分成两半,从左眼角一直豁到右下颌,连嘴角都缺了一块…… 贾蔷看着小石头不言语,气氛也渐渐肃穆起来。 李銮满面羞愧,再叩首道:“儿臣贪功冒进,中敌奸计,陷入敌人包围,累得表兄拼死相救,背负儿臣杀出重围,遭受重伤。儿臣愚蠢,罪该万死!” 黛玉面色,瞬间煞白。 缓缓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侧过脸去,就见贾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目光清冷…… …… 第四十八章:你父皇不只有你一个儿子 贾蔷淡漠的神情,不止让黛玉心中不安,连子瑜、宝钗等,也无不担忧。 再怎么重视亲情,天家终究是天家。 而自古而今,天子与太子之间就微妙之极。 绝大多数,都是君臣大过父子亲情…… 历朝历代的君王,越是雄才大略者,对储君的要求,通常也愈发苛刻。 正当黛玉眼神逐渐惶恐时,一旁刘大妞看出自家儿子虽相貌有损,但性命无忧,还在冲她使眼色,便压下心头惊悸,看向贾蔷嗔道:“蔷弟,你少唬人!小石头是銮儿的亲表兄,还是他的亲兵头子,护着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当初你姐夫难道没护着你?也就是他傻人有傻福命大些,不然还不如小石头现在呢。” 这话…… 如今便是林如海都不好说了。 许是无欲则刚,刘老实一家当真是不慕富贵,所以对待贾蔷,一如当年。 便是长公主的封号和长公主府,也是贾蔷强赐下去的。 这番话却让黛玉感激不尽,便是李銮也红了眼圈,抬头看向刘大妞,哽咽感动道:“姑姑,是侄儿的错……” 刘大妞见之连连与他使眼色摆手,道:“快收住这些,你老子最见不得这个。” 果然,贾蔷刚舒缓的表情,又绷了起来。 直到黛玉轻轻握住他的手…… 贾蔷转头看去,见黛玉默默流泪,便稍稍侧过脸,不让殿下看到时,悄悄与她眨了眨眼,令其宽心。 黛玉见之一怔后,心中惧忧稍减。 不是她已不了解枕边人,但是天家,真的不同…… 随后就见贾蔷看向诸皇子们淡淡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从未要求你们永不犯错。人的一生,一定会犯错,会摔跟头,通常,还会摔大跟头。朕不例外,你们也不会。朕如你们这么大时,也曾犯过大错。若非迷途知返,今日怕不过街头一游手好闲之无赖。” “皇上……” 黛玉不忍劝了句,纵然她忧心太子,却也不愿贾蔷在子嗣面前自揭短处。 贾蔷握住她的手,呵呵笑道:“朕是想告诉他们,犯了错不要紧,哪怕是犯了弥天大过,只要他们能承担得起后果。李銮,你自己说,当日倘若你表兄,或是你其他手足兄长,果真因你贪功冒进而死,你准备承担甚么样的后果。 你告诉朕,这个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黛玉刚刚放下的心,忽地又提了起来,被贾蔷握住的左手,也不由紧攥起来。 但她并未出声,因为她知道,这是父考教子…… 李銮沉默稍许后,抬起头来看向贾蔷,那个在他心中,在普天之下亿兆黎庶心中犹如神明的存在,缓缓道:“父皇,儿臣为大燕皇太子,若果真犯下无法挽回的大过,儿臣甘愿辞退太子之位。但是……” 在一片惊呼声中,李銮大声道:“儿臣只求一点!” “说。” 贾蔷目光凛冽的看着李銮,淡漠道。 李銮道:“儿臣必要亲自为王磊报得大仇,再领父皇惩罚!” “父皇!” 李銮话音刚落,李铮就抬头开口道。 贾蔷微微颔首,道:“你有何事?” 李铮道:“父皇,此事儿臣有不同见解。” 满殿后妃目光看来,李婧刚想开口被贾蔷一个眼神止住后,只狠狠瞪了李铮一眼,便听贾蔷道:“但说无妨。” 李铮不疾不徐道:“父皇,论骨肉亲情,儿臣为十六弟之兄,王磊为儿臣等表兄,理应护住幼弟。便是因此受到折损,难道就该生恨?若如此,又谈何骨肉亲情?论公,且不提十六弟为储君,只谈他为西征大将军,儿臣等为辅佐将官,王磊表兄更为其太子亲卫统领,护佑大将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即便一时兵锋受阻,行军遇挫,乃至损兵折将,也是常有之事。只要最终战局为大胜,儿臣以为,便是有功无过。莫说儿臣和王磊没事,便是果真马革裹尸还,以公正论,父皇也没有废黜储君的道理……” “铮儿住口!” 黛玉都唬了一跳,十五年来随着大燕一场场灭国之战的胜利,打出了大燕的赫赫威名,更打出了贾蔷的无上皇威。 再加上如此用兵非但没有落得个“穷兵黩武”“好战必亡”的下场,反倒因为无数的资源并入大燕,使得帝国在短短十五年内,强盛到前无古今的地步! 而天家也从不吝啬对自己的赞扬,起先是内务府广德楼通过戏班子和说书来宣扬天家功绩,到后来普天之下无数戏楼、说书先生自发的赞扬天朝圣君,使得大燕圣天子在世间百姓中的名望一日高过一日,便是天下名门望族中,也无人敢诋毁分毫,几如神明在世! 圣天子虽垂拱而治,然而军机内阁和五军都督府的一品文武大员,贾蔷早已可一言以决之! 当然,这些年除了一个于万洲,和一个韩琮是他亲自开口送入阁外,其余再无插手。 但无论如何,敢于御前说一个“不”字的人,太少。 更何况,子岂可言父过?! 不过喝斥罢李铮,黛玉心中却又忽地安宁下来,因为回过神后,以她对贾蔷的了解,明白这个从来不按规矩行事的男子,并不会将这等小忤逆放在心上。 不仅是皇子如此,便是其他人,只要说的在理,贾蔷都会听进去。 这一点,着实难得。 果然,就见贾蔷不怒反笑,同她道:“瞧见了么?这就是朕不愿他们常回来的原因。如今大了,各有自己的主意。朕说一句,他倒拿一堆话来驳朕。” 黛玉终于放下心来,笑道:“他们兄友弟恭,难道不是好事?” 只是话虽如此,却又同李銮道:“这些事我原不知道,素来只知你虽沉稳不及你大哥,却也是好的,谁料你竟惹下如此大祸,不怪你父皇如此生气……” 贾蔷呵呵笑道:“刚白说了不成?闯祸不算甚么,将天捅破了朕也能捕上。更何况,他们又有甚么斤两,能捅破天?” 黛玉不理他,只看着李銮道:“你方才说的都好,尤其是那句,你表哥和手足们若因你而有闪失,甘愿退太子位。”见李銮抬头看来,目光震惊,黛玉又笑了笑道:“你大哥方才说的也在理,但他的理是天下人的理,是寻常官员的理,不是你父皇的理。那些寻常之理,岂能约束得住你们父皇? 古往今来的帝王,没人比当今天家有更多血脉,但是,你们父皇连这天下至尊之位都不甚看重,却独独看重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是他身上的一条肋骨。你们可以犯任何错,唯独不能犯的过错,就是李銮你险些酿成的大祸!” 似乎也知道,这些话对这些小年轻来说,未必能听进心里句,黛玉轻咬贝齿,狠着心说出了句重话:“李銮,本宫明白的告诉你,你父皇,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果然,这句话让满殿宫妃皇子们纷纷面色大变。 连尹子瑜都很是不安的轻轻拉扯了下黛玉的胳膊,这样重的话,能说么! “呵呵呵!” 贾蔷却是满面欢喜的忍不住笑出声来,同诸皇子道:“朕这一辈子,最自傲最庆幸之事,不是坐了这劳什子皇位,劳心劳神没个尽头,而是遇到了你们母后。都道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古人诚不欺我。 朕能一路走来行至大位,朕自身之能为紧占据三成功劳,运气占一成,剩余六成,都是你们母后的功劳!” 一番话,说的原本心如刀绞的黛玉瞬间破涕为笑,满面羞臊,十分不依的嗔怪了眼。 孩子们都在呢! 贾蔷一笑之后,目光重新凝聚在被他们夫妻二人轮番敲打成铜锣色的太子面上,道:“这一次你运气不错,没被那些西夷带着土著黑鬼们给干掉,还将他们都拾掇了,算是反败为胜。” 李銮面色愈发惭愧,道:“父皇,是安之舅舅以奇计谋算尼德兰人,儿臣……汗颜。” 在皇二十三子身后跪着的林安之适时露头,笑道:“皇上,太子这话也是奇了。谋士为主帅出谋划策所建之功,难道是谋士的,不是主帅的?” 这个相府公子,自幼实则养在宫中,与诸皇子们同吃同住。 因身子骨瘦弱,贾蔷、黛玉对他甚至比皇子们还多一分关心和宠爱,也就养出了灵活淘气的性子。 好在,人极其聪颖,不是一般的聪明,后来又有林如海的教诲,很知道分寸。 如今,却是一心辅佐李銮…… “行了,都起来罢。” 贾蔷看着林安之哼哼一笑后,叫起道。 “谢父皇!” 二十三位皇子齐齐叩首后,站起身来。 又一并去了大檐帽,露出二十三,不,二十五颗寸头脑袋。 除了二十三位皇子外,还有林安之和王磊两个亲近外臣。 方才都戴着军帽,虽看后脑已经很是怪异,却不及眼下这般突然的去帽。 旁个倒也罢了,跪坐在两侧的数十个小的,尤其是五六岁的那些正淘气的小子,见此却是忍不住嘎嘎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让那一些十四五六的皇子们面色纷纷大变,齐齐出手,捂住那些小皇子的嘴,然后对李铮、李铆、李铄、李锋、李钧等年长皇子们挤出好大笑脸来。 李铮沉稳些,只笑了笑,风轻云淡。 李铆、李锋、李钧等,笑容里却带上了狰狞,让一众小皇子们面色发白…… 李铮这一批皇子,打小是被贾蔷让德林军亲自操练长大的,不是点到即止保姆式的训练,是真正出汗见血的训练。 到了后面的皇子,则由其兄长们亲自动手了。 不经历摔打,幼龙长大后也只能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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