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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的所有人都是安静至极。 陆崇远如遭雷殛,只觉耳间轰鸣。 第146章 谁也没有料到一众世家朝臣进宫弹劾萧厌不成,最终的结果居然是陆家落罪。 陆肇下狱,陆崇远禁足。 陆家脊梁几乎尽断。 陆崇远也没想到安帝居然会下这种旨意,他脸色瞬间惨白,朝着殿内就高声道:“陆家何曾勾结南地官员,我儿也绝无贪污之事,陛下怎能听信萧厌那奸人一面之词就冤枉陆家上下,老臣是先帝亲点的辅政大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老臣要求见陛下……” 陆崇远也顾不得跪了,直接起身便想朝着殿内疾步进去,只是还没上了台阶,就被那冯内侍挡了回来。 “陆中书,陛下旨意,让您回府。” 冯内侍伸手挡在陆崇远身前,他身后是殿前侍卫,直接拦了去路。 陆崇远先前的沉稳再无,哪怕竭力想要冷静下来也有些心神晃动:“冯公公,陛下枉信奸人,冤害忠良,那漕粮一事早就案结,萧厌与我陆家更有私仇分明言行嫁祸,陛下就算是要问罪陆家,那也得给我陆家一个申辩的机会,怎能单凭那阉人一面之词就这般对待陆家……” 冯内侍听他一口一个阉人,神色微冷:“陆中书误会了,检举陆家的并非萧督主。” 陆崇远一愣。 旁边梁太师皱眉:“不是萧厌?” “不是,是原门下录事郎,宋大人。” 宋瑾修? 梁太师脸上露出错愕之色,就听得冯内侍开口说道:“宋大人亲自面圣呈禀漕粮账册,指证陆郎令勾结南地官员贪污赈灾粮款,截杀枢密院派往江南寻回证据之人,且多年于朝堂之上排除异己,构陷、谋害其他朝臣。” “陛下倚重陆家本不愿相信,可今日下旨派萧督主和钱尚书入陆家搜查却意外得来一些东西,让得陛下震怒至极,若非念在陆中书年迈且多年辅政的份上,陛下不愿迁怒于您,恐怕今日问罪的就不止是陆郎令一人了。” 冯内侍瞧着脸上血色消退的陆崇远,温声劝道:“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陆中书还是先行回府去吧,免得再落得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陆崇远身形摇晃,脸上白的几乎不剩半点血色,而那些满是惊愕的世家朝臣此时也是脸上变化不断。 漕粮账本?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陆家不是说早就已经销毁干净,也清理好了南地那些尾巴,如今怎么会冒出来个漕粮账本?! 世家在南地的那些“生意”或多或少都有牵扯官府,漕粮倒卖之上其他几家也几乎都有参与,当初虽说是陆家为主,可他们也并不干净,后来事情暴露之后更是舍掉南地大批利益,只求断尾自保,陆崇远曾经亲口跟他们保证此事绝不会再出问题,萧厌也不会抓到任何把柄,绝不会牵连到他们。 可是如今呢?! 那些朝臣看向陆崇远时都是隐着怒气,就连梁太师也是紧紧皱眉,心中不安愈盛。 “冯公公,那账本当真是宋瑾修所给?”梁太师沉声问。 冯内侍说道:“这还能有假,听闻宋大人是从陆家三郎君手里得来,往日宋、陆两家亲近,宋大人也常出入陆家,就连陆郎令构陷朝臣的那些罪证也是他亲耳从陆家三郎那里听来的。” “宋大人的父亲勾结逆贼之女虽有罪过,可宋大人此次戴罪立功,陛下已经令他官复原职,并协助钱尚书和萧督主清查账本,彻查漕粮一案。” 梁太师心中沉重起来,宋国公府原本已无起复可能,安帝意欲“杀鸡儆猴”,警告朝中那些偏向世家的朝臣,宋鸿就算不死也绝不可能再入朝中,因此当初宋家落难之时别说是陆家,就算是他们也无一援手。 可谁能料到,宋鸿落罪,宋瑾修居然能踩着陆家重入朝堂。 “陆中书,陛下旨意已下,还请莫要为难奴才。” 殿前几名侍卫上前,隐隐将陆崇远围在中间,冯内侍说道:“送陆中书回府。” 说完冯内侍看着台阶前面依旧跪着的其他人:“诸位大人还要继续等候陛下召见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都是看向梁太师。 梁太师脸上微沉,看着几乎是被宫中侍卫“押送”离开的陆崇远,毫不犹豫地就起身说道:“不用了,陛下既与钱尚书他们商议正事,老夫就不打搅了,待到陛下得空老夫再进宫觐见。” 见梁太师都退了,本就心慌的其他人也是连忙跟着开口。 “我想起衙中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我也是。” 一群人纷纷附和之后,不等冯内侍开口说话,就接连转身离开,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熙熙攘攘跪了一地的朝臣转瞬就散了个干净。 等到人都走完之后,跟着冯内侍出来的小太监忍不住小声道:“这些人走的倒是痛快,奴才还以为他们会继续纠缠……” “纠缠什么?” 冯内侍嗤笑了声,刚才满是和善的眉眼中带着鄙夷。 世家这些人向来都是如此,仗着人多势众屡屡威逼陛下,可实则就是一滩散沙,只要捏住他们中间领头的那一个,剩下的那些人见到利益受损危及到自己,就会迫不及待地退去,陆崇远却还想要借着这些人来对付萧厌,当真是可笑。 想起陆崇远先前一口一个阉人,冯内侍就眼带寒霜。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萧厌,总觉得那人危险,可是却更厌恶陆崇远:“让人去陆家的时候留心些,尽快将陆肇带进诏狱,若有人抗旨,不必客气。” 那小太监心领神会:“公公放心,奴才明白。” …… 宫中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外间的人。 先前萧厌带人擅闯陆家搜查的事早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世家那些人入宫之后,文信侯等人都是替萧厌捏了一把冷汗,只觉得他今日恐怕真会遇到大麻烦,可谁知道不到一个时辰,陆崇远就被宫中禁卫“押送”回府,陆肇更是直接被锁拿入狱,陆家十余族人因与禁军冲突被捆绑带走。 那浩浩荡荡的架势别说是文信侯和曹德江他们惊了,就连先前未曾进宫的崔林也是震惊。 冯秋荔见到崔林时,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率先说道:“崔公,萧厌手中那些陆家的证据,可是你给的?” 崔林张了张嘴:“我只是想要让陆崇远吃点亏,可我没想到他们手里居然有账本……” 南地的那些东西早就毁了,他才敢暗中透信,想要借萧厌的手打压陆崇远的气势,进而好能让他辅佐之人出头压过四皇子,可是谁能想到,萧厌居然能找出漕粮账本? “您可真是!” 冯秋荔像是气结,连说话时语气都重了几分:“我早就跟您说过,萧厌那人不可信,他对世家早有赶尽杀绝之心,又岂是那么容易利用的,您与陆崇远不和那也是咱们世家内里的事情,您怎能将陆家把柄递给萧厌?!” 崔林本比冯秋荔年迈,往日若有人这般跟他说话他早就动怒,可是此时他本就理亏,被冯秋荔呵斥一番反倒解释:“我也没想到陆崇远做事这么不干净。” 冯秋荔气的脸紧绷:“那现在怎么办?” “那账本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东西,陆家那边恐怕保不住了,陆肇下狱之后萧厌定会想尽办法叫他开口,万一他真吐露出什么来,那我们怕是都要跟着陆家一起完蛋,就算陆肇一口咬死扛下罪责,可万一让陆崇远知道是您暗中透了消息给萧厌,他定然不会放过您的。” “咱们暗中支持二皇子已经犯了忌讳,若再将此事掀出来,其他几家的人绝不会容我们……” 冯秋荔越说语气越急,脸上神色发白,满是害怕地在原地踱步打转,而他话里所说的那些让崔林也是忍不住紧了脸。 世家勾心斗角常有,争夺利益也是常态,可是出卖陆家却是坏了他们一直以来一致对外的“默契”,一旦被人察觉,陆家那边不会放过他,其他几家恐怕也会跟他们翻脸,到时别说是想要当世家之首,恐怕就连崔家也得被其他几家齐齐排斥。 崔林紧紧皱着眉心,沉声说道:“那就让陆家没机会找我们麻烦!” 冯秋荔猛地抬头,满是震惊:“崔公,您……” 崔林看着他:“怎么,不敢?” 冯秋荔脸色苍白。 崔林说道:“你也说了,陆崇远此人心胸并不宽广,他要是知道我做的事情,绝不会放过我们。” “我原只是想要打压一下陆家气焰,好能帮着二皇子在世家这边争取一些支持,可谁能想到出了意外,如今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索性借机替代了陆家,这样既能收拢助力让二皇子更进一步,也能断了漕粮之事牵累我等的可能。” 见冯秋荔满脸犹豫,崔林沉声道:“世家表面荣辱与共,可内里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你难道想要看着陆崇远脱身之后反过头来对付我们?况且陆家之所以能成世家之首,那也是踩着当年贺家的尸骨,陆崇远能够出手对付贺家,我们为何不能对付他。” 陆家能做,他们也能。 若是能分刮了陆家,崔家定然远胜现在,而且没有陆崇远压着,他自然也能收服其他几家为他所用! 冯秋荔显然是被崔林说动,脸上犹豫之色一点点褪去,眼里生出一丝野心来:“那崔公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崔林朝着冯秋荔招招手,待他附耳上前,他才低声说了几句。 冯秋荔诧异抬头:“这样能行吗?” 崔林沉声道:“自然能行,我会叫人办好此事,让陆家没机会再开口,你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就好。” 冯秋荔点点头:“好。” 崔林见他答应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你放心,只要解决了陆崇远,往后世家这边就是你我做主,冯家将来定会不输如今的陆家。” 冯秋荔听着崔林允诺,脸上忍不住也是染上几分憧憬之色,神色雀跃着面露期待,仿佛已经在想着冯家取代陆家之后的情形,可是等到崔林转过身去叫了亲信进来,细细商讨着接下来要怎么对陆家动手时,他却是微垂着眼帘遮住有些冰冷的眼。 萧厌说的果然没错。 世家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凉薄狠绝,陆崇远如此,崔林亦然,只要挑起他们心中野心,让他们生了不肯居于人下的欲望,稍稍挑拨一二,哪怕曾经再亲密无间也能转瞬翻脸无情,将对方当成自己向上得利的踏脚石。 萧厌简直是将这些人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冯秋荔突然便有些庆幸,那人不是他的敌人。 …… 另一边萧厌和钱宝坤“安抚”住了安帝之后,从宫中出来时,钱宝坤已将萧厌引为忘年知己,对这个自己曾经十分厌恶的奸佞之人极为亲切不说,言语之间更是一直在教着萧厌为人别太刚直,该自私时也得学着自私。 萧厌轻抿着嘴角:“本督只是不想连累了钱尚书。” “所以我才说你这人当真是白担了奸佞之名!”钱宝坤皱眉说道:“方才明明推诿几句就能保全你自己,可你倒好,一个劲的揽着罪名生怕陛下不会怪罪你,你这人就是性子太直,也太过较真,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上,这才会落得那一箩筐的恶名。” 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外间那些人向来都是人云亦云,你本是清正之人,却叫他们说的那般难听,让所有人都误解你心狠歹毒,往后你行事之时也该学着委婉些,该自私的时候要自私,别万事都一股脑地朝上冲。” 钱宝坤瞧着容貌冷峻实则“热心肠”的萧厌,简直替他操碎了心。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人活一世,总要顾全身后名,不求流芳百世,总不能遗臭万年。” 萧厌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多谢钱尚书。” 钱宝坤笑起来:“行了,今儿个事了,我先回府去了,晚些时候再寻你商量那账本的事情。”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宋瑾修,“那人,你也小心些。” 咬人的狗不叫,这宋家大郎往日瞧着肃然规矩,可没想到一口就咬掉陆家半条命。 萧厌温和一笑:“好。” 钱宝坤领着三个儿子离开之后,等坐上马车,还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不远处俊逸无双,瞧着就赏心悦目的青年人,越发觉得合眼缘。 他朝着身旁跟着的钱青冉三人说道:“这萧厌为人正直,果然是传言误人,你们三个往后多跟着他学学。” 钱青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父亲,萧厌他……” “萧什么厌,他比你们要大,又与我交好,往后叫声萧世叔。” 钱青冉:“……” 钱家二哥,三哥:“……” 他们这爹疯了! 钱家父子四人离开之后,萧厌脸上温和便收敛下来,剑眸里先前刻意压制下去的疏冷重新浮现出来。 一直跟在后面的宋瑾修忍不住开口:“萧督主,好手段。” 第147章 钱宝坤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策,向来都是不偏向任何人的,他不掺和朝中争斗,亦不靠拢任何人。 世家那边不是没有拉拢过他,就连朝中那些个皇子也曾朝着他示好,往日宋鸿在朝之时也曾想方设法想要交好这位手握实权的朝臣,可是他表面看似与任何人都关系和睦,实则私下半点都不往来,但萧厌居然能让钱宝坤“另眼相待”。 想起钱宝坤离开前殷殷叮嘱,宋瑾修轻嘲:“钱尚书诚心待您,萧督主不觉心中有愧?” “棠宁待你真心时,你愧疚过?” 一语说的宋瑾修狼狈难堪,萧厌神色冷淡地道:“你替本督做事,本督放你活路,宋国公府的事情不牵扯于你是拿什么换来的,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你既能构陷陆家时面不改色,就别来本督面前说些良善之言,平白恶心了本督,本督不介意送你再回诏狱。” 宋瑾修脸上乍青乍白。 萧厌见他闭嘴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宋大人哑了?” 曾经的天之骄子早就今非昔比,哪怕再难堪,宋瑾修死死咬着牙依旧选择了低头:“是下官逾矩,萧督主见谅。” 萧厌眼神疏陌:“别再有下一次。” 宫门前来往行人虽然不多,可是宋瑾修却觉得自己脸皮像是被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踩踏,那不远处守门的侍卫瞧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更让他羞耻至极。 萧厌看着他隐隐涨红的脸,转身就朝着不远处马车走去,宋瑾修却是突然抬头叫住了他:“萧督主。” 萧厌脚下一顿。 “棠宁她……还好吗?”宋瑾修低声问。 “离了宋家,自然是好的。” 萧厌侧首时下颚轮廓嶙逸,眼帘轻掀带着一丝直戳人心的锐利,叫人忍不住想要避开眼不敢直视。 “当初宋大人从未在意过棠宁,亦在她和令妹之间选择了想要庇护的人,如今就别三心二意再来叨扰我家小孩儿,有些舍弃过的东西,不是想捡就能捡回来的,棠宁也不会回头去咽吐出去的废弃之物,宋大人想来应该明白?” 他轻扫过宋瑾修瞬间苍白的脸,神色冷漠。 “令妹得你庇护,陛下已经命人将她放了出来,宋大人也该早些去诏狱接她才是。” 一句“令妹”,让得宋瑾修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嘴唇嚅动了动,想要说一句他未曾舍弃棠宁,想说当初他不知道宋姝兰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一碗水端平让她们姐妹和睦,可是对上萧厌冷漠黑眸,想起棠宁曾遭遇的一切,那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间,让他满是苍然愧疚。 宋瑾修只觉得自己像是变成最为可笑的存在,就像是萧厌说的,他跟棠宁之间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兄妹”,他对棠宁来说是她早就舍掉的废弃之物。 她已经有兄长了,这个人不是他。 萧厌没去理会宋瑾修变化不断的神色,只转身就径直离开。 等马车驶离宫门前后,缙云就着帘子掀开的缝隙还能看见站在宫门前的年轻人,他扭头朝着萧厌道:“督主,这宋瑾修非良善之辈,陆家的事他能毫不犹豫就揽了过去,为了取信陛下谎言张口就来,您放他出来,万一他将来反咬一口……” “陆家的事,需要一个契机。” 他原本是想要让钱宝坤来当这个挑起事端的人,可这位钱尚书实在“真诚”的让人有些不忍心。 想起钱宝坤之前的殷殷叮嘱,那恨不得将他引为知己的模样,让萧厌靠在车壁上忍不住低笑了声,转瞬才继续说道:“宋瑾修这人虽然虚伪了些,却是有真才实干的,而且他为保自身能放低身段朝我低头,不惜跟毁了宋国公府的人服软,足可见他心思城府非常人可比。” “宋鸿犯的那点儿事情不至于诛了宋家满门,就算是问罪,宋瑾修也顶多就是流放,可于他这般心性之人,离开京城反而是鹰翔于空留了祸端,倒不如将他困在京城这潭浑水之中,借着他跟陆家之间仇怨,将他置于世家对立。” “他就算厌憎本督,在他翅膀硬了之前也离不开本督,更不敢反咬一口。” 萧厌从未想过要收服宋瑾修为己所用,只是若单纯利用一番,让他来成为掀开陆家阴暗之事的“契机”,对他来说刚刚好。 世家不会放过构陷陆家的宋瑾修,宋国公府先前所为也让宋瑾修不可能再融入那些清流朝臣,他就算官复原职,想要更进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待到宋瑾修羽翼丰满之时,他也早就已经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届时若压不住一个宋瑾修,又何谈其他? 更何况萧厌看出宋瑾修对宋棠宁有种极为古怪的“愧疚”,不仅仅是对那宋姝兰突如其来的冷漠,还是今日只因为知道陆执年冒犯了宋棠宁,就毫不犹豫选择对付陆家的决绝。 这份愧疚足以他对棠宁另眼相待。 萧厌虽然厌恶宋瑾修,也从未想过要棠宁交给旁人,可是他更知道这世间之事从来没有万无一失,他习惯为自己多留一条路,而如今这份习惯之中多了一朵让他放不下的小海棠,他愿意为了那个让人心软的小姑娘多思虑一些。 哪怕是厌恶之人,万不得已时未必不能是救命稻草。 缙云闻言忍不住问:“那您为何要放了那宋姝兰?” 萧厌嗤了声:“不放了她,岂不是让宋瑾修有机会纠缠棠宁。” 那宋姝兰就是朵缠人性命的菟丝花,离了巨木就难以存活,她费尽心思才回了京城,可如今想要的荣华富贵没了,想要的国公府女娘尊贵也没了,声名尽毁,又是逆犯之女,她只有死死缠住宋瑾修才能在京中这繁华之地生存。 萧厌虽然放了宋瑾修出来,可不代表想要看着他好过。 欺负了他家小海棠,哪能轻易让他舒坦。 马车朝着积云巷去时,萧厌伸手摸了摸腰间受伤的地方,那上面挂着个绯色挂扣的白玉坠子,是先前小海棠赠给他的,想起入宫前泪眼朦朦哭着让他哄她的小姑娘,萧厌朝着外间说道:“先不回棠府,去一趟西珏楼。” 缙云闻言就道:“督主又去买甜糕?” 萧厌靠着车壁轻“嗯”了声。 小孩儿今日受了委屈,带点儿甜糕哄哄她。 西珏楼的掌柜的瞧见萧厌来时,从最开始的惊愕害怕到如今已经有些习惯了,知道这位萧督主是来替府中的小女娘买甜糕,他笑着便让后厨做了萧厌常带的几样,连带着还将这几日新上的点心也一并装了一些。 萧厌提着食盒回棠府时,还想着宋棠宁每次见到甜糕时梨涡轻甜惊喜模样,可等进到府中看到前厅摆着的那一堆东西,宋棠宁正轻声细语地跟站在厅中的人说话时,他脸上的笑瞬间隐没。 “阿兄。”宋棠宁看到萧厌,连忙开口。 傅老夫人也是难得温和:“萧督主回来了?” 萧厌“嗯”了声,走进去后将食盒放在一旁:“傅老夫人怎么过来了?” 傅老夫人说道:“自然是来看看棠宁,陆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我听了后就有些担心棠宁,后来又听我家那臭小子说棠宁今日受的委屈,所以过来看看。” 老太太本就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也心疼她多年来受的那些委屈,先前听说了陆家的事后就心里挂怀,派人出门打听,后来又见她那混账孙子回去之后一个劲儿的念叨宋小娘子,她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她出言询问时,傅来庆还只说是凑巧遇见宋棠宁才管了闲事,顺带着才去了钱家一趟,可是傅老夫人多精明的人。 三两句话就诈出了自家孙儿的心思,傅来庆面红耳赤索性破罐子破摔,求着她来棠府走一趟。 傅老夫人对着宋棠宁时,连先前仅剩的那丝严肃都没了,只觉得眼前小姑娘能叫她那都快当了和尚的孙子动心,简直就是傅家的救星,对宋棠宁越发亲近。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混小子有多担心你,回去后就一个劲儿地跟我说着今日有多凶险,那陆家三郎行事实在是太过混账,好在子湛今日凑巧路过城南,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傅老夫人说完后就拉着宋棠宁的手满是后怕的:“好在你没事,要不然我非教训子湛不可,竟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子湛是我家那混账孙儿的字,是他祖父生前早早就替他定下的,希望他能如湛湛江水清而不浊。” “那混小子向来不爱管人闲事,也少有这般在乎人的时候,知晓我要来看你,忙不迭将压箱底的伤药都送了过来,生怕你磕着碰着,若非是怕冒犯,怕是就跟着我一道来了。” 傅老夫人话里话外全是傅来庆,拉着宋棠宁时更满是亲昵。 宋棠宁哪怕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来,她脸颊瞬间浮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身形僵硬起来。 萧厌更是看着傅老夫人拉着他家小海棠的那只手,紧皱着眉心,黑眸凝沉。 傅家那个狗崽子,果然图谋不轨! 第148章 宋棠宁上一世虽然死的早,可到底是与人订过亲的,她跟陆家那些长辈相处过,也曾经开过情窍,自然不会傻到感觉不到傅老夫人对她态度上的转变。 她对傅来庆没什么别的感觉,只觉得那人憨憨傻傻不如传闻中精明,可是傅老夫人对她的亲昵却让她尴尬红了脸。 宋棠宁低声道:“今天的事是该我感谢傅郎君才是,怎好让他再送伤药过来……” 傅老夫人轻哼了声:“感谢他做什么,他一个男儿郎,路见不平本就是他该做的事,况且那陆三行事孟浪,又朝着几个小女娘动手,子湛要是视而不见不曾援手,那回去之后才该跪了祠堂,狠狠挨一顿鞭子。” “至于那些伤药,虽然得来不易,可是若能用到要紧地方也是它们的福气,子湛那小子高兴还来不及。” 她嘴里虽是抱怨之词,看似对自家孙子不甚满意,可实则却是竭力想要替傅来庆留个好印象。 傅老夫人如抱怨似的嗔怪:“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回去后就一个劲儿念叨,说怕你伤着碰着,缠着我马不停蹄地过来,如今瞧着你好好儿的,我也能回去交待,让那小子安心。” 这话已有些暧昧,就差点明傅来庆的心思。 宋棠宁闻言脸颊浮红,一时讷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女娘垂着眼帘,鸦羽似的长睫轻颤,粉白脸颊上伤痕还没褪尽,可已能见完好时白玉无瑕,貌若春棠。 傅老夫人越看小女娘越是喜欢,眉眼清正,性子也好,哪怕遭遇不公也不曾自怨自艾。 她不喜欢太过文弱的小女娘,反倒是宋棠宁这般外表柔弱,却性子坚毅上进的极为合她心意。 若非顾虑宋棠宁跟陆家那婚事才闹过一场,陆家的退婚书也还没送来,她只恨不得能立刻就替她那孙儿将人定下,把宋棠宁娶回了府中。 萧厌站在一旁看着宋棠宁被傅老夫人拉着手说话时羞红了脸的样子,只觉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躁郁之气翻腾。 他不知道那股感觉从何而来,却忍不住动气。 “棠宁。” 他上前开口时,打断了傅老夫人那亲近至极的话,也让尴尬至极的宋棠宁有了脱身的机会:“过来。” 宋棠宁如同瞧见了救星,连忙轻唤了声“阿兄”之后,挣脱了傅老夫人的手旋身避在萧厌身旁。 萧厌长袖一遮将人侧身挡在了身后,崖岸嶙峋的身形刚好遮住了小巧的女娘,他自己则是正面对上了傅老夫人。 这般作态本是有些无礼,只是萧厌容貌本就俊逸,哪怕冷着眉眼也不会叫人觉得冒犯,反而觉得他本该如此。 萧厌开口时声音微沉:“老夫人不必这般客气,傅郎君既有相救之情,便断然没有再收傅家之礼的说法,老夫人能来探望棠宁已是她的福气,若再收了您的东西,那便折煞她了。” 他话音一落,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宋棠宁连忙跟着点头:“阿兄说的对,我不能收这些东西。”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傅老夫人皱眉。 “再小的玩意也非棠宁该取之物。” 萧厌闻言眼底晕染着霜色,只是因为顾忌傅老夫人待棠宁那份真心,也因他身后曹德江才尽量平和。 “今日棠宁她们遇险,不管傅郎君是出于路见不平亦或是否凑巧路过,他救了棠宁跟钱小娘子,也救了棠宁妹妹的性命,这份恩情本督和钱尚书都会记着。” “陆家的事情未平,世家目光都落在积云巷上,无论是傅郎君还是傅家都不好太过招人注目,待到这次事了之后,本督和钱尚书自会亲自上门感谢傅郎君援手。” 他在提醒傅老夫人,傅来庆之所以去城南并非是凑巧,而是早就心怀不轨,遇到陆执年也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他早有图谋。 傅老夫人拿傅来庆“相救”说事,萧厌便想提醒他,傅来庆救的并非棠宁一人,还有钱绮月和宋茹,而且这所谓的“恩情”根本不值得棠宁“以身相许”,让那狗崽子少觊觎他家小孩儿。 但是这话落在傅老夫人耳朵里,却只以为萧厌是在提醒她眼下不是说亲的时候。 傅来庆喜欢宋棠宁,她也有意这桩婚事,可宋棠宁到底才遇了这么多事情,而且眼下不是提此事的好时机。 不说棠宁自己是否能接纳新的感情,就说外头若知傅家求亲,那些居心叵测的碎嘴之人也定会谣传小姑娘早前便与傅家往来,三心二意才强行退陆家婚事,到时候反倒污了她名节。 倒不如等陆家事了,过些时候,她再正经上门跟铖王妃商议。 傅老夫人不是不知礼的人,今日太过欣喜才会失了些分寸,她只以为萧厌是在提点她换个时候再来,脸上笑容不减反而越发和气。 “萧督主说的是,咱们往后还得来往,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老太太瞧着宋棠宁目光慈爱:“是我顾虑不周,没想着外头会有的流言,东西不要便不要了,待会儿我让人带回去交给子湛就是,免得让人碎嘴,只是你记着若是有什么委屈别憋在心里,若是不好与萧督主他们说的,可以来寻我,老身也会护着你。” “往后都在京城,多来府中走动,老身府里有你这般乖巧懂事的小娘子,瞧着就让人心头欢喜。” 宋棠宁能感觉到傅老夫人待她真心,虽然尴尬于傅来庆的事,可在此前老夫人也曾帮过她数回。 体会过人心凉薄冷情,至亲亦能歹毒要人性命之后,这份毫无血缘的偏袒慈爱就越发可贵,宋棠宁不想太过拂了老夫人的颜面,只能乖巧点点头说道:“好,棠宁往后有时间,会去叨扰老夫人。” “你来我高兴都不及,何来的叨扰。” 傅老夫人也知道小女娘家脸皮都薄,况且婚事没提之前,说太多也有些孟浪,她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铖王妃这些日子可还好?老身去看看她。” “姨母前些日子病了,这会儿怕还在歇息。” 铖王妃自从被查出有孕之后就极为嗜睡,一日里有半日都在床榻之上,那孩子怀的并不安稳,胎像不好不说,铖王妃孕吐更是严重,每次吃了东西隔不了多久就能吐个干净,短短月余原本丰腴的人便瘦的下巴都尖了。 秦娘子想尽办法替她调养,顾鹤莲也是急的坐立不安,从最初跟铖王妃见面时还每次都要吵上一场不欢而散,到后来怕伤了铖王妃身子,自个儿搬去了外间住着,每日都偷偷进府远远瞧上一眼,只将费尽心力寻来的吃食放在窗外就离开。 宋棠宁不知道铖王妃对腹中孩子有什么打算,怀孕的事情也还瞒着外间的人,如今铖王妃已有孕相,那副模样瞒不住生产过的傅老夫人。 她不知铖王妃是不是愿意见傅老夫人,所以朝着傅老夫人说道:“我让人过去问一声,看姨母可否醒了,老夫人稍等片刻可好?” 傅老夫人自然没有问题:“去吧,若王妃还在歇着便算了,别打扰了她休息。” 宋棠宁招手唤了花芜过来,吩咐了人去后院传话。 等过了一会儿花芜回来才说:“女郎,王妃请老夫人过去。” 宋棠宁这才安心下来:“那你带着老夫人先去见姨母,我稍后就来。” …… 第149章 花芜领着傅老夫人去了后院,傅家几个下人得了吩咐抬着先前搬进屋中的箱子出去,宋棠宁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低声道:“吓死我了。” 萧厌站在一旁心情不大愉快:“吓什么。” “当然是傅老夫人了,我原以为她只是随意过来看看,还想着她送来那么多东西太过客气,可谁能想到她居然是……” 宋棠宁一想起方才的事就觉得尴尬至极,忍不住侬音轻吐低声嘟囔:“老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瞧上了我……” 先前陆家的事虽然她占了上风,可外间关于她的那些议论却从没断过,那些寒门学子虽然会记她恩情,可却也不乏有人说她对陆家强势,对宋家心狠的。 她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议论她的,说她毫无女子端庄贞淑,抛头露面屡屡闹出事端。 傅家在京中并非普通门户,傅老夫人也最是在乎规矩的人,她怎么会瞧上了她? 萧厌虽然不喜傅家那狗崽子觊觎自家小孩儿,可听到她自贬却依旧皱眉:“你有何处不好,自轻什么?” 宋棠宁闻言仰着白皙脖颈看他:“阿兄自然是看我什么都好,可旁人又不如此。” “你都说了,是旁人。” 萧厌沉声说道:“这世间无非两种人,与你有关的,和与你无关的。” “撇除与你无关的那些人,与你有关之人在意你的自然明白你的好,不在意的你何需理会他们所言,况且那些肆意贬低别人的人,未必就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之人有多不好,他们只不过因为想要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站在高处指点别人才能显露自己德誉。” “这般人,与腐蝇无异,何必在乎。” 宋棠宁愣了下,她其实并没有难过,也不在意外间的人怎么说她,那些流言蜚语对她来说根本伤不到她半点。 方才一句感慨也不过是在疑惑傅家怎会看上了她,可是身前的人却是这般努力而又认真地告诉她不必在意外间所言,不必自轻。 宋棠宁忍不住心中柔软:“阿兄,我不在乎他们的,只要阿兄不厌我,就好。” 小姑娘声音软软绵绵,仿佛裹了蜜糖,一双杏眼如清泓透彻,那腻人的笑意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我只在乎阿兄,旁人我才不管。” 那句“在乎”像是勾人的缠丝,轻翘的尾音带着绵软沁人的甜。 萧厌垂眸微怔,方寸间,呼吸不明所以的紧了一瞬,看着她踮着脚凑近的笑脸,脖颈微仰着露出白皙弧度。 他忽地就避开了眼,下颌绷紧时喉间滚动了一下。 宋棠宁却不明所以:“阿兄不会厌我吧?” 萧厌背脊笔直:“自然不会,我是你兄长。” 他其实不常在棠宁面前提起“兄长”一词,哪怕总将人当小孩儿养着,平日里也鲜少在言语间带出辈分来压她,此时刻意说出口时,也不知道是在提醒着谁,亦或是压着自己突然乱了的心。 萧厌像是在提醒自己,垂眸又低声说了一遍:“不管外间如何,兄长都会护你。” 宋棠宁没察觉到他神色间一闪而逝的古怪,只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阿兄最疼我了,我最喜欢阿兄!” 萧厌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再次乱了,这一次,连带着心跳也慌了神。 …… 宫中的事情萧厌没瞒着宋棠宁,她问时他便与她说了,也将宋瑾修官复原职的事情告诉了她。 宋棠宁虽然不喜宋瑾修,可知道他能够帮助萧厌背了世家黑锅,抵挡世家那边的攻伐时,丝毫未曾质问此事,只表示随萧厌安排。 她听着朝中变故,听着萧厌与钱宝坤如何跟世家较量,低声说着自己见解,又从萧厌口中分析着如今朝中境况。 短短时日她便已经快速成长起来,再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而萧厌看着她认真说话的样子,神思却是有些不属,眼神时不时落在她张合的粉嫩红唇上,突然觉得她五官怎能这般小巧。 眼眸清亮,皮肤白的惑人,那嫣红嘴唇小巧极了,他目光微凝时,忍不住下意识伸手抚过自己的唇…… “阿兄?”宋棠宁歪着头,“我说的对吗?” 萧厌身形一僵,快速收手时眉峰皱了起来。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小姑娘满是信任地看着他,杏眸澄净极了,萧厌拧眉低啐了一声。 “阿兄……”宋棠宁见他突如其来的神色不愉,只以为自己说错了,忍不住低声讷讷:“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 萧厌开口:“你说的没错,眼下世家生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崔林早就觊觎世家之首的位置,也不满陆崇远霸占中书令位,集世家之力辅佐皇后和四皇子替陆家谋事,他暗中出卖陆家,原是想要借我之手打压陆崇远一二,可谁知却让陆家去了半条命,若被其他世家的人发现崔林所为,他往后在朝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也会被世家之人群起攻之。” “陆家多年底蕴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崔林怕陆崇远报复,也怕被世家孤立,他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将陆家彻底打压下去,让陆崇远等人如当年贺家那些人一样,成为崔家登顶的踏脚石,所以他定会不遗余力的帮着我补全陆家的那些‘罪证’。” 不管是莫须有的,还是真的,没有人比世家内里的人更清楚他们这些年做了什么。 光靠着那本账册,以及钱宝坤送到圣前的那些东西,自然不能置陆家于死地,可如果再加上崔家手里的那些…… 足以要了陆家上下的命。 萧厌心里纷杂,可对着宋棠宁时依旧柔和: “所以你不必担心,世家那些人只讲利益,一旦看到陆家没机会再起复,今日那些帮着陆家求情的,会成为最早落井下石的人,他们会红着眼像是最狠毒的饿狼,分食陆家上下,直到他们尸骨无存。” 宋棠宁闻言低声道:“那钱尚书……” “放心吧,他会一直安好。” 钱宝坤是难得有能力又心中放着百姓的朝臣,他就算最初打算利用时,也是替他留了后路的。 宋棠宁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知道陆家之事已定,萧厌和钱家也暂时无碍,宋棠宁一直紧提着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随即便挂心铖王妃那边。 她对傅来庆无意,也没想过要再嫁人的事情,她既有些担心傅老夫人会跟铖王妃说什么不该说的,也怕铖王妃有孕的事情被人知道生出麻烦,忙不迭就去了铖王妃的住处。 萧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抿了起来。 “督主,这傅家的人是瞧上了咱们家女郎吧?” 沧浪从外间进来时,满脸八卦:“方才我瞧了傅家抬出去的那些箱子,里头装着的可都是不常见的好东西,这哪里像只是来探望女郎的,还有那个傅郎君,我就说他好端端地怎么会绕路去了城南,感情是爱慕女郎,凑上去献殷勤呢。” 萧厌脸上陡然冷了下来,抬眼看着沧浪时身上气势凶煞。 沧浪却没觉察出不对劲,一张嘴嘚吧嘚吧,凑在萧厌身旁。 “我瞧着那傅老夫人像是来说亲的,那副模样恨不得立刻就将咱们女郎定回去,您说她这次去探望铖王妃,会不会是想先商量女郎的婚事,等过段时间再来订亲?” “不过我瞧着那傅郎君跟女郎还挺般配的,年纪相当,傅家也还不错,比陆家那些混帐东西强多,有傅老夫人这么喜欢着,回头女郎要是嫁过去定能过的不错……” 缙云瞧着萧厌越发冷沉的脸,默默退了半步。 下一瞬,萧厌直接起身,腿脚就踹在沧浪小腿骨上。 砰—— 沧浪身子一歪,险些一脑袋撞在桌面上,等稳住身形时就见浑身颀冷的萧厌衣袂掠动间大步离开,他满脸茫然:“督主怎么了?” 缙云:“……闭嘴吧你。” 沧浪:“……” “怎么了嘛?我又没说错。”那傅家是看上宋小娘子了,傅老夫人总不能真只是来瞧瞧宋棠宁吧? 缙云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闭了闭眼:算了,早晚被他蠢死。 第150章 傅老夫人本就关心铖王妃,如今又有意跟她结小辈的亲事,去见她时自然比往日更加热切。 见铖王妃穿着一袭绣锦纹的宽敞衣裙斜倚在榻上,脸色不复往日红润,反倒显得人荏弱苍白,她忍不住就皱眉:“王妃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记得上个月见到铖王妃时,她还光彩照人,虽然离开铖王府却半点都没有颓唐之色,可短短时间就变成这样。 想起宋棠宁方才说铖王妃前些日子病了,傅老夫人正想询问她是病后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怎样,就冷不丁瞧见她挪动时已经有些显怀的小腹。 傅老夫人愣住:“王妃这是……” 铖王妃既然让傅老夫人过来,就没想过要瞒着她。 “那日从铖王府出来后,我就查出有了身孕,因着担心让人知道我有孕后会让棠宁为难,所以就一直瞒着外间没让人知道。”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腹,柔声说道:“这孩子怀的不甚安稳,折腾起来没日没夜的,叫人没了脾气,我这段时日看着憔悴了些,倒是惊着老夫人了。” 傅老夫人闻言忍不住心中惊讶,当日宋棠宁大闹铖王府的时候她也在场,自然是知道铖王妃和铖王闹的那起子嫌隙。 那一日二人几近决裂,铖王险些朝着她们动手,是她和文信侯夫人还有钱家母女拖延了时间,才等到萧厌赶到。 宋国公府上下入狱,铖王也因为牵涉其中被陛下卸了差事禁足府中,铖王妃几乎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王府毫无回头的意思,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而且看月份,少说也有四个月了。 傅老夫人坐在铖王妃对面,眼底有些迟疑:“王妃有孕的事情,王爷可知道?” 铖王妃摇摇头:“还没告诉他。” 傅老夫人张了张嘴,她隐约猜到铖王妃恐怕是怕铖王知道她有孕之后,借着孩子来逼宋棠宁在宋家一事上退让,也能替铖王府解围,铖王妃显然是没有想要让腹中的孩子成为宋棠宁的软肋。 她有些迟疑着想问一句铖王妃接下来是何打算,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彼此间的关系还没亲近到那地步,贸然询问太过失礼。 铖王妃似是看出了傅老夫人眼底犹豫,主动开口说道:“这孩子虽然来的不是时候,可到底是王府血脉,我跟铖王夫妻十数载,不管将来如何也得当面说个清楚,恰好府里送信说老太妃病了,我正巧打算明日回王府一趟。” 至于将来如何,还得是见过谢天瑜之后才能决定。 傅老夫人闻言神色放松下来:“见见也好。” 她倒不是想要劝铖王妃跟铖王修好,傅老夫人同样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也最恨人欺骗,可是铖王毕竟是皇室亲王,铖王妃就这般不明不白的离府,如今更是身怀有孕,就这么一直住在棠府到底不是那么回事。 世人对女子偏见颇深,稍有错处便能贬进尘埃里,时间长了,旁人看不到铖王做错了什么,只会觉得是铖王妃无理取闹,甚至累及她腹中孩儿。 到时候不仅伤了铖王妃名节,就连宋棠宁也会夹在中间落得个挑拨长辈后宅的恶人。 铖王妃柔声说道:“棠宁那孩子怕我担心,陆家的事情一直都瞒着我,若不是下人说漏了嘴,我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凶险。” “知道老夫人过来,我本该去前院见你,可我这身子只能烦您多走几步过来,原是想要多谢贵府郎君出手相助帮了棠宁,若非是他棠宁她们恐难安好。” 傅老夫人闻言说道:“王妃言重了,你身子不爽,自然要少操劳,至于今儿个的事,子湛一个臭小子,可当不起王妃这般正经道谢。” “况且因缘际会的事情,那孩子本就关心宋小娘子,能尽些心意他乐的都找不着北,王妃可别跟他客气。” 铖王妃目光微顿:“傅郎君他……” “不瞒王妃,我家那小子,倾慕宋小娘子。” 傅老夫人是有意结这门亲事的,而且她自诩眼光极好。 宋棠宁品性上佳,容貌极好,虽表面上没了宋国公府庇护,可光是荣迁安一脉留下的遗泽,加之那即将建成的书院,就足以让宋棠宁立足京中,将来声名远胜于其他世家权贵之女。 而且这个小女娘一直在成长,从最初钱家婚宴上的稚嫩,到后来应对陆家时的从容,眼底澄净未退,人却越发周全。 别看宋棠宁眼下看似毁誉参半,可就如明珠蒙尘,她的优秀早晚会有掀开雾霾展露风华的那一天,而到了那时这积云巷棠府的门槛怕都得被提亲的人踩烂,况且这京中从来都不缺独具慧眼的人,能看到宋棠宁身上好处的人家也不只她一个。 傅来庆虽说还算不错,却也不是顶尖的夫婿人选,傅家看似风光实则内里已有乏力之态。 傅老夫人自然想要早早替傅来庆在铖王妃面前博一份好感,也表明傅家的态度,让宋棠宁如今唯一的“长辈”,在将来若想要替宋棠宁说亲的时候能够优先想到傅家。 傅老夫人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大方说道:“子湛那小子心悦宋小娘子,从他舅公口中知晓宋小娘子去了城南才偷偷跟了过去,他原是想要远远瞧上一眼,哪知道会撞上陆家三郎欲行不轨,这才赶上落得个相救的恩情。” “他回去之后刚开始还吞吞吐吐,被我问的急了才招了个干净,本就是他行事冒失在前,所以王妃不用觉着他帮了宋小娘子就对他另眼相待,更无须将今日之事记在心上,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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