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至于血书,岳洪昌本是想要用来拿捏陆家,借此平步青云,可却意外被陆崇远知道,岳洪昌被杀之前,她借着谢天瑜手中暗卫换走了这血书。 只是这些都不能告诉萧厌。 陆皇后只含糊说道:“本宫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萧厌闻言顿了顿,就没再多问。 殿中一时安静至极,谁也没有说话,等过了一会儿,萧厌才将那血书和信整整齐齐地收好,放回了衣袖之中。 萧厌说道:“这血书的确能扳倒陆家,顶天了能替枉死的三叔讨个公道,可于本督而言却无甚大用,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本督想要什么。” 陆皇后听他唤贺文琢三叔,思忖着萧厌恐怕是贺家长房或是二房之子,贺家长房的儿子当年死时已经年近二十,自然不会是他,倒是贺家二房那两个嫡出的儿子有一个跟眼前萧厌年纪相仿。 她心里猜测着萧厌具体身份,脸上却没露分毫。 “本宫知道萧督主是想要替贺家昭雪,可贺家之事关乎戾太子谋逆,你应该知道那案子是先帝判下,牵连者甚广,绝无翻案的可能……” 萧厌满是冷漠看她:“若非知道不易,皇后觉得本督会站在这里?” 陆皇后:“……” 她紧拧着眉心:“萧督主,想替贺家翻案,势必会牵扯到戾太子。” 萧厌淡漠:“本督要的只是贺家昭雪,贺家上下千余口替戾太子赴死,早还了当年那份君臣之情,本督只想要恢复贺家往日荣光,让贺家上下得以瞑目,至于皇室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 他冷嘲了声:“皇后这般帮本督,总不至于什么都不求。” “陛下已经老了,失了世家帮衬,朝臣之心,他就是个没了爪牙的老虎,当年之事若能翻案,丢的是先帝的脸,是陛下的脸,所有过错也都是先帝和陛下的。” “如今天下并不安稳,各地藩王皆有心思,一旦当年往事暴露,朝堂动荡之下,陛下想要保住谢家皇权,就不得不退位让贤,将皇位交给一位不曾参与往事,干干净净的新君。” 陆皇后听着萧厌的话心神一动,眼底透出几分野心:“萧督主的意思?” 萧厌道:“本督只要一份真相。” 陆皇后闻言却不满意:“四皇子身有残缺…” 萧厌看她:“那又如何?前朝钦帝貌若罗刹,身形奇矮不足马高,可谁敢说他不够英明?开疆拓土用的是脑子,不是脸。” 陆皇后放心下来,她要的就是萧厌这句话,只不过贺家的事情却有些棘手,贺家最大的罪名就是附逆戾太子谋逆,想要替贺家翻案,就等于是要替戾太子翻案,这其中凶险没人比陆皇后更清楚。 可是萧厌许给她的东西让她太心动,如今四皇子“废了”,前程尽毁,若不走这条路,他注定跟皇位无缘,而且陆家对她们母子已生杀意,一旦他们母子沦落边缘,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皇后绝不能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 萧厌见陆皇后沉思,也没催她,只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可以慢慢考虑,想明白了,再寻本督。” 见萧厌转身想要离开,陆皇后陡然出声:“萧督主就这么走了?” 萧厌回头。 陆皇后沉声道:“本宫几乎将所有底牌都给了萧督主,萧督主可未曾给本宫留下任何东西,若萧督主出尔反尔……” 萧厌挑眉看了她片刻,突地就笑起来:“本督若真想要出尔反尔,就算留下什么,皇后娘娘又能对本督如何?”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陆皇后难看的脸色:“本督倒是想留点儿什么给娘娘,只是皇后娘娘这凤禧宫被人进的跟筛子似的,本督怕前脚刚留,后脚就到了陆家手上。” “皇后娘娘活腻了,本督还没有。” 陆皇后有些噎住,却又没办法反驳。 萧厌扬唇:“娘娘放心,本督这人什么都不好,惟独重诺,本督可以用贺家枉死之人起誓,只要皇后娘娘能助贺家昭雪,助本督拿下陆家,本督定然送四皇子坐上那位置。” 陆皇后见他拿贺家起誓,神色放松下来:“好,本宫相信萧督主。” 萧厌从凤禧宫出来,沧浪就侯在一旁。 德顺安静站在殿门前,见他出来时恭敬垂了垂头,就退到一旁。 萧厌看了他一眼,就领着沧浪朝外走。 沧浪忍不住低声道:“督主,您真要扶四皇子上位?” 萧厌摸了摸袖子里的血书和信,迎着刺眼的阳光微眯着眼:“扶了又如何。” 江山日日能换新君,不过是个龙椅而已,他愿意扶他上去,也要看他坐不坐得稳。 一日,是坐。 上去就下来,也是坐。 他只说扶四皇子上位,可没说保他稳坐皇位。 …… 陆皇后丝毫不知萧厌心思,她只知道跟萧厌达成协议,二人彼此知晓对方秘密,互成“盟友”,她原本因为陆家突下杀手而带来的压力陡然消解了大半,有了萧厌支持,就算没有陆家又能如何? 陆皇后绕到后殿,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四皇子,有萧厌支持,废了陆家之后,四皇子定能登上那位置,可是他们跟萧厌之间的关系却不够稳固,她得另想想办法,至少让萧厌不得不帮皇儿。 皇后垂眼时轻拧着眉心,当年贺家女嫁给戾太子,贺氏才会举族之力帮戾太子,陆家也是因为她嫁给安帝,才会辅佐他登基,可是萧厌这个贺家郎君却没有姊妹…… 她顿了下,也不对。 陆皇后陡然想起许久未见的宋棠宁。 “金枝,萧厌待宋棠宁如何?”陆皇后突然问。 金枝有些莫名,却还是如实道:“视若亲妹,奴婢原还以为萧督主是将宋小娘子当刀,可后来她与陆家决裂,又跟宋家没了关系,萧督主却依旧待她极好,据说就连城南那边的书院,都是萧督主亲自命人盯着。” 那书院若是寻常办起来,少说半年,可如今才一个来月,就已经快要建成。 “萧督主对她极为护短,几次出手都是因为宋小娘子……”金枝顿了顿,想起宋棠宁如今已不是宋家人,该唤宜阳县主才是:“反正奴婢瞧着,他二人就比亲兄妹也不差多少。” 陆皇后心神动了动,萧厌那般在意宋棠宁,若是她能跟了四皇子,岂不是能让萧厌与他们更近一步。 四皇子妃暂时不能动,她母家有兵权在手,关键时刻能帮四皇子,可若是四皇子侧妃,想来也足够了。 陆皇后动了心思:“荣国公夫人设宴是在哪日?” “后日。” “你替本宫挑些东西,给荣国夫人和棠宁送去。” 金枝只以为皇后是想跟宋棠宁和荣玥示好,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去让四皇子妃进宫一趟。” “是。” …… 第269章 萧厌去了皇后宫中后,钱宝坤就一直心中不安,陆家的事闹的喧腾不止,陆皇后又这个时候找上萧厌,他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见萧厌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才猛的松了口气。 “没事吧。” 钱宝坤迎了上去,刚想问皇后寻他做什么,就见萧厌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周身笼罩着的浓郁至极的戾气让人忍不住心惊,他顿时迟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厌挥手让缙云他们退了出去,留着钱宝坤一人在内。 等二人回了长案之前分别落座之后,他才伸手从袖中将皇后宫中得来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钱宝坤诧异接过。 “皇后给我的。” 钱宝坤眼底异色更重,他连忙低头翻看起来,等将那血书看了一半,手就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当看到后面“陆崇远令人火油封城,井中下药,驱逐九千余百姓于城中,大火焚城”时,他脸上已是震怒。 萧厌垂眸冷漠:“四皇子日前落马,太医署替他看诊的何翁然叫人收买,于伤药之中动了手脚,四皇子的脸毁了,伤好之后也会跛足,皇后宫中前几日接连死人,就连皇后也险些被人毒杀,只是她命人压了下来。” “陆家做的?”钱宝坤不可思议:“陆家疯了?” “不是疯了,怕是那日四皇子逼死关氏,踩了陆家底线。” 萧厌将贺家留下的那封信给了钱宝坤,见他拆开来看之后才说道:“我之前一直在想,陛下为何对陆家之事这般反常,如今看过这些才知道,他与陆家本就一丘之貉。” 钱宝坤看着那信上贺家三爷贺文琢留下的笔迹,说着二十年前南地赈灾沉船之事,说着那些押运赈灾银两的官兵落水前就已身死,疑心灾银灾粮早被人动了手脚,钱宝坤忍不住手心有些发抖。 萧厌见他脸上神色变化:“原以为只是世家谋私,陆家手脚不干净,我才贸然将钱伯父拉了进来,可现在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关乎陆家,若继续追查下去,恐会遭遇凶险。” “我是孤家寡人,无所牵挂,可钱伯父不一样,您有妻儿老小,身后还有钱氏一族,若涉足其中恐会惹来杀身之祸,殃及亲眷。” 萧厌伸手拿过钱宝坤手里的东西,朝着他说:“这件事情钱伯父就当从来都不知道,往后也别跟我往来了,不管是漕粮的事情,还是陆家的事,钱伯父都不要再插手,我一个人去查,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担着……” “你说的是什么话?!” 钱宝坤心里原本是有些犹豫,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一旦查下去掀出来那就是惊天的案子,他有些迟疑是不是要继续跟下去,可是当萧厌直接将他摒弃在外,毫不犹豫将事情揽在他一个人身上时,他心底那点儿犹豫瞬间散了个干净。 萧厌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身为权宦,手握重权高床软枕,本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过他的逍遥日子。 可他义无反顾,他又哪来的脸退缩? 钱宝坤心中瞬间有了决定,抬头时满眼毅然:“我是有妻儿亲族,可我更知为人之道,荣江近万枉死之人,南地无数枉死百姓,我若视而不见,又有什么脸面留于朝堂?!” 当年他入朝之时便立志为民请命,为天下太平,这些年浑浑噩噩,倒有些忘了最初之志。 钱宝坤沉声说道:“我原以为陛下不过是为权衡朝堂,怕世家反目天下动荡才不得不退,却没想他与那些人早是一丘之貉,这案子必须要查,哪怕时隔二十年,也定要查个清清楚楚。” 是陆家罪孽,陆家要认。 是安帝罪孽,安帝也得认。 那么多人命不能白死了,那些冤魂也总要昭雪才能得入极乐。 萧厌皱眉:“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钱宝坤断然打断了萧厌的话:“要查这案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若真势不可为,我可以将妻儿送往岭南,至于我身后宗族,钱氏一族不在京中,就算有人想要动他们也非易事。” 钱家和其他世家不同,他们盘踞岭南数百年,说句“土皇帝”也不为过,钱家不曾争权夺利,也只有他一人在京中朝堂,可这不代表他们毫无底气,若是陆家敢越境去动钱家,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至于陛下,除非他派兵前往讨伐,否则想动钱家也是不易,可若说派兵,安帝总得给个理由。 钱宝坤朝着萧厌说道:“我知你心性,且此案牵连甚广,若不能一击毙命,你我轻易不会动手。” 见萧厌犹豫,他说:“你说你孤家寡人无所牵挂,那宜阳县主呢?” 萧厌抿抿唇。 钱宝坤转身拍了拍他肩膀:“你既叫我一声伯父,我总不能叫你看了笑话,若此时退缩,那我成了什么?” 萧厌面露动容:“无论将来如何,我会尽力保全伯父和钱家。” 钱宝坤顿笑:“有你这句话,我放心。” 萧厌也不是矫情的人,见钱宝坤主意已定就没再多说什么,他将那两样东西仔细收起来后,对着钱宝坤说道: “陆皇后将这些给了我,是想要借我的手铲除陆家,她此时恨极陆家自然偏向我们,可难保之后会不会反悔,所以接下来得想办法让她看到利益,舍不得放手……” “我懂。”钱宝坤说道:“四皇子近来处境不好,我会想办法让人在朝中替他周旋,此事你别插手,免得陆家疑心皇后母子与你关系,让陆崇远提前有了防备之心。” 萧厌点点头:“麻烦钱伯父了,还有一事,钱伯父既在户部,能否想办法查看二十年前户部账册。” 钱宝坤皱眉:“你是想查当年赈灾粮款?” 萧厌“嗯”了声:“当年朝中赈灾,下拨银钱足有九十余万两,加之同行粮食,无论是购粮所需还是那些灾银都不是小数目,贺文琢既说当日沉船前押送官兵就已身亡,恐怕是离京前就有人在钱粮之上动了手脚。” 第270章 萧厌沉声说道:“陆皇后说,这血书当年是落在前户部左侍郎岳洪昌手里,他本欲拿着此物要挟陆家平步青云,显然他是知道陆家所为,甚至极有可能也参与其中,否则此事瞒不过戾太子。” 钱宝坤也不是蠢人,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岳洪昌是在戾太子谋逆前几年,就因贪污被抄了家。” 他入户部已经是安帝登基后的事情,关于岳洪昌这等“前任”的事,也只是偶尔听人提了一嘴,如今想来,这所谓的贪污怕不仅仅只是因为贪墨银钱,而是因为他手里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生了不该生的野心。 萧厌说道:“近百万赈灾银,还有数十万石灾粮,不管落入谁手里,都不可能悄无声息便吞下。” 钱宝坤微眯着眼:“这么多粮食若是流入市场,定会让得粮价波动,还有灾银,除非能一直留在手中,否则市面突增百万银钱,不管用于何处都会让得物价横长……” 掌管户部,钱宝坤自然明白户部是如何调剂各地物价,平准各地粮仓粮价,他心中不过转瞬就有了定计,朝着萧厌正色:“我会去查那几年户部粮账,还有各地粮价浮动,此事交予我。” 萧厌点点头:“我会让人暗访荣江一带,看能否找到知情的人,还有沉船后替那些官兵验尸的仵作,若能查清当年赈灾粮款去向,寻到人证,再加上这血书以及贺家书信,便足以让陆家定罪。” “要小心谨慎。”钱宝坤沉凝着眼叮嘱:“此事关乎陛下,陆家入罪,陛下身上恐也会落下污点,若不能有绝对把握,万不可打草惊蛇,也不可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卷进来的人越多,就越有暴露的危险。 至于陆家那边,要么不动,要动,就得一击毙命。 萧厌颔首:“我知道。” 钱宝坤跟萧厌商议了许久,将种种细节都罗列之后,才满心沉重地匆匆离开,等他走后,沧浪和缙云才进来。 萧厌朝着缙云吩咐:“派两个暗卫护着钱宝坤,钱家那边也留几人,保护他妻小。” 缙云点头应下。 “督主,这事要不要跟曹德江他们漏个口风?”缙云问。 萧厌迟疑了下:“不必。” 钱宝坤是一早就被他拉进这滩浑水里,跟陆家结了仇,而且钱宝坤一腔热血,嫉恶如仇,他多少能够拿捏他的性子,摸准他不会亦有能力抓得住他不敢反目,可是曹德江不一样。 清流一派跟世家虽是敌对,可他们亦有自己的心思,其中不乏有野心贪婪之辈,为着前程所做未必就能比世家干净到哪里去,曹德江虽没查出有什么龌龊事情,但他同样心思深沉。 萧厌没有把握能将人拉到自己这艘船上,保他不会见势凶险时左右摇摆,与其冒险倒不如不去动他,待到时机成熟,清流一派那些人自然能成为他们的助力,无须刻意去拉拢。 萧厌抬眼:“何翁然呢?” 沧浪道:“回乡途中遭陆家杀手半道截杀,被我们的人救了,已将人送去了安全之地。” “可扫干净了首尾?” “督主放心,我们的人伪装成拦路的黑吃黑,也寻了附近山匪尸首冒充何家的人,不会有人察觉。” 萧厌闻言放松下来,沉凝半晌说道:“派人前往南地,去查当年留下的活口,特别是荣江一带,还有岳洪昌当年被处斩后岳家流放的那些人,看是否有知情人,行事小心些,别惊动了外人。” “督主放心,我亲自去。”缙云说完之后停顿了下:“督主,既要查往事,府里的眼睛,是不是要处理掉?” 萧厌知道他说的是谁,沉吟了片刻却是说道:“暂不动他,留着他还有用处。” 他得让安帝知道,雷霆雨露,他都视为君恩。 他依旧是他手里最得用的刀,是他可以驱使不怕反噬的枭犬,是他最忠心的奴才。 …… 京中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日的雨,或有瓢泼,或是细雨淋淋,那地面湿了干,干了又湿,等到这一日雨彻底停下来时,便也进了盛暑,天气炎热的仿佛日头下走一圈,就能将人晒化了。 棠宁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萧厌,虽然隔壁时不时会送甜糕过来,萧厌身边的人也会跟她说他这几日繁忙,可棠宁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棠宁……” “棠宁!” “啊?” 棠宁恍惚回神,就见荣玥有些担心看她:“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时常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像是刚才,她们明明前脚还在讨论后日府中设宴的事,后脚小姑娘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她伸手摸了摸外甥女的额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秦娘子来看看?” 棠宁触及姨母担忧的模样连忙摇头:“我没事,就是想事情走神了。” 见荣玥依旧看她,她将覆在额上的手拉下来,朝着她说道:“我就是在想书院的事情,昨儿个京造司的人过来,说是再有几日书院就能落成了。” “这么快?”荣玥诧异。 这满打满算,还不足两个月吧? 棠宁软声道:“是阿兄让人盯着进度,说此事宜早不宜晚,否则若陆家‘捐赠’藏书的风头过了,于我不利。” 荣玥闻言脸色柔和:“你这阿兄是处处都顾着你,这段时间陆崇远回朝,外头关于他和陆家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听说陆肇的案子怕是要直接定案,陛下对他好似也有疏远……” 她身边无人在朝,可文信侯他们却在,文信侯夫人每次过来时总会带来一些朝中的消息,让荣玥有些忧心。 “萧厌在朝中处境不好,这几日也未曾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棠宁抿抿唇,她也担心。 “女郎,萧督主来了。”花芜匆匆进来。 水榭之中二人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抬眼瞧见那边已见的身形,棠宁满目欢喜的起身,提着裙摆就朝外走到了水榭边缘。 “阿兄!” 第271章 萧厌听到她声音,脚下快了些,等到了跟前就连忙扶着一蹦三台阶跳下来,满眼亮晶晶的小姑娘。 “小心些,别摔了。” 扶着人站稳,萧厌就朝着水榭里道:“见过夫人。” “快过来坐。” 荣玥看到萧厌牵着小姑娘进来,虽诧异他们亲近,可是见萧厌入了水榭后就松开了手朝她恭敬行礼。 她也没有多想,只十分高兴:“刚才还跟棠宁说起你呢,没想着你就过来了。” “说我什么?”萧厌含笑坐在一旁。 荣玥温声道:“还不就是陆家那起子事情,这丫头担心你,这几日总神思不属的。” 萧厌侧脸看向棠宁,见她眼巴儿地望着自己,大眼里全是关心,他眉眼松软了几分,之前在宫中的那丝凝重也随之散去。 “陆家事已有定论,陛下不允深查,我只当是白费了些功夫,没什么要紧。” 棠宁皱眉:“真要定案了?” 萧厌点头:“最迟三五日,刑部那边就会给出结果。” “陆肇一人扛了?” 萧厌“嗯”了声。 棠宁忍不住抿着嘴角:“陆崇远就分毫不受责难?” “圣心如此。”萧厌轻嘲了声。 这一次,就连荣玥也是忍不住眉心轻蹙,只觉得这案子办的儿戏。 连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漕粮的案子,单凭陆肇一人怎么可能干得下那么多事情,更何况陆肇是陆家子,就算真只是他一人所为,陆家也不可能全无罪责,可陛下竟是饶了陆家。 “当真是荒唐!” 荣玥心中不满,可到底圣意已下,有些东西就不是他们能够置喙得了的,她轻叹了声:“那此事对你可有影响?世家那些人向来没什么容人之量,陆家人更是睚眦必报,他们可会报复你?” 萧厌淡声道:“报复肯定是会的,不过眼下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陆肇定罪之后,陆崇远虽然还能留在朝堂,可清流一派不会放过弹劾陆家的机会,加上关氏和铖王的事,陆家依旧是元气大伤,应付御史台的那些人都够焦头烂额,短时间内没心思动我。” 陆崇远肯定是恨他入骨,可他不是冲动之人,他若要动他,那必定是一击毙命能将他彻底压下去,小打小闹伤不了他根底,还会让人看了陆家的笑话。 荣玥闻言微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还是要当心些,世家底蕴不比常人。” 萧厌点点头:“我知道。” 棠宁坐在一旁,听着萧厌跟姨母的对话,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阿兄今日可还有事情?” 萧厌看她:“没了,怎么?” “那阿兄陪我去一趟曹家吧。”棠宁说道:“京造司的人昨儿个过来了,说书院再有几日就能彻底建成了,我想去问问曹公他之前说的那位山长可进京了,还有文德碑的事情,也得跟曹公商量。” “先前阿兄不是说让我请曹公和那几位文臣,帮忙把关书院执教的人吗,书院建成,那名单就得落定了,尽快公布出去后,也好叫那些学子尽早入院。” 有了执教的先生,那些学子才敢放心进学。 书院得有人,才能聚拢人气。 萧厌听她说的是正事,自然不会拒绝:“好,我陪你去。” 棠宁见他答应下来就朝着荣玥道:“姨母,我跟阿兄去一趟曹家,可能会跟曹公商量书院的事情多耽搁一会儿,晚上你别等我,我可能会晚些回来。” 荣玥点头:“去吧。” 棠宁顺手轻拽着萧厌的衣袖:“阿兄,我们走吧。” 萧厌有些无奈:“不用这么着急……” “早些去,早些说定。” 见小姑娘忙着走,萧厌只得扭头:“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朝外走时,路过水榭边的廊桥,小姑娘侧身扭头跟他说着什么,脚下倒退着朝外走,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 那高大身形侧身将她挡在里面,伸手轻按在她脑门上拍了下,然后推着她肩膀将人扭了过去。 “看路。” 隐约的,还能听到萧厌染着浅笑的声音。 小姑娘嘟囔:“我看着呢!” 荣玥笑眼欣慰:“这兄妹俩,关系可真好。” 一旁的念夏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先前本是贴身伺候棠宁的,后来出了蒋嬷嬷的事情才被调来伺候荣玥,她总觉得女郎跟督主是不是太过亲近了一些,而且前几日夜里,她还瞧见女郎抱了萧督主。 念夏欲言又止:“夫人,女郎她……” 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见身旁刚还笑盈盈的花芜突然将手里的茶杯“砰”地落在桌上,扭头定定看着她,那向来上扬的大眼睛里带着些冷意。 荣玥扭头:“棠宁怎么了?” 念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奴婢是说,女郎叮嘱了您要按时服药,这药快凉了。” 荣玥闻言顿时笑起来:“这丫头,人都出去了还跟个管家婆似的,把药给我吧,赶紧喝了,也省得她回来后又念念叨叨个没完,吵得我耳朵疼。” 等念夏伺候荣玥喝了药,端着药碗退下去时,没走多远就撞上了花芜。 花芜个头不如念夏高,年纪也比她小上很多,说话时也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憨。 “念夏姊姊,女郎性子好,疼爱我们这些奴婢,寻常从未曾苛待,让我们过得比普通官家小姐还好,可是做奴婢的总得守着该有的分寸,你说是吗?” 念夏心中一颤:“我只是怕女郎走错了路……” “女郎的路要怎么走,自有她自己去选,身为奴婢只需要忠心。” 花芜明明人娇小,一张娃娃脸瞧着稚气,可说话时却无端摄人:“念夏姊姊觉得呢?” 念夏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花芜朝着她露出个笑脸,转身就离开,只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念夏低声道:“可是花芜,萧督主他终究是个太监……” 花芜扭头:“太监怎么了?” 那陆执年多长了根东西,也不见得是个好玩意,她只知道萧督主对她家女郎好,会全心全意护着她,女郎也欢喜与他一起。 花芜年纪小,对于男女情事还处于懵懂,可她却知道自家女郎跟谁在一起放松开心,谁对女郎更好。 小丫头一本正经:“只要女郎喜欢,别说是太监,王八都行。” 念夏:“……” 见花芜警告完念夏后蹦跶着走了,念夏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离开,躲在暗处的沧浪走出来后捧腹大笑。 他原是见自家主子跟女郎难得亲近,自动避嫌让二人独处,远远瞧见花芜截了念夏,好奇过来一看,万万没想到听到这般“惊天之语”。 “王八…” 扑哧! 等出去时,瞧见扶着棠宁上马车的自家督主,他脑海里冷不丁就冒出花芜那话,忍不住喷笑出声。 萧厌皱眉睨他。 沧浪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就不小心呛了风。” 萧厌有些莫名其妙上了马车,等帘子垂下来后,沧浪这才一甩鞭子,马车走起来时,他却坐在车辕上肩膀耸动着,嘴里吭哧直笑。 想起花芜那一本正经的小脸,沧浪就忍不住捧腹。 以前没瞧出来,那小丫头可真有意思。 …… 第272章 曹德江对于棠宁二人突然造访有些意外,曹老夫人接过他没用完的冰盏:“该不是为着陆家事来的吧?” “应该不是。” 曹德江说道:“萧厌那人有分寸,陆家事陛下已有定论,他来找我也无用,想必是为着别的事。” 他扭头吩咐下人先引着棠宁二人去了花厅,这才朝着身旁老妻说道:“让人备些茶水,取我之前得来的清风雪芽。” 曹老夫人挑眉,那茶叶老头子稀罕的很,居然舍得拿出来招待那萧厌? 曹家很是清贵,不似旁的官贵府邸,从前院到花厅,都不见什么奢华之物。 棠宁二人入内片刻,就见曹德江从后间过来。 “什么风将你们吹到老夫这里来了?” “曹公。”棠宁连忙转身行礼。 萧厌虽只是点点头,唤了声“曹公”,可比起平日在朝中的淡漠已是极为有礼了。 曹德江笑道:“来者是客,坐吧。” 三人落座之后,棠宁便主动解释了来意:“今日冒昧打扰,是因为城南的书院快要建成了,先前曾与曹公约好书院建成,由您替书院的文德碑立字,而且书院建成之后便要招生,不知您先前提过的那位施先生可到了京城。” 曹德江闻言一怔:“书院建好了?这么快?” 他原想着那书院少说也得半年多时间才能建成,若是慢些一两年也不足为怪,可是从陆家“赠书”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棠宁柔声说道:“有陛下圣意在前,又有朝中诸位大人时常看顾,京造司那边自然不敢耽搁。陆家那些藏书一直留在积云巷,我和阿兄心中都觉得不甚踏实,书院早些建成,也能早些将那些书册挪入院中,惠及天下学子。” 她没有像是在荣玥面前那样提及萧厌的功劳,反将其推给了安帝和那些清流朝臣。 “书院那边还有几日就能收尾,我之前与诸位大人说定,待到书院建成时,要让他们与曹公一起替书院提名立碑,所以才提前过来与您说一声,免得到时太过仓促失礼。” 曹德江是记得这事的,而且他怎会听不出来,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有意将惠及学子、恩佑寒门的好名声,拱手送给他和他身后清流一脉。 曹德江是清廉,可又不是愚直,就算再不慕富贵,他也拒绝不了史册留名的好处。 老爷子对待棠宁越发和蔼:“县主放心,这事老夫一直记着,老夫会提前知会朝中之人,待到书院立碑那日定会同往。” 棠宁柔声道:“那就麻烦曹公了,还有一事,不知施先生可到京城了?” 曹公听她提起施长安,皱了皱眉:“他半个多月前就已经离开濮姚,按理说也该到京城了,只他性子古怪一直未曾联络老夫,不过你放心,老夫会想办法尽快跟他联系上,就算赶不及书院开院也无妨,届时老夫另寻一人暂代山长之位。” “那人乃是老夫的叔父,前凌烟阁阁老,曹衍忠。” 棠宁诧异,她就算再不谙朝中之事也是听闻过这位的,如若说曹德江是曹家如今的门庭,那那位曹阁老就是曹家的擎天柱,他若来当书院山长决计不会有人异议,曹德江显然是真心替书院着想。 不过…… 棠宁迟疑了下:“还是等施先生吧,曹阁老年事已高,不好让他操劳,而且我是诚心想要延请施先生入书院,诚意自然要到位,书院山长的位置可以暂时空缺下来,先行招生。” 如同施长安那般有本事的人,骨子里都是有自己的傲气的,她既然想请人来,就要摆出十足的诚意,否则若是让施长安知道他不过是“备选”之一,且山长的位置谁都能替代,他又怎会答应过来。 曹德江闻言倒也没反驳:“此事随你,书院执教都选定了吗?” 棠宁点点头:“先前曹公命人送了名单过来,我又私下派人打探了一下那些人底细,从递名帖的人里暂时挑选了二十三人出来,其中包括经义、文学、算学和武师,除此之外,还挑选了几名擅长方技的先生,传授农、工二科。” 时人重儒轻方技,可书院里关于农、工的书籍不在少数,而且棠宁本就是想要借书院培养实干能力强的朝臣,而并非是书呆子,所以单设了农、工二科,作为选学,若真有人在这方面有天赋,也能更好的学习。 曹德江并没有瞧不起方技,反而听的连连点头。 大魏看似安稳,却年年都有灾荒,国库不丰,战力寻常,粮产也时高时低,魏朝天下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安稳,上有北陵虎视眈眈,下有南边部族小国滋扰。 无事时,瞧着锦绣繁华,可一旦战起,恐难以支应。 曹德江也早就察觉朝中实干人才不多,加上世家盘踞瓜分朝缺,蠹虫几乎快啃尽了大魏的底子,他没觉得棠宁做的不对,反倒是觉得小姑娘思虑周全,一边听着她说着书院的事,一边时不时问上一句。 一老一少专注说话,萧厌就在旁安静听着,他好似真的只是陪同过来,从头到尾都未曾插嘴。 等听完棠宁打算后,曹德江对书院越发上心。 “书院名字可取好了?”曹德江问。 棠宁点头:“取好了,叫荣晟书院。” 萧厌蓦地抬头。 曹德江却只是问:“哪个晟?” 棠宁眼中璀璨:“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 “我希望以后每一个进入书院的学子,都能以书院为荣,希望他们能以所学为国为民,希望他们将来前途坦荡,更能心向光明炽盛。” 她说着学子,目光却是落在萧厌脸上,言语一字一顿,皆是郑重。 她愿阿兄能得偿所愿。 愿他将来一片坦途,入目全是光明炽盛的朝阳。 萧厌只觉得仿佛有什么撞进了心底,指尖忍不住微蜷时,望着小姑娘柔软了眉眼。 他的……小海棠。 曹德江没留意到二人对视那一眼的互动,只觉得“荣晟”二字寓意极好,兴盛繁荣,光明璀璨,他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棠宁弯着眉眼:“我也很喜欢。” 第273章 小姑娘温温柔柔的一句“喜欢”,像是羽毛扫过耳边,让萧厌心头泛起酥麻。 萧厌只觉得舌尖都弥漫着一丝丝的甜,轻抵着牙关垂着眼眸,才能遮住眼底几乎掩饰不住的欢喜。 棠宁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动人,只对着曹德江说道:“还有一事,可能要麻烦曹公。” 曹德江此时觉得眼前这小女娘哪哪儿都顺眼,笑着道:“你说。” 棠宁温声道:“当日从陆家带走那些藏书时,陆中书曾答应要替书院题名立碑,书院名字既已定下,便须得他来提字,而且开院那日也得陆中书到场,也好让天下学子感恩陆家赠书的恩情。” 曹德江万没想到小姑娘会突然说这个,忍不住瞧她。 棠宁双手放在膝上,无视他打量,模样格外乖巧:“我跟阿兄都与陆家有仇,怕是难登陆家大门,还得请曹公替我们走一趟,知会陆中书一声,早早将书院匾额写好,免得赶不上吉日。” 曹德江:“……你不会还想让他替你挂牌?” 棠宁浅声道:“曹公睿明,开院那日,我想让陆中书与阿兄一起,替书院挂牌开院。” 曹德江:“……” “若是可以,顺便让陆中书致个辞,也好鼓励学子向上,别辜负了陆家那些藏书。” “……” 曹德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小姑娘怕不是想要气死陆崇远。 那些书当初是怎么从陆家出来的,人尽皆知,偏陆家如今跟陆皇后母子决裂,搞的当初为替四皇子遮掩“丑事”的付出成了天大的笑话,陆崇远指不定怎么后悔,棠宁还去戳他肺管子。 另一方面世人皆知陆家被萧厌搞得险些家破人亡,关氏身死,陆家名声全无,长子、长孙没一个好下场。 陆家对萧厌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让陆崇远跟萧厌一起挂牌,笑盈盈地恭贺开院,陆崇远会不会直接吐血? 而且棠宁看似是在羞辱陆家,实则却还有深意。 他若是真答应了棠宁替她走这一趟,在外人眼里,至少在陆家眼里,无疑是告诉他们他跟萧厌是站在一方的。 陆崇远回朝之后,萧厌处境便不大好,陆肇的案子一旦定下来后,他先前对付陆家的那些手段就都失了效。 陆家没了把柄,萧厌又有些失了“圣宠”,陆崇远定会找机会报复萧厌,这小姑娘分明是想要替萧厌寻“盟友”,甚至帮着这阉人在寒门学子之中造势。 曹德江睨着棠宁:“小丫头,你这心眼忒黑了点儿。” 棠宁柔柔弱弱望着他:“曹公也希望书院安好。” 曹德江噎住,他是盼着书院好,可也没想要盼着萧厌好。 可这丫头前脚才将“流芳后世”的机会拱手送给了他,又将好名声给了清流一系,哪怕知道她算计,这事也推拒不了。 见小姑娘就那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曹德江有些哭笑不得,他先前怎会觉得这丫头纯良,明明心眼儿跟萧厌有的一拼。 “行了,别看了,陆家那边老夫替你走一趟就是。” “多谢曹公。” 棠宁跟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掏出两本书来,递给曹德江:“这是我外祖父留下的,想来曹公喜欢,便先暂存在曹公这里,待到书院开院之后,曹公有时间去书院喝茶再带过去就好。” 曹德江瞧着那两册孤本嘴角抽了抽。 又是暂存,又是带回书院,显然这“谢礼”就没打算给他,这小丫头忒吝啬,又要马儿跑,还只吊根儿草! 曹德江面无表情挥袖将两册孤本收了起来,悄无声息将原本想要倒给萧厌二人的茶水收了回来。 白瞎了他上好的茶饼,早知道直接上白水了。 …… 棠宁目的达成就直接告辞,曹德江也没留他们,从曹家出来时,门房处刚巧有人进来,见到他们连忙退到一旁避让。 “萧督主,宜阳县主慢走。” 萧厌和棠宁上了马车,那刚才退到一旁的人才抬头。 徐叔望着马车垂下来的帘子,却冷不丁见那边帘边缝隙,里头的人朝着这边望过来,那双凤眼冷冽淡漠。 好敏锐。 徐叔心头一紧,连忙垂头。 这边马车里面,萧厌目光落在曹家门前那弓着背脊的老人身上,忍不住皱眉。 那个人…… “阿兄?” 棠宁见萧厌神色不对,低声道:“怎么了?” 萧厌摇摇头:“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放开手中的帘子之后,这才扭头看着棠宁:“方才为什么逗曹德江?” 那两册孤本是棠宁一早就准备好要送给曹德江的,只是先前一直耽搁着未曾过来,那所谓的“暂存”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棠宁一本正经:“曹公是御史大夫,满朝多少人盯着,堂而皇之送礼对他不好。” 萧厌闻言却只笑看着她,显然不信小姑娘说词。 棠宁被他看了片刻,才撇撇嘴:“好吧,我就是想着曹公喜欢那些孤本,就算只冲着将来去书院看书,也多少会对阿兄帮衬些,清流一系跟世家本就天然敌对,就算不跟阿兄结盟,也不该对陆家坐壁旁观。” 萧厌听她气鼓鼓的话,扶着人坐好。 “曹德江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御史台近来弹劾陆家颇多,清流一系也揪着关氏和陆肇的事情不放,连带着陛下那边也被几个御史的折子奏的焦头烂额,若非如此,我也没这般轻松。” 棠宁愣了下:“他们没有坐视不理?” 萧厌“嗯”了声:“我与那些清流朝臣本就没什么瓜葛,且我名声一直是他们不屑的,他们不可能明面上与我结盟,甚至帮着我去对付世家的人,曹德江能做到这地步已是不易。” 棠宁闻言顿时心生歉疚:“阿兄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气老爷子了……” 萧厌轻笑:“没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曹公也没那么小气。” 若真生气,他也不会答应去陆家了。 见棠宁低声嘟囔着,粉白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拉着小姑娘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见小姑娘抬眼看他,他柔声说道:“棠宁,刚才在曹家,我很欢喜。” 他不曾遮掩自己的欣喜,黑眸凝视着她时,掌心灼热。 他喜欢看到他家小姑娘为着他小心谋算,喜欢看着她为了保护她跟只伸出爪子的猫儿似的,凶巴巴又机灵狡黠。 她不是一味躲在他羽翼之下,而是如她之前说的那般站在他身旁,替他分担风雨。 “书院的名字,很好听,我也很喜欢。” 棠宁脸颊微粉,对着他满是笑意的眼难得没有退缩,只将手指朝着他指缝里凑的更紧了些。 “我说过,要跟阿兄一起的。” “等书院开院之后,阿兄就不再只是一人。” 萧厌闻言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反手将她柔荑包裹在掌心之中。 第274章 马车轻晃着前行,棠宁窝在萧厌身侧,抓着他掌心跟他低声絮语着书院的事情,等外间喧闹起来,她才隐约觉察出不对,有些好奇地掀开车帘,就瞧见马车已经到了城门边。 天色尚早,城门前进出之人络绎不绝,有看到挂着官牌的马车过来,行人纷纷避让。 棠宁扭头:“阿兄,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厌柔声道:“带你去见一人。” 马车出城后就走的快了些,城郊行人渐少,路旁也逐渐从宽阔变的茂密起来。 盛暑天气炎热,马车帘子被掀了起来,棠宁伏在车窗边,瞧着入目所见绿意葱葱,突然就想起刚从䧿山回来那一日的恍惚,曾几何时,她被困在那小小破旧的院落不见天日,她从未想过还会有机会重来一次。 “在想什么?”萧厌突然开口。 棠宁回头:“在想䧿山那日,我在阿兄面前是不是很狼狈?” 她胳膊支在车窗边缘,脸颊靠在上面,扭头时挤出一丝嫩白软肉,那模样让萧厌手指痒痒想要戳一下。 “是挺狼狈的。”萧厌长睫微落带起一抹笑:“嚎啕大哭,不讲道理,鼻涕眼泪混成一团,身上又是血又是水的,跟个滚地的泥罐子似的,还是会哇哇大哭的那种……” “阿兄!” 棠宁顿时后悔问他,想也知道那模样定然很丑。 萧厌挡着她挥来敲他的手,擒着她手腕就势将人拉到了身边:“挺可爱的。” “骗子。” “没骗你。” 萧厌圈着小姑娘温声说:“初时是觉着你兴许是谁家派来的刺客,可后来就想着刺客不会这么傻兮兮的。” 不是贬低的言语,那染着笑的声音似在回忆那日情形。 “当时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猫儿迷了路,又冷又饿怕到发抖,却还伸着爪子凶巴巴的……” 怂兮兮,却又可怜巴巴。 那一瞬间,就算没看到龙纹佩,他大抵也不会要她的命。 怀中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萧厌低头:“怎么了,生气了?” 棠宁声音有些沉闷:“没有。” 似是感觉到萧厌看她,棠宁抵在他胸前轻蹭了蹭:“阿兄,你说我那日要是没遇到你,当真摔下悬崖毁了脸断了腿,宋家的事没闹起来,龙纹佩也被别人拿了去,你会不会像是现在对我一样,去对旁人这么好……” 萧厌断然道:“不会。” 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怀中女孩儿这么说时心口下意识钝痛,明知道只是随口一说,心脏却依旧像是被什么用力抓着,忍不住将手中收紧。 “龙纹佩只代表是薛姨故人,你是你,不一样。” 当年荣大娘子拿着龙纹佩找到他,救了他一命,他见到手持龙纹佩的人自然会庇护一二,可是也仅仅如此。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未见黑暗,满心赤诚的少年,若非是少时遇见的那个小孩儿,若那人不是棠宁。 他断不会倾注感情,不会放纵自己沉溺其中,更不会交付后背,心甘情愿让其成为他的软肋,任由一颗心随之塌陷而不自救。 萧厌声音轻渺:“我们家小海棠只有一个。” 就算她没有龙纹佩,他早晚也能认出她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棠宁眼中发酸,突然就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梦里踩着皎白月光大步朝着她走来的那道身影,那濒临死亡时,耳边响起的那声“小海棠”。 棠宁用力抱住他腰身,将头埋在他怀中。 萧厌察觉她情绪不对,低头:“怎么了?” 棠宁瓮声道:“为什么没早些遇到阿兄。” 萧厌忍不住失笑:“你怎么知道没有遇到,说不定我们很早前就见过了。” 棠宁只以为他在安慰她,嘟囔着将脑袋埋的更深了些。 萧厌很少见她这般撒娇的模样,他长臂一展将小姑娘团进怀里,摸摸她头发。 他不知道棠宁为什么不安,也不知道她担忧什么,可隐隐察觉她好像格外执着于“龙纹佩若是落在旁人手里,他会如何”。 明明是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可她却一再提及。 当初在铖王府里她问过一次,如今又再次问他。 萧厌眼帘轻垂,若有所思。 …… 马车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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