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情道虽为太华宗众院之首,人数却在十二道院中稳居末位。一年前的弟子大选,隔壁太善道招了三十六人,只要绝世美人的合欢道也招了十二人,而他们无情道只收了区区三人。 贺兰熹的两个道友和他不一样,乃修炼无情道的绝佳人选。三人同窗一年,说过的话还不如他在家中一个时辰说得多。贺兰熹坚信,哪怕自己在无情道院脱光了学狗叫,那两人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大过年的,他的哪个道友会千里迢迢来到金陵城找他?就凭他们之间聊胜无于的同窗情谊,总不至于是来拜年的吧。 “所以,一定是出事了。”贺兰熹当机立断,起身道:“我马上就去。” 解弘见贺兰熹表情认真,自不敢怠慢,连忙打开房门,道:“少主,我同您一起去!” 贺兰熹说了声“好”,飞快地走进里屋,眨眼间就没见了人影。 解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和侍女面面相觑。少城主口中的“马上就去”,好像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解弘左看右盼,贺兰熹迟迟没有现身。就当他准备进去催一催时,里屋终于有了动静。 解弘张口道:“少城……?”看着朝自己缓步而来的少年,解弘目瞪口呆,最后的“主”字在他喉咙里卡得死死的。 只看贺兰熹换上了无情道指定的胜雪白衣,方才胡乱披散的长发已用发冠整齐地束起,全身上下纤尘不染,眼中无欲无求,仿佛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贺兰熹对发愣的解弘道:“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吗?走啊。” 解弘如梦初醒,跟在贺兰熹身后道:“少城主,您穿无情道的校服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为什么在家中从来不见您穿?” 贺兰熹道:“因为我还想多活几年。” 贺兰熹等人来到前厅,一眼便看见了静立于堂前的皎白背影。 来者是一位和贺兰熹同龄的少年,和贺兰熹穿着同样的白衣,系着同样的玉带,两人之间唯有束发的金簪有所不同。少年金簪的两侧悬着一对流苏,静静地垂于脸庞两侧,极是光彩华贵,耀眼夺目。 解弘微微一怔,如此特别的束发金簪……是姑苏宋家的标志。原来和少城主同修无情道的道友是姑苏宋家的人。 晚风清清入袖,少年听见脚步声,转身朝贺兰熹望来,解弘这才得以见到少年的脸。 少年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一袭白衣清冷绝尘,风华浊世,又因长发间奢靡的金簪多了两分华贵之感。解弘看看少年,又看看自家少城主,心中不禁纳闷:这年头容貌出众者都不去修合欢道,一股脑全去修无情道了是怎么回事。 贺兰熹和同窗道友四目相对:“宋玄机?” 一般而言,以两人的关系,他应当称宋玄机为“宋兄”,“宋同学”,亦或是“宋道友”。但很抱歉,他们修无情道之人从不和人称兄道弟,所谓的兄弟情只是俗世羁绊的一种而已。唯有直呼其名,才能体现出自己和其他受累于七情六欲的道院不一样的高冷。 少年轻一颔首:“嗯。” 贺兰熹:“……”你“嗯”什么“嗯”?不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吗,你倒是说你来找我干嘛啊,这又不是什么比谁的话更少的大赛。 贺兰熹顿了顿,问:“找我?” 宋玄机从随身携带的灵囊中拿出一物,递至贺兰熹眼前。 那是一封大红色的请柬,封面上写有一个“囍”字,显然是封婚柬。贺兰熹打开请柬,一目十行地掠过前面一大串“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之类的东西,目光定格在成婚人的名字上——祝如霜。 祝云,祝如霜,他除了宋玄机之外的另一个道友,要成亲了? 怎么可能?祝如霜可是天生的无情道苗子,道心稳如太华山,再漂亮的美人在他眼中也和山野村夫没有区别,怎么会回家过个年突然就要成亲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贺兰熹心中大为震撼的同时,平静地合上请柬,用平淡如水的口吻问道:“为何。” 宋玄机言简意赅:“入魔。” 贺兰熹怔了怔,恍然大悟之后心情有些复杂,心道倒也不必把“走火”两个字也省略掉。 宋玄机又道:“院长命你我处理此事。” 贺兰熹点了点头,他本想说“好,稍等”,又觉得自己的点头已经有好的意思了,便将其省略了去:“稍等。” 贺兰熹虽然很想在家勇敢做自己,但事关重大,事也不宜迟,他立即回房收拾行装去了。 解弘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间的对话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个字,这就把事情给说完敲定了? 第2章 贺兰熹原计划在家过完上元节再回太华宗,如今突生变故,年才过了一半他就不得不提前离家,他功课都还没有做完。 为了赶时间,贺兰熹将换洗衣物,随身用具,以及书本胡乱塞进灵囊,最后非常又有先见之明地拿了一大堆传音符。 夜已深,贺兰夫人尚在熟睡。贺兰熹不欲吵醒娘亲,只留书一封,和解弘等人告别后,冒着夜色离家远行。 两个白衣少年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双眼直视前方,谁都没有给对方过多的眼神,端的就是一个不近人情,冷若冰霜。 贺兰熹用余光悄悄瞥向宋玄机,对方安静行走的姿态过于冷漠端庄,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冰霜雕刻而成一般。 自己是为了修无情道被迫清心寡欲,可宋玄机倒是真清冷淡薄,真无欲无求。 说起来,同窗一载,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宋玄机独处。他,宋玄机,祝如霜三人虽为同窗,却和形同陌路没太大的区别。如果一定要说,他和祝如霜的关系勉强算得上可以。 祝如霜好歹偶尔会和他主动说话,他回家过年那天,祝如霜甚至和他说了一句“来年再见”。宋玄机如果哪天主动和他开口,那八成是被夺舍了,剩下两成则是走火入魔。 贺兰熹深谙此道,不得不率先询问:“祝如霜,人在何处。” 宋玄机道:“西洲。” 贺兰熹:“我们御剑去?” 宋玄机:“嗯。” 话说,两人各自召出佩剑,踏剑而上,于月色中向西而行。 根据太华宗的宗规,入门弟子第二年才能获取自己的本命剑。贺兰熹现在的佩剑乃是贺兰夫人亲自为他挑选的名剑,名为。 宋玄机不爱看人,却爱看剑,此时目光也在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无疑是一把好剑,通体没有过多的装饰,剑身在夜幕中流转着淡淡星月之光,贺兰熹置身其上,宛若一朵萦绕在银河间轻盈的云。 西洲,亦有砂城的别称,整座城池被无垠的沙丘环绕,烈日终年炙烤着大地,连隆冬季节也不例外。而金陵地处中原,两者之间的距离哪怕是御剑而行也需一日。 越靠近西洲,日头明显大了起来。贺兰熹和他那惜字如金的道友一路无言地飞了大半天,眼神逐渐放空,思绪逐渐飘远。由于实在太过无聊,贺兰熹只能靠在脑子里构思自己如果是一个市井平民将如何成为金陵城首富的故事打发时间。 贺兰熹刚构思到他通过开布庄承包太华宗的校服大赚一笔,西洲已然近在眼前。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落地后,贺兰熹提议先找一家客栈投宿,明日再去找祝如霜,宋玄机应了声好。 深夜,贺兰熹坐在桌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而后从灵囊中拿出了一本《九州胜览》。 太华宗弟子需要学习的科目众多,贺兰熹入学不过一年,已经修了数十种科目。其中,他最讨厌的科目莫过于只能死记硬背的《九州史》。 在太华宗时,只要是上《九州史》的课,老师五句话之内,他必定开始神游。《九州胜览》是《九州史》中的一个分支,主要讲述九州全境的地形千百年来的变化,光是那密密麻麻一堆生涩难记的地名看一眼就能把贺兰熹看懵。 贺兰熹打开《九州胜览》执笔思索,从心平气和,到双眼迷茫,再到丢笔趴桌,最后闭目装死,一共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 就在他极力压制撕书发疯的冲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熹儿?” 贺兰熹猛然抬头,抽出一张千里传音符,匆匆离开房间,寻到一个无人的隐蔽角落使用:“娘亲?” “哎。”贺兰夫人语带埋怨,“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不是说好了正月初七要祭祖么。” “宗门有事情要办,我有什么办法。”一听到亲娘的声音,贺兰熹忽然悲从中来:“娘,你以为我想这么快就离家吗?我道友一日整整十二个时辰,就和我说了四个字——四个字啊娘,其中还包括一个‘嗯’和一个‘好’!你能想象和你一同赏花游街的姐妹一日只和你说四个字吗!” 贺兰夫人惭愧:“我确实不能。” “这也就算了,类似的事情我早已习惯。”贺兰熹越说越难受,几乎是声泪俱下:“可我和宋玄机才赶完路,好不容易在西洲见到点人气了,我却不能出去和别人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要补功课!” 贺兰夫人忍俊不禁:“噗——” 贺兰熹痛苦掩面:“为什么非要我学《九州史》……我真的对几百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能不能放过我……” “哎呀,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路么。”贺兰夫人既心疼又好笑,“入学之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这无情道,你想修便修,不想修便不修,哪怕你一辈子只做一个修为低微,甚至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为娘也不会嫌弃你。” 贺兰熹忿忿道:“你说的倒轻松。” 那可是太华宗的无情道院,所有修士的崇尚之地,他既然被选中了,岂有不修之理? 贺兰夫人宽慰儿子:“如果你确实修不下去了,要退学也不是不可以。” 贺兰熹难以置信道:“娘,你怎么能撺掇我退学呢!有你这样的亲娘吗?” “唉,你不是不想修无情道么。” “我是不想修,但我必须修。” “好好好,你修你修。你道友不和你说话,为娘和你说……” 贺兰熹和贺兰夫人倒了一肚子苦水,一日的抑郁一扫而空,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然而,当他回到房间,看到宋玄机站在桌前正垂眸看他的功课时,立即舒畅不起来了。 贺兰熹一张玉容刷地沉下,语气冷漠:“不会敲门?” “会,”宋玄机朝门的方向看了眼,“但你关门了么。” 贺兰熹:“……”他出去的时候好像是急了点,没有关门。 房门大敞着,显然是被人急匆匆地打开了,而无情道之人做事向来不急不缓,若非遭遇了什么大事鲜少有匆忙之态。宋玄机看到后或许是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进屋查看的。 贺兰熹理亏地抿了抿唇,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找我何事。” 宋玄机道:“院长传音,明日午时,有人前来接应,你我在客栈中坐等即可。” 贺兰熹问:“谁?” 宋玄机道:“未曾言明。” 很好,不愧是他们能少说绝不多说的院长大人。 贺兰熹点点头:“好。” 以往和宋玄机说话,宋玄机都是说完正事就走,绝不多留。但今日,他竟是思索片刻,又一次开口了:“贺兰时雨。” 宋玄机的主动令贺兰熹大为惊讶,表面上却只有一个不咸不淡的:“说。” “三百年前,长孙家能一跃成为西洲最大的家族,靠的是‘坚冰’,”宋玄机白玉般的手指在他功课上轻轻一点,“不是‘煎饼’。” 贺兰熹:“?” 什么?不可能!他印象很深,讲西洲史的那堂课上,他难得没有神游,甚至强忍困意地做了注释。当他听到老师说西洲长孙家是因为“煎饼”发迹的时候,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心道这长孙家着实不简单,居然能从一个煎饼的小作坊发展成如今的西洲大族,那饼得煎的多好吃啊。 “是么。”贺兰熹不卑不亢,云淡风轻:“那是你的想法。” 宋玄机丢下“自己翻书”四字便走了。贺兰熹迫不及待地冲到桌边,埋头书中一顿猛翻。 看到“长孙一族以坚冰起家”时,贺兰熹一阵窒息,默默地捂住了因羞耻而发烫的脸。 * 贺兰熹投宿的客栈是西洲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往来行客络绎不绝,大多是做生意的商户,也不乏九州各地来西洲游学的修士。 晌午时分,客栈前厅几乎座无虚席。客栈的伙计见多识广,顶着张笑脸穿梭在各方来客之间,可谓是得心应手,左右逢源。 伙计正为一位因为考太华宗考了四十年未中而满面愁容的客人端上酒,冷不丁瞥见门口一个身影,心中一凛,赶忙飞奔而去:“长孙公子来了!长孙公子快快请进!” 来人是一位穿戴着西洲本地服饰的少年。西洲气候炎热,男子大多蓄的短发,少年亦不例外。他肤色偏黑,却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左侧耳垂上戴有火红色的耳坠,衣间领口大敞,露出一大片古铜色的胸膛。 伙计殷勤地将人迎进门:“长孙公子怎么还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短发少年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我是来找人的。” 伙计弓着身问:“敢为长孙公子要找什么人?” “我找……”短发少年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承认:“找两个大美人,都穿着白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个个和活死人似的,其中一人的发簪还和姑娘一样。” 伙计笑道:“您说两个美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伙计转过身,朝二楼一指:“您是不是在找那两位小仙长?” 少年顺着伙计指的方向望去,刚巧对上了贺兰熹和宋玄机一模一样的,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 此人名叫长孙策,字经略,是贺兰熹和宋玄机同宗不同院的道友。 太华宗共十二道院,其中又有四大道院,乃太华宗实力之最。此四道院分别为无情道院,合欢道院,太善道院,以及混天道院——排名分先后。 长孙经略与贺兰熹同一年拜入太华宗,正是混天道院的得意门生。 在昨夜之前,贺兰熹一直以为长孙家祖业是烙大饼的,以至于他总觉得长孙策身上有种地主家傻儿子的气质。 如今误会解除,他居然还这么觉得。 第3章 太华宗十二道院的道心各有不同。无情道院讲究冷情冷心,断绝情欲,混天道院则推崇弱肉强食,能者上位。 无情道院和混天道院关系十分一般,或者说,无情道院和其他十一道院的关系都非常一般。贺兰熹没有想到,院长口中的接应之人竟会是混天道院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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