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卿清也不想再和她聊这个话题,极其生硬地问她在玩什么游戏,怎么闹哄哄的。 没等对方回答,她又立马接了一句:“少沉迷网络游戏,对眼睛不好。而且,你不觉得玩游戏是一件极其浪费时间且没有意思的事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不晓得游戏怎么得罪你了,总是避之不及。还是说,你以前曾在游戏里受过伤?” 不知道有没有受过伤,反正卿清也选择保持沉默。 “但你还真别说,我前两天刚看到有人将电子游戏视为同雕塑、建筑等并列为人类创造的第九艺术,所以说,我这不是在玩游戏,我是在欣赏艺术,你懂吗?”郁芣苢说,“而且啊,著名的哲学家席勒先生曾经说过:‘人类在生活中要受到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束缚,在这些束缚中就失去了理想和自由。于是人们利用剩余的精神创造一个自由的世界,它就是游戏。’”① 卿清也听了她一顿胡言乱语后,说她真是诡辩:“你就是用这套说辞去说服你们领导给你加薪的吗?” 郁芣苢知道她在打趣,也没在意,回问她:“不玩游戏,那你觉得干什么有意思?” 卿清也答不上来。 因为不知道什么有意思,所以决定去相亲,毕竟互联网上关于相亲的奇葩事层出不穷,她也想去见识见识,玩一玩。只是没想到才第一次,她就出师未捷而身先死了。 主打一个倒霉。 更没想到的是,她霉运的蔓延速度是以日为单位进行的,不是她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的。 当她看到万俟延长腿一迈,十分熟练地踏入她家客厅,如同回自己家般时,卿清也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走窜了门。 另一瞬间则是认为自己要倒大霉。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干什么呢,卿清也?一直在门口杵着?”徐蕙兰的声音适时飘到了她耳畔。 “我在想事情。”卿清也回答。 徐蕙兰毫不犹豫地得出结论:“是很久没回家,在思考哪栋房是你家吧?” “怎么可能?”卿清也觉得徐女士可真爱开玩笑。 她没有再做挣扎,迎着徐女士的视线径直走了进去。 毕竟,在自己家门口临阵脱逃,实在是不像回事儿。 进入客厅,她才发现徐蕙兰不止邀请了万俟延,还喊上了他父母,像是有心要修复这俩不像话的破烂玩意儿的关系,排场还搞得挺大的。 只不过当事者二人仿佛看不出她所付出的努力,相互间一声招呼没打,直接就走到了餐桌前。 徐蕙兰差点没指着他俩骂不识好歹,没完没了了还真是,想想作罢。随他们胡闹去吧,看他们能闹到什么时候,自顾自地准备起最后一道菜来。 晚饭时间,或许是因为许久未见,徐蕙兰不停地往万俟延的碗里夹菜,跟饲养员似的,全然不顾这顿饭的主角是谁。 万俟延吃得非常认真,他母亲陈诗芸都看乐了,半天才笑着祝卿清也生日快乐,说着,不禁感叹了一句时光飞逝。 提起这几年的变化,她称万俟延是真的太忙了,三天两头的加班。明明正是玩乐的年纪,他却跟入魔似的,也不抓紧时间去玩,一点儿都不像从前。 说话间,她就想起了万俟延小时候。 “记得某年下雪,清也是刚来北方吧,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雪,连围巾都没系就跑去院子里堆雪人。堆了很久,最后还将它送给了小延。小延担心天热导致雪化,辜负了清也的心意,便将小雪人放到了冰箱的的冷冻层,一直冻了好几个月。结果没成想,某天家里断电,雪人整个都化了。” 这其实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万俟延很生气,坚定地认为是他家的冰箱质量不好。 陈诗芸觉得是电力系统出现了故障,跟冰箱没有关系,耐心地同他解释,但这小子一定要她去投诉生产这款冰箱的厂家,称绝对是冰箱的质量不过关。不然才停那么一小会儿功夫的电,雪人不至于化成一滩水。 陈诗芸好说歹说都劝不动,最后只能依言办事。 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笑。 徐蕙兰也忍不住笑了笑,跟着聊起卿清也小时候的事,跟陈诗芸一块儿感念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功夫,这俩孩子就长大了。 提起成人的话题,徐蕙兰就不自觉想到相亲这事,称卿清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愿意去相亲。还问她要了照片,说要准备自己的手工艺品送给对方,以表诚意。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啊,还说自己准备礼物有多用心,耗费时间多久,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放了那人鸽子。 说这话的时候,坐正对面认真吃饭的万俟延突然停下手中筷子,朝她看了一眼,卿清也当然注意到了,但因为心虚使然,她非常果断地选择了无视。 陈诗芸听后,笑了笑,开始关心起卿清也的事业,完了,才说:“清也到底是长大了,竟然想要结婚了。” “她哪是想结婚啊?分明就是在胡闹!哪有人像她这样办事的!”直到此刻,提起这事,徐蕙兰都觉得火冒三丈。 卿清也佯装没听到,自顾自地吃菜,免得自己又在无形中给这气焰添把柴火。 只不过陈诗芸没注意,想起什么,她又道:“清也要是真想交朋友,我这倒有个不错的人选,是朋友的儿子,一个帅小伙儿。” “多帅啊?”见话题出现转机,卿清也赶忙抓住,还装作特别兴奋地说,“要是合眼缘,我还可以为对方准备礼物。” “等等哈,我看看他爸爸的朋友圈有没有他的照片。”说着,陈诗芸就抓起了桌上的手机,点开某人的头像,从上至下翻了一通,最后手指停下,将屏幕正对着卿清也,“诶,还真有,喏。” 卿清也凑上去看,真心夸赞道:“长得还挺好看。” 听她这么说,徐蕙兰也跟着扫了眼,认同卿清也的说法,道:“合眼缘的话,可以试着去接触接触,反正不管结果如何,去认识一下又不会怎样。就当是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其实卿清也并没觉得有多合眼缘,她装作极为配合的模样,在大家面前点头答应,笑得没心没肺,只是为了迅速转移矛盾。 凭什么一个个的都盯着她,万俟延呢?你们都不管管他的吗? 所以在她点头答应之后,话题自然就拐到了万俟延身上。毕竟他俩年纪相仿,徐蕙兰说自己也会帮他多多留意的:“我身边的漂亮姑娘也不少呢,有很多跟你一样是海归的,等阿姨帮你留意留意哈。” “好。”万俟延淡淡道,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语气无波无澜。 毫不在意。 陈诗芸也没管他,毕竟他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她笑着说:“不用管他,我前阵子去庙里上香,顺带替这孩子求了个签,解签的师傅说他今年有婚运呢。” “真的假的?”徐蕙兰觉得神奇。 “听说那庙还挺灵的。”陈诗芸认真道,回头对卿清也说,“那阿姨把你微信推过去咯。” “行。” 陈诗芸觉得卿清也是真的很满意她介绍的小伙儿,好似这事已经成了,还特意交代身旁的万俟延多盯着点,帮忙把把关: “毕竟你俩小时候成天黏在一起,如同亲兄妹一般,这会儿小延也该尽尽为人兄长的责任了。” 在众人面前,万俟延当然是说好,礼貌又自然。 可卿清也总觉得不对劲。 她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对面,认真揣摩他的表情变化,想要搞明白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果然,在结束用餐时,万俟延停下手中的筷子,好似想起什么,他突然对他母亲说,脸却是朝着卿清也的方向的,笑容温和平静:“说起来,我公司的优质男员工也有不少呢。你推的人她要是看不上,我也能帮忙推荐几个,你说,对吗?” 第3章 “我只等你一分钟。” 对你妹夫。 卿清也强忍住即将翻涌而出的脏话,一脸微笑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晚饭结束,徐蕙兰称今天阿姨不在家,让卿清也帮忙收拾一下餐桌。但卿清也吃饱了就懒得动弹,便找了个极为不像话的理由:“我这可是用来搞艺术的手,怎么能用来干家务呢?” 徐蕙兰差点一个白眼翻上天:“就让你把碗筷收拾一下扔进洗碗机,这点活都使唤不动你啦?”说完,她赶紧摆摆手,让卿清也滚蛋。 卿清也见好就收,借口要去楼上取一些绘画工具,带回自己悦璟那边,顺道把亲友送的礼物搬上楼。 “懒死你算了,真是受不了。”徐蕙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卿清也笑了笑,抱着礼物往楼梯的方向走。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停下步子往楼下看,却看到万俟延端着一堆碗盘朝厨房走,卿清也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好像感知到了身后的视线,万俟延回头,又仰首,卿清也慌忙转过了脑袋。 礼物的种类繁多,大多都是包包首饰。里头极为突兀的,不用猜,也知道是万俟延送的,卿清也觉得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走心。 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这样,每次万俟延送她的生日礼物都跟游戏有关,掌上游戏机、游戏手柄、线下活动抽卡,一意孤行的,全然不在意她是否会喜欢。 卿清也将礼物带回房间,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最后才将万俟延送的那堆玩意儿放到专属于他的位置,即使她从来都没有拆开过。 卿清也背贴靠墙,静静地注视着那堆东西,很难不回忆起一些同万俟延有关的过往。 那些遥远的记忆在此刻变得鲜明,闷热的夏天,轰鸣的飞机,高大的白杨,干燥的空气,还有陌生的男孩。 所有画面都在倾刻间汇聚于脑海,带着她回到了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 那是卿清也第一次来燕城,在飞机上,徐蕙兰就不停地给她介绍一名男生,说跟卿清也同龄,是个帅小子,他的父母跟他们家算是旧识。徐蕙兰同万俟延的母亲陈诗芸是打小的好友,双方自父母辈就一直交好,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 但那会儿卿清也全然沉浸在同郁芣苢分别的悲伤情绪中,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她了。分别造成的感伤太过沉重,以致于她妈妈说的话,她是一个字儿都没往脑子里边过。 直到站在新家门口,看到一对年轻好看的夫妇大声喊住一个身着蓝色球衣,边运球、边往外头跑的男孩,说:“万俟延,你过来一下。”她才好似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被唤作万俟延的男孩像是被打扰了玩耍的兴致,忽的变得很不开心,不情不愿地扔下了手中的篮球,紧皱着眉朝这边走来。 那是卿清也第一次见到万俟延,那会儿他们刚好10岁。 也不知道是从小热爱打球还是基因的缘故,那时万俟延就要比她高上许多。卿清也后来想,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在身高方面超过万俟延的机会,竟然在无知无觉的岁月中被她给错过了。 第二个想法是,原来这就是徐蕙兰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的男孩子。 很高,很好看,脸上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与稚气,脸庞俊逸,眉目如画,双眸清澈明亮,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大概是情绪味儿太重,陈诗芸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跟卿清也打招呼。 但是万俟延没有说话,没说你好,也没说别的,只是静静地看着卿清也。卿清也也没主动同他打招呼,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对视数秒后,陈诗芸再次拍了拍万俟延,他才扯了扯嘴角,道:“你好,我是万俟延。” 是很敷衍的一个笑,卿清也记了很久很久。 她歪着头,眯眼瞧了万俟延一会儿,忽然有些不想搭理他。 徐蕙兰看不下去,也拍了拍她的胳膊,似在指责她的不礼貌,卿清也只能收起自己的脾性,开口同他说话,顺带报上自己的名字,并问他:“你是哪个莫?哪个其言?”她下意识地以为他姓莫,名其言。 正常人或许会直接同卿清也解释这是哪几个字,估计脾气好些的,还能写给她看,然而万俟延却是非常直白地露出了“你是文盲吗?”的表情,不过卿清也浑然未觉。 只是后来知晓他的名字怎么写后,她不自觉地给他取了很多个外号,从名字的读音“莫钱”延申至“没钱”。 陈诗芸知道卿清也是刚来燕城,一个朋友都没有,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想着两人年纪相仿,便叮嘱万俟延:“以后出去玩要记得带上清也,好好照顾她,听到没?” 话落,卿清也看向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那天阳光灿烂,光线透过云层有种金色的绚丽,花园里的栀子花散发着浓烈的香气,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卿清也听到万俟延不怎么愉快地答应他的母亲:“行吧。” 然后,为了履行对母亲许下的承诺,万俟延当天就带着卿清也出了门,不过卿清也认为他才没那么好心,是他自己想要出去玩。 万俟延一路都在极为细致地同她介绍周围的地标性建筑及路牌,生怕她不认得回家的路。 就在卿清也陡然生出这座城市真美丽,这位陌生朋友还挺好的念头之时,万俟延突然在半道停下脚步,有些出尔反尔地对她说:“走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回去你该记住了吧?你先在这待会儿,别乱跑。过半小时,再沿着来时的路自己走回家,可以吗?没问题我就先去打球了。” 说完,他就真的自顾自地去打球了。 卿清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方向往前走,想要追上他。 奈何万俟延的个子高,腿又长,步伐还快,像是生怕被她撵上似的,走得超级快。卿清也紧赶慢赶也追不上,最后索性放弃。 她呆呆地注视着万俟延离开的方向,有几分茫然无措。 要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那会儿卿清也还没后来那么能藏事,因为万俟延打算抛下她,知道他不愿跟自己交朋友,等人走远了,怎么都看不见了,她才不甘心地转过身,边哭边抹眼泪地走回家。 事后当然是被陈诗芸发现了,她安慰着卿清也,让她别难过,并承诺她:待万俟延回家,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最后也不知道陈诗芸是怎么教训他的,反正万俟延来找了她许多回,想要向她道歉。 但他总是身姿挺拔地站在自己面前,气场极为强大,卿清也需要微仰起脑袋才能看他,时常觉得他不是来道歉的,反倒像是来示威的。 卿清也不怎么愿意接受他的道歉,她觉得他既然不想跟自己做朋友,那自己也没必要再搭理他。 但是万俟延说:“我知道我那天做得很过分,抱歉。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卿清也听他道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万俟延以为她还在生气,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么做,毕竟我们还要一块儿去上学。我也没有要强迫你原谅我的意思,只是你妈妈跟我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我们一直不对付,势必会影响到她们的感情,我不想因为我俩的事让她们为难。” 卿清也不算是会想很多的人,她也没想到他俩的事还能牵扯出那么多,听完万俟延的话后,顿感愕然。 “对不起。”万俟延又说了一次。 思忖半晌,卿清也也不想一直别别扭扭的,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关系发生实质性的转变是在—— 第二次出去玩,万俟延又准备抛下她,因为他觉得带着卿清也出门自己没法玩。等卿清也转过身,准备回家时,他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喊住她:“哎。” 很讨厌的一个字,非常非常讨厌。 卿清也有些不高兴地转回头,万俟延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位置,穿着一身蓝色的篮球服,跟上次一样。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像是特意给他留出发挥的时间与空间。 卿清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听到他说: “算了,你还是跟我一块儿去吧,免得到时候又哭。你怎么不在我面前哭呢?净会给我找麻烦。” 他说了一堆,非常不满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耐烦,卿清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不太好。 万俟延注意到了,极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解释说:“没说不带你玩,干嘛这副表情?赶紧收拾收拾。” 说完,又道:“我只等你一分钟。” 或许过了一分钟,也或许是好几分钟,万俟延带着卿清也去了球场。想了想,又跑去便利店给她买了水和冰淇淋。觉得她吃冰淇淋会吃得十分埋汰,又塞了一堆纸给她,带她去阴凉地坐着。 安顿好一切之后,他才跑去篮球场。 卿清也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家就有篮球场,他还要跑到外头的篮球场去玩?难道外面的更有吸引力吗? 没等她想明白,阴凉地就晒到了太阳。 卿清也的冰淇淋早就吃完了,再没有能降暑的东西。她只能不断挪动身子,但还是被晒得满脸通红。最后顶着一张像是紫外线过敏的脸同万俟延回家,吓了他一跳。 从那以后,他们的运动场地就换成了室内篮球场,卿清也不怎么喜欢球类运动,加之她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围观,什么都干不了,她总是等得十分焦躁。 后来有人看到了,过来找她聊天。 卿清也从小就长得水灵漂亮,肤若凝脂,气质清丽,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她包围了起来。好像大家都不是来看比赛的,而是来看她的。 动静太大,让球场上奋力运球的万俟延也注意到了。 正准备接球的薄言初见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万俟延没说话,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篮球一扔,拨开一群人,要带卿清也回家。 再不久后,万俟延干脆连球也不去打了,并声称是外头太热,直接改成了在家打游戏。每次都会过来卿清也家喊她,让她过去陪他玩。 是那种旧式的插卡的混打游戏,他非常有谦让精神的让她先选人物。 卿清也握着游戏手柄,对着电视机屏幕随意摆弄。她根本连十字键都没学会如何使用,也没明白对手的弱点在哪,就被万俟延打得失血过多,倒地不起。 而且无论换成哪个角色,下场都是如出一辙。 因为输得次数实在太多,卿清也觉得不论面子还是里子都被她给丢光了,于是非常愉快的,在万俟延还没有发现她在打游戏方面毫无天分之前,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跟他玩游戏了,并且坚称是自己不爱玩打斗游戏。 从那以后,她不止不跟他玩打斗游戏,她是再也不玩任何游戏了。 不过后来,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再打游戏。 暑假的后半部分,二人开始被父母逼着学习绘画。 卿清也是因为徐蕙兰怕她无聊,想给她安排些事情做;而万俟延呢,则是因为他父母想要压制他玩游戏的心。 教授他们绘画的老师是美院的,大概是在这行待惯了,授课时极有耐心。 而卿清也也好像终于找到了一门兴趣爱好,学画人物时,总是专注又认真。 她同万俟延的绘画是两种风格,卿清也讲究写实,慢而稳;而万俟延则注重传神,总是快又准。 同样的一幅画,他总是完成得要比卿清也快上许多。 但有一次老师要求他们画对方时,万俟延却画得比卿清也还慢。 卿清也早就画好了,他还在那边磨蹭,涂涂改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画得那么艰难。最后总算完成,担心被卿清也看到,他很快地收起画笔,却没放好,有好几支画笔都被他甩了出去,散落一地。 卿清也捡起地上的画笔,也不知道他当初究竟把她画成了什么鬼样,才会不好意思给她看。她把画笔放好,又收拾了一些工具下楼,同徐蕙兰道别。 徐蕙兰送她出门,问她准备怎么回去,有没有约好车,需不需要帮忙喊司机。 没等卿清也回答,她就冲门外喊了一声:“小延。” 声量清晰明澈。 卿清也顿感不妙。 第4章 “多随便?跟你当初亲完我就跑一样随便?” 明明刚刚才见过面,明明刚刚还在一起吃饭,蓦地从徐蕙兰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卿清也还是会感到十分惊讶和不可思议。 好像这个名字已经距她很远很远,如今又被人不由分说地给扯到了她面前。 非常让人难以面对。 卿清也闭了闭眼,总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下一秒,徐女士就好似为了证明她女儿的耳朵没有出现问题般,又喊了一声:“小延。” 果然,这世上最爱她的母亲大人徐蕙兰女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令她出丑的机会。 卿清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循着声音望过去。 停在门前的路虎揽胜,驾驶座的门边靠站着一个人,貌似刚打完电话。 此刻正收起手机,听到徐蕙兰喊他,他神色自如地来到她面前,接着问道:“阿姨,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徐蕙兰拍了拍卿清也,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来说。但卿清也余光瞧见人走过来,慌忙偏转过脑袋,假装没看见,徐女士只能自己来。 她笑着问万俟延:“你是准备回去了吗?” 万俟延点头。 “那正好,不介意捎清也一程吧?” 等等。 什么不介意啊?我介意! 卿清也觉得徐女士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净把她往火坑里推。 还捎她一程,徐女士是怎么说出这么随意的话来的?她知道这里距自己家有多远吗?正常打车就得40分钟,开得稍微慢一点也可以1小时。 要是万俟延不熟悉路线,开成1个多小时也不是没可能。最可怕的是,让她和万俟延同乘一辆车,她就是做梦都不敢梦。 徐女士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不行,绝对不行,她介意死了。 正准备说“太麻烦了,不用了”,万俟延兜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他看着来电显示,划开屏幕接听,没等他同对方开始说话,就听面前的卿清也小声对徐蕙兰说:“看吧,人家忙得很呢,我还是别蹭他车了。更何况,又不顺路。” 她笑着,眸光灿烂,清丽的脸庞染着一层淡淡的笑意。话是平静地说出口的,语气却是终于摆脱了他的怡然自得,好像很不愿意跟他牵扯上关系,一旦发现有联系就要果断地甩开。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一样。 无法忍受的,万俟延往前几步,垂眸看她,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不顺路?” 听筒里的人问他:“什么顺路?顺什么路?不是,万俟总,我在聊游戏更新的事啊,什么时候说顺不顺路了?” “没跟你说。”万俟延对听筒里的那人说,又回头看向卿清也。 他的眼眸漆黑,眼角略微狭长,整个人有种裹着冰般的气质,仅仅只是看她一眼,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此时夜已深,秋风萧瑟,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照得他的脸也跟着暗沉沉的。 卿清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他,此刻才发现,万俟延的表情真的是严肃又认真。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难不成你很愿意送我吗? 卿清也表示不理解。 对面的人沉默了会儿,下一刻,又听他开口:“没事,顺路的,我先把电话打完。” 再拒绝就显得自己非常矫情了,卿清也觉得没必要,于是她答应下来:“那......行吧。”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接电话。 万俟延再次转过身子,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了许久,才道:“房型升级和街区设计没有问题,角色服装和形象等我回头再看一眼。我希望融入一些富有特色的艺术风格,我还是坚持这个想法,投资方那边我会去解释。” 挂断电话后,万俟延瞧卿清也一眼:“可以了,走吧。”俯身就要接过她手里的画具,却被卿清也伸手挡了一下,没让他碰。 微不可察地静默了几秒后,万俟延很快地收回了手,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本是不该在意的,但卿清也想了一下,还是出声解释道:“这个不重,我自己来就行。” 万俟延就没再管她。 二人同徐蕙兰道别,卿清也跟着万俟延上了车,把画具放在车后座,脸朝向挡风玻璃外。 徐蕙兰一直站在门前,看着车逐渐驶远,她觉得这两人可真是稀奇古怪,一个单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一个拼了命将脸朝向右方,恨不得在中间划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这样的两人同乘一辆车,可真有意思。 下一刻,比她想象得还要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卿清也为避免尴尬,也怕跟万俟延没有话聊,令她陷入无法招架的尴尬境地,非常手欠地打开了她的音乐播放软件,打算听会儿歌。 谁知道万俟延开的这辆车正是他当初刚取得驾照时,他父母送的那一辆。 万俟延是个开车不怎么需要听音乐的人,但是卿清也需要。她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点儿背景音,美其名曰制造氛围感。 从前万俟延开车带卿清也兜过风,她连过他的车载蓝牙,万俟延从未阻拦。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将她的信息给清理干净。 于是,当她带上耳机,随机点开一首《算什么男人》,却听到周董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时,卿清也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她决定将错就错,讪讪地笑了声,对万俟延说:“到我家还要一会儿呢,我们先听会儿歌吧。” 而万俟延给她的回复是,长臂一伸,关掉了音乐。 这让卿清也开始后悔坐他的车了,她应该打车的,或者让她家的司机送,不然也不至于陷入听一首歌都没资格的境地。 她气愤地断开了同这辆路虎的蓝牙连接,再次转向挡风玻璃。 车子刚好经过燕城最大的一家购物广场,巨型LED屏上正在播放一则游戏的宣传广告。 卿清也本是没所谓的,因为她对各类游戏向来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瞥到广告里的游戏角色形象生动,有的身着汉服,看起来像是生活在中国古代;有的穿着打扮又极为前卫,好似穿越到了未来时空。 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手游,看起来还挺逼真的,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整个车厢都十分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因此,卿清也手机的振动声在如此寂静的氛围里响起就显得尤为突兀。 微信提示有新朋友向她发来好友申请,卿清也随意扫了眼,不认识,点击拒绝。 没几分钟,对方再次发来申请,告知了姓名后,还称是陈诗芸阿姨介绍的。 卿清也这才想起他是谁来,想了想,点击同意。 然后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当然不愿意。 有谁刚加好友就约对方见面的?就算是网恋也得有个短暂的磨合期吧。 卿清也对此甚为不满。 不过不满归不满,她还是下意识地扫了眼此刻正在专注开车的男人,眯了眯眼,对他说:“阿姨给我介绍的对象这就约我见面了呢,好迅速啊。回头你帮我谢她一声哈,没准过不了多久我跟他就成啦。” 卿清也自顾自地发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而万俟延对这句话的回应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 卿清也暗暗吸了一口气,她觉得万俟延是真的很没礼貌,竟然连句调侃或是嘲讽的话都不愿同她说。 明摆着说这事与他无关,他听都懒得听。 无关痛痒。 没有礼貌。 不过也的确,他俩从未深度交谈过情感方面的话题,即使在关系最好的那几年,也从来都没有谈到过。 毕竟,卿清也再天真,再冲动,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万俟延面前跟他聊自己喜欢他这件事。 至于她是怎么起的念头,卿清也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虽说万俟延的长相的确是她喜欢的类型,无论过去多少年,但卿清也坚定地认为自己喜欢他,肯定不是只喜欢他这层皮囊,她并不是一个会犯花痴的人。 她想,最初的那几年,她对他的感情铁定是单纯的友情,最多还有一层极为浅薄的依赖。想要适应新环境、新学校、新班级,想要了解万俟延,了解他平时是怎么跟别人相处的,仅此而已。 后来是怎么发生变化的呢?卿清也觉得或许一两句话也交代不明白。 大概是同万俟延相处的时间久了,他的方方面面都融入了自己的生活,而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因此对万俟延产生了占有欲,生怕别人抢走他。就像是你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这世上绝无仅有,你肯定会对它产生偏执的占有欲,绝不忍心让给别人。 卿清也本来也以为自己只要看着这份礼物就好了,远远地看着就行,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每当周围的女生试图靠近万俟延,举止稍稍亲密一些,她就会下意识地警铃大作,并由此产生很多不好的想法。 她试过很多方法避免自己产生这种危机感,譬如假装不在意,不在乎万俟延,可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便变得越发没有意义。 因而,卿清也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她非常不厚道地跑到了陈诗芸面前,装模做样地向她透露了这个消息,希望陈姨能够敲打敲打他。 万俟延大概是真的很无语,不明白卿清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把他和所有女生都联系到一起。 卿清也当然是露出善意的微笑:“我这也是为你好嘛。” 是不是为他好,万俟延并不清楚,但他为了避免他母亲再次找他谈心,多次向其保证:“我高考结束前绝不会谈恋爱。” 卿清也一颗躁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但后来她还是害怕别人抢走她的玩具,而这种想法在高考结束后变得愈发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冲撞、撕扯、警告。 她想,与其被别人抢走,倒不如自己先破坏掉它。在暴力破坏这事上卿清也一直坚持着没心没肺的理念。 车子驶入悦璟小区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车刚停下,万俟延又接到了工作电话,他的手机屏幕上也不断跳出新消息。卿清也一边感叹着万俟延真是个大忙人,一边耐心等待。 终于等到万俟延打完电话,他先走下车,从后座提起卿清也的那堆画具。卿清也想要伸手接过,手还没碰到画具,又想起什么,象征性地问万俟延:“要不要上楼喝口水?” 毕竟他大老远地送自己回家,还是在业务如此繁忙的情况之下,做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卿清也如此自我说服。 原以为万俟延会果断拒绝,他看起来就不怎么乐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卿清也做好了独自上楼的打算,没想到他当即表示同意。 卿清也愣了愣,反应了三秒后,立刻领人上楼。 她的家非常宽敞,阳台和客厅相通,采光很好。装修风格也极有艺术家的气质,墙上挂满了有名的无名的画家的油画,从抽象到写实,各类画派参差不齐,也或许是她自己的。背景墙色彩斑斓,房间的角落放置着各类雕塑作品及装置艺术品,整个空间色彩缤纷,却不会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只是看起来,她生活和工作的空间好像密不可分。 客厅正中央贴墙靠着一个很大的玻璃展示柜,柜子里陈列着卿清也历年来获奖的作品及奖章。 万俟延盯着展示柜瞧,有几个作品他看着十分眼熟,是以前卿清也在受访时出现在杂志刊页的,杂志上还有许多她的工作日常。 卿清也本是没在意的,见万俟延始终盯着某一列作品瞧,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心猛地一跳。 有一段时间她发觉自己会经常想起他,是那种明明克制着思念,却还是会控制不住他的身影在脑内翻滚的念头的想念。 她大学时修的是油画和雕塑两个学位,白天去上课,晚上画画、雕塑、睡觉,业余时间跟国内有名的手艺人学习泥塑,几乎24小时都被挤占得明明白白。但是偶有空闲,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然后开始捏他。 那是她在每年万俟延生日时做的,那时候他们早就不再往来,所以做得不多,大概只有6个。卿清也做这些完全不用打草稿,好像某个人的形象早已深刻于脑海,但她做起来还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 柜子里的每一个万俟延都耗时数月,最后又无例外地被她搓扁揉圆,极尽蹂躏,做成了五花八门的歪瓜裂枣,以泄情绪。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小人儿是他们分开第一年时做的。 竟然已经过去六年了啊。 万俟延盯着柜子里的作品,不知在想什么,卿清也生怕被他发现,被辨出,所以在被他看出来之前,出声干扰他。 “你想喝什么?” 万俟延头也不回地说:“随便。” “我家可没有随便。” 万俟延:“......” 最后卿清也决定给他喝白开水。 趁她去倒水,万俟延回过身子,靠着身后的桌子,又看了眼柜中物品,待人靠近,他才状似无意地问她:“怎么突然想起去相亲了?” 卿清也瞬间感觉呼吸一滞,心脏好像被人撞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追求灵感吧,说了万俟延也不见得会相信。想了想,也可能是脑子一抽,卿清也开始胡说八道:“为了追求刺激。” 说完就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病。 万俟延也的确被她气笑了,他开始尤为好心地说起相亲的弊端来:“那些人都是陌生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你不知道这个市场有多乱,介绍人提供的信息也未必准确,对方又安的什么心,意图是什么。” 他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但“市场”这两个字还是深深地刺激到了她,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像是菜市场里供人挑选的白菜。 卿清也开始不顾一切地反驳:“你不要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对方能图我什么呢?钱吗?那就让他图好了。更何况我是搞艺术的,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花瓶,介绍人给我看过照片,他们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万俟延冷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照片可以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故意修成你喜欢的花瓶样子?还是搞艺术的呢,修没修图你看不出来吗?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 得,又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起她的专业水平来了。 卿清也想,万俟延真的是又冷漠又荒唐。怎么,她要结婚这事是碍着他眼了吗? 他是怎么做到句句找茬的? 她受不了,也开始冷言冷语:“那万俟总见多识广,劳烦你多给我介绍些有趣又真实的花瓶了。” 万俟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她,笑了一声,极尽嘲讽之意。 这无疑让卿清也更加恼火,她真心觉得万俟延很过分,难道她大晚上的把他邀进家来,就是为了听他说出这些让人气得睡不着的鬼话吗? 卿清也气得牙都开始疼,又不想认输,于是开始慌不择言地对身前人说:“不介绍也没关系,反正我打算随便找个人就结婚了。” “随便?”斜靠在桌前的男人顿住,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她,从头发、脸往下看,像是要将她洞穿,语气也是又冷又淡,“多随便?跟你当初亲完我就跑一样随便?” 卿清也愣住了,因为这个话题对他俩来说是一道陈年伤疤,双方都知道伤在哪里,所以没有人会去主动揭开,卿清也也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她忽然感觉视线里扑过来一层暗影,本身身高就相差一大截,不能在气势上还被人摁在地上抬不起头来,于是卿清也硬着头皮回答:“对。” 男人走近她,静静地注视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像是不想让她好过一样:“行。” “那就跟我结。” 第5章 卿清也仰头看他,静静地看着,好似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眨了许多下。 一秒,两秒,三秒。 万俟延说的话终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卿清也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的脑中轰然炸响,再不敢轻举妄动,伸手用力地握了握拳,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刚刚万俟延真的在跟她说要和她结婚。 她丝毫没有“我要跟万俟延结婚了”、“我要嫁给喜欢的人了”的惊喜。相反,她觉得此情此景下,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反而惊吓会更多。 还有一丝荒谬。 万俟延是什么意思?他要跟自己结婚? 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是受到什么沉重打击了吗?所以整个人都变得疯狂? 应该不会吧?就算备受打击,也不至于跟她说要结婚吧? 卿清也看着万俟延一本正经、甚至略微有些严肃的表情,一时无法判断他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玩笑,几分真心。若是玩笑,凭他俩这多年不曾来往的交情,此时此刻未免太过不合时宜;可若是真心话,她又觉得万俟延失去了理智。 太过奇怪了。 无论他抱有何种心态与想法,卿清也都觉得他说的话玩笑占比成分更高。基于此,她就更不能表现得太过当真,不能显出吃惊、惊讶,让人小瞧了去。 开玩笑是吧? 玩儿人是吧? 行。 卿清也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摆出特别平静的表情,眉眼淡然地看向他——非常漫不经心、不带任何情感的那种。 万俟延也垂眸看她,默不作声的,好奇她究竟想说什么,又担心她说的话自己不爱听,表情近乎于冷漠。 卿清也看着他的脸庞,平声问他:“你觉得我俩合适吗?” 这问题给万俟延整沉默了。 “什么?” “你觉得我俩合适吗?”卿清也又问了一遍。 这次万俟言听清了,但他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跟别人就合适?” 这话真的有点儿故意找茬的意思了。 但卿清也必须承认,她刚刚的话实在是过于轻浮,说自己随便,在万俟延眼里她可不就是个随便的人。反正都要结婚,跟陌生人结是结,跟他结也是结,跟谁结不是结? 于是只能另辟蹊径:“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我认为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的状况。” 万俟延认真瞧她,缓步靠近,轻声回道:“你想要了解什么?我的年龄,还是身体状况?工作、年收入水平?还是有无犯罪记录?说清楚,我立马发你邮箱。” 万俟延的眼神,让卿清也倏然想到西伯利亚森林里的狼,机敏、凶狠又充满危险,仿佛看穿一切,洞察你的内心。迫于他的眼神威压,以致卿清也并没有察觉发她邮箱这句话本身就充满漏洞,他压根就没有自己的邮箱号。 满脑子都被万俟延的眼神威逼,卿清也早已忘了先前准备好的措辞。 她索性放弃挣扎,因为她知道继续挣扎已经没有意义,反正跟他结怎么着自己都不吃亏,没准还是自己更占便宜。而且卿清也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或许同万俟延结婚要比放弃他更简单一些。 反正这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她这么懒,当然要选对自己更好的那个咯。 选完,卿清也发自内心地长舒了口气,心情变换之后,她便立即产生了要将他一军的念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啊,万俟总?有什么想法吗?” 万俟延本以为还要再同她辩个几回,让她知道同他结婚的好处,没想到这么简单。他的视线停了一瞬,又落在她身上,完成新一轮的审视后,才出声道:“不如就明天,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是不怎么样。 而且十分胡闹。 卿清也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说:“我觉得非常好。” 万俟延点点头,不再说话。 卿清也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犹豫着问:“你不忙吗?” “还好,怎么了?”万俟延淡淡开口。 这让卿清也不知该怎么接。 刚刚明明是他在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看手机的,仿佛离了他,公司就不能正常运转了。可这会儿,要是由她指出这点,反倒像是在赶客,实在是不妥。 卿清也干脆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或许是客厅过于安静,也或许是面前的人眼神实在是太过义无反顾,无所畏惧,让他再次想起昨天她无所谓地拿着自己的泥塑作品去相亲的场景。 万俟延重新看向身后的玻璃展柜,出声问她:“你是跟谁见面都会送礼吗?” 卿清也微微怔了一下。 她自然清楚万俟延指的是什么,但怕被他翻旧账,到时候二人又要吵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缓和一点儿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索性不做回答。 万俟延也不在意,盯着柜子顶端某一排作品细细地瞧,一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打算。 卿清也多次想出声提醒,还不停地看手机上的时间,但万俟延学她,假装没有注意。 他的视线被玻璃展柜里头的某件作品吸引,是一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妖女泥塑,眸子漆黑,肤白胜雪,笑容邪魅。妖女的神态逼真,每根发丝都清晰可见,衣着又透着中国西域的华丽与唯美,整个人形象又生动。 万俟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年卿清也获得巴拿马博览会金奖的作品。 他指了指妖女泥塑,同卿清也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那给我的见面礼就是它了。” 卿清也简直无语凝噎,她想说:你可真会挑,你怎么不干脆把我家搬走呢? 又不想让万俟延觉得自己双标,送别人礼物可以,送他就不情不愿。于是她非常平静地打开柜子,取出泥塑作品,将其精心打包好,再双手奉上交给他。 万俟延先是意外地扬了扬眉,再是愉悦地伸手接过,轻声对她说了几个字。卿清也由于心脏微微堵挺,没怎么听清,不确定是“非常感谢”还是“生日快乐”了,明明这几个字一点儿都不一样。 最后万俟延心满意足地离开她家。 卿清也瞧他那满载而归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爽,她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反正她的创作潜力无限,别急,肯定能做出比那更好的作品来的。 而万俟延,迟早会明白,她卿清也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卿清也自我安慰着。 她接到郁芣苢的电话是在晚上十一点,没等那头开口说话,卿清也就率先告知了对方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 郁芣苢当即忘了自己打电话来所为何事,呆滞数秒后,慌忙开口劝她:“你冷静一点!结婚不是领个证这么简单的事儿!还有许多事需要磨合。你要真喜欢他,可以试着先跟人家处一处,处好了再结也不迟,千万不要冲动!” 郁芣苢的声音实在太过严肃,导致卿清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听筒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郁芣苢以为对方在认真思考,赶紧继续劝道:“而且你不是为了收集灵感才去相亲的嘛?结了婚哪还能有灵感啊?结婚后烦恼可多了,结婚哪有工作香?” 在她准备列举出工作的一二三四五六条优点之时,她的破手机突然接入了另一通电话,郁芣苢拿到面前扫了眼,忍不住破口大骂:“草,这破工作,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别看郁芣苢常年混迹于酒吧等各类娱乐场所,还总是沉迷于游戏,但她真的是个大忙人,那些都是她为了逃避工作而短暂沉迷的消遣方式。她平时最常见的状态,就是一边喝酒,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接着咒骂同她对接的客户。 这会儿大概是又遇到了难缠的客户,郁芣苢有些无奈地说:“先不跟你唠了,我去处理一下工作。你好好想想,可千万别冲动。” “我知道,我会好好想的。”卿清也答应道。 好好想想的结果就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睡了过去,睡着还梦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些她清醒时不怎么愿意回忆的过往。 夏天,飞机,还有篮球场。 篮球场的正中央,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 卿清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静静地注视着男孩,一动不动。 而男孩却飞快地向她走来,随着步伐靠近,他渐渐转变成了成年后的万俟延。 严肃,冷漠,疏离,会说一些难听的话。 卿清也被他逼问得实在无力招架,转身欲走。见他要走,万俟延的目光骤然变得冷漠,他一把拽住她,语气也变得尤为恶劣,还开始骂她,指责她,仿佛不同他结婚她就是人渣。 卿清也实在听不下去这般辱骂的词汇,但梦里她又嘴笨得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于是只能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 谁知捂住耳朵后,万俟延的声音反倒变得更大声了,就好像盘旋在她脑海一般,久久不愿散去。 卿清也没办法,只能气愤地朝他打去,手猛地用力,浑身都跟着使劲,一下子就把自己给吓醒了。 胸口急促起伏,呼吸也变得紊乱。 缓了好久,她才平复过来。 醒了便再也睡不着,卿清也盯着窗外发呆,心想同万俟延结婚果然是一件可怕的事,可怕到她连做的梦都是噩梦。 她躺在床上平复心绪,想要继续睡,可是脑内始终被某道身影占据,她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最后实在无法,看时间还早,卿清也摁亮了床头灯,起身去画室,开始投入工作。 她的工作室最近接到了很多订单,有私人订单,也有商业订单,包括一些知名游戏公司的合作邀约。有一个叫MQ的游戏公司,助理莫莫说是近两年游戏圈的黑马,但卿清也对游戏压根不了解,根本没听过,于是也就没有理会。 她看眼缘选择性地挑了几个。 根据对方的要求,卿清也先是画了几份草稿,根据草稿画出线稿,感觉来了又填上颜色,不过之后的细节她决定等天亮了再跟客户确认。 卿清也收起画笔和纸,抓起一旁闲置许久的手机。 不知道是夜长梦多,还是大脑与大数据产生了共鸣,她的手机忽然给他推送起有关万俟延的新闻报道。 互联网对帅哥的包容度果然很高。 什么科技新贵。 什么中国最强游戏制作人。 每个夸张的形容词背后都是更加天花乱坠的描写。 卿清也越看越觉得离谱,这些记者可真能够胡编乱造的,万俟延哪有那么厉害?说得好像他们有多了解他似的。 胡说八道。 念叨完,卿清也又回头问自己,那你呢?你够了解吗?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万俟延说了明天后,却没给出具体时间。卿清也在失眠的午夜想起这事,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万俟延是不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以为她当真了,所以故意逗她? 因为总觉得万俟延在耍她玩,所以即使在大半夜,不清楚对方是否在睡觉的情况下,卿清也还是翻出了通讯录列表,给那个多年未曾联系、却一不小心被民警拨出去的号码发送消息—— 万俟延正在一家会所跟薄言初谈事,已是凌晨1点。 这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短信显示的是“亲亲”二字,万俟延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后,也不知是会所的灯光原因,还是外头的夜色原因,万俟延的脸色一下子暗了好几分。 他很快给她回复: 对方立刻回道。 万俟延深吸一口气,又见她问: 卿清也是很认真地问的,并没有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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