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女的小妹,去世了?” “第六的小妹,名叫傅辛阮,十七年前不过十二岁,垂髫少女,天真浪漫。如今也该年近三十了。” “年少成名,然后又盛年早逝。”黄梓瑕叹道,“看公孙大娘的模样,恐怕她的死还另有别情。” 李舒白淡淡道:“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情吧,哪还有空管别人。” 黄梓瑕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公孙鸢。 只见她已经收拾东西走到了门口。谁知门口却有两个纨绔子弟,笑嘻嘻地拦住她说:“这不是公孙大娘么,怎么从扬州到汉州来了?刚好我们昨夜也下榻此处,真是有缘啊!” 公孙鸢看着面前这两人,脸色冷淡,理也不理,侧身就要走出去。 谁知那两人是无赖,只凑着肩膀,挡着那个门。原本就不到三尺宽的门被两人挤得压根儿没有出门的空隙。 黄梓瑕微微皱眉,正要起身去为她说话,李舒白却倒过自己的筷子,搭在她的手背上,示意她别动。 公孙鸢脚步不停,一直向着门口走去,眼看就要撞在那两个人的身上了,就在那两人举着双手去拉她,笑得越发无耻之时,只见她脚步一转一移,移形换影之间,不知怎么就从那两人之间穿插过去,如一只蜻蜓般轻轻巧巧地钻了出去,脚不沾尘地站在了院子中。 而那两个无赖一看她毫无阻滞便走了出去,当他们全不存在似的,不由得恼羞成怒,在屋内宾客们的嗤笑声中,又赶上去拦住她。 公孙鸢不愿惹事,只对那两个无赖好言好语说道:“两位,今日没有笙萧鼓乐,单单跳舞又有什么好看的呢?何况我小妹新丧,实在是无心舞蹈,还请两位恕罪了。” 那两个纨绔子弟果然无赖,给了台阶却不下,还指着她怒道:“不就是个扬州的舞伎么?当初我们兄弟俩在你们那边也撒了不少钱,怎么现在一下子就端起来作菩萨了?” “就是嘛,这满脸端庄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良家妇女呢!” “今天你到了我们大爷的地盘,先跳一曲《胡旋》给我们瞧瞧!” 店内的人见两个无赖堵住了个美女,本来就都关注着,见听说这女子是个扬州舞伎,更加来了兴趣,一个个都涌出门看热闹。 公孙鸢见周围被人围住,今日注定无法息事宁人,只能将肩上的包袱取下,丢在地上,说道:“跳一曲倒无妨,只是《胡旋》素日跳得不多,为两位献舞《剑器》如何?” 话音未落,她也不等那两人的回答,随手扯下身旁一棵柳树的一根枝条,一旋身便是一个起手式。虽然她穿着最简单的布衣,头发也只随便绾了个髻,但持柳临风而立,身姿飘然若仙,顿时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好”! 她以柳代剑,纵身起舞,妙曼的姿态如云朵舒卷,所有人凝望着她的舞姿,只觉得此时楼前黄尘土地化为了结绮楼阁,窄袖布衣瞬间蜕变为七重锦衣。场上的美人携带着氤氲弥漫的烟云之气,江海波光荡漾飞旋,无法看清—— 骤然间她舞势一变,那波光与烟云瞬时转变为雷霆震怒,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的柳条如疾风扫过,向着那两个无赖抽了过去。 啪啪两声,那两人的脸上先后出现两条红痕,顿时痛得他们捂着脸,嗷嗷叫出来。 “抱歉啊,柳条太长了,控制不住。”她冷笑道。 周围的人都大笑出来,就连黄梓瑕也不禁莞尔。 被柳条抽了只是皮肉之痛,但大庭广众之下受人耻笑,那两人哪肯罢休,顿时哇哇叫着扑了上去。 公孙鸢出手如电,刷刷两下,那两人又各自捂着鼻子,疼痛不堪地蹲了下去。原来是被抽中了鼻子,两人都是涕泪交加。 “对不住了两位,我身在扬州,你们在汉州,原无瓜葛。今日我失手伤了二位,日后你们来扬州,我定尽地主之谊,向二位赔罪。”她说着,抛下两个满脸鼻涕眼泪的无赖,转身走向门口。 那两人哪肯罢休,恼羞成怒地扑上去,还要阻拦。 猛然间砰砰两声,那两人被踢飞到墙角,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再也爬不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居然敢在蜀郡闹事,丢尽了蜀郡人民的脸,当我这个捕头不存在吗?”义正词严的一句呼喝,众人顿时轰然叫好,朝着那个教训恶少的人雀跃鼓掌,更有人大喊:“周少捕头好样的!” “奉旨查案周捕头果然名不虚传!” “周少捕头,蜀郡全靠您和周使君了!” 在一片欢呼之中,万众拥戴、瑞气千条的那个奉旨查案周少捕头荣耀登场,赫然就是周子秦。 只见他一身朱红色的捕头服,系一条松花绿蹀躞带,腰挎一柄靛蓝色鲨鱼皮的腰刀,着一双鸢尾紫快靴,好容易戴了顶低调的黑纱帽,上面却插了一根鲜艳的孔雀尾羽。 通身上下五六种鲜艳颜色的周子秦,开开心心地走进门来,向着众人拱手,谦虚地说:“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李舒白和黄梓瑕对望一眼,都深刻理解了惨不忍睹的含义——周子秦身上颜色太多,几乎快要闪瞎了他们的眼睛。 “离开京城这么久,子秦还是这种模样,一点没变啊……”黄梓瑕不由得感叹。 李舒白则说:“奇怪,以他的身手,怎么能将那两个人一下子震飞?” 话音未落,他们看见周子秦身后跟着进来的那个人,顿时明白了—— 张行英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走了进来。 黄梓瑕和李舒白仗着他们不认识自己,坐在那里顾自吃饭。不过在满店阿谀的人群中,唯有他们两人坐着不动,反倒让周子秦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 外面没有热闹可看,众人都已经散了,公孙鸢对着周子秦和张行英敛衽下拜,说:“多谢二位。” “哎,应该的,我最讨厌欺负妇孺的混蛋了,有本事冲着我们大男人来啊!”周子秦不屑地冲着那两个灰溜溜站起逃走的恶少大喊,“喂,有本事上郡守府讨说法!下次再被我抓到,绝饶不了你们!” 公孙鸢看着他们屁滚尿流地跑远,不由得冲他微微一笑,说:“我想他们该不敢再欺辱我了。” 周子秦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说:“有事找我!蜀郡捕头周子秦,川蜀所有混蛋我都要管!” 店内的小二立即说道:“那是那是!蜀郡百姓有福啊,虽然走了黄姑娘,但又来了周少爷,蜀郡平安指日可待……” 店主踢了他一脚,低声喝止:“干嘛拿黄姑娘出来说事!” 小二这才想起,当初那个断案如神黄姑娘已经是朝廷钦命要犯,四处逃窜呢,不由得一脸尴尬:“这个……少捕头请恕罪……” “什么恕罪?这话我最爱听了,没想到我也有能与黄梓瑕并列的一天!”周子秦乐不可支地拍拍他的头,看了看店内没什么空桌子了,便拉着张行英过来,直接就在李舒白和黄梓瑕身边坐了,说,“来来,先吃早点——两位不介意拼个座吧?” 黄梓瑕和李舒白当然摇头,但也没和这两个人说话,免得露了马脚,只顾自吃自己的东西去。 只听得周子秦问张行英:“张二哥,你一路寻到蜀地,可有找到阿荻的行踪?” 张行英心事重重,摇了摇头。 黄梓瑕见他形容消瘦,显然这段时间一路寻找滴翠十分辛苦,心中油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我想,你有这份心意,阿荻知道了,肯定十分感动。”周子秦说着,捏着个鸡蛋剥着壳,又问,“接下来,你准备在蜀地寻访一下吗?” “是,准备在周边村落找一找,我想她可能会去比较偏远一些的地方吧。” 周子秦是最热心不过的人,立即便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别的不说,现在我在蜀郡,还是可以找几个人帮你的。” “暂时不需要,不过还是多谢子秦兄了。”张行英说着,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又说,“不知黄……杨公公是否在这里?我想她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找一找蛛丝马迹,否则,以我的力量,想要找阿荻,恐怕是水中捉月,难觅踪迹……” “崇古……”周子秦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趴在桌上,眼睛慢慢红了,“张二哥,崇古他……失踪了!” “失踪?”张行英悚然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他和夔王在进京的途中遇袭,如今与夔王都是下落不明。西川节度使和我爹一起派出了大批人手,正在山中搜寻呢。今天离他们失踪也有三四天了,可至今还没找到。” 张行英立即说道:“夔王天纵之才,怎么可能被区区刺客所伤?他肯定没事的!” “是啊,夔王可能没事,但是……但是崇古就糟糕了!”周子秦抬着红红的眼圈望着他,嘟着一张嘴,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你知道吗?昨晚半夜,我们已经找到那拂沙了,就是崇古的那匹马——它失陷在荆棘丛中,还受了伤,拉回来时已经气息奄奄了。你说,那拂沙都受伤了,崇古他……” “杨公公聪慧过人,必定逢凶化吉,绝对不会出事的!”张行英立即打断他的话,不容置疑地说道。 周子秦抬头看着他,见他神情无比坚定,心里也像稍稍有了点底,点头说:“嗯,我也这样想。崇古这么厉害的人,应该绝对没问题的!” 第136章一舞剑器(2) 黄梓瑕捏着勺子,看向李舒白,李舒白对她摇了摇头,却压低声调,以一种嘶哑难听的嗓音对周子秦说道:“两位所言甚是,如今只不过找到马匹而已,相信他本人已经逢凶化吉,顺利度过了此难。” “你也这样认为?”周子秦立即来了精神,赶紧说,“我一看二位就是非同凡响,不知两位来自何处,到蜀郡来所为何事?” 李舒白很自然地说道:“在下姓王,京城人氏,与我表弟一起来到蜀郡,主要是仰慕川中山水,想要暂居数月。” “哦!这倒是的,川蜀山水秀美绝伦,尤其是顺江而下过三峡,从白帝城到南津关,巫山云雾,神女奇峰,一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令人叹绝!”周子秦立即推荐道,“可惜我如今这边事情太多了,不然的话,一定要跑去玩的!” “周捕头如今身系一城捕快马队要务,要抽空去游玩,恐怕是难了。”李舒白随口应道。 周子秦严肃点头道:“正是啊,一城百姓安危我得管着呀,怎么可能走得开呢?何况,黄梓瑕珠玉在前,我也不能太松懈了,得尽力赶上她才行呀!” 黄梓瑕面无表情地又给自己加了一撮香芹末,喝掉了半碗豆花。 周子秦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 “我觉得香芹有股怪味儿,据说西域那边的胡人比较喜欢吃……”他说着,也给自己的豆花加了一撮,喝了一口,又赶紧将它挑了出去。 旁边小二经过,随口说了一句:“当初使君家黄姑娘,出了名的喜欢香芹,她的豆花里都要放一小撮的。” “真的?”周子秦又抓了一把撒了进去,欢快地喝了起来,“哎,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别有风味!” 李舒白转过目光望着黄梓瑕,眼角微微一扬,竟是戏谑的一抹笑意。 黄梓瑕受宠若惊,捧着自己的碗愉快地把剩下的所有豆花喝完了。 等她放下碗,李舒白站起来,对周子秦与张行英说道:“我与表弟准备今日在成都逛一逛,失陪了。” 周子秦也赶紧喝掉了加香芹叶的豆花,说:“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赶紧上街巡视一番了,下午要是有空,我还想去夔王失踪的山林那边查看呢……” “我觉得不需去那边查看了。”李舒白随口说。 周子秦愣了愣,问:“为什么?” “因为……”他凑到周子秦耳边,低声说,“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周子秦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嘴巴大得几乎可以塞下个鸡蛋。 “别这么惊讶,敌暗我明,自然要易容一下。” 周子秦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巴,结结巴巴地低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 “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先把你脸上的惊讶收一收。” 可周子秦面部表情向来最为丰富,让他收一收简直是不可能的,勉强镇定一点,也只能瞒瞒张行英这样的实心人。 “你可以邀请我到使君府做客,就说是你新结识的朋友,你爹应该懂得怎么做。” “是……”周子秦赶紧点头,一边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动作又不对劲了,赶紧装出一副傲慢的神情,点头说:“嗯,可以呀,既然你是李明公介绍来的,要求见我爹又有何难呀?刚好我现在有空,赶紧走吧!” 黄梓瑕跟着李舒白站起,周子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十分熟悉的味道,所以他一边走,一边不停转头看着她,等出了门,他才有意和她一起落到后面,小心地凑近她,低声问:“崇古?” 黄梓瑕点了一下头。 他顿时又惊又喜,忍不住抬起手肘撞了她的肩一下,抬手就要去揽她的脖子。 李舒白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淡淡地说:“少惹人注意。” 周子秦对着黄梓瑕吐吐舌头,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李明公介绍的?哪个李明公?不见不见。” 周庠一听周子秦说李明公,顿时没好气地呵斥他:“是不是对方又给你找什么干尸啊古尸的了?闲着没事带什么人来见我?” “周使君,这回你可误会子秦了。”李舒白在旁边笑道。 周庠一听见他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等抬头一看见他,又摸不着头脑,端详半晌不敢说话。 “使君没看错,就是我。” 周庠立即将旁边所有人都屏退了,然后赶紧行礼见过:“夔王爷恕罪!此次王爷在蜀郡遇刺,下官实在是难辞其咎……” “你初到蜀郡,上下尚不熟悉,何须承担这个责任?”李舒白示意他无须多礼,然后又说,“此事幕后凶手尚未明晰,希望使君能助我一臂之力,暂时先不声张,尽快揪出幕后黑手。” “是!下官谨遵王爷之命!” 李舒白停了一停,又问:“岐乐郡主……不知如今怎么样?” 周庠叹了口气,脸上顿时化出一片悲怆:“郡主不幸,已经……夭亡了!” 李舒白默然闭上眼睛,黄梓瑕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他紧抿的双唇。 她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一日,李舒白对她说过的话。 在他最痛苦伤心的时候,只有岐乐郡主,握住了他的手。 她默然站在他的身后,看见他的睫毛微微一颤,但很快,便听到他的声音,依然冷淡如常:“相信周使君会安排好她的后事。” 周庠赶紧说:“已经遣使至长安报丧,郡主的身躯,我们也自好好保管着。” “我的侍卫们,如今有几人逃脱?” 周庠面露叹息之色,说:“王爷身边逃回来的侍卫与宦官,如今不过十数人,身上大小都有伤势,均在节度使范将军那边养伤。不知王爷可要前往那边看望,也让范将军停止山林搜索?” “我如今刚刚脱离险境,前去节度使府,被人发觉了,难道不是又要陷入敌暗我明的境地?何况让他在山林中再搜索一下,或许也能多寻得几人回来。”李舒白说着,略一沉吟,“又问,救回的人中,可有景字开头的?” “这个……下官倒是不知……” “罢了。”他便不再问了。 周庠又想起一件事,赶紧说,“还有,下官与范节度一起到王爷出事的地方查看现场,在王爷车中发现了一只琉璃盏,里面有一条小红鱼,尚在游动……” 李舒白点了一下头,问:“如今在何处?” “在范大人那边。”节度使的权力自然比郡守要大,他要拿走,周庠自然拦不住。 “那就先放在他那边吧。我想节度使不至于寻不出一个会养鱼的人。” 周子秦觉得自己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圆满过,他觉得自己走在街上,简直是辉光熠熠,耀眼夺目。 原因是——左边那个跟着他一起骑马巡逻的人,是名震京城的神探杨崇古,而右边那个漫不经心欣赏街景的人更不得了,本朝夔王李舒白。 带着这样两个人出公干,自己简直就是人生赢家有没有! 只是……出的公干,好像有点不入流…… “大娘,你这堆莲蓬长得不错哈,水嫩嫩的——就是好像铺到街中心了,要是别人骑马太快,把您踢到了可怎么办?对对对……赶紧的,我帮您挪到后面去……” “哎,大哥,你这糖人虽然吹得好,但是在这样尘土飞扬的街上摆着,它不干净呀对不对?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那边大榕树下吹,来来来我帮你抬过去……” “二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么标致一个女子,干嘛出来当街卖羊肉?是,大唐律法是没有禁止女子卖羊肉,但是你看你这模样还抛头露面,个个大小伙子都来争着买你的肉,街上都堵住了不是……” 那位二姑娘手中持刀,横了周子秦一眼:“怎么啦?堂堂周少捕头就来管街头这些破事?有本事您去山上赶紧把夔王爷找回来呀!全天下百姓都感谢您!” 周子秦左手一个莲蓬,右手一个糖人,站在她面前毫无还击之力:“这个……马队已经上山了,我去了也没啥帮助……” 二姑娘一边给客人剁排骨,一边嘴巴更利索了:“那您有空上义庄去转转呀,那儿不但凉快,还有多少尸体沉冤待雪等着少捕头您大显身手哪!” 黄梓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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