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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片不小心融化在他身体里的墨蓝色小结晶,凝结在他的意识里,入夜后静谧地发着光,等到他彻底沉入睡眠的深海后,就安静地在他眼前播放了。 梦里的场景没什么特殊的。 荆榕看到一轮高悬中天的红日,沉闷地挂在战场上。 战场上全是风沙烟尘。 一个年幼的孩子穿着破烂的军装,腰间挂着好几把武器,正扶着一个重伤的成年同伴。 两人都有一头红发。 只不过那孩子有一头落日熔金般的赤红发色,还有一双湛蓝沉静的眼睛。即便脸上染满了血污,荆榕也能认出那是年幼的玦。 年幼的玦一声不吭,费力地将成年同伴拖到壕沟之下,从怀里掏出药物,娴熟地给那人上药。 即便如此,玦身上自己就有伤。他的胳膊被弹片擦伤,汩汩的血正顺着手肘往下聚集,将浅绿的军装染成黑色。 但他好像不知道痛一样,只顾查看成人同伴的情况。 耳边是连天的炮火,流弹从他们头顶擦过去。 那人看着他给自己上好药,将完好的那只手放在年幼的玦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年幼的玦问:“这是哪里,我们打到哪里了?” 那人说:“到我们的家乡了。我们回家了。” 年幼的玦点点头。他给那人包扎好了伤口,将他靠着战壕放平。 那人对他说:“过来,孩子,他们的轰炸机还要一段时间填弹,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玦于是爬过去,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在他睡过去的时候,成年人停止了呼吸。战场变得越来越安静,直到彻底无声。 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真空抽走,红日仍然高高悬在天上。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 荆榕在意识的深海里知道,这就是玦从实验室里拿回的那片精神碎片。 一个十分平常,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梦。梦中的情绪也十分平静,它显然来自玦的童年,是战场上无数个瞬间里,被留下的一个小片段。 荆榕看着这片墨蓝色的碎片,结束了梦境。 排风扇仍然在他头顶呼呼地转动,壁炉里的篝火只剩下一团发红的煤灰,快要熄灭了。 荆榕看见626已经回来,钻进了咖啡杯里睡着,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 荆榕揉揉眼睛,放轻声音站起来,推开了哨所的门。 冰凉的冬风钻进他的领口。 荆榕在雪里站了一会儿,等寒风彻底吹散剩余的睡意后,才回到室内。 他将小麦秸秆引燃,往壁炉中投入新的木柴,等壁炉重新旺盛起来后,他把罐头扔进火里加热,并顺手热了一杯咖啡。 咖啡在铝杯里沸腾起来,荆榕端着咖啡杯回到沙发边。 他的脚步忽而停住。 荆榕视线落下,望见了一双静谧湛蓝的眼睛。 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 “裁决者”的武器钉穿了玦的胸口,直接毁灭了他的胸腔以上的组织,包括声带,虽然有626的修复,但玦想要重新发声还需要几天。 现在的玦极度虚弱,这么早醒来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荆榕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有靠近他,只是握着杯子站在原地:“你的身体状况很危险,多睡一会儿对你有好处。” 玦的视线仍然停留在他身上,只是比起之前的冷静审视,现在里面多了几分很淡的惘然。 整个房间都很温暖,一丝风都透不进来。空气里弥漫着罐头和咖啡的香味,带来静谧夜晚的气息。 荆榕穿得很随意,衬衫的袖口卷上去,露出修长的手臂,指尖很稳定地扣着一个户外铝杯。热气正袅袅上升,将他素日冷淡的眼眸染出几分深邃。 玦已经熟悉了这张脸。 临死前是这张脸,死后余生醒来,仍然是这张脸。 没什么表情,黑发黑眸的裁决者,正垂下眼睫看他。 没有威胁。 玦的视线跟着荆榕落下,沙发的后面支起了一个简易的衣架,他的白色斗篷被洗得很干净,挂在上面。 而他身上盖着很薄的一层医用床单,床单之上还有一件黑色的裁决者外套。 玦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他看起来还是想问些什么,但很快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626曾说过,比起身上的疼痛,精神力被打散后的幻痛是最痛苦的,那是非常人能忍之痛。 荆榕了解这种疼痛,他看着玦,问:“很疼么?” 那双蓝眼睛仍然望着他,眼底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动,只是目光开始涣散,床单里的手也因为疼痛而剧烈挛缩。 他的呼吸也很稳定,细密的冷汗从苍白的颊边透出。 荆榕说:“你对疼痛的忍耐力很高,但是这样对你的恢复没有好处。” 他看着玦,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转过身,在翻开的行李箱里寻找什么。 玦的视线也跟着他。 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箱子,裁决者的装备箱。 他曾和他们交手无数次,知道每一个裁决者的箱子里都是什么。精神力针,直接插入大脑,让受刑者生不如死;幻痛注射剂,只要一毫克,就足以让一头大象痛苦近癫狂;毒雾弹,暂时分离精神力,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这些东西,都是让裁决者变得如同死神一样的存在的原因。 荆榕打开箱子。 玦的指尖紧了紧,随后又放松下来。 那个箱子里装满了一些很平常的东西,甚至有些复古了。 一把明显是机械动力的枪,一些可可粉,瓶装的药剂材料,按颜色深浅整齐叠好的衬衣,一些书。 荆榕发现玦的视线落在那把枪上。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没有子弹。” 这个世界的子弹都是精神造物,形状和设计都不足以让它们被填入这把枪里。 荆榕把枪放好,回答得简单明白:“我不会把它用在你身上。” 他似乎明白玦的意图:“当然,我也不会把你囚禁起来,折辱你。请你放心。” 玦抬起眼,看见荆榕从行李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随后回到了沙发上。 那本书也十分古旧了,很少有书能达到这样的厚度。 荆榕仍然和玦保持着距离,即便他的沙发就在床边,他依然选择了最远的姿势,正对着玦的方向。 “要是睡不着,我给你念书。” 精神力的毁伤带来的剧烈疼痛,并不是药物可以治疗的,只能依靠病人自己缓慢恢复。有的医生会选择不停地使用镇定药物,但是那对创伤治愈并没有好处。 正确的治疗方法是转移注意力,等伤口慢慢愈合。 玦的清醒湛蓝的眼底变得更加迷惘了。 一个裁决者。 不仅救了他,还要给他念书? 荆榕没有注意他眼神的变化。 他拿来的是一本《古世界名词大全》,上面记载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奇异生物、地理与植物的词条。 这本书是他在冰原地底的城市里淘来的,相比于如今被奥尔克帝国统治的这个世界,里面的故事属于没有人知晓的,两三百年前的过去。 “人鱼,被发现存在于施特金威尔斯冰川水下的高智慧物种,一百年进化出一种特殊的体表颜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接近金属色的绛色,常隐匿在与藻类相伴的冰川海下,形成保护色。” 荆榕随手翻开索引,声音平稳地念着,“当夜幕降临,它们将融入冰川的颜色,因此有学者用这一片冰川为这种颜色命名,名叫施特金威尔斯。” 荆榕靠在沙发边,垂眼念书。 他声音很淡,很温和,带着某种奇异的舒缓效果,仿佛大雪轻轻拂过水畔,又好像他真的见过人鱼,和那种古书里命名的颜色,那极淡的声音里包含着某种柔和。 篝火烧起来了,可可和咖啡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屋子,这一刻,连战争的音讯都被屏蔽在这个哨所之外。 玦闭上眼。 因疼痛而痉挛的手指慢慢放松。 精神力带来的切割般的疼痛,真的在如潮水般退去。 第9章 高危实验体 荆榕被他压在身下 “天哪,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力恢复得好快。” 626一觉睡到上午,检查了玦的身体后,十分惊讶的对荆榕说,“稳定值已经到了54%,我本来预计他还要一个星期精神稳定的。” 荆榕说:“他看起来就是恢复力很强的人。” 626说:“也是。SSS级别的人,体力和意志本身也异于常人。” 黎明到来之前,玦已经睡沉了,睡梦中,只剩下清浅舒缓的呼吸声。 荆榕自他睡着之后,就不再出声,只是一个人翻看那本百科全书,一直到天明。 626则继续呆在电台里。 626和荆榕的口味不一致,荆榕着迷生物、地理和自然历史,而626更热爱军事和人文历史。 一人一统在哨所里各自做着感兴趣的事,中途荆榕起身做了一顿饭,将加热的罐头放进锅里,和土豆一起煮成汤。 荆榕正在搅动汤汁时,626忽然说:“莱恩斯找到了。” 荆榕眉毛扬了扬,等着626接下来的情报。 626同时听着好几个电台的频率,说道:“医疗队找得很慢,当时莱恩斯太急于求成,和他带领的裁决者队伍发生了脱节,他一个人太过靠近玦的精神力领域,带的又是很极端的武器,武器自爆时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没能得到很及时的救治……精神力等级,可能很难达到从前的水平了。”626说。 荆榕听完,注意力却在另外的地方:“他拿是什么武器?” 626沉默了一下:“毒雾枪和精神力针,都是裁决者的惯用武器。” 荆榕看着跳动的火焰,没有发表别的意见。 “他们的人有可能会来找你。”626说,“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军部和很多将军都按捺不住,准备来打探情况。” “现在高危实验体在你手里,你的身份也遭到公开,他们都在猜测,下一个王储会是你。” 荆榕对这些事的关心程度并不如手里的土豆:“知道了。” 汤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火焰跳动的声音细不可闻。 * 玦在深深浅浅的睡梦里,听见了一些喧闹嘈杂的声音。 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嘈杂不清的人的声音,其中有老者也有年轻人。 这些人情绪激动,又或是满含期待,在絮絮诉说着什么。 “您现在的声望很高……只要……不是难事,整个军部都会听您行事。” “如果能交出高危实验体……更上一层楼,连王储的位置都会是您的……对,正是这个意思。” 人声很乱,寒风撞在哨所的瞭望塔上,发出呜呜的响声,吵得让人精神紧绷。 让世界安静下来的是一个声音,一个玦在睡梦中已十分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淡而有力:“我没有这个打算。” 风雪的声音好像都在这道声音里被放缓。 “我留下高危实验体,完全是出于我的私人原因。” 这句话说出之后,外面的世界彻底陷入了寂静。 后边的事情,玦就没有再听见了。 风雪的声音被关在门外,室内的寂静重新稳定。 玦睁开眼。 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并没有睡去。 和昨天醒来时一样,哨所堡垒里不知昼夜,只有篝火徐徐燃烧跳动着。 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气被另一种让人充满食欲的香气所替代,排风扇被调整至最小的档位。 荆榕仍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不远不近。 只是裁决者的姿态比平时更加放松和随意,眼睛闭着,正在沉睡。 那本厚厚的百科全书被翻开朝下,搭在膝盖上,手还放在书脊上。那是一双非常修长的手,肤色偏白。如果没有亲眼见到,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只手里握着如何翻涌凛冽的力量。 “醒了?” 荆榕睁开眼,从打盹中醒来,又看见那双静谧的蓝眼睛。 玦今天已经可以简短地发出一些音节,尽管嗓音仍然沙哑不清,带着血腥味:“嗯。” 荆榕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看了一下玦的情况,问他:“饿不饿?” 今天玦可以进食一些流食,他煮了一些罐头和土豆汤,给他留了一点。 玦点点头,没有任何推诿。 荆榕于是去盛汤。火上的汤太烫,他去门外抓了把雪,简单将汤锅底放在雪上进行降温。 等他回来时,他发现玦已经靠自己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低着头,微微喘着气。 荆榕将冷却得温度适宜的汤递过去。 玦伸出手,但还没碰到汤碗,手就已经抖得非常剧烈。 荆榕在床边坐下,看他一眼后,拿起勺子递到他嘴边,声音很稳:“吃慢一点。” 玦已经饿得狠了,他凑过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喝掉了这一勺汤,气息紊乱。 荆榕等待了一下,隔上片刻,才重新喂新的一口。 一碗汤喂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直到玦自己低哑着声音说:“好了。”荆榕才将勺子和碗放下。 等到荆榕把碗放下回来后,玦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想洗澡。” 荆榕刚端起咖啡杯,停顿两秒后,说:“好。”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荆榕打开他的箱子,从里边翻了翻,拿出一瓶喷剂递给他:“药用型防水喷雾,喷在伤口上,洗澡时就不会感染了。” “罐子里有一些蒸馏的热水,我去给你拿毛巾。” 荆榕的动作很简短利落,透出一种刻入记忆的训练有素。他的背影高而劲瘦,身上每一根凛冽的线条显示着:这个人和玦一样,也曾在战场上经历风霜。 但玦的记忆里没有裁决者11号,他没有在战场上见过他,他的手下也从未遇到过这个编号。 玦慢慢地披上他的外套,吃力而缓慢地侧身,用手支撑起自己。 荆榕拖来了一个朴素的木盆,将几条干净的毛巾挂在了他床边。 昨晚这一切,荆榕看向他的眼睛,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玦点点头,没有出声。 荆榕于是也点点头,侧身坐在了沙发边,拿起那本没看完的百科全书,没有离开。 这个哨所本身就很小,不过一个守卫厅和一个休息室,荆榕明显仍然打算守着他。 玦看了他一眼,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他并不是忸怩矫情的人,出生入死许多次,连生死都可以抛却,更不用说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解衣沐浴了。 让他迟疑一瞬的是荆榕本人。 这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和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尽管他只是侧对他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书,却让玦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来自心底的轻微的心悸,让他十分陌生。 玦只停顿了一瞬,就接着往下解去。 他的斗篷已经被脱了下来,里衬为了方便处理伤口,沾血和黏连的部分已经被剪去,基本只剩下一件支离破碎的单衣。 玦坐在床边,将毛巾沾了水,缓缓地往身上擦洗。 热气熏在伤口上,疼痛让他的神智变得清晰。 干涸的凝血融化在水中,将水染成淡红色,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水声。 忽而,玦擦拭到锁骨处,指尖一空。 意识到什么东西消失了之后,几乎只有一瞬间,玦将荆榕死死地按倒在了沙发上。 荆榕被按得整个人直接往后仰,手里的咖啡杯和书却都稳稳地没有打翻。 他凝视着眼前这双湛静谧的、深远湛蓝的眼睛,身体也没有任何紧绷,他摸索着将咖啡杯轻轻地放在了沙发边的窗台上。 玦的嘴唇苍白如纸,眼底的怒意与狠劲儿十分清晰,只有身体还在因为疼痛发抖。 “我的样本,还给我。” 玦全身上下只披着一件他的外套,红发沾了水,湿润地垂落下来。 荆榕注视着他,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上,那是冰原深空的颜色,落日熔金与流霞的颜色。当它们染上怒意,就变得更加生动鲜活。 这是两种差点消失的颜色,一个险些灰飞烟灭的名字。 一些即将被历史尘封的意志,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敞开。 “在我这里。” 荆榕被他压在身下,抬起指尖,捻住那一缕垂落的红发,眼底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了软下来,仿佛在哄一只受伤的狼:“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第10章 高危实验体 “我们去奥克维尔克。”…… “当时我在给你拼精神碎片,找不到其他太合适的容器,打开后它就融化进了我体内。时机恰当的时候,我会还给你。” 荆榕说。 玦低头注视他。 他现在的身体不足以再释放一次精神力,去荆榕脑海里探查。荆榕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裁决者,他的意识碎片放在他那里,不会被污染,也不会受损,是非常稳妥的去向。 但是他非常需要它。 那是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玦浑身赤裸,声音沙哑,拎着他的领子,湛蓝眼底的神情不移不改:“现在就还给我。” 玦说:“求求你。” 荆榕看着他,他眼底的湛蓝像没有风拂过的湖面。 那湖底装着属于这个世界的风雨。 尽管他的手仍然死死地抓着荆榕的衣领。 荆榕伸出手,往他腰间探去。 玦的神情微动了一下,但整个人没有动。 或许眼前这个裁决者是看中他的外貌和身体,毕竟还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有过这种想法的人就不少;但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隐去了。 荆榕没有碰他,只是将他身上快要滑落的外套捞得更紧一些,随后手虚空护在他的腰间。 等他的动作停下后,玦接着说:“这是出自我个人的请求,与我的作为叛军首领的身份无关。你应该知道,我的部众都已经逃往了边境,更远的地方。” “这个精神碎片关系着我想查明的一件事。”玦说,“没有别的人会查,也没有别的办法求证,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所以我想请求您。”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接着笑了一下,“现在把它还给我,之后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够做到,我都可以给你。” 荆榕的声音十分稳定:“说一说你都有什么。” 玦眼底的蓝色如同湖光粼粼:“有关军部实验室的一些机密材料,他们武器的核心原理,战区几条隐秘的矿场地道,世界上强度最高的精神力物质……是吗,这些你都不感兴趣?”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荆榕的眼底。 即便身体伤痕累累,困于这一方小小的哨所,玦也带着眼底那种肆意飞扬的浅笑,“你能一个人留下我,说明你地位很特殊……我曾在王室的档案里看到一条纪录,说他们放逐了一个没有精神力的孩子。” 荆榕点头:“是我。” “你地位很高,很特殊,但你不要权力,不要机密。” 玦低头看着他,像一只嗅闻的狼,翻找他那双乌黑的眼眸里边的影子,“你对凡尘俗世不感兴趣……但你出手救了我,因为你对你好奇的东西有着无法控制的追寻。” 荆榕也勾起一丝笑:“你说得很对。” 玦说:“那么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所以只剩下请求。” 他平静地看着他。 荆榕说:“为什么想查这个。” 玦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湛蓝的眼底碎光凛凛:“我是首领,也是SSS高危实验体。” “我杀过人,也曾被人交付过真心。” 罪岛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他们诸侯的反叛付出代价,来自首都的士兵与裁决者踏上列车,滚滚烟尘载着少年的梦想离去,从未回来过。 这场仗打得太久、太久了。 从某个时间开始,他出手不再杀人。 他要查明这场仗在为什么而打,这是他生在这个世界里,必须弄清楚的事情。 荆榕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有想要的。” 玦说:“你说。” 荆榕说:“我想知道,你拿回这片精神力碎片后,打算怎么做?” 他终于直起身,一只手护着玦的腰,靠近了玦的眼睛,问得很平静。“去死吗?”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玦往后倒去,但被他的手隔着外套牢牢接住,抱在怀里。 这个动作发生得很突然,只有一瞬间,但玦眼底闪过的诧异和犹疑,被荆榕捕捉到了。 玦看着他,被看穿了心事,他选择沉默,不再说话。 他重新露出那样思索的神情,他要将他的秘密带入坟墓。 没有别的目的,SSS级高危实验体拿到这个精神碎片之后的目的,是去死。 荆榕看着玦的神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这个判断。 他要死在奥尔克帝国的广场上,并不是因为那里具备奥尔克帝国立国之时的历史人文,而是单纯的,所有人都会在那个广场上经过。 当他被裁决者杀死,被击碎精神力,精神碎片四处散落之后,那些人们会经过他的精神碎片,而这墨蓝色的一小个,也会因此流入人们的记忆中。 贵族、平民、将军、士兵、男人、女人、红发的人,黑发的人…… 都会看到。 首都的人们会看到这个被藏起来的梦境,总有一天,有人会从里面读出玦想要传达的秘密。 荆榕低声说:“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会在意这个梦境?” 玦的神情仍然平静:“我的部下会在意这个梦境,所有的罪岛人都会在意这个梦境,这个精神力碎片的内容会一直流传下去,直到最后一个罪岛人也死于裁决者之手。” “他们会跟着我的脚步查下去。” 荆榕说:“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梦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玦低笑了一下。 “你不明白?” 他轻轻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它不对劲,即便它是我的记忆,我觉得不对劲……我认为这段记忆被篡改过。” 他呆在实验室里的时间太长、太长了,他被分离和改造过无数次记忆,但只有这一段记忆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为此,他曾偷过王室的权限,都没能查出这背后的秘密。 荆榕在脑海中回想那个梦境的内容。 纵然是他,也仍然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它是玦小时候的记忆,在战场上的记忆,一个平常的瞬间。 荆榕在脑海中叫626:“能查出什么东西吗?” 626前阵子消耗了太多能量,这阵子在待机,此刻才冒出来说:“查不出来,这个世界的设定虽然对我们开放,但玦要查的事情属于世界意志的一环,即便是我也没办法知道。” 荆榕说:“知道了。” 荆榕将视线落回玦身上。 玦平静地看着他。 他已经对他说出了可以说出的全部。而且对方也看出了自己的全部打算。 拿不到这段精神碎片,他和死了无异。 而拿到了精神碎片后,他会去赴死。 这个偶然兴起,救了自己一命的裁决者并不是他的敌人,但他们的道路也并不会相交。 他很感谢眼前这个裁决者为他做的一切,不如说,他现在经历的一切,已经是非常好的临终关怀了。 荆榕垂下眼,仿佛在思索,但这个思索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将怀里的人扣紧,隔着裁决者的外套抱严实,起身将玦放在了床上:“水凉了,我去给你换一壶。” 玦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打横抱起。 他没有出声。 两条干净的毛巾都已被血染红,荆榕接过来清洗干净,然后重新递给玦。 玦安静地接了过来。 他看得出荆榕是很爱干净的人,自己擦洗干净,也算对得起他救回来的这条命。 第二壶热水送了过来。 玦将干净的毛巾浸湿,擦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腿。 那上面有早年的伤痕,更多的是遭到精神力实验虐|待的痕迹。 玦看见荆榕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 他猜测荆榕会放了自己,或者被送回奥尔克帝国军部。 不论选择哪种,他拿不到荆榕手中的精神力碎片,结果只会是死,更大的可能是被送回那个实验室。 就像之前的十三年一样。 他是SSS级,比其他的罪岛人能承受更多的伤害性实验,军部所有的精神力武器,都要先拿他试一遍。 当然,这些事情,以后都无所谓了。 玦将自己整理干净,对荆榕道谢之后,躺回了床上。 洗澡和对话的过程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能听见荆榕把水罐搬了出去,把毛巾重新洗好晾干,和他的白色斗篷晾在一起,随后回到了沙发上,打开了那本书。 和之前一样,玦闭上眼,等待着荆榕给他念上边的词条。 但荆榕这次并没有念。 荆榕低头看着书页,十分专注,暂时忘了给他念书的这件事。 玦又看了他几眼,收回视线,把盖在身上的外套往里压了压,没有其他的想法,独自睡去了。 这一次玦睡了很长时间。 他再醒来时,荆榕并不在室内。 墙上的挂钟指着清晨十点,是一个很早的时间,他甚至睡了一夜的整觉。 玦慢慢地坐起来。 壁炉里的火还烧得十分旺盛,但房间里的生活物品都不见了,荆榕的铝杯和书籍都收了起来,他的白色斗篷被取下来,挂在床脚。 整个哨所干净得仿佛没有人来过,只有玦身前的裁决者外套提醒着,他的确遇到过这么一个怪人。 玦将外套放在床边,自己下床穿衣。 他的外伤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大的伤口都已经合住,不再流血。奥尔科帝国干燥的冬天也减少了一些感染的机会。 玦试着走动了几步,身体没有异样。 他四处观察了一圈,确认裁决者11号带走了他的精神体碎片。 看来对方做出了一名裁决者应有的选择。 玦穿好斗篷,整理好自己的领口。 哨所门外的风声很大,玦推开门,风雪猛然灌入,带来熟悉的冰凉与冷冽。 鹅毛大雪中,一辆拉货的马车停在路边。 荆榕披着一件铅灰色的外套,在尘霾中为马车的停靠指路。 他刚出门了一上午,找来的伙计动作很慢,因为要运送的货物非常重。 伙计正在跟他打商量:“军官先生,我们最多只能运到比维多克,再往西就是交战区了,只有战争列车经过那里。” “没关系,就运到那里。” 荆榕检查着货品清单,看见有几样东西被划去了。他说:“其他东西弄不到是吗?” 伙计说:“只拿到了一些很老的地图,其他东西实在没有,那些都是很昂贵的战略物资,恐怕连军部都凑不齐。” 荆榕说:“没关系。辛苦了。” 他接过伙计递来的地图,残缺的羊皮卷在风里摇摇晃晃。 看了一会儿,荆榕将地图收好,回身往哨所走。 刚一转身,他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玦。 “你醒了,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荆榕问。 玦看着他,视线中带着一些茫然。 荆榕说:“事情有些突然,但我们要尽快做准备,今年天气寒冷,我们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越过西部交战区。” 大雪缓缓落在他肩上。 玦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去哪里?你和我?” “你和我。我答应过你的事。” 荆榕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我们去奥克维尔克。” 第11章 高危实验体 荆榕说:“你需要穿厚一点…… 玦看着荆榕,一时间没有反应。 荆榕见他的样子,跟身后的伙计嘱咐了一句什么,随后提起身边一个箱子,示意玦回到哨所里去。 风雪再度被留在门外。 荆榕首先查看了一下壁炉的温度,听见玦说:“奥克维尔克已经不存在了。” 玦慢慢地说:“我那句话是骗你的,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奥克维尔克了。” 荆榕把一根新柴填入火堆,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是吗?” 玦说:“二十年里,因为战火和剧烈的地质变动,奥克维尔克已经被深埋地下,记得它位置的人已经死了,而且从这里到奥克维尔克无路可走,战争列车的轨道也没有那么深。” 他也曾想尽办法想回去看一眼,但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荆榕一边加着柴火,一边说:“奥克维尔克。” 玦愣了一下。 “流火之岛的首都,位于奥尔克大陆极西之地,是往施特金威尔斯冰川延伸的一片群岛,居住在这里的人群热情好客,勇敢无畏,比起更方便出海和捕鱼的群岛,他们选择将首都建立在大陆上的港口,方便与各地贸易往来。” 荆榕的声音淡而稳定,玦意识到他在背那本古生物地理书上的词条。 “这里的人有着太阳一样的赤红发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一种热烈耀眼的赤霞色,但笔者认为,还是落日的颜色更加接近。这里生活着群岛狼群与一些罕见的飞鸟,不少动物和植被也呈现出这种颜色。” 荆榕加完柴火,转过身,声音很安稳:“是你们的首都,是吗?” 玦仍然怔在原地。 在他生长的近二十年里,他甚至从未听过这样的描述。 626说:“他不明白是正常的,二十年的战争,已经打绝了整整三代人,罪岛的文化、历史、语言、血脉几乎断代,加上奥尔克敌国对叛徒的肃清,这一片土地的存在几乎消失了。” 626说:“二十年的战争里,还有十年的寒潮和地块的剧烈活动,冻土覆盖了人们的居所。流火之岛的人失去了故土,记得家的位置的人应该已经不多了。即便记得,也已经不知道走哪条路回去了。” 荆榕走到窗台边,展开自己拿到的地图,指尖点在一处位置上:“这是五十年前的地图,先不算其他的,它离最近的一个战区有一千四百公里。” 玦跟过来看着,红发往下垂落,有几丝扫过荆榕的指尖。 荆榕说:“因为地质变动的原因,这个距离可能会缩短三分之一甚至更多,我们要沿边境走过去,重新绘制地图。” 玦的视线很专注,他的神情不再冷峻和思索,而是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向往。 那是他的家。 他六岁时战斗过的地方。 那几缕头发仍然落在荆榕的手背上。 荆榕说:“地形中有冰原、山地和森林,还有很长的无人区,我们的物资不会太充足,只能见机行事。不过我有很丰富的野外经验,你跟着我,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没有任何犹豫,玦回答:“好。” 玦说:“我需要做哪些准备?” 荆榕直起身,稍微远离几步,看向玦。 几秒钟的时间,玦的指尖紧了紧。 那是一种与其他任何情绪都无关的一种悸动,当那双乌黑眼眸的视线落下时,那种心悸就会浮现。 而他习惯了忍耐,这种心悸也会和疼痛一样,被他无声隐去。 荆榕说:“你需要穿厚一点。” * 雪花落在商店的橱窗外,水蒸气凝结在玻璃上。 上城区的服装店一向只给贵族开放,此刻街道上人来人往,只有最大、最华贵的一家被暂时清场,只供它的预约访客使用。 荆榕为玦拉开门,老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侍应生送上热红茶。 玦看着店里,问荆榕:“你怎么说服他们接待我的?” 他看出他的这次出行并不平常,街上都是便衣出行的皇家近卫团和裁决者,只是他们都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只敢远远地跟着他们。 荆榕说:“我说我需要带你买一些衣服。” “他们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他们想跟着。”荆榕把他那把空壳枪给玦看了一眼,“我说可以,不过我会带上我的武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红茶的热气袅袅上浮,熏染他乌黑的双眸。 荆榕今天穿着常服,他众多衬衫里平常的一件,灰色的长风衣,并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但裁剪工整,款式简洁,反而透着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像一个万事不顾的纨绔。 玦轻笑了一下,开始在老板介绍下挑选衣服。 每一样衣服都由老板和侍应生亲手送来,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玦没什么要求,他为自己要了一件普通的灰色羊绒大衣,然后说:“可以了。” 老板说:“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多套,没给您看……” 玦说:“就这件。” 他的声音仍然沙哑,但透着素来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老板被高危实验体的气场震住,根本不敢多说话,只能求助地看向荆榕。 荆榕说:“再买几套吧,我来挑几套,我们可能会遇到各种不同的地理环境和气候。” 老板如获大赦,开始细致给荆榕介绍每一件衣服的裁剪和设计。 荆榕很仔细听着,转了一圈,挑了几件,配得很周全。 他给他选了一套冬季的猎装,很简单的样式,咖色的鹿皮外衣夹克,里衬是天鹅绒的,极其温暖柔软,收腰流畅,肩袢纹着低调奢华的暗绣。 老板搓手问道:“斗篷呢?冬天来了,要是外出,一件暖和的斗篷会让您免受风寒之苦。” 没等荆榕说话,玦说:“我不需要别的斗篷。” 他正穿着他的白斗篷,湛蓝的眼睛看着荆榕,似乎只有这一点无法让步。 荆榕伸手过去,摸了摸斗篷的一角。 玦没有意见,让他摸了。 这件斗篷很薄,玦就是穿着这样的斗篷踏过冰雪。 荆榕没有坚持,他问老板:“还有兔绒吗?只要极地兔绒,白色的。” 老板说:“已经为您从全程紧急调来了一箱,是王室还没来得及用的皮毛。” 荆榕点点头:“就这些。待会请您帮我送到哨所。” 老板又看了一眼玦,回头来问荆榕:“您刚刚选的这些,要试一下吗?今天店里最好的裁缝都在,尺寸方便改。” 荆榕回头看玦。 玦一脸平静,平静地写着他对试衣服完全没有兴趣。 他这辈子只穿过军装和实验体的囚服,对衣服的要求极其简单:能穿。 荆榕于是说:“不用了。” 他站在那里,视线掠过猎装马甲的腰缝,指了一下:“这里宽了,稍微改小一寸。” 老板的眼神忽而变得若有所思起来:“腰吗?” 荆榕没有注意看老板的脸,又看向裤子的收腰,回忆着那天看到的大概比例:“这里也一样,腰要收,臀围需要更大一些。” 玦平静无波的脸忽而变得通红。 第12章 高危实验体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人谈…… 其实那天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玦跨坐在他身上,即便荆榕的视线一直没有乱动,但也难免看到什么。 626说:“好险,你刚刚差点就被暗杀了。” 荆榕回头看玦,玦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和面无表情。 他伸手将桌边的红茶一饮而尽,说道:“好了,回家吧。” 玦站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街道上的便衣们立刻转移得更远。 玦走在荆榕身边,注视着大雪中的街道,仍然沉默寡言。 荆榕安排的马车在街道尽头等待着,没等走过去,荆榕说:“稍等一下,我去买些饼干和咖啡。” 玦有点讶异:“路上吃吗?” 荆榕说:“路上吃。” 玦的眼神稍稍讶异了一下。 他以为的行程会是十分艰苦的,行装能减则减,但显然荆榕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不仅买了许多衣物,看起来还有闲心买小零食。 荆榕走进商店里购买物资。 重要的物资他已经提前订好,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较零碎的日用品。 他买得很少,而且都是简洁的实用性工具,唯一不符合他气质的物品就是糖果饼干和一个针线盒。 荆榕拿着东西去付款,正抬头时,视线落在了在店外等待的玦身上。 玦没有进来,他不喜欢和奥尔克人交流,只是插兜等在商店的玻璃门外,很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宝石袖刀,色彩莹润,造型古朴漂亮。 不过因为高昂的价格,它一直被摆在展柜里,作为对外的展示。 荆榕看了一眼,问老板:“那把袖刀卖吗?” 老板说:“殿下您喜欢的话,我会送给您。但要是您想买给那个卑贱低劣的罪岛人,恕我不能接受。” 老板直视着荆榕,眼底一片锐光,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的反抗。 SSS级高危实验体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在挑战首都人民的底线。 一个大世界线里十分平常且常见的矛盾。 荆榕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动:“这很正常,不过我现在买的所有东西,都会和外边那位先生分享,您介意的话,我只好换一家了。” 他的语气太平常了,反而是老板一愣,没反应过来。 荆榕将选好的东西归位,对店家略一点头,踏出了门店。 他出来时,玦已经没有再看橱窗里的东西了。 他看了两手空空的荆榕,问:“没买到吗?” 荆榕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点点头:“他们邀请我试吃了一块饼干,我认为不好吃,让我们换一家。” 玦说:“其实你不必在意,奥尔克人民和罪岛人的矛盾来源已久,而且非停战不可消除。” 荆榕知道他听见了里边的对话:“你的耳力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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