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抓过了附近实验台上的一摞白纸和蘸水笔,开始刷刷刷飞快地记录高文噼里啪啦交待下来的一大堆东西,熟练的简直让人心疼…… 而仍然在通讯器里挂着还没断线的瑞贝卡则小声跟卡迈尔嘀咕起来:“你看,我家老祖宗又开始了——他就好像早就想出了这么一大堆配套东西似的,只等着咱们的实物一出来他就能给你瞬间弄一套管理方案和应用方案……” 卡迈尔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通讯器旁边,虽然没人能看出他的脸色,但他此刻似乎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另一方面,虽然瑞贝卡努力压低了声音,但事实上她小声BB的动静一点不落地全都进了高文的耳朵里,只不过高文并不想找这姑娘的麻烦:瑞贝卡再次在研究领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高文现在想奖励她还来不及呢。 等到和赫蒂交待了一些大概的问题之后,高文转回头来,看着通讯器旁边的卡迈尔:“如果这套装置已经能够稳定工作了,那就先安排试生产一批吧,还是要在实际使用的时候才能总结出它有什么问题。别忘了把生产成本、制造周期和难度等方面新发现的问题也整理一份报告给我。” “是。” 结束了对通讯器的验收之后,赫蒂首先离开了研究所,她要回去研究研究高文提到的“信息与通讯部”应该如何建立,瑞贝卡也终于恋恋不舍地挂断了通讯——她主要是没玩够,但通讯器这头已经没人搭理她了…… 高文和卡迈尔走在宽敞的研究所走廊里。 “这将改变整个时代,你应该能理解那个通讯装置的意义,”高文没有转头,只是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我觉得我应该给你树一座纪念碑。” “对一个研究者而言,能够探索未知领域就已经是最好的奖励了,”卡迈尔摇了摇头,“我们成功造出了通讯器,但实际上我们对它背后全部的真相仍然所知甚少……我只是知道了魔力的震荡可以在魔力场中传播信息,却还是破解不开魔力最本质的秘密,我想,只有在破解这些真相的过程中,我才能得到真正的奖励吧。” “前往未知之境的研究者么……”高文不禁有所感慨,“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是的,前往未知之境,但并不只有研究者在前往未知之境,”卡迈尔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向高文的方向,身上浮动的奥术光辉变得平和而明亮,“您也在前往未知之境。” “我?” “是的,”卡迈尔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前飘去,“很多人只认为您是个深谋远虑或者雄才大略的统治者,但我能看出更多东西……作为一个习惯在未知之境前进的人,我能从您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您也在挑战某种未知的领域,你在试图创造出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事物,哪怕如今发展到这个程度的塞西尔领,也只不过是这样事物的冰山一角而已……您让我想起了当年忤逆要塞中的同僚们。” 高文没想到卡迈尔会突然跟自己感慨这些,不知该做何回答,便只好说道:“……这可真是极高的评价了。” 卡迈尔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点笑意:“这评价恰如其分,我的领主。” 高文也跟着笑了笑,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抬起头,突然透过旁边走廊上镶嵌的一块白水晶玻璃看到了墙壁另一侧的某样东西。 那边应该是魔导技术研究所的一间大型工程实验室,在实验室里,高文看到大量整齐排列的增幅器和魔网能量接收装置被安装在一个金属基座上,又有很多带着一点点弧线的金属轨、环状物以及水晶放置在基座附近,那显然是个还没完成组装的东西,但仅从目前已经完成的部分,高文便忍不住会把它和某种“武器”联系在一起。 “那是什么东西?”高文眉头微皱,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您还记得在最初设计‘火炮’这种武器的时候,我们有两个同时进行的方案么?”卡迈尔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实体巨炮,以及基于奥术脉冲器原理的聚能类武器。” “那就是第二套方案的产物?” “那是一个验证型的虹光装置,当然,现在还没法用,我还在想办法解决它最关键的散热问题,”卡迈尔说道,“不过它的主要结构已经通过验收了,或许在不久后的战场上,您就能看到它的威力。” 高文若有所思:“……你那天在南城墙的‘试验场’上收集的数据用在它上面了?” “是的,”卡迈尔带着奇特的能量颤音说道,“那些入侵者的牺牲自有其意义——希望我的研究能成为您在未知之境前进的助力。” 高文的视线透过镶嵌在墙壁上的白水晶,落在实验室中央那台尚未完成组装的“虹光装置”上。 今天真是个令人愉快的日子。 第0417章 再次浸入 提丰帝国境内,隐秘的地下宫殿深处。 圆形大厅中亮起了魔晶石明亮的灯光,古老且镶嵌着无数玄奥符文的石质圆桌旁,身披黑色或白色长袍的大主教们已经按照次序落座,这座令人感到压抑难安的大厅内寂静无声,唯有周围大厅墙壁上蜿蜒的人造神经索偶尔抽动一下,才会响起一点点细微的声响。 在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寂静之后,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星星点点的深紫色光辉从圆桌上空浮现出来,慢慢勾勒形成了不可名状的形状,从那弥漫着星光的云雾团块内,传来永眠者教皇的低沉嗓音:“诸位,我们开始吧。” “是的,冕下,”一名身穿白袍的主教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我们已经完成对莱蒙特主教的脑波分析,并在脑仆阵列中重现了它,根据之前几次试运行的经验,这个伪造的脑波可以骗过圣光之神的过滤规律,用不了多久,我们或许就可以用它来进行第二次观测。” “很好的进展,”星光云团中传出夸奖的话,但这话却几乎没什么感情波动,“谨记安全准则,即便是大主教,也不可在十日内连续两次窥探神国,一旦发现任何人窥探神国之后有独自呓语、呆滞、昏睡或对某神祈祷的举动,要第一时间将其大脑封闭并清洗记忆。” 白袍主教低下头去:“谨遵您的命令。” 随后白袍主教身旁的一名黑袍主教站了起来:“冕下,‘域外游荡者’已经摧毁了安苏南境的旧贵族势力,祂展现出……超出我们预料的武力和统御力。” 星光云团似乎静滞了一下,随后重新浮动起来:“祂现在在做什么?” “祂颁布了大量政令,并开始按照祂统治塞西尔地区的方法,尝试将整个南境纳入统治,”黑袍主教说道,“祂表现出类似‘伟大君主’的多种特质,虽然那些政令和行动方式让人难以理解,但祂似乎真的是想要建立一种稳定且长期的统治,并打造一个凡人国度……” 星光云团没有说话,现场的另外一名主教却忍不住发出疑问:“难道祂真的打算成为一个君主?” “域外游荡者的一切言行皆无法以常理揣测,但至少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域外游荡者在一个世界降临之后往往只会扮演一种角色,”黑袍主教说道,“从祂降临至今的种种行动来看,我们或许可以认为祂在这次降临中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君主。” “也有可能是在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凡人国度之后再将其毁灭,”一个略有点尖利的女声从圆桌对面传来,发言的是一个黑袍的女主教,“祂毕竟是类似邪神的存在,而且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他在建造起一个国度之后再把它彻底摧毁的景象。” “邪神亦有其目的,全然无目的的,只有深界之混沌,”星光云团中传出声音,打断了主教们的讨论和争辩,“至少现在我们和域外游荡者尚未产生正面冲突,这是一件好事。” 最先开口的那位白袍主教好奇地抬起头:“冕下,您的意思是……” “只要能延续我们这个世界,我们不介意做任何事情,”星光云团淡淡地说道,“当然,现在我们还要继续观察祂——直到确定域外游荡者起码对这个世界没有明确的敌意,我们才可展开下一步行动。” 所有的主教纷纷低下头去:“是的,冕下,谨遵您的命令。” “那么进行下一个话题,第零号项目……” …… 短暂的眩晕如潮水般退去,高文眼前出现了梦境之城华丽宏伟的宫墙殿堂,以及在那宽阔步道之间惬意行走的永眠者“市民”。 他觉得自己上一次进入这个梦境世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尽管实际上他在几天前还曾为了检查丹尼尔的学习进度而进来过一次。 现实世界中事务繁多,刚刚打下来的南境还需要慢慢去建设,高文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来关注建设领地之外的事务,哪怕抽时间进来“上个网”,他也是来去匆匆的。 但好在今天稍微清闲了一点,他才有时间进入这梦境世界待一会。 梦境之城里的景色跟往日差不太多,这里仿佛永远都是这么华丽宏伟,永远都是这么安逸祥和,全然让人想不到这座城市背后正有着惊人的庞大数据在流淌,也让人想不到这座城市的建设者竟然是一群臭名昭著的邪教信徒,不过对于现在的高文而言,这些事情暂时也不重要——在将南境局势稳固之前,他暂时也没多少时间关注这些邪教徒在干些什么了。 顶多抽时间来梦境之城看一眼,确认一下这帮永眠者没有针对南境搞什么大新闻就行。 高文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城市的中心区,找到了连接网络深层数据的水晶节点,然后开始在永眠者网络中随意检索,刚刚浏览了一小部分信息,他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看到永眠者网络中的信息流动变得比以前秩序井然了许多,而且有一个粗陋的、概念上近似“搜索引擎”的东西在运行着,而在检索一些最近的心灵网络建设信息时,他在许多资料末尾都看到了“噩梦主教丹尼尔”的名字。 那位“学生”似乎做的不错嘛。 心中带着颇觉有趣的念头,高文开始在这个比之前用起来更方便的心灵网络中检索自己所需的东西,第一件事,他就是关注第零号项目的情报——而且理所当然的,他还是什么也搜索不到。 哪怕用特殊的“后台权限”去调取数据库深层的资料,他也看不到第零号项目的情报。 看样子这个项目在永眠者教团中的意义还真了不得,哪怕已经晋升为噩梦主教的丹尼尔,也暂时没有办法搞到这方面的东西。 高文对此倒是没什么遗憾,他关注第零号项目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和个人的一点点好奇而已,在发现这方面没有进展之后,他就直接跳过了这部分,开始在心灵网络中搜索跟自己有关的信息。 在将“安苏南境”、“高文·塞西尔”、“域外游荡者”等单词作为搜索关键词之后,高文“眼前”几乎是立刻便浮现出了大量的情报—— “安苏南境陷入战火,恐怖的域外游荡者和南境贵族群体爆发正面冲突。” “碎石岭一日屠杀万人,四十余名贵族组成的联军瞬间溃败。” “域外游荡者的大军在白水河上摧毁培波伯爵的舰队……” “强大的域外游荡者持续追杀贵族溃兵。” “南境将迎来新的君主……” “这都什么跟什么……”高文看的目瞪口呆,“……这帮邪教徒就不能认认真真干点阴谋颠覆世界之类的正经工作么?有网就憋不住八卦了?” 虽然知道这些信息中有很多都只不过是某些永眠者随便发上去的,高文在看到某些令人眼熟的句式时还是忍不住眼角跳了好几下,他上辈子当键盘侠的时候也是个近乎晚期全身扩散级别的玩梗爱好者——他可从没想过自己会以当事人的身份成为梗的一部分! 但好歹也是当卫星挂天上百万年的见多识广者,高文只是目瞪口呆了一下便很快缓过神来,随后无奈地笑着继续浏览网络上的其他东西。 他首先关注了永眠者整体在南境的活动情况,随后发现这些邪教徒在南境的活动似乎正在转入低谷……他们的上层明确要求教徒在南境低调行事……这是因为担心和自己这个“域外游荡者”冲突? 对此,高文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好歹这是好事,他便继续看了下去。 随后,他看到永眠者似乎也在关注安苏爆发内战的情况,但暂时并未发现他们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迹象。 再然后,他竟然还意外地看到了一些和风暴之子有关的消息: “风暴之子对深海越发偏执,他们似乎打算彻底抛弃人类世界?” “似乎有大量风暴之子消失在海洋上,他们可能卷入了和海妖的新战争……” “他们的行事正在渐渐偏离轨迹,或许风暴之子终究还是被风暴蛊惑了……” 这方面的信息零零碎碎,没有任何一个看起来可靠的、决定性的公告,看起来似乎是某些跟风暴之子有联系的永眠者教徒以个人名义发布出来的东西,看着这些情报,高文忍不住有点好奇—— 那些不知发了什么疯一头莽进远海区的风暴之子……怎么又跟那帮深海咸鱼精打起来了? 提尔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海妖们都会在海床上趴着消食,暂时没空跟“陆上人”打架么?难道那帮深海咸鱼精提前消化完了? 带着各种各样的困惑,高文浏览完了这方面的信息,他还想再搜索更多跟风暴之子或者海妖有关的东西,但似乎这方面的信息总共就只有这么多。 在永眠者的数据库中浏览了许久之后,高文才感觉到精神有点疲倦,于是结束了和节点水晶的联系。 他眼前的幻象纷纷退去,节点水晶广场的景象重新在视野中稳定下来。 一名永眠者教徒从旁边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要和水晶连线,高文也便顺势向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这个永眠者。 随后,他离开了节点广场,沿着广场边的小路向着花园区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尝试着打开了吩咐丹尼尔设置的“追踪”线路,并开始在周围搜索某个熟悉的脑波。 十分钟后,在花园区内的一条林荫道上,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小女孩帕蒂正一个人坐在花坛边的秋千架上。 第0418章 复仇之路 尽管永眠者是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邪教团体,但他们所建立的心灵网络实在是令高文都感到惊艳,他很难想象,在这个世界总体的发展水平仍处于中世纪的情况下,一群邪教徒是如何想到建立这样一种心灵网络,并在心灵网络中建起一个虚拟世界的——甚至不光是心灵网络,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在高文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它在底层保持着近乎中世纪的落后黑暗,顶层却先进的仿佛地球上的近未来世界,两种截然相反,矛盾重重的局面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中,尽管明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是魔法技术独特的发展规律以及数百年前魔潮的余波,高文还是忍不住时常会有所惊叹。 就如现在,他在心灵网络中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帕蒂,远隔上百公里的两人在心灵网络中可以面对面地交谈,但事实上在外面的现实世界,绝大部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听不到隔壁城市里发生的新事情。 只要一想到这点,高文就难以忍受——这个世界的超凡者们或许已经习惯了,习惯于享受便利魔法技术的同时欣赏底层平民和贫民的挣扎,但他越是接触这些,就越是接受不了这些。 好在,魔网通讯技术的关键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在高文心中冒出这些感慨的时候,坐在花坛旁边休息的帕蒂也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塞尔西叔叔”——小姑娘今天是一个人坐着,也没有到处跑来跑去,这情况倒是真不常见——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冲着高文使劲挥舞胳膊:“叔叔!叔叔!我在这儿呢!” 高文已经确认过周围没有赛琳娜·格尔分的身影,于是在听到帕蒂招呼的时候便微笑着迎了上去,他好奇地看了小姑娘身边一眼:“今天一个人?” “塞丽娜姐姐这几天好像生病了,一直没来,”小姑娘噘着嘴,似乎略有些不高兴,“叔叔您也是,好几天都没出现了……” “叔叔平常很忙。”高文微笑着,按了按小姑娘的头发,心中却划过一丝疑惑:赛琳娜·格尔分“生病”了?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永眠者又有什么大项目?或者是出了别的状况? 这些问题在小帕蒂身上当然问不出答案,高文也只是心中略有些疑惑,随后他就将其暂时放到了一边,并和帕蒂闲聊起来。 然后,他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关于葛兰领目前的消息—— “妈妈出门了,带着好多骑士出去的,”帕蒂不太高兴地说着,“城堡里的人说是外面在打仗,但他们都觉得我是小孩子,不愿意跟我多说……只有女仆姐姐跟我说,妈妈一定会回来……” “当然,你要相信女仆的话,你妈妈肯定会回家的。”高文微笑着,摩挲着小姑娘的头发说道。 他当然知道罗佩妮·葛兰女子爵的去向。 那位女子爵应该已经收拢了在北部地区溃散的贵族残部,并正在带着他们前往位于圣灵平原边界的磐石要塞,她身边带着自己十年间培养出来的忠诚护卫,以及几十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塞西尔士兵,她正走在自己的复仇之路上,而且一往无前,不惧任何痛苦磨难。 十年隐忍积累起来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释放干净的,碎石岭上的炮击对高文而言是收复南境的开端,对罗佩妮·葛兰女子爵而言则是复仇的起点,说实话,高文都从未想过那位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女士竟然会做到这一步——当她传来密报,表示将继续把那些贵族送上死路的时候,就连他都吓了一跳。 但他知道,自己最好放手让罗佩妮去做,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做得更尽心尽力了。 他只要做到自己所承诺的那些——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摧毁最后的贵族反抗力量,在这个过程中保护好葛兰领,保护好她的女儿就行。 他看着正坐在自己身旁晃着脚丫的小帕蒂,随口问道:“母亲不在家,你害怕么?” “不怕啊,”帕蒂仰着脖子,一脸自豪,“我胆子可大啦!而且晚上还有女仆姐姐陪着……还有最近城堡里新来的女仆和侍卫们,他们还会给我讲故事呢。” “新来的女仆和侍卫啊。”高文随口敷衍了一句,心中略略安定下来。 那些所谓的“女仆和侍卫”都是在战争开始之前,通过罗佩妮女子爵的渠道进入葛兰城堡的,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钢铁游骑兵战士和军情局干员,任务就是在罗佩妮·葛兰离开领地期间保护她的城堡和女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监控葛兰领的情况。 高文对罗佩妮女子爵很信任,他相信哪怕是为了复仇,那位女子爵也不会背弃他和她订立的盟约,但他对这个时代贵族领地其他人的忠诚度可不敢信任——尤其是在葛兰领这个有过叛乱先例的地方,而罗佩妮·葛兰本人显然也认同这一点。 谁也不敢保证在女子爵离开领地并“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葛兰领内部能保持多长时间的稳定,就高文目前得到的情报,在卡洛尔、培波、康思科等地区,贵族联军惨败的消息传扬开之后的一周内就已经出现了秩序混乱的情况,他可不能让葛兰领也出现这种情况。 看着眼前的帕蒂小姑娘,高文略略陷入思索。 这时候罗佩妮·葛兰应该已经抵达或者快要抵达磐石要塞,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表,他也是时候派出人手去“接收”葛兰领了——毕竟,如果塞西尔军队在大获全胜之后却对葛兰领故意无视,是很容易引人怀疑的。 …… 在荒蛮无边的旷野中跋涉,吃着最粗劣的食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不但要和旷野中的泥泞与碎石纠缠,还要时刻准备好和那些游荡的野狼与棕熊搏斗……过去的十几天对卡洛尔和他的同伴们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更别提这场噩梦中还有塞西尔人的影子,还有那些带着尖锐呼啸声的、随时可能在身边掀起毁灭性爆炸的可怕魔法的影子——虽然它们在这场噩梦的后半段已经不怎么出现了,但每当想起在碎石岭和逃亡路上所经历的一切,卡洛尔子爵仍然忍不住会感觉浑身发凉。 但好在,任何噩梦都会有醒来的时候,漫漫长夜也终将迎来日出。 在经历了十几天的逃亡生涯之后,仅存的贵族军——可能也是南境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光荣血脉们(至少队伍里的人是这么认为的)终于抵达了逃亡之旅的终点。 在北方边境,圣灵平原边界线上耸立的宏伟要塞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磐石要塞的巍峨城墙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卡洛尔子爵几乎要热泪盈眶,风吹在他那因为多日艰难跋涉和疏于保养而干裂灰暗的脸上,仿佛刀片切割一般生疼,但此刻这位子爵先生已经完全可以容忍、忽视这点疼痛,他立刻挥舞起胳膊,对身旁的康思科子爵大声说道:“看呐!磐石要塞!我们终于到了!我们安全了!” “感谢众神庇护……”康思科子爵也兴奋地说道,并不忘看一眼在不远处带队的那位令人敬佩的、有着卓绝心志的女士,“也感谢罗佩妮女子爵……她真是救了我们所有人!” 马里·奥兰子爵也忍不住看了罗佩妮·葛兰的方向一眼,在看到那个骑在马上的纤瘦身影之后,这位领地和葛兰领仅隔着一条小河的子爵先生脸上浮现出片刻的复杂神色。 这真是一位心志坚定的女士……确实是心志坚定。 但他这片刻的复杂神色转瞬即逝,安全抵达磐石要塞所带来的安心感此刻战胜了一切。 磐石要塞的指挥官,直接效忠于王室的马里兰爵士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带着警惕的神色关注着要塞周围的一切变化。 最近一段时间从要塞北方和南方传来的消息都让这位高阶骑士领主内心万分忧虑,他听说了王室发生的巨变——虽然只是听说了一部分不太确切的消息,但似乎一场巨变即将笼罩在这个王国上空,但更令人担忧的事情却是在南方:在磐石要塞以南,那个沉寂了一百年的塞西尔家族,他们终于还是不再沉寂了。 南来北往的商旅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而且消息是一条接着一条,先是说南境四十多个贵族突然联合起来征讨塞西尔公爵,然后没过多久便直接传来了七万人的贵族联军被塞西尔的大魔法师团打到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不知道这天方夜谭般的“大魔法师团”是从哪来的。 马里兰爵士在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压根不敢相信它们是真的,开玩笑,七万人的联军!塞西尔全境现在才多少人? 那可是七万人,由贵族领主、骑士们带领的七万人!哪怕是七万头猪,给塞西尔人去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抓的完吧?! 然而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人深深不安,甚至让马里兰爵士忍不住去相信那些从南方来的商人所说的事情是真的——从那之后,和南方所有贵族家族的通信就全部中断了。 偏远地区的贵族或许几个月也不会跟磐石要塞有联系,但就连南边一道丘陵之外的卡洛尔家族也断了联系,这情况可就不太妙了。 马里兰爵士在城墙上略有些烦躁地走动着,心中盘算是否应该派出一支骑士小队去南边查看情况——或者派一支使者队伍,以拜访卡洛尔领的名义去南边看看,但就在他这些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一名亲兵突然从旁边跑了上来。 “将军!要塞下面……要塞下面来了一大群人!” 马里兰爵士在任何场合下都习惯让士兵称自己为将军,这是他执掌这座要塞之后养成的习惯,看着眼前神态略有些慌乱的亲兵,这位将军脸上略有些不快:“慌什么——一大群什么人?” “看上去像是乞丐——但他们自称是南方的贵族!” 马里兰爵士的表情凝滞下来。 他似乎不用往南方派什么骑士和使者了。 第0419章 你看此城,固若金汤 自从北方不断传来那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南方的形势也仿佛突然被阴云笼罩般变得一片混沌,磐石要塞的气氛便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这座承担着南境大门职责的要塞是伫立在圣灵平原南端最雄伟的堡垒,人人都以它为傲,但现在这座要塞却突然成了被夹在两团风暴中间的一座孤岛——南方地区的所有贵族突然全部失去联系,那个沉寂了一百年的塞西尔家族似乎正要谋划一番大事,然而要塞派往北方寻求支援的信使却只能带来令人沮丧的消息—— 由于王都局势恶化,内战阴云笼罩,两位摄政公爵和监国王子已经开始号召各地贵族出兵准备应对东境的叛军,王都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来支援磐石要塞,尤其是在磐石要塞还没有遭受实质性攻击的情况下更是如此:王都那些大人物们似乎远未意识到南境局势究竟在以怎样的速度恶化,在他们眼中,有一位王子和一位武力派公爵领导的东境叛军显然比南方的“混乱”要严重的多。 在这紧张且微妙的局势下,磐石要塞只能紧闭城门,开始施行最严格的闭关禁令,除了手持庞贝伯爵亲手签发的通行证的商人以及要塞周边地区的超凡者之外,禁止一切人通关过境——而事实上哪怕没有这些禁令,磐石要塞近期的商旅人数也已经锐减到了最低点。 嗅觉敏锐的商人们早早地就产生了危机感,在这敏感的时刻,没有人敢冒着被贵族领主当做探子抓起来的风险随意穿越要塞,最近几天每天从要塞大门经过的商人最少的时候甚至不足两位数,不要说和去年秋冬季的高峰相比,甚至和往年比起来,这也是个极少的数字。 而在今天,磐石要塞终于又迎来了一大批“客人”——在南方地区战败、被驱逐出来的贵族们。 在看到这近千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又携带武装的队伍时,整个要塞几乎进入临战状态,士兵们实在看不出这是一支贵族队伍,倒以为这是南境所有的落魄佣兵和强盗土匪都聚到了一起,要来劫掠这座城市了。在一番紧张的对峙以及复杂繁琐的身份验证之后,要塞长官马里兰爵士才终于确定眼前这支看起来仿佛盗匪乞丐结合体的队伍竟然真的是南境的贵族们——落难的贵族们。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要塞紧闭的、包覆着紫钢铆钉和精金衬板的大门被打开了,高大健壮、一头黑色卷发的马里兰爵士领着骑士团出城迎接这些落难的先生和女士,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队伍中那位身披破烂外套、头发油腻打缕、脸庞蜡黄干裂的年轻男士,费了好大劲才认出这是卡洛尔领的子爵先生——卡洛尔领和磐石要塞距离最近,卡洛尔子爵和马里兰见过不止一面,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可真是第一次。 “先祖在上啊!我的子爵先生!你们这是经历了什么?!”马里兰爵士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些落难的人,并在队伍里又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看来那些可怕的传言都是真的?!” “灾难,一场灾难,一场可怕的、无情的、残酷而且毫无古典礼仪可言的战争摧毁了一切,”卡洛尔子爵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而且尊敬的爵士,千万不要感叹什么先祖在上了……我现在听到这几个字就会做噩梦。” 在旁边的康思科子爵捂着额头,语气中满是痛苦:“我们就是被先祖打的……” “……众神保佑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马里兰爵士一辈子见识过不少风风雨雨,但眼前的局面他还真是没见过,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个诡异的话题,只好赶快带着这些落难的绅士和女士们进城,“我给你们准备了热水,在泥泞的旷野中跋涉一定糟透了。” “我们需要先吃点东西,奶酪,肉排,葡萄酒,我的天,洗澡的事情完全可以放一放!”马里·奥兰子爵急促地说道,“有吃的么?” “当然,我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城里准备食物了,磐石要塞食物充足,”马里兰爵士立刻点头,但作为一个镇守要塞的高阶骑士,他还是忍不住警惕地看了那近千人的队伍一眼,“不过恕我谨慎——这么多人一次性放进要塞很危险,我必须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检查,以防止敌人的探子混在里面,这种情况是很容易出现的。” 康思科子爵回头看了那些跟着自己一路穿过整个战区的士兵和骑士们一眼,高声对马里兰爵士说道:“尊敬的爵士,这些人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忠诚可敬——当然,我理解要塞的规矩,所以我只希望您能尽快检查完,好让这些勇敢的战士们尽快进城吃饭休息。” 听到这正直而慷慨的话语,士兵们无不动容,康思科子爵则不动声色地驱马来到了马里兰爵士身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随便怎么检查,先带我们去吃点东西。” 队伍中的贵族和骑士、神官们在马里兰爵士和要塞骑士团的陪同下向着城内走去,其他人则开始接受要塞士兵的检查,罗佩妮女子爵只是表情淡漠地看了那些执行检查的士兵一眼,便跟上了其他贵族们的步伐。 她知道这检查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在没有完善人员登记和身份识别制度的情况下,所谓的检查也不过就是询问同一个队伍里的其他人,看看大家是否能相互证明身份而已,或许面对少数探子混入军队的情况时这种盘查方式还管点用,但谁又能想到有一位贵族所带领的整个亲随队伍从上到下全都是探子呢? 她抬起头来,看着磐石要塞巍峨的城门在自己面前越来越近,随后步入其中。 “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安全了,”马里兰爵士骑在马上,当跨过要塞大门的时候,他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正露出放松神色的贵族们,“这座堡垒,坚不可摧。” 卡洛尔子爵抬起头,看着那散发出微微魔法光晕的黑色城墙,这道著名的城墙确实让他的心安定许多,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尊敬的爵士,容我说一句——高文·塞西尔的危险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他用某种未知的方法打造了一支恐怖的军团,我们几乎没能和那个军团正面对抗就溃败了,现在他恐怕正在南方收拢人手,积蓄力量,他说不定会盯上这里……” 马里兰爵士忍不住回过头:“可我听说,主动开战的并不是他?” “……确实如此,主动开战的是我们,”卡洛尔子爵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现在我要说,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我们是被诱导了!塞西尔公爵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战争准备,被动应战只是个幌子,他从一开始就是充满进攻性的——爵士,千万不要被他暂时没有进攻磐石要塞的假象给蒙蔽,他一定会来的!” “我会慎重考虑你的警告,子爵先生,”马里兰爵士深深地看了卡洛尔子爵一眼,“而且我会把你们的遭遇尽快报告给……王都。但恕我直言,你们能得到的帮助恐怕有限,即便磐石要塞,也只能给你们一个容身之处而已。” “爵士,塞西尔家族回来了!他们要讨回这一百年里失去的一切!您忘了磐石要塞建立的初衷……” “子爵先生,我当然记得磐石要塞建立的初衷,但请记住,背叛了塞西尔家族或者瓜分塞西尔土地的人是你们,不是我们,不是圣灵平原上的任何一个姓氏,”马里兰微微扬手,打断了卡洛尔的话,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而且并非我意识不到南方的危机,从你们身上我就能看出塞西尔家族的威胁,但我能做的相当有限。” 看到马里兰爵士脸上复杂的神色,卡洛尔和周围的几个贵族终于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康思科子爵不禁迟疑着问道:“爵士,发生了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么?”马里兰爵士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国王死了。” …… 塞西尔领,商业区,“天平广场”,一座新的大型设施正在被树立起来。 合金制造的塔状骨架仿佛一座异样的丰碑般树立在广场中央,装饰用——以及在夜晚提供照明用的外层覆板在经过减重术处理之后被轻巧且精准地覆盖在塔的表面,魔导技师们利用提升装置和安全索攀至塔上的各个关键位置,用灼热的能量光束将塔的覆板和骨架牢固地焊接在一起,而在这座塔的顶端,则是一座悬浮在半空的、散发出莹莹光辉的大型方尖碑。 这座设施已经接近完工,目前只是在做最后的修饰工作,塔顶上的魔能方尖碑是设施的核心装置,同时也在为现场的各种魔导装置提供着能量,在方尖碑下方,连接地下魔网的合金柱正在被高塔的覆板一点点遮盖起来,那些闪耀的魔法符文正将澎湃的能量从魔网中抽取,并注入到顶部的方尖碑底座,最终再由方尖碑向外释放,形成足以覆盖整个城区的魔力场。 高文站在工地附近,看着这座塔身上各处的符文以及魔晶石灯随着魔导技师的测试一个接一个地点亮又熄灭,心中略有些感慨。 在这座塔完工之后,商业区最西端的街区以及新建立的西城区也就完全处于新式魔网的覆盖下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塞西尔城将完全处于“魔网通讯”的信号覆盖范围内,今后再等上一阵子,等到南北大道上的数座魔能方尖碑中继塔完工,就可以在塞西尔城的任何一个角落和康德领进行通话了。 当然,前提是通讯设备的产量要跟得上。 高文看了一眼不远处,在那里,数名士兵正守卫在一辆大车旁,那辆车上便放置着数个大型的、带有三角形底座和水晶结构的装置,那些是尼古拉斯·蛋总在生产线尚未运行的时候亲手制作的“公共魔网通讯终端”,现在它们正在等待安装。 瑞贝卡站在高文身旁,这姑娘脸上满是自豪,因为把魔能方尖碑放在塔上的主意就是她提出来的——这源于她对领地内每一座魔能方尖碑实际运转情况的持续跟踪监控:“把魔能方尖碑安置在特殊的‘塔’上,可以有效提高信号传输的稳定性和传输范围。当然这也会让它变得显眼,而且容易变成远程法术攻击的活靶子,所以我在塔身里设置了法力护盾符文组——反正魔能方尖碑的冗余能量很多,带起一套护盾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一套护盾么?”高文偏头看了这姑娘一眼,“我怎么还听说你当初打算在塔下面埋三百斤魔晶炸弹?” “额……那不是您说要在荒郊野外也设置中继塔,保证什么信号全覆盖么,”瑞贝卡顿时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脑壳,“野外多危险啊,万一敌人来破坏怎么办……” “这是能量广播塔和信号中继塔,又不是前线碉堡,”高文敲了瑞贝卡的脑袋一下,“本身够结实就行了,你还指望一座信号塔在战争时期歼敌八千是怎么的。” 瑞贝卡嘿嘿傻笑起来企图萌混过关,而高文却在教训过这孩子之后忍不住摸着下巴陷入思索。 瑞贝卡在魔能方尖碑中继塔下面埋炸弹的主意确实是个馊主意,危险性大而且得不偿失,但她的考虑倒是有一部分道理的——这个世界,还真不太平。 这个世界的荒郊野外处处危机四伏,人类还远未在旷野中遍插文明之光,而且现在还是战乱年代,那些设置在主要城市外的中继塔的自保能力还真是要考虑考虑的…… 自爆不行,弄个奥爆似乎也可以…… 看到老祖宗突然就陷入思索状态,瑞贝卡忍不住大着胆子踮起脚在高文面前挥了挥手:“祖先大人啊,我怎么觉得您开始认可我的话了?” “我只是在思考各种野外设施的防御问题……”高文扒拉开瑞贝卡的手,正想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琥珀正朝着这边飞快跑来。 等琥珀到面前之后,他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莱特回来了!”琥珀喘了两口气,“他好像经历了什么……重新获得圣光了!” 第0420章 问与答 重新获得圣光? 琥珀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而且高文再询问下去,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说是莱特刚刚回到领地——现在已经回了教堂。 “施工这边你看着点,”高文匆匆跟瑞贝卡交待了一句,便一把拉住正准备溜号的琥珀,“你跟我去看看莱特。” “哎哎你别拉我……我暗夜神选你知道不……我暗夜神选……我进圣光教堂浑身别扭的……” 琥珀这点微弱的抗议很快便消失在空气中,高文把这个矮冬瓜往胳膊下面一夹,迈起大步就直奔教堂——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那座由莱特亲自建起的小教堂前。 此刻教堂并未开放,但大门也没上锁,虚掩着的教堂大门上,一朵白色的告死菊正静静地插在门板的缝隙中。 高文看了一眼那朵告死菊,随后上前轻轻推开大门。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布道台前,他背对大门,穿着一身伤痕累累的塞西尔魔导战甲,从侧面窗户洒进来的阳光落在这个身影肩上,荡漾开一圈朦朦胧胧的辉光。 在那层隐约虚幻的辉光中,高文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但再凝神细看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却只有尘埃在阳光下飞舞时所带起的朦胧光点。 高文走向莱特,骤然响起的脚步声在这空荡的教堂大厅中回响起来,布道台前那个身影随之晃动了一下,莱特转过头,看到高文之后躬身行礼:“领主,我正要去向您报道……” “没关系,我来看你也一样,”高文摆了下手,并随之注意到莱特脸上多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道伤口从左侧额头一直延伸到脸颊上,恐怕再深一丝就会夺走莱特的一只眼睛,而此时此刻这道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深深的伤疤,“……看样子你经历了许多东西。” “我……重获了圣光,”莱特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一团如有实质的澄澈光辉几乎立刻便从空气中浮现流淌而出,聚集在他手掌上方,这团光芒仿佛引动了空气中的圣洁能量,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我从未感受到……我和圣光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密,原来它一直都在我身边,在我们每一个人身边,就像自然界中的魔力一样……” 高文静静地看着圣光在莱特手上流淌并慢慢消散,随后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这背后全部的原因,但或许我找到了圣光真正的道路,”莱特的声音一开始略有迟疑,但随之变得坚定有力,“领主,您还记得您曾问过我的那句话么?” 高文心中隐有所感:“关于你的信仰?” “是的,您曾问我,我信仰的是圣光,还是圣光之神,”莱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布道台后方——高文记着那里曾经安置着圣光之神的圣像,然而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物,“我想我现在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 消失的圣像,重获的圣光,还有莱特身上悄然改变的气质,高文心中已经想到了这位牧师重获圣光的大概情况,但他不知道这种惊人的改变是如何发生的——一个虔诚的信徒是如何在突然之间就突破了自己的信仰,突破了那种近乎心灵钢印般的影响?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莱特在听到这些问题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才静静开口道:“领主,您知道在那些贵族和圣光神官溃败之后,他们的溃兵都做了什么吗?” “我大概可以猜到。”高文沉声说道。 “我们经过了一个村子,在康思科地区边上……那里已经全毁了,”莱特平静地说道,语气似乎很淡然,但在他开口的时候,高文却能够感受到他身旁隐隐约约浮动起来的圣光力量,“村子里有十几个幸存者,我们在那里过了一夜……” 从莱特口中,高文和琥珀知道了发生在康思科领的那一夜,知道了那些因饥饿而疯狂的贵族溃兵和教廷骑士,知道了那个叫做艾米丽的小姑娘,知道了莱特重获圣光的全过程。 琥珀听完莱特的故事,总是没心没肺傻乐呵的脸上也难免露出一丝惋惜遗憾的表情来,她皱着眉,抬头看了看脸色阴沉的高文,又看了看莱特,最后还是忍不住嘀咕起来:“那群天杀的贵族……还有那帮神棍……” 说完她就立刻拍了拍高文的胳膊:“高文我没说你啊——你跟他们还是有区别的。” “我知道,你不用刻意强调,”高文哭笑不得地看了琥珀一眼,随后看着莱特,“虽然重获了圣光,但你应该还有疑惑吧……否则你就不会站在这里思考这么久而不去报道了。”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不知道该不该我思考的东西,”莱特果然皱起眉,微微叹了口气,接着他看着高文的眼睛,用一种格外坚决的语气问道,“领主,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那些贵族,还有那些神官、骑士们,他们自诩为人民的保护者,最终却做的比强盗还要强盗,他们当然该死,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可以杀死成百上千的贵族和教士,但……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贵族和教士?他们在几百年前,甚至在几十年前,都还没有堕落到这种程度……我们今天消灭了他们,但几十几百年之后,我们之后的人会不会也走上同样堕落的路?” 琥珀不可思议地看着莱特的表情,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是他问出来的,在她印象中,莱特只是个安心传教、在领地里到处给人帮忙的热心牧师而已,却没想到他在回来之后会突然提出这种问题——这个问题几乎就是在质疑高文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了。 而且这个问题…… 琥珀忍不住看了高文一眼,她想到了高文曾经说过的那些规划,关于对旧贵族的处置方案,关于未来的领地法律,她也忍不住问道:“对啊,你当初也说过,人性中总有贪婪,哪怕是现在看起来秩序井然清正廉明的政务厅,随着领地发展、日渐富裕,也总会有被权力腐化的人出现,如果那样的话……” 高文看着琥珀和莱特,对于后者的问题,他并没有太大意外。 改造、建立一种思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怕是在不断推行新教育、新思想的情况下,哪怕是在他身边最核心的圈子里,能够完全理解他想法的人都很少很少,而莱特在亲眼看过战场,看过旧贵族和旧教会的腐化堕落模样之后会冒出这样的疑问当然十分正常。 这与个人的思维或悟性无关,这单纯只是时代的局限。 他对眼前重获圣光的牧师问道:“莱特,你觉得‘贵族’是一个怎样的群体?” “贵族……”莱特皱起眉,“他们……是土地和人民的拥有者和统治者,而且至少在名义上,他们还是这一切的保护者……他们的权力很大,这个王国基本上就是依靠他们运转起来的。” “那你觉得‘贵族’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次回答的是旁边的琥珀:“坏的呗——莱特都亲眼见过了。” “我也是贵族,”高文似笑非笑地看着琥珀,“还有十一年前解放奴隶的葛兰子爵,现在的葛兰女子爵,已经接受塞西尔律法,准备宣誓效忠的安德鲁·莱斯利子爵,他们都是贵族。” “额……”琥珀愣了一下,挠着头发,“那就有好有坏呗。” “是的,贵族中也有好的,但为什么贵族的整个群体还是会腐化堕落成这样?” 琥珀和莱特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间不知道高文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幸好,高文也没有让他们困惑太久,他有些话早就想跟身边的人说,此刻正好时机合适,他便微微吸了口气,把他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贵族——或者更严格地讲,是安苏现行体制下的土地贵族,他们是土地和人口的绝对所有者,也是权力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从诞生之日起,这个群体的性质就决定了他们的生存方式——他们占有几乎全部的资源,而且有绝对的权威去使用这些资源,所有平民都只不过是他们资源的租借者,甚至是他们资源的一部分,贵族不事生产,也不需要去生产什么,他们只需要寄生在土地和人民身上,从后者身上汲取养料即可…… “所以,他们当然不会真正怜惜和在意平民的性命和权益,而且由于资源来自土地,他们对人民在意的程度,甚至还不如他们对自己土地的在意程度,即便他们偶尔表现出对人民在意的模样,那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人珍惜他口袋里的钱币而已,他们会保护自己的钱币,但价格合适的情况下,他们随时可以把那些钱币‘花’出去。 “他们自诩为人民的保护者,这一点也是事实,在荒蛮的拓荒年代,人类只有有限的资源去供养有限的保护者,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把大量资源集中在几个强有力的个体身上,让这些个体来保护整体的安全,而这些强有力的个体就是最初的土地贵族,至少在那个年代,他们的存在确保了文明的生存和发展——但在这个时期结束之后呢? “无人能够控制土地贵族,因为他们既是资源的拥有者又是分配者和使用者,既是法律的制定者又是执行者和维护者,所以他们必然会成为一个失控、腐化、堕落的群体,甚至抛开道德而言,他们的“腐化”都不能算是腐化——这只是一个群体在养分充足的环境下不断膨胀生长的自然变化而已,就如一株植物在肥沃的土壤中会不断成长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土地贵族永远——记住,是永远都不会主动放弃他们的资源和特权,就如一株植物不会主动把根须从土壤里拔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偶尔出现了一两个‘好’的土地贵族,他们也不会改变土地贵族整体的属性,因为这个群体的本质没有改变,他们的生存方式也不会改变,只要他们还占有土地,还享有特权,掌握资源,他们这个群体就必然会走上寄生于土地和人民身上、依靠吸食后者的养分来生存的路,而他们所谓‘人民保护者’的角色也会随着所有土地贵族都完成资源分配,形成一个相对稳固的统治结构之后荡然无存,想一想那些冠冕堂皇的‘贵族战争’,在‘贵族战争’中,他们是为了保护人民才拿起刀剑的么? “而这个概念扩展开来,目前的圣光教会和土地贵族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土地贵族占有的资源是土地,教会占有的是信仰和神术,土地贵族的特权是法律,教会的特权是经典解释权罢了。” 高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陷入沉思的莱特和琥珀,继续说道:“因此我们回到最初——贵族为什么会腐化堕落成这样,答案是——他们必然会腐化堕落成这样,这与土地贵族中出现了几个开明领主无关,也与他们曾经多么光辉伟大无关,这纯粹是他们的固有属性决定的,所以——莱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可以消灭成百上千的贵族和骑士,但只要‘土地贵族’这种群体仍然存在,那么哪怕我们杀光了这一批的土地贵族,新的土地贵族也迟早会出现,甚至从我们的子孙后代中出现。 “所以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不仅仅是为了消灭那些贵族的躯体,而是为了消灭他们的根基,我们不是为了消灭南境的四十多个分封领主并掠夺他们的土地财富而进行这场战争,是为了消灭这些领主所属的‘土地贵族’这个整体,将土地和自由还给人民而进行这场战争,是为了不要再出现下一个被自己的领主烧毁的村落,不要再出现下一个艾米丽而进行这场战争。 “莱特,如果你有兴趣,你可以去看看我最新颁布的土地分配法案,以及在学校里、在报纸上、在各个公告栏中不断宣传推广的,对土地权益和人民权益的解释,或许你就会理解,为什么霍斯曼伯爵号召起兵对塞西尔宣战的时候给我安置了十八条罪状,里面竟然有十一条都是跟我制定的那些法律以及在领地上宣传的东西有关的,因为那些才是真正要他们命的东西——甚至会要了他们子孙后代的命,在这一点上,他们看的相当清楚。 “但只要这些东西推广下去,确立下来,形成稳固的社会秩序,那我们就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消灭了‘土地贵族’这个整体,不是消灭了他们的肉身,而是消灭了他们的根基,从今往后,哪怕仍然有‘贵族’两个字,哪怕他们残存了些什么东西,他们的根子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0421章 被释放的猛兽 在琥珀眼中,高文很少会用这样的长篇大论来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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