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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衡量一个文明发展高度的标准之一,便是看这个文明能够在世界上留下多大的一片“痕迹”。 刀耕火种的原始人无法在大地上留下长久的足迹,他们穷尽一生所构筑出来的田舍与村落都难以布满一片河谷,而一个强盛的王国却可以在山川与平原间筑起宏伟的石头城池,鳞次栉比的房屋与四通八达的道路能让原始时代的人类惊骇莫名。 可若是到了云顶之上俯瞰这个世界,那王国所筑的城池和旷野间的道路也会融于大地,变成一片蓝绿背景中极不起眼的污垢。 但又有学者说,如今的凡人文明正在打造一个空前绝后的奇迹,联盟正在尝试将一座宏伟的山峰改造成一只注视星空的眼睛,并在这座山峰周围的平原上建起一道巨构,以聆听遥远的群星之声,这个奇迹的规模将远远超过奥古雷人世代引以为傲的圣盔城,超过白银帝国那座已经坠毁的空中圣殿,甚至超过塞西尔人打造的那座魔导之都——它是如此恢宏,以至于哪怕是在遥远的太空中,它所散发出的光辉都将清晰可见,如夜幕中的明烛。 这是一种很抽象的说法,因为并没有人类真的离开过这颗星球,也没有人知道从太空中俯瞰大地是个什么模样,学者们用公式和瑰丽的想象来描述这件事情,但对于那些一辈子都庸庸碌碌的尘世众生而言,这些美妙的词汇只是一个跟自己好像有点关系,但实际上又遥不可及的幻梦。 深冬时节的寒风吹过了山岭,在一座座高耸的钢铁框架与临时工棚间掀起令人不安的呼呼声,博特姆穿着厚重的冬装,扛着测绘设备走在营地中,寒冷的气流驱散了他头脑中最后一点困倦,也让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前两天在一份期刊上所看到的文章内容。 那篇文章所讲的正是在先祖之峰进行的宏伟工程,可说实话,博特姆其实并不太懂那篇文章中过于专业的词汇,也不太理解文章作者那情感丰沛的表述,他对整本期刊最感兴趣的部分是书末尾的幽默故事和短篇漫画,而让他把注意力投在这种专业文章上的唯一原因,就是他自己正好参与在文章所提到的这项“宏伟工程”之中。 作为联盟派驻在这片土地上的上百个工程分队其中之一的成员,作为这片营地中数百名技术工人之一,作为这项宏伟工程中最不起眼的一块砖头。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稀疏的星辉仍然盘踞在西方天际线的尽头,一种低沉的轰隆声不间断地在山谷之间回荡着,就好像某种持续性的雷鸣,博特姆抬头看了一眼轰鸣声传来的方向,他看到一道宏伟的蓝色光流从16号营地附近的山体中喷薄而出,如一道悬浮在天空的河流般划过一段遥远的距离,最终落入17号营地北部,从一道大裂隙重新钻回山体深处。 而在这道宏伟的光流后方,在作为背景的、更加遥远的山体上空,还有着数量更多的光流,数量更多的营地,这一切如今都正沐浴在微末稀薄的晨辉中,仿佛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散发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气势。 博特姆还记得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如何被这些壮丽的绝景所震慑,就像每一个从遥远的异国他乡响应联盟命令汇聚至此的异乡人一样,他当时有长达数分钟都双眼呆滞地站在山脚下的集散场旁,抬头仰望着这座被深蓝脉流环绕的高山,甚至感觉这座高山中喷涌出的焰流即将点燃整片天穹。 事实上直到现在这种震撼感仍然盘踞在他心中,而且每一次眺望营地外的景色时都会被唤醒,只不过他已经不像第一天来到这里时那样会被冲天的深蓝脉流震慑到无法行动——他能够很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像这里的许多人那样。 营地内外渐渐喧嚣,工程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与深蓝脉流撼动山体的隆隆声早早打破了清晨的宁静,16号营地边缘,巨大的升降装置正在将一块铭刻着诸多复杂符文的钢铁外壳运送至轨道尽头,这块钢铁外壳来自塞西尔帝国第一铸造厂,在昨夜被空运至先祖之峰,它是反射阵列的一部分,而在接下来的数个月内,会有数十个反射阵列被建造在先祖之峰的山体表面,将那些横跨天际的深蓝脉流进行约束、聚焦,转化成为观测装置所需的庞大能源。 在17号营地北方,两道纵横交错的金属骨架正匍匐在冰冷的岩层表面,骨架表面四处闪耀着明亮的焊接光辉,在朦胧的晨光中,这骨架如同两条正在渐渐舒展身体的钢铁巨蟒——它是谐振放大器的基础部分,在一年后,这骨架上方便会筑起一座高塔,它将被用于接收并放大平原上传来的监测信号,让凡人得以听见来自群星的声音。 这紧张繁忙的施工场地遍布整座高山,到处都是闪耀的焊接点,到处都是轰隆运转的搅拌站,塞西尔人的重型工程机械和提丰的工程法师团正在重塑这座“圣山”表面的每一寸土地,钢铁,晶体,水泥,血汗,都将成为这宏伟工程中的一块块砖石,这让博特姆不由得产生了某种古怪的联想——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不起眼的虫子,正与他的虫子同胞们聚集在一个旷世巨兽身边,用些许微末渺小的力量汇聚起了些许细碎的尘埃,并尝试着用这些尘埃为巨兽打造一副甲胄。 他轻轻吸了口气,将测绘装置固定在预设的坐标点,开始调校设备的参数,头脑中冒出来的古怪念头并不会影响一个踏踏实实的中年男人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 他需要尽快完成在这里的工作,然后前往下一个测量点,等到所有的测量都完成之后,他将回到温暖的营房内,享受一顿热饭,然后他可能会给留在家中的父亲写一封信,或者——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申请使用营地里的通讯站,去和自己的妻子聊聊天。 博特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抬头看向了山脚下的平原,从先祖之峰的高处能够俯瞰很远很远,他能看到熠熠生辉的大地在视野中延伸,远方的旷野上伫立着如同巨兽骨架般的金属塔楼,一座座塔楼向大地两旁延伸,隐隐约约勾勒出某种规模更加宏大的结构。 那是位于先祖之峰周围的“感应器阵列环”,他的妻子就在其中一座高塔附近工作。 …… 王座上的弥尔米娜睁开了眼睛,设置在“观测者密室”各处的自动装置立刻开始运作,反神性屏障持续监控着这位“昔日之神”身边逸散出来的强大气息,大量监控系统则将诸多参数投影至王座周围的半空,这些参数大部分来自设置于先祖之峰山体以及周边平原地区的近万个感应点,少部分则来自于各个工程营地人工上传的数据。 如果是普通人,在面对这骤然刷新出来而且规模庞大的监控参数时恐怕瞬间就会晕头转向,别说从中分析出什么问题,哪怕想看清楚其中的内容都不容易,然而弥尔米娜在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却游刃有余——事实上这些投影出来的数据对她而言甚至只是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她更多的精力此刻都放在先祖之峰的地下深处,放在那贯穿了整颗星球的网道系统中。 深蓝脉流的每一次涌动都意味着惊人的能量涨落,同时也影响着这座高山深处那脆弱复杂的时空秩序,那是连弥尔米娜这个“魔法女神”都必须谨慎处理的东西。 “……其实根本没空追剧啊……”王座上的高大女士发出一声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拥有华丽纹饰的座椅扶手,金属质的扶手在敲击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但愿山体上的‘外壳’合拢之后工作量能减少一点,起码那时候我不用再手动控制浅层区的脉流了……” “听上去你那边还挺辛苦的,”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来,弥尔米娜微微侧过视线,看到王座旁浮现出了阿莫恩略有些受干扰的身影,“要不我给你讲讲最近上映的几个新剧?有一个幻想题材的剧集还挺有意思的,故事发生在一个不存在魔力,只有基础物理规律生效的星球上……” “闭嘴,你讲这些只能让我更加烦躁,”弥尔米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自然之神的BB,“我可不想把有限的休息时间放在生闷气上。” “好吧,不讲就不讲,”阿莫恩晃了晃鹿角,随后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透过全息投影有限的视角观察着弥尔米娜所处的“观测者密室”中的环境,片刻之后他才继续开口,语气中却有些唏嘘,“你那边的工作条件看上去一般啊……你要一直待在这个山洞里么?” “这已经是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能为我准备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弥尔米娜知道阿莫恩没有恶意,因此她的回应也颇为平和,“而且在这里努力工作的人可不止我自己……我甚至只是这里的众多环节之一。” “哦?”阿莫恩有些惊讶,“平常可很难听到你能说出这么自谦的话。” “弥漫在山峦和平原中的魔力扩大了我的感知领域,让我能看到和感受到许多东西……”弥尔米娜的语气有些感慨,她似乎并未在意阿莫恩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有数以万计的人聚集在这里,普通而平凡的人,不是高文·塞西尔那样的英雄领袖,也不是卡迈尔或瑞贝卡那样天资卓越的学者、智者,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都不能完整地知晓观测装置的作用,也不能理解自己在做怎样伟大的事情,但他们聚集起来,让如此众多而渺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汇聚出了一个奇迹…… “阿莫恩,我真希望你也能来这里亲眼见证这些东西,见证这些汇聚起来的凡人,见证他们正在做的伟大之事,这是我们曾经在神位上永远都不会见到,甚至无法想象的风景。” “……你今天好像格外多愁善感?”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当初脱离神位的决定是此生最正确的决断之一。”弥尔米娜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通讯对面的阿莫恩思考了一下,随口回应:“好吧,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弥尔米娜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真能这么回应,满心的感慨瞬间就收了回去,赶紧摆手:“别,我就这么一说——这里脆弱的平衡环境可经不起两个‘昔日之神’的扰动!” “我就知道,”阿莫恩晃了晃脑袋,显然刚才也就是开个玩笑,“其实我这边也忙着呢,哪怕你那边真有条件我也抽不出空过去。” “你那边也在忙?”弥尔米娜有些惊讶,“你那边能忙什么?在研究怎么让西瓜长在树上么?” 阿莫恩也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的调侃:“神权理事会昨天来人给院子里换了套更新型号的反神性屏障,功率几乎是之前那套设备的四倍,还在金橡树周围安置了一大堆的感应器——不过你放心,你平常休息的地方我给圈起来了,没受影响。接下来我要配合神权理事会执行一项长期监控工作。” “哈?”弥尔米娜是真没想到阿莫恩竟然真的在忙正事,“发生什么事了?神权历史会那边这是想做什么?” “是高文那边直接做的安排,他认为之前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些异常植物可能与丰饶三神有关,这或许可以成为神权理事会进一步解除神灾威胁的突破口,不过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楚,”阿莫恩说着,“不过昨天下午琥珀过来摘西红柿的时候我跟她打听了一下,倒是……问出个很诡异的情报。” “很诡异的情报?”弥尔米娜感觉有些糊涂,“她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众神神国可能闹夜女士了,所以需要多设置几个投诉渠道……” 弥尔米娜:“……啊?” “你别‘啊’,我琢磨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呢,她毕竟是琥珀……” 弥尔米娜用颇为怀疑的眼神盯着阿莫恩的投影:“说真的,会不会是你院里种的那些蔬菜有问题?我就说你成天研究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新物种是很不靠谱的事情……” “绝无可能!”质疑到了自己的领域,阿莫恩表情和声音都瞬间变得格外严肃,“我院子里的菜绝对安全,哪怕琥珀的脑子出了问题那也绝不可能是在我这儿吃出的食物中毒!” “你先别这么自信,别忘了你上次在院里研究蘑菇,差点把高文都给……” 弥尔米娜的话刚说到一半,一股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能量波动便突然打断了她,这波动仿佛穿透了星球的厚重外壳,仿佛穿透了先祖之峰深处重叠的时空,在深蓝网道中都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这突然的变化自然也引起了阿莫恩的注意:“喂,你那边怎么了?” “我听到……一声能量呼啸,好像是来自遥远的东部海域深处,”深蓝网道中的细微涟漪在迅速平复,弥尔米娜则已经从这短暂的能量波动中读取到了许多信息,在仔细的感知与分析之后,她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是海妖那边,她们的超光速通讯阵列启动了!” 第1518章 再度连线 当汹涌澎湃的能量被注入主天线阵列,能源核心中闪耀起刺目的蓝色火花,起航者水晶在激荡中走出悦耳的轻鸣,这些天一直守候在超光速通讯阵列旁边的深海女巫海瑟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漫长而艰辛的加班以及数次猝死果然是值得的,在这颗星球上停滞不前了几十万年之后,她终于再一次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知识与智慧驯服了未知领域的东西。 临近黄昏,寒凉的海风正呼呼地吹过通讯平台,也吹过飞船下方蜿蜒曲折的海岸,细碎的海浪拍击着由礁石与钢铁构成的海岸线,传来的波涛声也变得令人心旷神怡起来,海瑟薇与自己带领的深海女巫、深水技师们聚集在平台上,看着那庞大的通信阵列在橘红色的霞光中一点点苏醒过来。 如巨型珊瑚般巍峨的天线系统在海风中缓缓调整着角度,自行校准并捕捉着所有来自星空的呼唤,而低沉的嗡鸣声则不断从附近的增益天线组之间响起,听上去稳定又平缓。 而与此同时,又有肉眼无法看见的能量波动在随着主天线的启动被一并释放出来,那是起航者水晶苏醒时的发出的震颤,这些能量波动以安塔维恩号为中心,向着星球的各处飞快扩散,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数以亿吨的海水以及厚重的岩层地幔,甚至钻入了深蓝网道,钻入了元素世界,并最终传遍整个星球的所有界域。 “……几十万年了,这东西终于全功率运转起来,”海瑟薇微微眯起眼睛,在海风吹拂下仰望着正在逐渐调整角度的主天线,“我都快忘记这家伙苏醒时的动静有多大了。” 深海的主宰者,海妖女王佩提亚此刻也在这激动人心的现场,她听到了大女巫的感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微笑:“我们应该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盟友们——他们已经等很久了。” “啊,他们或许已经知晓此事了,”海瑟薇感知着空气中动荡的能量,感知着那些在遥远的洛伦大陆旅居的姐妹们传回的灵能歌声,笑着对女王点头说道,“主天线开机时的能量尖峰在刚刚已经抵达洛伦大陆——这颗星球特殊的魔力环境以及网道系统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介质的作用,它会将这道震荡传遍整颗星球,甚至包括所有的元素世界和暗影、幽影界域。啊,这可是一声嘹亮的钟鸣。” 佩提亚女王愣了一下,有点惊讶:“主天线开机时候的能量震荡规模有这么大么?” “是啊,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这颗星球奇特的能量循环真是令鱼着迷不是么?”海瑟薇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有如此浓郁的研究兴致是什么时候了,“我之后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深蓝网道是怎么运作的,研究研究它在其他天体上是否也……” “额,我不是说这个,”佩提亚不得不打断了她深深信赖的学者,“我是说,主天线启动时那么大动静的震荡,直接传到了所有的元素界域是么?” “啊?是啊,”海瑟薇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毕竟刚才您也看到了……” “那咱们该跟邻居们说一声来着,”佩提亚一声叹息,“尤其是离安塔维恩号最近的咕噜……” 深海女王这边话音未落,一阵怪异的呼啸声便突然从不远处的海面上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有巨浪翻滚,狂风大作,前一秒还平静的海面上竟瞬间被撕裂开一道足有数百米长的裂口——由于数十万年前安塔维恩在坠毁时击穿了这一区域所对应的元素穹顶,以至于这里现世界和元素界之间的屏障并不那么分明,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安塔维恩附近的海域便与水元素世界的无垠海发生了重叠,而在这道巨大的重叠裂口中,如小山般的元素君王暴怒着从深海中跨步而出。 水元素世界的统治者,水之巨人格鲁古诺站在海面上,脑袋上破了个直径两米多的大洞,而他愤怒的声音则宛若风暴中的雷鸣:“是谁!是谁突然改变了深蓝脉流的流向!我需要一个……” 巨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格鲁古诺似乎这才猛然间发现了眼前的安塔维恩号,尽管他是一个如小山般的巨人,可是在巍峨的星际巨舰面前,他那数百米高的躯体照样会被笼罩在舰首投下的阴影中,这位水元素君王使劲抬起头,过了好半天他头颅中心的独眼旋涡才终于捕捉到正站在甲板边缘向下看的海妖女王的身影。 “……是你们干的啊?”憋了半天,格鲁古诺的声音才终于再次响起。 佩提亚当场便分析出对方跑出来的时候应该根本不知道这边是安塔维恩号,超光速通讯阵列启动瞬间的震荡干扰了元素世界和现实世界间的平衡,也让这位元素君王晕头转向,这一点看他脑袋上的窟窿就能判断出来,而这让女王心中顿时充满了愧疚——这已经不是海妖们第一次给附近的邻居添麻烦了。 “抱歉啊,咕噜噜,”佩提亚怀着愧疚趴在甲板边缘的护栏上,低头看着站在星舰阴影中的元素君主,“我们刚才启动了飞船上的主天线,但没想到系统激活时的能量脉冲会影响到深蓝网道……你脑袋上那个窟窿没事吧?” “你们这艘‘飞船’……真的在修复?!”格鲁古诺仿佛这时候才感知到了眼前这艘星际巨舰中正汹涌的澎湃能量波动,那是足以令近乎神明的他都感到胆战心惊的浪涌,庞大的力量被约束在这钢铁巨兽的体内,此刻正如心脏一般缓缓搏动。 在过去的几十万年里,他都从未有机会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恐怖的力量,也正是直到此刻,他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这群令人极端头大的“邻居”到底曾经是个多么强大的种族,这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佩提亚,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冒出一句:“那……恭喜你们啊。” “谢谢,但我们也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距离完全修复还早呢,”佩提亚笑着说道,“今天才刚刚成功重启了天线阵列而已——而且就这我们还不小心把你打伤了。” 格鲁古诺想了想,觉得佩提亚的态度还挺诚恳,他估计着这群神经不正常的家伙应该真的不是因为修船太嗨了所以想把他杀了助助兴,心中这便稍微安定了一点,而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等等,既然你们第一步成功了,那是不是说你们这船迟早真的可以再飞起来?!” 海瑟薇的脑袋也从船舷旁边钻了出来,跟佩提亚的脑袋并排俯视着海面:“啊……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夙愿,现在第一步既然成功了,那之后当然是要想办法让它再飞起来的。” 格鲁古诺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抖:“那等飞船可以再飞起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要走了?” “应该会离开这颗星球吧……”佩提亚跟海瑟薇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还有很多后续的远航计划,我们准备去探索更多适宜生存的星球,还打算去寻找同胞的下落,安塔维恩号毕竟是一艘星际飞船,它不应该永远滞留在这里——虽然有一些新生代姐妹可能会选择留在这个‘第二故乡’,但她们现在好像更喜欢洛伦大陆,我尊重她们的选择。” 佩提亚这边只是随口说着,她自己都没太当真,这毕竟还是一件挺长远的事情,哪怕放在海妖的时间观念里面都算不上是“近期会发生”,然而水之君王却好像瞬间受了莫大的鼓舞,佩提亚甚至感觉连海面上空的风向与数百公里外的海流都瞬间发生了变化,她听到那水巨人声若雷鸣:“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们海妖重视承诺,将来你们得认账!” 佩提亚眨了眨眼,想提醒这位巨人刚才自己所讲之事哪怕当真那也起码得到几万年后,然而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海面上轰鸣声再起,紧接着那道连通无垠海的巨大裂隙便重新张开,格鲁古诺压根不给她继续解释的机会就扭头跑回了自己的元素世界里。 佩提亚跟海瑟薇面面相觑,过了半天,大女巫才冒出一句:“所以咕噜噜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不知道,但他脑袋都破那么大个洞了,咱们就不跟他计……” 深海女王话刚说到一半,便听到那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紧接着在她和海瑟薇有些呆滞的注视下,刚平静了还没几秒钟的海面重起波涛,水元素君王格鲁古诺再度分海而来。 佩提亚一脸木然:“……咕噜噜,你还想干什么?” “你们立字据。” 佩提亚:“……” …… 发生在深蓝网道中的能量呼啸同时被多方监控到,不光是位于塔拉什平原上的深蓝之井要塞和位于先祖之峰内的观测者密室,甚至就连遥远的塔尔隆德大陆都读取到了那一瞬间扫过整颗星球的能量震荡,而这能量震荡背后的原因令联盟高层们欢欣鼓舞——在等待了如此之久后,海妖们终于完成了那艰难复杂的修复工程。 安塔维恩号上的超光速通讯阵列恢复了,完完全全的恢复。 高文很快便把提尔招呼到了自己的书房,大概是受到了海妖族群集体意识中的兴奋情绪影响,这个一天能睡十八个点的咸鱼精竟然罕见地维持着清醒,从她口中,高文直接确定了安塔维恩那边的情况,也确定了超光速通讯阵列已经在启动之后第一时间完成系统调试和天线重定向,目前正处于随时可以使用的状态。 “海瑟薇大女巫那边说了,主天线目前的运行情况就跟刚出厂时一样良好,整机满额负载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待机负载不超过百分之五,理论上咱们跟诺依人想聊多久就聊多久,甚至二十四小时连着星际长途不离线都行,除非他们那边的设备先扛不住,”提尔跟高文汇报情况的时候一脸骄傲,就仿佛那天线阵列是她修好的似的,“毕竟两颗星球之间只有区区四光年……” “是,这已经不是当初随便说几句话就要把天线修一个星期的时候了,”高文愉快地笑着说道,“我已经让索林控制中心那边给系统做准备,解星者们和索林地区的伺服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确实花了挺长时间,”提尔也有点感慨,紧接着又有些好奇,“诺依人那边情况还好吧?这么长时间咱们没法回应他们的联络,哪怕之前说明了情况,他们应该也开始担心了。” “诺依人在过去这段时间里给这边发来了堆积如山的资料和问候,”高文叹了口气,“不过最近这些天已经不再有新的资料发来,想必是用于沟通的预设资料已经发送的差不多了,现在他们就每天上午发个‘在吗’,半夜的时候发个代表友好的图标。” “他们那边负责管理通讯的人这段时间压力应该很大,”提尔唏嘘不已地说道,“那我就先去转发终端那边待命等信号接通了。” 高文点了点头,随后目送着提尔一拱一拱地离开了书房,他则轻轻呼了口气,向后靠在高高的靠背椅上,目光似无焦点地落在远处,仿佛陷入沉思,又仿佛是在单纯地放空头脑。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书桌边缘的魔网终端以及附近与之相连的打印装置突然发出了机械运转的嗡嗡声和吱嘎声,这些自行启动的设备让高文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瞬间惊醒,他立刻扭头看向魔网终端上空,看到贝尔提拉的面孔正浮现在空气中。 “高文兄长,解星者以及辅助翻译系统已经准备就绪,超光速通讯阵列的信号呼叫刚刚得到回应,我们可以与诺依人对话了,”全息投影中的贝尔提拉一脸严肃(她的木质面容一向这么严肃),“请您来发出第一声回应。” 高文迅速整顿好了心绪与表情,他看了一眼打印装置正缓缓吐出的宽纸带,纸带上记录着最近的星间通讯消息记录,诺依人自四光年外发来的问候映入他眼中—— “在吗?在吗?” “在吗?” “在吗……” 高文定了定神,一脸严肃地在魔网终端中输入了对诺依人的回应: “在。” 随后,通讯频道暂时陷入了寂静,高文耐心地等待着四光年之外的回应,而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功率强大的天线阵列接收到了星空彼岸的信号,高文桌面上的打印终端吱吱嘎嘎开始运行,诺依人发来的消息开始连续不断地出现在纸带上:“太好了,能再次听到你们的声音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们的超光速通讯阵列已经升级完毕了是么?请问修复过程还顺利么?之后的通讯是否可以随时进行?这段时间我们这里一切都好,诺依人正在为一年后的考验积极做着准备,你们那里情况怎样?” 回应中带着某种极其明显的喜悦和急促。 第1519章 文明特征各有不同 不止一次,高文会在诺依人发来的回复中感受到一种强烈而明显的个人化、情绪化特征,不管是喜悦还是急促,亦或是不安和期待,诺依人在发送信息的时候似乎都很直白地把这些情感表达了出来,他们似乎从不担心这种情感上的流露会导致“交涉”陷入被动——虽然洛伦这边也确实没有坑对面的意思,但高文仍然觉得诺依人的这种交流特征放在两个文明的官方交流语境下显得有些微妙。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高文所知的各种情况下,两个势力之间的接触(尤其是早期接触)都应该是个极其谨慎且收敛的过程,双方应当尽可能地隐藏谈判人员的感情波动,隐藏自己族群的心理弱点,隐藏所有与谈判内容无关的或暂时不应该表现出来的真实意图,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己方在谈判过程中的主动,以防被对面抓住弱点和漏洞。 在这点上,洛伦一直做得不错,联盟这边组织了规模庞大的解星者翻译团体以及几乎涵盖所有领域的学者顾问团,用上了合成脑和计算中心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辅助交流人员分析情报、查询资料,洛伦发往对面的信息一向是节制且审慎的,每一个直接负责谈话过程的“交流人员”背后都有数百双眼睛盯着他发出去的每一个字母——但诺依人那边好像不是这样。 这让高文时常产生好奇,忍不住会去猜测是什么导致了诺依人的这种“异常坦诚”,这或许与两个种族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有关,也可能是如今紧迫的局势所迫,还可能是诺依人的神经结构和洛伦人存在区别,甚至有可能……这种看上去不设防的“坦诚态度”本身也是一种很高明的谈判与心理伎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高文此刻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这好不容易才恢复的星际通讯中。 早已准备好的文本被迅速送入安塔维恩号的通讯系统,化作一道骤然跨越四光年的信号波动,洛伦联盟向诺依人简单介绍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超光速通讯阵列修复工作,介绍着如今通讯天线的参数,并以此为基础和对方协商之后的通讯模式,在新修复的主天线的支持下,这跨越星海的信号传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稳定——而且无突然断线之忧。 高文只亲自进行了最初的信号回应(就是那个“在”),随后便将具体的交流工作交给了位于索林控制中心的专家小组,他则在旁关注着两个遥远文明的交流进度。 不管是洛伦联盟还是诺依人,显然都没多少寒暄的兴致和余裕,在简单的几句问候(或者说互报平安)之后,双方的话题自然而然便转向了双方共同关注的头等大事上——对魔潮的抵御。 打印终端吱吱嘎嘎地运行着,转轴与齿轮间缓缓吐出纸带,诺依人发来的字句经过翻译之后呈现在高文眼中:“……在通讯中断的这段时间内,我们仍在持续调试设置在星球各处的‘心智统一场’系统,这套规模庞大的系统由数以万计的节点和复杂的传输线路组成,而它们的建造时间横跨一千四百年的岁月,其最古老、最原始的节点甚至可追溯至黑暗时期,我们必须确认整个系统所有部分都处于可用状态,这项工作目前还未完成……” 纸带后面紧接着便是洛伦联盟发出的信息:“……洛伦方面已经确定了构筑防御体系的方案,我们将在自己的母星上空撑开一道能量护盾,并将心智统一场与护盾融合为母星屏障。” 在这句话发出去之后,诺依人那边明显有了较长时间的沉默,高文不用猜都知道对面此刻应该大受震撼,毕竟前不久的时候洛伦联盟才刚刚知道“心智统一场”是个什么玩意儿,而现在这边就表示可以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搞个母星屏障出来,考虑到两边此前交流时各自展现出的大致技术水平,高文觉得如果自己是诺依人,那这时候他心中肯定就一个想法——对面这孙子是藏了多少?! 毕竟,诺依人那边用了一千四百年,靠着先知先觉先发的条件才好不容易在自己的母星上空敲了个防御屏障出来,这玩意儿可不是用“我族擅长土木工程”就能糊弄过去的。 果然,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诺依人便发来了一连串的询问,打印装置吐出纸带时吱吱嘎嘎的声音听上去都仿佛带着急促:“你们将建造母星屏障?而不是局部的避难所?你们可以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撑开一道覆盖全球的能量护盾?这件事对你们而言难道很简单?” 高文的目光落在那纸带上,与此同时,琥珀的声音也突然从他旁边的空气中传了出来:“听上去对面被吓了一跳啊……” 随着这话音落下,琥珀的身影也渐渐从空气中浮现,她轻车熟路地从暗影裂隙里蹦到地上,又特熟练地从旁边搬了把椅子放在高文书桌对面,全程都跟在自己屋里一样自然。 “洛伦联盟和诺依人在这片苍茫的星际舞台上就相当于两个刚见面的萌新,大家都觉得自己很菜,也觉得对面应该跟自己一样菜,但现在有一个自称萌新的家伙突然从兜里掏出来了对面需要一千四百年才能肝出来的宝贝,这换谁都肯定觉得这孙子背后有大号,”高文也没在意这家伙过于随意的举动,他只是摇了摇头,随口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打着比喻,紧接着又一声叹息,“但关键吧,咱们其实是真的菜……” “停,停一下,”琥珀刚才还一脸安逸的看戏模样,这时候直接就被这一长串“高文·塞西尔大帝の奇妙比喻”给弄的一脸懵逼,“你这新词汇有点超纲了,我一时半会翻译不过来……” “那就别翻译了,回头我再跟你解释,”高文一挥手,不等琥珀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紧接着他便把视线转向了通讯影像中的贝尔提拉,“开诚布公吧,抵挡魔潮需要两个文明的共同配合,不能让诺依人对洛伦联盟有错误的判断。” 当大佬的感觉固然不错,但也得考虑到实际的情况,尤其是这种两个文明准备携手抗灾、末日危机即将到来的节骨眼上,把自己的形象搞的过于强大神秘可不是什么明智判断,这就跟俩菜鸡组队去冒险一样,你假装自己是高手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对面那个菜鸡真信了怎么办——历史上从来不乏打肿脸充胖子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打死的蠢蛋,所以这方面的误解最好还是能一开始就解开。 打印装置的纸带继续推送着,洛伦联盟这边很快便从诸多预备好的文案中给出了答复:“请不要误解,洛伦联盟并没有在短时间内从无到有建起母星屏障的技术,我们是借助了诸多巧妙的办法,包括借用行星本身的力量以及起航者留下的遗产,才能勉强在有限时间内实现这样的奇迹……” 这一次诺依人的回应显得比较快,新的纸带很快便从机器里吐了出来:“这仍然值得惊叹,你们的应变能力以及在极限条件下的学术组织能力远远超出我们预料。” 在这之后信号传输停顿了片刻,诺依人的消息才继续传过来,在吱吱嘎嘎的机械运转声中,印满字迹的纸带被不断吐出:“其实自上次通讯中断之后,我们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构筑足以庇护整个文明的‘心智统一场’是一项规模惊人的工程,将整颗星球置于屏障内是最稳妥、最有效也最困难的方案,我们用了漫长的时间来做这件事,而你们并没有这样的时间。 “在通讯中断的这段时间内,我们的学者专门为你们做了许多次推演,请不要将此视作一种冒犯——根据我们对‘洛伦联盟’的有限了解,根据我们对屏障工程的认知,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推演路线,都找不到一条可以让你们完全抵御魔潮并全部存活的道路…… “我们对此感到悲哀而遗憾,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方案,便只有规模有限的避难所,而且这些方案的成功率也始终没有超过百分之三十……在最悲观的预测中,我们甚至认为洛伦联盟将选择放弃。 “现在,我们非常高兴地看到你们找到了一条通向希望的道路,我们非常高兴地看到这样一种可能性:在不远的将来,会有另外一个聪慧的文明与诺依人一同存活下来,熬过星空间的这场冰冷寒冬。毕竟,在这茫茫星海中要找到一个‘朋友’并不容易。” 高文静静地注视着打印终端吐出的纸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才轻声说道:“洛伦联盟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放弃希望,机会总是自己争取来的。不过诺依人现在这口气还松的太早,我们只是解决了母星屏障的问题,更大的神灾隐患却还高悬在联盟头顶呢。” “这件事要透露给对面么?”贝尔提拉冷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这可能进一步暴露我们的社会模式与发展阶段。” “透露,”高文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此前两次交流过于匆忙,我们和诺依人在许多关键问题上并没有进行坦率充分的沟通,这已经导致了我们之前突然发觉心智统一场的隐患时陷入混乱,类似的情况最好避免。至于暴露社会模式和发展阶段……” 高文说到这顿了顿,轻轻摇头:“都这种时候了,再顾这顾那可是真要出人命的。庆幸吧,我们和诺依人之间起码还有四光年的星海,现在暴露出去的东西,还不至于影响那么长远。” “是,高文兄长。”贝尔提拉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在索林指挥中心下了命令,解星者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而洛伦联盟正在面临的巨大阴影也终于真正暴露在诺依人眼前。 星际友人再次大受震撼.jpg。 当神灾的情况发过去之后,诺依人的信号中断了很长时间,对面好像比刚才知道洛伦联盟能够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撑起母星屏障时更加惊愕,这空窗期持续的是如此之久,以至于如果不是超光速通讯阵列那边显示一切正常,高文都要怀疑两颗星球之间的信号是不是已经断了——但最终,来自四光年之外的惊呼还是传到了他面前。 “你们要面临众神失控的隐患?!”纸带上清晰锐利的字母仿佛透露着四光年外某位交流人员极端不稳定的情绪,“你们没有完成和众神的共生转变么?” “每个文明的发展进程不同,各种问题的爆发顺序以及解决顺序也会不同,”高文再次接过了交流权限,在涉及众神的领域,显然还是他更有发言权,“事实上我们已经进入了与众神转入共生状态的过程,但遗憾的是,这一切尚处于早期阶段。 “在这里,我们也正好有个疑问——你们的神明,是否也是思潮投影的结果?你们的‘共生’状态,是否也建立在将众神从思潮中‘解绑’的基础上?” 在片刻等待之后,纸带上出现了诺依人的回应:“‘先驱族群’认为,这个宇宙中的秩序是平均且普适的,每一个智慧族群背后所产生的神明现象应该具备一致性,‘思潮’这个词刚才在翻译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我们猜测你们所指的应该与我们所知的是同一种事物。 “是的,诺依众神也是这种‘投影’的表现,是庞大族群的心智投影在宇宙深层产生扰动的结果,而得益于先驱族群为我们遗留下的宝贵知识和某些遗产,我们在这方面……看起来是少走了一些弯路。 “我们的‘共生’,确实建立在将众神从投影状态中解绑的接触上,这涉及到对族群的大规模思维校准和社会秩序改造,我们在大约四百六十年前完成了这一过程。 “我们……没有预料到洛伦联盟的特殊情况,这令我们感到惭愧,我们在先驱族群的庇佑下过于轻松地度过了这个难关,而这蒙蔽了我们的眼睛。 “这个突然暴露出来的问题非常严重,它直接威胁到了对魔潮的抵御计划,我们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发出询问,洛伦联盟是否有解决此问题的办法?我们……不希望看到唯一的朋友失败。” 高文沉默下来,他仔细权衡了许久,才终于给出回应:“第一,联盟已做好面对一切艰难挑战的准备,无论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众神还是宇宙法则,‘母星屏障’计划都将持续推进,洛伦人永不放弃生存。 “第二,我们并非完全没有对抗神灾的手段,尽管洛伦人正在推进与众神的共生转化,但在极端情况下,我们将不得不与失控的神明正面战斗,尽管这很艰难,但我们确实打过这种仗,并且积累了胜利经验。” 在将这份消息发送出去之后,高文微微呼了口气,他认为这已经足够开诚布公,且足够表示态度与决心了。 而诺依人的回应则来的比他预料的更快一点。 打印终端吱嘎作响,纸带上吐出来的是一串问号:“??????” 第1520章 文明壕沟 两个文明,相距四光年,在完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诞生并繁衍,拥有差异巨大的文化背景甚至生理结构,其技术路线、社会形态、思维方式都截然不同,当这样的两个文明突然建立了交流,那么对双方而言毁三观的事情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发生。 毕竟即便以高文的想象力,他之前也没想到会有一个文明把自己的神明以百分之三光速发射进了太空,那么诺依人在听说了洛伦人的丰功伟绩之后必然也会有类似的惊叹产生——卧槽对面大哥这操作是咋搞的? 当然,诺依人激动之下直接发了一串问号过来也着实有点超出高文意料,不过这串问号之后没过多久,四光年外传来的消息便有了后续内容,打印机嘎嘎作响,纸带上的字母一行行映入高文眼中:“你们与自己的神明正面开战?!而且还打赢了?!” 随后机器安静了还没两秒,诺依人就又发来消息:“抱歉,我们可能没说明白——我们的意思是,你们至少曾经在部分领域已经发展到了不得不与神明爆发冲突的地步,甚至由此引发了一场正面战争,结果是你们不但打赢了,而且还在这场战争中总结出了经验,以待今后再用?同时在爆发过这种‘神战’的情况下,你们仍有信心完成与其他神明的‘共存转化’?” 高文有些意外地看着纸带上的字句,他预料到了自己说的话可能会让对方有些惊讶,但没想到对方可以惊讶到这种程度,这让他当场就寻思起来,开始怀疑自己带着帝国和联盟打的“神战”放在宇宙里的同级文明中会不会是件挺吓人的事情,不过这些寻思并没有影响他与诺依人的交流,很快他便拟定好了回复对面的文本: “有一点需要纠正,我们其实不是打了一场,而是打过好几场神战级别的战争,遇上失控疯狂的神明或‘神灾’级别的自然灾害也不止一次。” 诺依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几次加起来都久,过了半天,高文才看到对面的回复出现在纸带上:“难以置信……这个消息刚才在我们的领袖与智者间引起了巨大的冲击,请问可以告知更多细节么?我们……从未想过会有一个文明能像你们这样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这个词组下面有着两道明显的下划线,这是解星者在翻译过程中给出的记号,这说明这是一个难以翻译的、独属于诺依文明的词汇,解星者们只能尽量找到与之寓意相近的词组,高文的目光在那两道下滑线上停留了几秒钟,这才开始进行回复: “首先声明,洛伦联盟并非好战族群,我们与神明陷入战火是一场悲剧,这并不是任何人期待发生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们更希望能拥抱和平。 “其次,关于发生在我们这颗星球上的几次神战,这并非机密,可以告知。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击杀或‘无害化’了复数的神明和伪神。近年来的第一场神灾爆发在自然领域,由一个失控的‘伪神’引发,我们以机动火力将其牵制并击杀; “第二场神灾爆发于两个国家的边境,由失控的战神引发,我们以凡人军团的血肉之躯组成阵地,并利用远程炮火将其击毙,同时也正是由于回收并分析了这位神明的遗骸,我们在关于神明的研究上才能更进一步。 “第三场神灾爆发于我们星球的北极国度,与第二场神灾几乎同时发生,它的起因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过程不多赘述,最终该北方国度独立完成了击杀,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第四场神灾爆发于联盟腹地,也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场,这场战争的最后阶段极为混乱,联盟面对的是疯狂的上古之神与人造的类神生物,我们一度陷入险境,但好在一切最终平安结束——这场战争所产生的余波其实你们并不陌生,当时我们的星球上出现了一道强度极高的魔力震荡,该震荡以超光速扫过宇宙,这间接促成了两个文明间的互相定位和交流。” 高文把目前为止在这颗星球上发生的几场神灾大致提了一遍,但他隐去了其中的不少细节,一来是这些细节对于两个文明的早期交流而言并无必要,二则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两个文明之间的巨大认知差异,在这种差异还未厘清的情况下,越多的细节便意味着越多的翻译成本和错误理解,他还不打算把精力过多地放在这上面。 诺依人的回复没有让高文等太久,片刻之后,打印装置便吱吱嘎嘎地吐出了一段新的纸带,上面写着一句话:“四次神灾?!你们已经与你们的神明爆发了四场战争?而且你们全打赢了?!” 高文想了想,以谨慎的措辞回应:“我们对此也很遗憾,洛伦人其实是个热爱和平的种族,然而无情的自然规律往往不会顾及凡人的和平意愿,在对‘思潮’规律缺乏认知所导致的一系列错误驱使下,我们与我们的神被命运推到了对立面上,为了生存,凡人只能选择奋力一战。” 高文这边刚把消息发出去,就听到琥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这怎么越看越觉得你这里‘热爱和平’几个单词别扭呢……尤其是刚才咱们还把四场神战的事儿给发过去了。” 高文一声叹息:“别说你觉得别扭,我都觉得别扭——但我这人真心热爱和平啊,你不热爱和平么?” 琥珀表情怪异,刚想再说点什么,诺依人的消息便又发了过来,俩人不约而同地朝那打印纸看去,看到诺依人又发来一个问题:“我们的智者之一对你们刚才发来的部分内容很感兴趣,你们提到了一个失控的‘伪神’,请问伪神又是什么?在我们的星球上并未出现过类似的概念。” 高文组织了一下措辞,耐心地对外星友人解释着爆发在塞西尔境内的最初那场神灾:“这是一场悲哀的人祸,当时我们尚未建立起团结且理智的联盟体系,同时也对神明运行的机制缺乏了解,以至于有一批黑暗教徒在极端思想与盲目冲动的驱使下尝试人工制造一个神明,结果这个人工制造的神明无法控制,我们只能将其击毙……这件事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把这个消息发出去之后高文犹豫了一下,又在魔网终端上编辑了一句:“我必须强调,黑暗教徒的行为是被我们的公序良俗所唾弃的行径,我们既不想搞什么人造神明,也不想和神明主动开战,洛伦是个爱好和平的文明,我们的联盟由数个不同的智慧种族组成,而联盟成员之间从来都是以共同的诉求和互助的准则团结在一起的。”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把这段话发出去了,”琥珀在旁边看着,这时候忍不住又来了一句,“有种越描越黑的嫌疑。” 高文想了想,一边叹息一边把刚编辑好的内容又给删掉:“我觉得也是。” 片刻之后,超光速通讯阵列再次收到信号,打印装置咔咔作响,新的纸带从打印口中徐徐吐出:“我们非常震惊。星海对岸的朋友,你们可能不理解你们所做的事情对我们而言是怎样匪夷所思——诺依人诞生在先驱族群留下的遗产中,我们在很早以前便接过了宝贵的知识传承,并在‘神明’成为一种难以抗衡的天灾之前破解了其中关于……用你们的词汇,破解了其中关于‘思潮’的奥秘。我们从未经历过你们所经历的那些极端情况,而是在极其和平安全的情况下完成了与众神的共生。 “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知道和神明正面对抗是怎样危险的情况,先驱族群遗留的知识传承中详细描述了这些可怕的事情,他们曾明确指出,凡人与众神正面作战极端危险,而且文明越是发展到较高阶段,其危险性也会倍增,在这种情况下凡人能赢一次都是侥幸,而你们……赢了四次。 “我们的智者们正在紧张讨论,讨论这是否是因为你们与我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态以及思维形态,从而导致了你们先天具备战胜神明的特质,而我们的领袖则迫切希望知道一件事——洛伦真的是个热爱和平的文明么?” 在这种通讯情境下直接询问对方是否是个热爱和平的势力,这件事听上去似乎有些滑稽,毕竟你当面问一个不那么熟的人是不是好人,那正常情况下对面肯定要表示自己是个好人,最起码也没有一见面就说自己热爱监狱一日游的,可是高文却很理解诺依人现在的心态——毕竟,除了这么问一句之外他们也干不了别的。 而且考虑到刚才交流的劲爆内容,诺依人只有这么询问了才是正常反应,他们要是一点波澜都不起,那该担心的反而得轮到高文自己了——这就好比你突然知道了隔壁住的是个连环杀人狂,冰箱里塞一堆人头,床底下全是手脚,地下室里整的跟屠宰场一样的那种,然后你去隔壁串门的时候还亲自参观了一圈,结果回来的时候你愣是一点反应没有,甚至还能连干三大碗杂碎汤,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地下室里的东西劲儿更大…… 当然这个比喻放在这儿可能不太合适,但高文也实在想不到合适的比喻了——主要是他还得把真正的脑力用在和星际友人的交流上。 “洛伦当然是一个热爱和平的文明,”他以极其认真郑重的态度回应着诺依人的疑问,“既然现在两颗星球之间的超光速通讯条件已经得到改善,我们将很乐意向朋友分享我们的文化和传承——正如我之前所述,洛伦联盟是一个由复数族群以及大量独立国家组成的联合体,而暴力与恐怖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让如此庞大的联合体维持稳定的。 “这之后我们会整理并向你们发送一批有关历史与文化的资料,或许有限的资料无法让两个文明真正了解彼此,但我们仍希望诺依人可以从我们的艺术作品、历史典籍中了解到洛伦是个怎样的文明,了解到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说到这高文停了下来,在片刻的思考与斟酌之后,他又在魔导终端内键入新的内容:“另外,我们刚才所讲述的关于‘神灾’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们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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