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男人真是喜怒无常。 她刚刚那句话,有什么冒犯到他的地方吗? 施令窈有些懵。 没了她,他不也过得很好,更好吗? 官运亨通,权倾朝野,除了在三妻四妾庶子成群这方面她可能冤枉他了,但就招桃花这件事儿上,他自己也不清白啊! 谢纵微默然半晌,看着妻子脸上无辜懵然的神情,心底像是被谁狠狠凿开了一个大洞,有凛冽的风呼啸着往里灌,吹得他浑身都泛起麻木的冷意。 “阿窈,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样。” “没心没肺。” 语气冰冷,尾音低沉,勾出隐隐的讥讽。 随之而来的,重新恢复温热的手覆上那张娇艳的脸庞,感受着手底下细腻若美玉的触感,带着茧的指腹轻轻刮过她丰盈柔软的面颊。 与他此时冷冰冰的模样不同,他的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其间透露出的隐隐眷恋让施令窈有一瞬的恍惚,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咬着唇别过脸去。 那只还余留着她颊边温度的手停在半空中。 施令窈反复咀嚼着‘没心没肺’四个字,内心的怒火越来越炽,她拍开谢纵微仍僵着停在她面颊旁的手。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我怎么没心没肺了?” 谢纵微看着她因为怒意勃发而愈发晶亮的眼睛,眼神淡漠:“不是吗?” 为什么要把他们之间缺失的十年用一种格外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语气提起、略过。 难道在她眼中,他的存在,他的感受,都是不值得一提,不值得她关心在意的东西吗? 谢纵微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接受。 “我们有十年不曾相见。你不问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难道也不关心均晏,不关心均霆么?” 施令窈唇瓣微动,没好意思说,她早和双生子相亲相爱共叙天伦了。 “哦,我忘了,均晏与均霆早就与你见面了。可笑我直到昨夜,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近来心情都那么好。” 施令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那句‘第一个找的,却不是他’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知道了,她已经和大宝小宝母子相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因为心虚而不停扑簌眨动的眼睫,谢纵微笑了一声:“温泉别院。” “除了你与我,知道那处产业为我所有之人,唯有一个老哑奴。” “昨日两个孩子突然派人来请示我,想去半山腰的温泉别院。阿窈,你猜一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褪去冰冷,超逸若仙的脸庞上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 施令窈抿紧了唇,阻止自己在这种气氛明显不对劲的时候还要被男色所惑。 她索性错开眼,不去看他,嘟囔道:“还能想什么……想我是一个抛夫弃子,狠心无情的坏女人吧。” “不。” 她也并非全然无心。 至少,她会怜爱她的骨肉,会主动与他们相见,不是吗?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得不到她哪怕一丁点儿的垂怜。 “我在想,那年你我新婚,在温泉别院……”他顿了顿,“均晏与均霆也算故地重游。又因他们无意中露出的马脚,我才确定,是你,你回来了。” “缘分可真是奇妙,阿窈,你说是吗?” 听着他用喟叹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着当初在温泉别院的事,施令窈的脸倏地红透了。 从骊山回去一个月后,她便诊出了身孕。 她也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一块儿露出了破绽。 车舆内一时只剩下尴尬的气氛缓缓蔓延。 半晌,施令窈才道:“你冷静些,听我说……” “你?”谢纵微难得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寒潭似的眼眨也不眨地望向她,“阿窈,自我们重逢以来,你便一直以‘你’来称呼我。是否十年的岁月实在太长,让你忘了,我是你的谁?” 十年。 谢纵微放不下这件事,也不愿意接受她含糊其辞的解释。 施令窈当然明白他的执拗。 但她也觉得有些无奈。 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个人熟悉又陌生。一月前,她仍与他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被磨成了温而厉、威而不猛的模样,对她来说,有些难言的陌生。 “我们是拜过天地,饮过合卺,明媒正娶,生死与共的夫妻。” 见她久久不曾言语,谢纵微按下心头的燥与怒,温声提醒她。 “阿窈,于情于理,‘你’这样的代称,被你用在我身上,显得太过冷淡,不是么?” 他这么一番循循善诱,不就是想听她叫一声‘夫君’? 施令窈看着那张超逸若仙的脸庞,仍是让她怦然心动的模样。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就这么跟着他回到谢家,回到他身边,她仍能风风光光地做她的谢家妇。 但谢纵微还是谢纵微,十年过去,他身居高位,眼界、心思都用在了更广袤,她或许完全不懂的事情上。 她们两个人被一纸婚约绑在一块儿,施令窈偶尔也会想,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谢纵微并不愿接受。 但他的性格使然,既然答应了,就会接受她作为他的妻子。 这样的话,其实换谁来坐上谢夫人的位置,他大抵不会在意。 两人重逢,过去她介意的,失落的那些事,毫不意外地会再次发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迟疑着,施令窈还是开口了。 在男人深邃幽幽的视线中,她的语速放得有些慢,一字一句,却说得十分认真。 “但,我觉得,十年的分别,或许是上天给我们各自的启示与机遇。” “反正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现在你已位居首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升官发财死老婆,阴差阳错,这样不是也挺好吗?” 施令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轻松一些。 但谢纵微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的前程与地位,和你的生死没有干系。” 谢纵微眉眼间含着显而易见的愠怒,紧接着,他又道:“阿窈,你不愿意告诉我这十年你去了哪里。是因为你自己也不清楚,是吗?” 施令窈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谢纵微显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日你乘着马车坠下悬崖,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你已经去了。” “我不该再强求什么,令你也生了执念,魂魄不安。” “后来,我去了一趟大慈恩寺,远明方丈只告诉我一个字——缘。” 许多个难以入眠的深夜,谢纵微看着高悬的月亮,反复想着缘之一字的意思。 十年过去,他仍没有参透。 只在几个时辰前,他依稀明白了一些。 施令窈在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感到心里发慌。 他未免太敏锐了些,敏锐到她忍不住生出惧意——万一谢纵微大义灭亲,把她当作妖女拉去当柴烧怎么办? 她害怕的时候,眼睫颤动的频率会加快,有些像被握在掌心的蝴蝶,在绝对强势的力量下只能凄楚无助地抖动翅膀。 看起来真可怜。 谢纵微叹了口气,妻子仍是从前青葱美好的模样,做出这副委屈模样,他除了心疼,又有些些莫名的怜爱与……自卑。 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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